仍是午后空荡的街道,马蹄声响彻在耳边,一声接着一声,听久了竟觉得颇有规律丝毫不乱。楚嫣闭目养神,也不知有没睡过去。
喜儿紧皱眉头盯着小姐,突然想起大小姐那日对自己吩咐的话——“多加开解”?明面上小姐是无任何变化,连鹊儿都瞧不出来,可到底她的心思却是更加深沉了。是因为太夫人的言辞么?或是老爷那日在回廊说了什么?还是因为家宴上几位小姐的嘲讽么?但她丝毫没有闷闷不乐呀!
就是如此,喜儿才更是担忧。日夜守候,她是比鹊儿更看得出小姐心中是不是藏了心事的,而最近却猜不出小姐具体因什么心事而苦恼。陆县令的出现是个意外,他或能暂缓小姐的忧愁,却也只是叫小姐偶露笑容而已。
而且,这已是半月来小姐二上寺庙了,往年只有上元之日她才会去上一次香啊!
庙里小僧依然诧异,实在少有香客午后到来。
喜儿将香递给楚嫣后静静站到一旁,看着小姐祈愿许久,仍然自己起身去插.好香,又复跪良久,猜不透小姐这回又有何祈愿。
香燃半柱,楚嫣起了身,示意喜儿取了些许银两递给小僧,差他去请住持。
喜儿心生疑窦,但不敢多问连忙照做。不久后离去的小僧复来,请楚嫣一人进内院。
楚嫣看了喜儿一眼,要她在外边候着,便随小僧走进去了。
喜儿心中大慌,忙跑到寺庙外边,吩咐车夫立即到县衙去。
陆庭琰到时,喜儿正在寺庙大堂急得团团转,见着他立即走上前去语无伦次地说道:“陆县令,你一定要帮帮我……不,帮忙拦着我家小姐……”
“你慢慢说。”陆庭琰让她定定神。
“不行啊……我担心来不及……我们这次去国公府小姐就有点奇怪,一回来就要到寺庙来……不知道是不是宴席上受刺激了,二小姐讥讽小姐可能嫁不出去所以她……她不知道是不是想不开……会不会到这剃度呢……又叫我不能跟着……”
剃度?陆庭琰一听顿时觉得脑袋“嗡嗡”一下,忙问喜儿:“她往哪边去了?”
喜儿指了指大厅右侧的旁门,陆庭琰忙大步跨去,喜儿也急急跟在身后。
这本不是个大寺庙,内院不过几间房,喜儿一眼看到招待她们的小僧站在一间房门外,立即领陆庭琰过去。
不料小僧见到他俩便拦住了,问道:“施主请止步!”
“我家小姐是不是在里面?”喜儿忙问道。
小僧不回话,但看他的表情陆庭琰也知道了,他说道:“烦请通报一声,陆庭琰要与楚小姐说几句话!”
小僧摇头回道:“住持方才交代了,任何人来都不得叨扰女施主……”
“陆县令,怎么办,你能不能冲进去……”喜儿第一次如此惊慌,小僧那话让人越听越是觉得事情不妙啊!
“这是寺庙,即便我是县令也不能胡来……”陆庭琰没说完,脑袋一转突然就错过喜儿身侧疾步往屋门行去。他是不能胡来,但此刻还能容得他不胡来么!
小僧急忙要阻止,无奈喜儿挡在他身前又不敢强行推开,只得大声喊道:“佛门净地,请施主遵从规矩……”
陆庭琰这会儿可不管它什么规矩不规矩,楚嫣要是剃了度,他可怎么办——他?怎么办?于他何干?此刻的心乱如麻仿佛给了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喜儿默契地配合陆庭琰假装无意地拦着小僧,小姐要是剃度的话她可怎么跟……她要跟谁交代?她不怕老爷怪罪,就是怕小姐从此要伴古佛青灯,这一世便凄苦度日了……
陆庭琰跨上几步就已到了门口,正要抬手,屋门此时却被一位老丈打开了。
“施主可是要寻人?”老丈不论陆庭琰慌张神色,幽幽问道。
“是的,在下要找楚家小姐!”陆庭琰忍着没有冲进屋内,这是寺庙,他还需恪守本分,可那双焦灼的眼睛却不禁往屋内探寻。
话方落,楚嫣聘婷的身影便在老丈身后慢慢出现。陆庭琰紧蹙的眉宇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美目,而喜儿则屏息看向小姐的头——幸好,那一头乌黑的发丝还在。
楚嫣走出来,站到陆庭琰面前,眯着的眼睛在疑惑,问他因何而来、找她何事。
陆庭琰直直盯着她那张平静却迷人的脸,突然不知如何言语。午后的日光从侧面照在她脸上,此刻的她更是惊艳动人、美得极致,宛如遍撒金光的仙子,仿佛每踏一步都能满地生花。
陆庭琰的脑袋一片空白,继而又恢复神智。他顾不上男女有别,拉着她的手下了台阶,直接引到只剩枯枝的花坛边。
楚嫣默默地随他走,手心传来他暖暖的温度,心跳突然急急加快,脸上莫名起了红晕。
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竟然也会羞怯!曾经以为心如止水,现今方知只是未遇良人。可……陆庭琰怎会突然到庙里来?
