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意识到,那些痛苦都已经是遥远的上一世,并非现在。
脑间理智一点点回归,她迟钝的抹去眼泪,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殿下怎么在这里?”
朱永琰满目复杂,只问道,“你还好吗?”
卫婉宁又是一怔。
他,怕不是已经听见了方才她同朱光深的话?
不错,如果不是已经听见,怎么会这样问她,这样看她?
看来,有必要好好解释一下了。
她叹道,“我有话同殿下说。”
卫婉宁每年都会来这玉清观为生母祈福,对此再熟悉不过,带着朱永琰走了几步,来到一片观后一处无人之地。
周遭清净下来,那青年却依然神色复杂,所幸她已渐渐回归冷静,理了一下思绪,主动开口道,“殿下可是听见了方才我与安王的话?”
朱永琰没有否认,点了点头,又解释道,“本王今早从青州返回,方才路过山下,见到卫府车辆停在此,便想上来看看,并非有意偷听。”
是的,他方才上山时发现了安王的踪迹,怕对她不利,便一路暗中相随,却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
“殿下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卫婉宁又道。
朱永琰微顿,想了想,颔首道,“若你想说,我愿洗耳恭听。”
卫婉宁点了点头,平静道,“小女要告诉殿下一些事,希望殿下冷静听完,不要惊慌。小女曾活过一回,那时未擦净双眼,嫁给了安王,等付出所有后才发现自己不过被利用,一双儿女也先后夭折,最后自己也撒手人寰……”
她努力压下痛楚,道,“大约是上天怜我,叫我又活了一回,我不愿再走上辈子的老路,所以处处躲避安王,却没想到原来他也是重来的,且并不肯对我放手。”
是的,若非今日朱光深亲口说出,她依然不会想到这个可能。
毕竟上辈子到了最后,二人已是反目的地步,她甚至逼他杀了心爱的宠妃。
在卫婉宁看来,如若朱光深也重生,定不会再来求娶她。
直至现在她才醒悟,原来朱光深今次如此歇斯底里无所不用其极,并不只是因为她的出身,她们卫家的兵权,也是因为他在当过皇帝后的那种可怕的占有欲。
她曾是他的正妻,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正妻再嫁给别人,此乃莫大的羞辱。
然卫婉宁不知,面前的青年此时心间的所想。
方才看她无助落泪,看她被那禽兽肆意攻击痛楚,他不知有多想冲进去将朱光深亲手杀死,再告诉她,其实上辈子她死后不久,他便起兵打进了京城,朱光深也并未落得好下场。
但他心间明白,她其实尚未全然从上一世的阴影中走出,此时坦诚,并不是好时机。
所以朱永琰忍住了已到嘴边的话,只看着她向自己坦诚道,“很抱歉,小女其实并非真心爱慕殿下。小女想嫁给殿下,也只是为了摆脱安王的纠缠。小女自知配不上殿下,只是眼下赐婚旨已下,小女与殿下暂时无法回头。”
“所以呢?”
他隐约预感她要说些什么。
果然听她道,“但小女是真心想帮殿下继承大位,殿下放心,待他日事成,您大可废黜小女正妻之位,另册封心爱女子,小女绝无怨言。”
朱永琰眉间一凝,“你果真这样想?”
卫婉宁点头,“此乃小女真心话,小女亏欠殿下如此多,只希望尽力偿还。”
朱永琰沉默了。
良久,方开口道,“其实,你不必同我说这些。”
卫婉宁一证,却见对他又笑了一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无需眼下就将分别之事想好,未准会有变化。”
“什么……变化?”
卫婉宁并不是很明白。
朱永琰却转而道,“其实你无须太过在意过去,那并不是你的错,今生想重新选择,也是人之常情。”
卫婉宁微顿,方察觉有些不合常理的地方听见她是重生的,他竟然毫不惊讶。
正觉得奇怪,却听门外有人在找她,“阿宁?”
似是锦容的声音。
她只好暂且停住话题,往观中走了走,应道,“我在这里。”
锦容瞥见她,终于松了口气,“我还奇怪,怎的才出去一下就不见你的影子……”
话未说完,却又看见了一旁的朱永琰,锦容吓了一下,“殿下怎么在这里?”
朱永琰只好顺口撒了个谎,“今早才从青州返回京城,方才路过山下,想起今日重阳,便想上山来看看。”
锦容“哦”了一声,忍不住挑眉。
真的这么巧?
不过她也是过来人,也并未过多打趣揶揄这个大侄子,只提醒卫婉宁道,“祖母在外头等你。”
卫婉宁点头,只好先同朱永琰告别,未等张口,却见对方递给她一包东西,“从青州带回的干柿,听说你爱吃,不妨拿回去尝尝。”
干柿?
