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祀月举起左手,在空中虚画了一个“予”字。
锦予从一块大石后方走了出来,朝她作了一个揖,“司黎已经跟踪那人而去了。”
秦祀月点了点头,“守好此地,待我回来。”
“是。”
此时天光已经微亮,东方露出了鱼肚白。秦祀月在溪边洗了洗脸,便往林子深处走去。
淮岭物产富饶,自古以来便是一座天然的宝库。秦祀月走出不过两三里路,便寻到了三七、九节、山香等治疗外伤的草药。
回到山洞附近,看到锦予正坐在溪边的一块石头上,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去歇息吧。”秦祀月淡淡地说道,单调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锦予道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秦祀月将草药洗净,找到一块中间凹陷下去的石头,将草药置于其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加了进去,用石块碾碎。
秦祀月端着草药走进山洞内。此时,“鱼汤”已经趴在萧亦循身边睡着了,听到脚步声,它立刻惊醒过来,警觉地望向洞口,见到来人是秦祀月之后,又放松下来,头枕在两只前脚上又睡了过去。
秦祀月在洞内用干草和枯柴生起一团火,走到萧亦循身旁,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烫。她拔除之前插上的三根银针,银针的针头已经乌黑,一手按住他的右臂,一手抓住露出的半截短箭,用力一拔。
萧亦循闭着眼睛,鼻腔里发出一声忍痛的闷哼,头微微转动了一下,却并未苏醒过来。
秦祀月将短箭扔在地上,掏出匕首,用火烤过刀身,划开他的伤口,将腐肉一一剔除,直至伤口被完全清理干净。接着,她将碾碎草药敷在伤口上,从怀里取出一块白色的锦帕,仔细包扎好伤口。
做完这一切,秦祀月走到溪流旁捉了几条鱼,洗净,又在附近捡了一些干枯的树枝。
秦祀月一手拎鱼,一手抱柴,走回山洞。“鱼汤”在山洞外的空地上上蹿下跳地追着一只麻雀,麻雀扑棱着翅膀对它视而不见。山洞内很安静,萧亦循睡得很沉,只听见绵长的呼吸声。
秦祀月用三块石头搭起一个简易的灶台,将食材放进锅里,加水生火炖了起来。添加了几根柴火之后,她背靠着山洞的石壁,放松肢体,合上了布着血丝的双眼。
萧亦循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右臂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的酥麻,口舌有些干。他转头环视了一圈,这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山洞,地上燃着一团火,火上锅里的水已经开了,水蒸气不断涌出,国内烧煮的食物散发出浓浓的香味,女子倚着石壁睡着,头发在头顶梳了一个圆髻,却仍有发丝凌乱地落在额上、颊畔,灰色的衣服上沾染了尘土、枯叶、血渍。
兴许是锅内开水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惊醒了女子,女子睁开了双眼。秦祀月先是望了一眼炖汤的锅,然后望向萧亦循,见他已经醒来,欣喜地扬起嘴角,弯了眼眸,笑着跑到他身边,“殿下,你醒啦,可有哪里感到不适?”
萧亦循朝她扯出一丝微弱的笑容,答道,“应该是无碍了。”一开口才发现说话的声音十分沙哑,他轻轻地掩嘴咳嗽了一下。
秦祀月赶紧取来水囊给他润了润口,然后跑到火堆旁,给他倒了一碗鱼汤,放在一旁凉着。
萧亦循尝试着坐起来,却没有成功,全身有些乏力。
“外伤倒是无妨,不过那箭上显然是淬了毒,我给你用了颗清毒的药丸,却不知有没有用。”秦祀月皱着眉头,有些担忧地开口说道。
“莫担心,只是伤口未愈故而有些乏力罢了,应当无碍。”萧亦循安慰她道。
“但愿吧。”秦祀月轻声道。
萧亦循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伤口处,被一块白色的锦帕工工整整地包扎住,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遮盖住情绪,“劳烦秦姑娘了。”
秦祀月笑笑,走到他身后,扶他坐起,端起那碗汤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送到他面前。
这一天过得并不漫长,秦祀月张罗着吃食,萧亦循则大部分时间在昏睡中度过。晚上,两人在山洞中入睡,虽然是夏季,山林的夜晚还是凉了些。萧亦循睡着之后,倚墙而睡的秦祀月睁开了眼眸,悄悄走到他身边,脱下自己的单衣盖在了他的身上。
繁星闪烁,从樊县向南的官道上,简戌带着两个护卫马不停蹄地策马奔驰着。突然,他勒马止步,并且举手叫停了其他两人。三人下马查看了一下那辆被丢弃在路边的马车,车身上有利器的痕迹,周围也发现了不少打斗的痕迹,地面上还有好几滩被泥土覆盖的血迹。
简戌神色冷凝,眉头深拧,忧心忡忡地望向不远处连绵起伏的淮岭山脉。
