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伯披着蓑衣,牵着羊从告示板前走过,见今日的告示板上竟然贴了一张纸,还盖着红戳,心里头思量着,最近也没听说村里出什么大事儿啊,凑近一看,脸色突变,惊叫起来,“我的老天爷呀!”
不出两盏茶时间,雾原村村长家门口便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村民。
“村长,这可使不得呀。”
“村长,让咱离开这儿,咱能去哪儿呀!”
“是啊,村长,这人总得有个根的呀,离了根可还怎么活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抗拒之词。
雾原村村长亦满是为难之色,但还是振振有词道,“老乡们,并不是说要我们背井离乡去四处漂泊,临时的住所官府都给我们安排好了!不仅如此,在此之后,官府还会给我们盖屋子,分田地,每家每户不少于三亩田地!”
听到此处,一部分无田无地的村民已经有些动摇了。
村长又继续说道,“除了田地,官府还会给每家每户分发粮食,分发钱银!按人头数来分发,越早离开的村民得到的银两越多,今天离开的一人不少于三百两!”
三百两为何?雾原村的一户普通人家挣十年都不一定能挣得来的钱财!此话一出,大部分小门小户已经心向往之了。
午时,简戌到驿馆汇报,“殿下,天和谷大部分村民已经同意迁出了,只是……还有一小部分村民不愿迁出。”
萧亦循头也未抬,目光仍旧落在书卷上,似是有所料想般淡淡问道,“他们是如何说的?”
简戌眉头蹙起,嘴唇轻轻抿了一下,“不愿迁出的一共有二十一户,都是希望到手的钱财和田地能更多一些。”
“哦?要多少?”
“白银不少于两千两,田地不少于十亩。”
一道闪电照亮屋内,萧亦循神情自若,依旧是一派温和的模样,“你去告诉他们,今日离开,白银三百两,田地五亩;明日离开,白银二百两,田地三亩。明日申时湘江决堤泄流,若是他们心意坚决,还是不愿意离开的话,那便留下与桑梓共存亡吧。”
用过午膳,秦祀月闲来无事,便随着简戌乘渡船过了湘江,到天和谷各村走访巡视。
天气阴霾,却丝毫未曾减损天和谷的钟灵毓秀,青山绿水之中,人烟点点。路上不少往来荷担之人,拖家带口,与秦祀月等人走来的方向相悖而去。
虽然路上铺了青石子,却还是免不了有些泥泞,走了没多久,秦祀月的靿靴上便沾上了许多泥污。
简戌提议道,“秦小姐,山路崎岖,刚刚下完雨又十分泥泞,你不如在渡口等着吧。”
秦祀月挑眉,笑道,“我若是回渡口去等着,那还过江作甚?难不成是专门到江边来欣赏湘江的风景?放心吧,我并非娇生惯养之辈。”
简戌语塞,讷讷道,“秦小姐确实与我认识的那些官家小姐有些不大一样。”
“是比不上其他家的小姐仪容端庄、姿态得体吧。”秦祀月浅笑着,毫无愠恼之色。
“并非如此。”简戌急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与秦小姐相处时轻松许多,不仅是我,殿下应该也是这般觉得。”
听到这话,秦祀月倒是有些好奇了,“何以见得?”
“殿下性子向来淡泊,看上去待人总是和和气气的,其实孤僻得很,从未见他主动与哪家的小姐说过话,更别提谈笑了。所以,秦小姐对于殿下来说是特别的。”简戌说这一番话时,脚步放缓了许多。
秦祀月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目光注视着路面,脸上不见了平时的嬉笑,反而有些心事重重。
一位老叟佝偻着身子与他们擦肩而过,灰白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边脸庞,裸露在外的皮肤犹如干枯的树皮。
一阵山风裹挟着草药的气息从秦祀月的鼻尖飘过,她止住了脚步,“简护卫,你先走吧,我放在袖子里的发钗不见了,怕是落在路上了,我往回寻找看看。”
简戌滞了滞,“那好吧,秦小姐注意安全,寻到了便回渡口等我吧。”
秦祀月道了一声“放心吧”,便转身返回,与前方踽踽而行的老叟保持了一丈的距离。
路过一间茅草屋,原本步伐徐缓的老叟忽然拐到屋后,动作之快,待到秦祀月追上去之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秦祀月站在屋后,空气中仍隐隐约约地残存着草药味,并未消减。又是一阵山风拂过,秦祀月蓦地抬头,一只利爪从树冠中伸出,扑面而来。
尖瘦的脸颊,干枯的皮肤,紫黑色的双唇,诡诈的双眼,老叟的双手犹如鬼爪一般向秦祀月频频出击。秦祀月一次次险险避过,短匕从袖中落入掌中,屡屡从老叟的身侧划过。突然,老叟挥掌洒出一团粉红色的粉末,秦祀月嘴角勾起,直接飞身从粉雾中穿过,匕首抵上了老叟的喉咙。毣洣阁
刀锋紧贴皮肤,阳春雪满脸的不可思议。
秦祀月噙笑望着他,“四年前一着不慎,着了你的道,醉倒在建宁的大街上,如今还想从我手下溜走么?怕是有些难了。”
阳春雪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面容和身形,似乎辨认出了她是谁,接着又难以置信道,“不可能,不可能是你!没有人喝下千日醉之后还能安然无恙地活在这世上!”