她迟钝接过来,未等道谢,对方却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锦容吃吃笑道,“大老远来送柿干?今天才知道巽王原来这么会疼人,阿宁你可有福气了。”
……
从玉清观归来后,雪梅与雪雁发现,姑娘的笑容比从前少了许多。
且眼看大婚临近,她不着急备嫁事宜,而是专注抄经读经,心间似乎在为什么人祈福。
雪梅好奇问了一句,她却只道,“为我亏欠的人。”
阿耀与安平,她上辈子的一双儿女。
虽然那日没有被朱光深蒙骗,但她的心到底被撕开了一道伤口。
是的,她若再选择朱光深,阿耀与安平便也有重活的机会,但她实在不愿再面对那个虚伪薄情的男人,所以只能与孩子们无缘了。
她忍不住自责,她到底自私了些。
如此煎熬下,她只能替两个孩子抄经祈福,祈求神明叫他们投生到美满的家庭,不再如上辈子那般短命。
……
九月匆忙而过,入了十月。
依然礼部拟定的婚期,再有半月,便是卫婉宁出阁的日子了。
哪知就在此时,边关忽然起了战事。
如上辈子一样,此次依然是匈戎举兵进犯边境,却比上辈子足足早到了一个半月。
战事紧急,战报凌晨送进宫中,早朝之时,弘武帝便下令镇国公卫崮领兵出征。
卫婉宁听到消息,旋即来到大哥房中。
“大哥,今次你可不可以不要出征?”她一脸焦急。
卫俊鸿正在收整衣物,闻言诧异道,“为何?我今早已向陛下求旨,遂父亲三叔一起出发了。”
堂堂卫家儿郎,怎能眼看长辈上前线,自己躲在家中做缩头乌龟?
卫婉宁也知道这法子行不太通,便又道,“那你答应我,千万不要去黑熊岭。”
“黑熊岭?”
卫俊鸿又是一愣,此乃天山脚下一个不知名的山沟,妹妹怎么会知道?
“为何?”
他自是又问道。
卫婉宁语声坚定道,“黑熊岭一向为匈戎据点,且地形险峻,那匈戎人诡计多端,极有可能在那里设下陷阱,一旦中计,难以逃出生天。”
这是上辈子大哥牺牲后她从朱光深口中听到的战报,大哥正是被那狡猾的匈戎人引至黑熊岭陷入困境,为了能叫麾下将士逃出,自己引开敌人,不幸牺牲。
此时锦容也正在房中,闻言吓了一跳,忙也劝夫君道,“那你千万小心些,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卫婉宁也赶忙再劝,“郡主嫁来才不过两月,大哥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她着想。”
卫俊鸿终于点了点头,“我会注意,你们不要担心。”
虽然大哥应下,但卫婉宁仍不太放心,想了想,索性换了身男装,去了巽王府。
她一个女儿身所说的话,或许大哥并不会真正放在心上,但巽王知道她是重来的,定会相信她,若有他再去劝两句,大哥应该会重视。
哪知到时却见,巽王府中也是一片忙碌景象,下人们捧着东西来来回回,似在收整行李,还有侍卫们身披盔甲整装待发。
她来到朱永琰面前,未等开口一问,却听对方先问她,“你怎么来了?”
自打上回玉清观分别,两人至今才再见,加之那时情景,此时彼此心间都多少有些不自在。
但卫婉宁此时顾不得这些,忙答道,“小女有一事想求殿下帮忙。”
朱永琰问,“何事?”
她凝眉道,“上辈子我大哥在今次战事中牺牲,牺牲的地点叫黑熊岭,我本想阻拦大哥上战场,但您也知道我大哥的性子,我方才也已经提醒过他小心这黑熊岭,但只怕我身为女子人轻言微,所以能否请殿下也帮着劝一劝大哥?他最在意您的话。”
却见朱永琰道,“待去到肃州,我会随机应变,你可放心。”
卫婉宁一顿,什么叫“待去到肃州?”
难不成他也要出征?
可上辈子,他明明没有参与此场战事的。
见她一脸诧异,朱永琰笑了下,“陛下今早也指派了本王出征,本王稍后会与你父兄一起出发肃州。”
语罢稍顿,他又试着问道,“阿宁,你可担心本王会牺牲?”m.bïmïġë.nët
卫婉宁一顿,忙道,“殿下为何要说这样的话,您是小女即将嫁的夫君,小女当然担心。”
朱永琰面上浮起笑意,道,“有你此话便足够,本王定会与俊鸿平安归来。”
战事紧急,待收整好行李,众人便要离京赶赴战场。
卫家最小的两个公子卫俊麟卫俊良还不足十岁,自然不能上战场,只能留在家中。
除过他们,其他人都蓄势待发。
偏在此时,薛氏跑到大伯子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恳求,叫卫俊英也留下。
理由是大房二房都留了男丁在家,而二房只有卫俊英一个,他又尚未娶妻生子,一旦出些什么意外,只怕二房要断香火。
事态紧急,卫崮没空与这个弟妹多浪费唇舌,见她说得也有些道理,便点头应了,叫卫俊英留下。
薛氏大喜,卫俊英却急了,眼看大伯三叔及堂哥都上了战场,他却留在家中做缩头乌龟,这怎么行?
