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渊尝试着问了他们几句话,李夫人和三个孩子均是抽抽噎噎的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只说李明死得冤枉,希望王大人能替他们申冤,后来询问了管家,这才问出点眉目来。
管家说,那日凌晨确实有个小厮拿着一封书信找到府上来,正是管家开的门。王文渊问,近日府上可有异常。管家说,并无异常,不过他年事已高,耳目早就不若从前灵敏了,兴许会有失察之处。最后,管家说,李大人是个好人,待他们这些下人向来不薄,希望大理寺能还他一个公道。
王文渊从李府走出,跨上一匹黑色骏马,径直赶往薛府。
此刻,薛府上下一片混乱,府中众人仿佛失了主心骨,惶惶然不知所措。
王文渊根据李府管家的描述,直接找到了那日送信的小厮。小厮言语之间闪闪躲躲,顾左右而言其他,半句有用的话也不肯透露。王文渊几番威逼利诱之后,他才吐出实言,那日天还未亮,薛大人确实交了一封书信给他,让他交到李大人手中,并且嘱咐他切莫让别人瞧见。
王文渊出了薛府,骑着马走在街上,凝着眉细细思索。那封书信他看过了,与薛远之前的字迹别无二致,内容正如李明在玄霄殿所言,乃唆使其捏造贪狼白虎星一事。案情昭然若揭,可是,王文渊却觉得此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蹊跷,让他无法对这看起来顺理成章的一切下定论。
李家的哀痛,薛家的惶恐,徐家的暗喜,以及,皇宫内的雾霭沉沉,在深夜的建宁城中经久不散。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难以安眠。他们不知道的是——往后,他们无法安眠的时日还有很多。
地平线上刚刚露出鱼肚白,东方翎手执一柄木剑,沿着树林里的小路走向他居住的茅草屋。刚刚练完一套剑法的他,呼吸平顺绵长,脚步沉稳有力,虽然满头长发已经花白,却面色红润,身形挺拔,精神矍铄。
离茅草屋还有几十丈远,东方翎便看到自己居住的茅草屋前升起一道袅袅的烟雾,走近一看,果然看到一位红衣女子正坐在茅草屋前的空地上烤一只野鸡,弥漫开的香味迅速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馋虫。
秦祀月听到脚步声,手中依然转动着串着烤鸡的树枝,扭头朝东方翎粲然一笑,“先生回来啦。”
东方翎将木剑放到一旁的石桌上,一边嗅着鼻子,一边跑到秦祀月身旁蹲下,“可不是,闻到香味就赶紧回来了,月丫头的手艺可不是每天都能尝到的。”
“大早上的,先生莫要嫌油腻才好。”秦祀月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匕,在烤鸡上划了几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朝烤鸡上撒了些作料,递到东方翎面前,“回来的时间刚刚好,可以吃了。”
东方翎接过烤鸡,赶紧撕下一个鸡腿塞到嘴里,被烫得龇牙咧嘴,却又舍不得吐出来。他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丫头,你这手艺,可以去街边支个摊子谋营生了。”
秦祀月浅浅地笑了一下,没有做声。
待啃完半只烤鸡后,东方翎就着衣袖擦了擦嘴,“丫头,可有什么心事要与我这糟老头儿说一说的?”
秦祀月抿了抿嘴唇,“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先生慧眼。”她伸出双手,手心朝上,张开五指,两只手十分纤细,白皙得没有一丝血色。秦祀月目光悠悠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先生,我以为我早已经习惯了这双沾满血污的手。”
东方翎头都未抬一下,双指撕下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十五年前,若不是我留你父亲在建宁多待了一日,他也不会罹难,你母亲亦不会后来暴尸荒野。丫头,你可恨我?”
“世事无常,这岂是先生能提前知晓的。”秦祀月拨动着树枝,用泥土覆盖住火堆余烬,“祀月命中有三幸,遇到先生与风叔都是我命中的幸事。”
“是了,世间的纷繁复杂岂是我等芸芸众生能未卜先知的,你明白便好。”东方翎抹了抹唇上的花白胡须,“我再过几日要动身去趟西纳,丫头你可需要我给你带些什么?”