秦祀月轻笑,“所以说,让你费尽心血的千日醉不过如此,所谓的南疆毒人阳春雪也是不过尔尔。”
阳春雪的神色顿时狠戾起来,嗓音尖细,激愤道,“论毒术,我阳春雪认第二,便没有人敢认第一!”
秦祀月不屑地轻哧,“我听闻二十多年前,南疆与西纳交界处的一座镇上曾出现了一种绝世罕见之毒,中毒者或目不能视,或耳不能闻,或腿不能行。这毒最为精妙之处便在于中毒者的一切症状都宛如自然衰竭,令人丝毫不会联想到是有人刻意而为之。研制出此毒者,才堪称毒术第一人吧。”
阳春雪面色傲然,哼了一声,“此毒便出自我手,不过是小试身手之作罢了。”
“那,是何人从你这儿得到了此毒,并且用在了萧亦循身上?”秦祀月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手中的匕首进了半寸。
阳春雪听到此问题,神色一凛,不予作答。
“阿娘,你在哪儿?”一声稚嫩的童音骤然入耳,一个三四岁大的男童一步一顿,蹒跚着步子拐过了屋角。
秦祀月脸色丕变,阳春雪面上一喜,挥掌而出,秦祀月执匕欲刺,一团灰雾弥散开,冲男童而去。眼看小小的身影即将被灰色吞没,秦祀月放弃与阳春雪的缠斗,飞身掠起,抱着男童退开两丈。
男童只当作是在玩闹,兴奋得咯咯直笑,全然不知自己方才与死神擦肩而过。
乘渡船回到新汲,简戌前往驿馆向萧亦循汇报情况,秦祀月则回驿馆休息。
驿馆旁边有一座小酒馆,酒馆掌柜有个七岁大的女儿。秦祀月回到驿馆的时候,“鱼汤”正在小酒馆前啃肉骨头,酒馆掌柜的女儿蹲在它旁边,肉乎乎的小手在“鱼汤”背上轻轻抚摸着,“乖狗狗,同玉儿回家可好?”“鱼汤”专心致志地啃着骨头,对小女孩的抚摸毫不在意。
酒馆掌柜走出来,又给了鱼汤一根大骨,摸了摸自家女儿的脑袋,说道,“玉儿,这是别人家养的狗。”
“可是……爹,我们将狗狗要过来可好?”小女孩哀求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好。”掌柜还未作答,秦祀月先行回答道。
“鱼汤”听到秦祀月的声音,连骨头都不啃了,摇头晃脑地跑到秦祀月身边,在她腿上蹭了蹭。
“这是姑娘养的狗?”掌柜问道。
秦祀月笑意盈盈,“正是,既然这狗与令千金有缘,那便赠与令千金吧。”
小女孩听懂了秦祀月的话,立刻开心地鼓掌喜道,“太好了,谢谢姐姐。”
“鱼汤”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抬头疑惑地看了秦祀月一眼,继续摇着尾巴在她腿上亲昵地蹭着。
将“鱼汤”送到小酒馆后院,扣上锁链之后,“鱼汤”惊慌地汪汪叫了起来,上蹿下跳,不解地瞅着秦祀月。
秦祀月转身,没有再顾看它一眼,负着双手,踱着步子出了小酒馆,将悲伤惊惧的犬吠声抛在身后。
一出酒馆,便见到陈奇站在驿馆门前,目光怔愣地看着她,秦祀月朝他笑笑,寒暄道,“陈将军刚从县衙回来吗?”
陈奇点头,抬手抓了抓后脑勺,“秦姑娘将狗送人了?”
秦祀月轻轻地“嗯”了一声,神情恍惚地说道,“与其跟着我东奔西走、颠沛流离,还不如生于安稳人家,换得一生无风无雨。或许刚开始会有些许舍不得,待时间长了,它会忘记的。”
“也许,比起安稳,它会更喜欢与姑娘在一起的生活呢?”陈奇言道。
秦祀月垂头想了想,笑了,说了一句“也许吧”,便没了下文。
迁出告示贴出的同时,工部便开始组织工匠对湘江南岸天和谷段非泄流区域的堤岸进行加固,以免开堤泄流之时水势过大,无法控制,冲毁周围堤岸,造成无妄之灾。
十八个时辰,一晃而过。
细雨微然,距离天和谷三里处的临江亭中,萧亦循与一众官员肃穆而立。
土石倾塌之声骤起,江水如洪,灌流直下。见江水如预期一般顺着低洼的地势奔流至天和谷中,亭子里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心中巨石终于落地。
不远处的山坡上,一群从天和谷出来的村民伫立远眺,望着曾经的乐土被浊流吞噬,青翠桑梓化为一片汪洋。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秦氏有公子更新,第 28 章 第八章 天灾盛(三)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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