鸟雀的叽喳喧闹声拉开了白昼的序幕。“鱼汤”跑进山洞里,舔了舔秦祀月的手背。手背上的凉意令秦祀月睁开了惺忪的双眼,目光触及干草堆上躺着的人时,脸色骤然惊变。
秦祀月神色紧张地来到萧亦循身边,只见他脸色平静地躺着,苍白的面容上,薄薄的嘴唇呈现紫色,双眼下方一片乌青。秦祀月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而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有微弱的气息。www.bïmïġë.nët
看来此毒颇为霸道,秦祀月一边思忖着,一边拆开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拨开敷在上面的药草,伤口已经开始有了愈合的迹象。秦祀月从袖中抽出短匕,在自己的左手心用力划下,鲜红的血液立时从雪白的皮肤下渗出。秦祀月抬着左手,捏紧拳头,悬于伤口上方,任由鲜血一滴一滴落在萧亦循的伤口之上。
一柱香时间之后,裸露的伤口已经完全被鲜血浸润,秦祀月又取过一旁的木碗,继续将血液滴到碗中。直至接了大半碗血,秦祀月才收起左手,单手从衣服上撕下布条包好刀伤,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显得格外分明。
她扶起萧亦循,唤了几声“萧亦循”。萧亦循沉沉地昏睡着,毫无反应。秦祀月一手握住他的下巴,一手拿着碗,将血灌进了他嘴里。一开始,血液顺着萧亦循的嘴角流了下来,好在后来他像是有意识似的吞咽起来。
直到夜幕再度降临,萧亦循才悠悠转醒,山洞里依旧生着一团火,红色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生气。他看了看身上盖着的衣衫,目光巡视一圈,没有找到秦祀月的身影。他用左臂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开始慢慢恢复气力了,嘴里弥漫着一股铁锈般的味道,夹杂着甜腥气。
秦祀月怀里抱着许多红红紫紫的野果从外面走进来,见到萧亦循已经自己坐了起来,不由露出舒心的一笑,丝毫未提及以血哺之的事情,毕竟,喝人血可不是什么令人惬意的事情。
“秦姑娘可是不舒服?”萧亦循敏锐地发觉了她面色比之前更为苍白了。
秦祀月摇摇头,“约莫是饿了。”她递了一个野果给他,提醒道,“殿下今日有了些毒发的症状,好在并无大碍,待过了淮岭之后,得找个大夫瞧瞧才是。”
“嗯。”萧亦循接过野果,心不在焉地低头咬了一口,对于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却一句都未问起。他虽然意识混沌,却也有些印象,有人轻唤他的名字,有人哺之以药。心潮几番起起伏伏,依着他的性子,必当郑重言谢才是,然而此刻,那些多年来习惯了的客套之词他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秦祀月三两口啃完了一个果子,已经开始啃第二个,抬眼见萧亦循慢吞吞地咬着,问道,“可是这果子不合殿下的胃口?”
萧亦循收起心思,连忙道,“不是,这果子的味道甚好。”
秦祀月像是想起了什么,怀念地一笑,“我幼时便常吃这果子,不过至今仍不知道它的名字。”
“你幼时是什么模样的?”萧亦循抬起头望着她,开口问道。
秦祀月不知他为何突然对她的过往产生了兴趣,摸了摸鼻子,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幼时命不大好,四处奔波,居无定所,常常受人欺负。”她捡起一根树枝拨了拨火堆,熊熊火焰燃得更旺了,她的眸子映着火光,如同瞳孔在燃烧,“后来,对于那些人,我便一一欺负了回去。”
萧亦循心里有些讶然,虽然知道她随其母有一段凄苦的过往,可是,他想,那种程度的凄苦应当还不至于让她流露出现在的悲伤情绪。“那些人是什么人?”他不由问道。
秦祀月收起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绪,粲然一笑,“隔壁村的二狗老是说我没有爹,村西头的翠丫成天跟我炫耀她的新褂裙,后来,我就经常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往他们家的水缸里吐口水。”说完,她还颇为得意地“嘿嘿”笑了两声。
萧亦循垂下头,吃着酸酸甜甜的野果,不再言语。
秦祀月将一半的果子推到他怀里,“今晚便只能靠这个果腹了,明日天亮了我再出去寻些野味,殿下你得好好补补。”说完,她托着腮,叹了一口气,“唉,也不知外面情势如何了。”
萧亦循闻言,沉默着思索了片刻,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一个锁状的符号,“你明日外出时留些此标记。”
秦祀月未问缘由,只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秦氏有公子更新,第 22 章 第六章 多歧路(四)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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