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身后不远处的低矮灌木丛窸窸窣窣地抖动了一下。秦祀月闻风而动,立刻蹲下身子隐匿身形,转身拨开茂密的草丛。
四五个身穿玄色衣服的男子由西北而来,用刀在密林中劈砍出一条通道,一边向南行进,一边四下搜寻着,均面色冷峻,互相之间并无交流。
眼看他们逐渐接近,秦祀月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块,奋力一扔,扔向了相反的方向。
那四五人听到背后石块落地的声响,立即互相使了个眼色,齐齐调头向后走去,秦祀月趁机弓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钻进林子深处。
一路奔跑进山洞,秦祀月微微喘气,鼻尖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殿下,快走,有人追来了。”她一边语气急促地说道,一边将物品收纳进行囊。
萧亦循见她神色慌张,便立即站起身来同她一起收拾起来,虽然伤口仍隐隐作痛,右臂还无法行动自如,不过气力已经稍稍恢复了一些,至少能够正常行走了。
收拾好行囊之后,秦祀月踢起地上的泥土覆盖火堆残烬,在干草堆底下留下一粒碎银,同萧亦循骑上马背,选择了一条尽量避开追兵的路线,沿着林间小道往东南方向走去。
虽然后有追兵,但是山间小路并不好走,加之萧亦循的伤口不宜剧烈颠簸,秦祀月只能骑马徐徐而行。
萧亦循坐在秦祀月身后,任凭山路崎岖、马背起伏,与她始终保持了一拳的距离。孤男寡女相伴而行本是一件相当暧昧之事,萧亦循却时时刻刻将距离保持得适宜得体,这正是他一贯的处事风格,近之一分太近,远之一分太远。彬彬有礼,却也是拒人千里,这样的人才最是无情吧,秦祀月心不在焉地想着。
“我幼时腿脚不便,其他皇子早已学会了骑射,唯独我却连自己爬上马背都做不到,便有了许多不大中听的言语。”萧亦循忽然娓娓叙述道,表情放松,“后来父皇听闻此事,找来了一匹马,载着我从宫内跑到了西山,之后便再也听不见任何闲言碎语了。”
“后来你学会骑马了吗?”秦祀月好奇地问道,因为他出门大多是乘坐马车。
虽然知道她看不见,萧亦循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从西山回去后没多久便学会了,也是从那时起,父皇找了人专门教我习武。”
秦祀月稍稍踯躅了一下,却还是直言问道,“殿下的腿疾生来便如此吗?”
萧亦循低头沉默了片刻,不知是在伤悲,还是在回忆,然后风轻云淡地答道,“从我记事起便是这副模样了,大约是生来便如此吧。”萧亦循想起初次见面时她施针的样子,认穴精准,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秦姑娘通识医理?”
秦祀月摇头,笑道,“殿下高估了,我只是认识些穴位,粗通如何止痛罢了。”辨认穴位可以有多种用途,比如,治病救人;比如,取人性命。
“有人吗?救命啊!”柔弱的呼救声隐约传入耳中,秦祀月和萧亦循怀着相同的心思对视了一眼。
呼救声不过一句,接着,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啜泣声。秦祀月抬腿下马,循声走到一处断坡边,向下一望。不足两人高的断坡下,一位女子正低头拿衣袖擦着眼角的泪水,不时发出抽噎之声,面容娇好,温婉可人,看穿着扮相应该是附近村子里的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
秦祀月回头向萧亦循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萧亦循也翻身下了马,朝她回以肯定的点头。
“姑娘,你怎么了?”秦祀月俯下身子,粗着嗓子朝坡下大声问道。
正在啜泣的女子听到喊话声,急忙抬头,欣喜的面庞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她婉婉有仪地答道,“今日早晨,我出门采药,不小心从山坡上摔下来了,这位壮士,可否想个法子将小女子救上去?”
秦祀月目光扫过她脚边翻倒的药篓以及周围散落的几棵药草,“姑娘,你稍待片刻,我这便去找根绳子拉你上来。”
女子仰着头道了一声:“多谢壮士。”
秦祀月搜寻了一番,没找着绳子,只得用匕首砍下两根较为结实的树藤,打了个死结接续起来,一端绑在马鞍上,另一端绕过坡边一棵树的粗枝,抛下了断坡,“姑娘,你将树藤系在腰上。”
女子将药篓背起,拾起树藤,在腰上绕了两圈,打了三个死结,拉拉树藤,试了试力度,“壮士,可以了。”
“萝卜”向前走了一丈多远,女子双脚触地,解下腰间缠绕的树藤,朝秦祀月欠了欠身,“多谢壮士仗义相救。”说完,她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位青衫公子,温文尔雅,风姿不凡。
女子的目光在萧亦循身上停留良久,惊艳,倾心,恋慕,最后,明若秋水的眸子里涌上了女儿家的羞涩,福身道,“小女子名唤邱惜,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敢问公子姓名?”