“曾听闻谢执有位叔父在建宁的太医院之中,劳烦先生替我向谢执打听一下此人的姓名。”
晌午时分,天空降下一道震耳响雷,倾盆大雨随即浇灌而下。
大雨之中,一匹黄色骏马踏过长街,马蹄声哒哒急促,身披战甲的将军跨坐在骏马之上,将军的脸上虽然已布满岁月的痕迹,身姿却依旧雄武,右手紧执缰绳,左手执着马鞭一次次重重地挥下。
骏马一路奔驰,直达皇城城楼门前,将军翻身下马,未待守门侍卫通传便径直跨着步子进了皇城。
这一日,本该是景王殿下从恩业寺返回景王府的日子,然而,在回府的路上,景王殿下一行人却遭到了刺客的伏击。刺客虽只有区区四个人,却个个武艺精湛、出手狠毒,景王殿下左臂被刺了一剑,皮开肉绽,几乎可见白骨,幸而徐将军的卫军及时赶到,刺客们见势便逃之夭夭了。然而,徐老将军听闻自家外孙竟然受到此等迫害,却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即刻便进宫请求面圣。鉴于之前的种种,礼部尚书薛远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徐老将军入宫之后不出三刻,一道圣旨便到了大理寺,勒令大理寺卿王文渊今日之内必须将薛远一事查明,做个了结,给忠贤之臣一个交代。
正对此事犹疑不定的王文渊接下这道圣旨,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措手不及了,只得匆匆将已经了解到的内情写成奏章呈了上去。
夜幕降临,夏日的大理寺监牢有些闷热。门口刚刚换班的两个狱卒正抱着佩刀,背部倚着墙,聊着今日上午在城郊的那一场打斗。
“听说景王殿下受的伤可不浅,徐老将军都恼得直接闯进御书房了。”
“可不是,前几天就搞出个白虎星什么的,不让景王殿下回府,这入狱还没多久,景王殿下又遭人暗杀,徐家铁定是坐不住了呀。”
“是呀,这光天化日的,也真敢。”
“嘁,这有什么不敢的。薛大人背后是谁,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诶?此话怎讲?”
“徐家跟顾家争了几十年了,虽然如今圣上身上流的是顾家的血,可是,徐家从□□皇帝那辈儿开始,经营了有三百余年了,树大根深的,哪是那么容易动得了的?顾家忌惮徐家,千方百计刁难得那么明显,这还不是当今圣上默许了的事情么。”
“想来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什么好像,就是这么个理儿!不跟你说了,我去解个手,这边你先看着。”
“解手?还想糊弄我?是去巷子东头寻那邢家寡妇吧!行了行了,去吧去吧,天亮之前必须回来啊!”
“嘿嘿,谢了!回头给你带点好酒好菜!”
留守门口的狱卒看着同伴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心里思量着,那邢家寡妇其实也没多好看,瞧着还没他家娘子来得温婉可人。狱卒正猜测着明天早上回到家中娘子会准备些什么吃食,一阵风裹挟着一丝香气钻入鼻中,他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心想着守夜还真是容易犯困啊,便盘腿坐了下来,头靠着门框便打起盹来,不一会儿便传出了呼噜声。
一抹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树丛间钻出,又从监牢的大门钻了进去。一路竟是畅通无阻,监牢中的狱卒均或仰或趴,或坐或卧,睡得正酣。
黑影从一个狱卒的身上翻出牢门钥匙,打开其中一间牢房,走了进去。
薛远趴在矮桌上睡着,似被梦境所扰,眉头紧锁。一碗凉水兜头浇下,他立刻惊醒了过来,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却见一黑衣人正站在一旁看着他。www.bïmïġë.nët
睡意立刻尽数褪去,薛远警觉地往后挪了挪,朝黑衣人问道,“你乃何人?”
“薛大人果然是贵人多忘事。”黑衣人的声音沙哑沉闷,“封官拜相便忘却我们这些故人了。”
薛远感觉到对方来意非善,蹙着眉头思忖了一番,无任何头绪。然而,他却深谙审时度势的那一套,随即说道,“若是之前多有得罪,薛某在此赔罪。”
“赔罪?”黑衣人不屑地轻笑了一声,“这自然是薛大人应该做的。”
薛远两颊耷拉了下来,眉头蹙得更紧了,“薛某虽戴罪在身,可大理寺的定罪文书还未出来,阁下休要口出狂言!”
“想来薛大人还不知道吧。”黑衣人捋了捋袖口,语气幽幽地说道,“今日景王殿下在回府的路上遇刺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秦氏有公子更新,第 13 章 第四章 贪狼现(三)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