她的疑惑才刚升起,陆庭琰已经开口解释:“听喜儿说你在国公府待得不甚愉快,我听了也很不平。但不论遇到的事多么难以承受,处境多么艰难,你也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啊!你身边至少还有两个丫头陪着,或是有我……呃,我是说……”
楚嫣定定看着他,心中的花慢慢绽开了。这是他第一次不用敬重的态度跟自己说话,没有“楚小姐楚小姐”地呼唤,而是以朋友般的口吻,他最后的支支吾吾甚至表露了什么……
见她只是怔怔看着自己,陆庭琰以为她听不懂,急忙又说:“我是说,你出身高贵、衣食无忧,要论疾苦悲痛,在你之下的数之不清,平民百姓尚要愁衣食温饱,而你只是担心婚事……这婚事嘛……”他再度语塞,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她的手,下一刻连忙放开了。都说“男女授受不亲”,握了那一会会,乍一放开却后悔了,突然不习惯手心空空的滋味。
婚事?楚嫣动了动眉头,将皱起的部分舒散开。虽然她并不为此烦心,但他急急赶来就是要劝慰、开导自己不要因婚事烦忧,又怎能不感动?
只是他几度欲语还休的模样让她好奇,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出来,扭扭捏捏的姿态不似办案神气的县令大人啊!
“你听见了吗?可明白?”陆庭琰不确定他表述的意思够不够清楚,她的表情像团雾,叫人捉摸不透。
楚嫣抬眸对上他真挚的眼,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下叫不远处的喜儿也蒙了,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她转身上了台阶走到老丈跟前去,轻声问道:“请问住持,刚刚我家小姐……”
老丈缓缓抬手,摇头让喜儿先不要说话。
“我是说——”陆庭琰决定豁出去了,他坚定的眼神注视着眼前人,咬字清晰、声音宏亮地说道:“你才十四年华而已,不足以看破红尘,不能因为还没婚配被人取笑、羞辱便要剃度毁己一生!就算明年末都不曾有人上门提亲也不必担心,我陆庭琰在此立誓——定会娶你为妻,一生一世,一世一妻,一人专宠,绝不纳妾,至死不渝!”
方才说完,不只旁人,陆庭琰自己都惊呆了。他怎么就脱口而出立了誓?bïmïġë.nët
“我刚刚那是……”他记不清这已是今天第几次语塞了。陆庭琰神色慌张地看向楚嫣,他不是要否认刚刚的话并非出自肺腑,但也不是口头上要占她便宜……
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佳人垂眸浅笑的羞容。
楚嫣的脸涨得通红,她刚刚点头摇头,是回答他——“听见了,不明白”。而他怎就会错了意?可情急之下说的话却叫人心都暖腾了。
——剃度?他怎么会以为自己要剃度?
楚嫣回过头看着同样惊呆的喜儿,瞬间明白了:原来他们都以为自己要削发么,那陆庭琰是情急之下乱说、还是本心自在呢?她再转回看陆庭琰,他故作平静的脸上掩盖不住的慌乱,尤其是那双躲避的眼睛。
楚嫣瞧着瞧着,突然哑笑起来。喑人因不能语,更擅长观察他人的表情,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能捕捉清楚。这一刻,她心情大好,已顾不得什么笑不露齿、什么千金小姐姿态……
陆庭琰一头雾水,她为何发笑?难道是笑自己那番言辞太过古板,或是觉得以他的身份讲那番话太可笑?但是她这样大笑一点也不失端庄,反而是卸下所有伪装发自内心的笑,尽管依然无声。
喜儿小跑过来,她尴尬地看着陆庭琰,吞吞吐吐地说:“陆大人,也许是奴婢弄错了……”
刚刚那位老丈也缓步而来,慢慢说道:“女施主,可是让老衲代您解释?”
楚嫣早已收敛了些,不过仍拂袖半掩面容,听了住持的话,点了点头。
老丈经她允许,才对陆庭琰说道:“这位女施主并不是要剃度,本寺也不会替女子削发。女施主乃是有秘事相求,至于是何秘事……”老丈又看了下楚嫣,见她还是同意,这才继续说道:“女施主是想默默给慈母立碑,供奉寺中。”
喜儿恍然大悟,既然是这件事,小姐遮遮掩掩不让自己跟随是理所当然的了!只是这下把陆县令扯进来搞出这等——“闹剧”,这叫陆县令情何以堪……
她别过脸,不敢再去看陆庭琰。
陆庭琰此刻想再来一次雪中假死,无奈今日阳光甚好,身旁无人相助啊——他怎会心智失常乱了分寸,这是寺庙啊,楚嫣就算看破红尘想了凡事那也应该找个尼姑庵啊!情急之下他怎么就把平常办案的那套冷静思绪抛得一干二净呢?!
“呃,楚小姐,陆某尚有公事在身,先告辞了!”陆庭琰双手作揖,不敢再看楚嫣,或是其他什么人。快速说完这句话,低头后退几步,忙不迭转身飞也似地往寺庙大堂出去了。
寺庙内院,唯剩小僧茫然,住持坦然,喜儿痴笑,而楚嫣——几抹悸动绕心尖,万分娇羞伴俏容。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嫣香四溢更新,第 20 章 20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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