“壮士”秦祀月在心中暗道,这位姑娘,刚刚救你的人似乎是区区不才在下。
“萧钰。”萧亦循随便报了一个姓名。
在邱姑娘的诚挚邀请和激烈恳求下,救命恩人“萧钰”和“壮士”秦祀月前往邱家喝杯茶水、用些简单的午膳。
邱家在淮岭一带居住了百十年,采药为生,代代相传,奈何到了邱惜父亲一辈已经人丁凋零,邱父成了家中独苗。邱母在产下邱惜之时难产而死,妻子去后,邱父抑郁难消,不久便去黄泉之下与妻子相聚了,彼时邱惜不过三岁,刚刚学会叫一声“父亲”。此后,邱惜便与爷爷相依为命,于是邱爷爷此生唯一的心愿就变成了邱惜能招个上门女婿,将邱家这脉香火延续下去,否则真是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了。
四间青砖瓦屋,一圈竹篱围出一块空地,这便是邱家。
萧亦循等人到达的时候,邱爷爷正在屋前的空地上晾晒近日新采的草药,见孙女领着两个生人回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上前询问究竟。
邱惜解释一番之后,邱爷爷对孙女的两位救命恩人连连道谢,“这恩情老头子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两位恩公一定要在此用过午膳再走。”
老人家虽年近古稀,身体却很是硬朗,脸色红润,动作利索,当得是老当益壮。在萧亦循同意留下吃个午饭之后,老人家马上从家里养的五只母鸡中挑了一只最肥最大的宰了,之后又挎着竹篮去屋后的山坡上挖了满满一篮子野菜。
秦祀月见状,去附近的河里抓了两条鱼给老人家添菜。
邱惜的厨艺是真真不错,菜肴色味俱佳。席上,秦祀月吃得津津有味,“鱼汤”在桌底下啃鸡骨头啃得不亦乐乎。
邱老头向萧亦循敬了一杯自家酿的糯米酒,萧亦循称自己不会饮酒,摆手推辞了,秦祀月拿过他的酒杯替他一饮而尽,喝完赞了一声“好酒”,邱老头连忙说一会儿灌一壶让他们带走。
席间,邱惜的眼神不住地往萧亦循身上飘,邱老头自然是看出了自家孙女儿的心思。
邱老头往萧亦循碗中夹了一只鸡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萧公子家中可有妻妾?”
秦祀月一块鸡肉哽在喉间,默默地看向萧亦循。
萧亦循不紧不慢地咽下嘴里的饭菜,思考了片刻才神态自若地答道,“无妻无妾。”
是无妻妾,只不过是有个全建宁百姓都知道快要嫁入煜王府的司徒小姐而已,秦祀月心中暗叹着,这邱惜也是个可怜之人,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了此人。
邱老头和邱惜听到萧亦循的回答都是眼神一亮。邱老头继续追问道,“公子可有婚配?”
“尚未婚配。”
估计此行结束回到建宁便有婚配了吧,秦祀月一边想着,一边用筷子掰下一块鱼肚夹到自己碗里。
萧亦循答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人,神情变得格外温柔,继续说道,“不过,萧某在家乡有一倾心的女子。”
此话一出,邱惜脸上的血色立刻退去了几分,剪水双瞳盈了泪光。
邱老头看了一眼自家孙女,干笑道,“那老头子我便祝公子心愿得偿,求得美人归。”bïmïġë.nët
秦祀月夹起鸡头,啃了一圈,没啃到什么肉,丢给了桌下的“鱼汤”。“鱼汤”叼起,将骨头咬得咯咯作响,尾巴几乎摇成了一把小扇子。
一顿饭吃到后来,除了秦祀月一人和“鱼汤”一狗,其他人均是吃得有些食不知味了。秦祀月暗自叹息,萧某人真是长了一张作孽的脸啊。
停杯投箸,碗筷还未收拾完毕,外面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院中响起了高昂的鸡叫声和激烈的拍翅声。
秦祀月和萧亦循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不善。
“公子可有什么仇人?”邱老头耳聪目明,一眼便看出了端倪,开门见山地问道。
秦祀月上前一步说道,“老爷子,不瞒您说,我家公子为官时得罪了一些歹人,这才辞官返乡的,不想那些人竟然一路追至了此处。”
邱老头低头看向地面,摸着胡子,似乎是在思考真假。
脚步声越来越近,邱老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对邱惜说道,“带两位恩人去地窖里先避避,我出去瞧瞧。”
邱惜面露犹豫,不放心地唤道,“爷爷……”
邱老头慈祥地笑着,拍了拍孙女的手背,“莫担心,爷爷一把年纪了,他们不会拿爷爷怎么样的。”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秦氏有公子更新,第 23 章 第七章 越人歌(一)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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