卫婉宁从巽王府回到家中时,二房母子俩正闹得不可开交。
雪梅雪雁悄声嘀咕,“这都什么时候了,二夫人怎么如此不懂事……”
卫婉宁却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她知道,就算二婶再怎么阻拦,二哥今次还是要去的。
上辈子便是如此。
不过中午,大军已经出发。
卫府安静下来,薛氏也放了心,暂且回了房歇息。
别说,跟儿子吵了一早上,也是够累人。
但她没想到,她前脚才走,卫俊英后脚便出了门。
卫俊英来到马房挑了匹身强体壮的骏马,连行李也没带,骑上就出了门。
他算过,眼下大伯他们还没走多远,只要他奋力追,用不了多久就能赶上。
战火起在遥远边关,京城丝毫未受影响。
卫俊英一路绕过熙攘人群,又走一阵,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巷子里有女子喊救命。
他忙勒马前去查看,见竟是几个壮男在拉扯两个少女,看模样像是一主一仆。
虽着急赶路,但他也还是下了马,不过几下拳脚,便将那几个壮男打翻在地,将主仆俩解救了出来。
两个姑娘忙向他道谢,并主动问道,“敢问英雄尊姓大名?”
他却顾不得多说,又翻身上了马道,“前头便有巡逻的差役,你们可向他们求助,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
便一扬马鞭,继续往前走了。
因着这突如其来的战事,卫婉宁的婚期只能推迟。
经历过不知多少战争,镇国公府中众女眷似乎淡定多了,除过发现儿子偷跑的薛氏哭了那么一两日,其余人都如常生活。
只有锦容是才嫁入府的新媳妇,尚未适应独守空房的日子,一有空就去找卫婉宁说话,
“也不知他们到哪了?听闻边关寒冷,是不是早已经下过雪了?俊鸿哥带的衣裳不多,冻着怎么办?”
卫婉宁笑着安慰道,“军中会统一发放衣物,大哥不会冻着的,放心。”
锦容只好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她,“阿宁,你上回说的黑熊岭,果真那般可怕吗?也不知俊鸿哥听进心里了没有?”
卫婉宁闻言顿了顿,道,“放心,大哥定会平安的。”
就算大哥没听进她的话,巽王也一定听进去了,他一定会劝阻大哥的。
夜深人静,朱光深仍未离开书房。
“王爷,军中已安插好人,会见机行事。”
探子禀报道。
朱光深颔首,又发话道,“告诉他,若有机会,将巽王一并除去最好,但切忌要小心,万不可打草惊蛇。”
在他看来,巽王今次主动请命赴战,应正是受了那日玉清观中的刺激。
常言战场凶险,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错过?
探子应是,又趁夜色离开了王府。
战况紧急,大军日夜兼行十几日,终于抵达肃州边境。
此时,匈戎已经烧杀掠夺了好几个村子,事态紧急,大军立时上阵杀敌。
经过约莫半月的苦战,终于将进犯的匈戎人暂时驱除境外。
但谁都知道,匈戎一向奸诈狡猾,若不将他们大损重创,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经过深思熟虑,卫崮将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留下对付还在边境的匈戎人,一路主动出击,杀向天山下匈戎人的老巢。
因着巽王身份高贵,卫崮打算将其留在营中。
哪知对方却主动要求,同卫俊鸿卫兴一道去杀匈戎人老巢。
朱永琰言辞肯定,加之身份在上,卫崮只好让他去了。
起初,卫三爷卫兴也有些担心,毕竟巽王才跟自己的大侄子一般大,且是头一回上战场,莫不是不知战场凶险好大喜功,才主动请战,且还主动要上前线?
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对方竟对天山周围的地形十分熟悉,且行事十分沉稳,分明不似头一次上战场的人。
在其带领下,不过两战,就已重创匈戎八千人,打的这个好战的民族一时缩在营中,当起了乌龟。
这般丰厚战果令军中士气大振,卫俊鸿觉得,该乘胜追击,趁匈戎毫无还手之力,将他们赶尽杀绝。
朱永琰指着地图上的一处,与他道,“要想杀到他们近前,必须要经过此处,但此处地形险峻,一旦对方有埋伏,我们将损失惨重。”
卫俊鸿看清那处地名,不禁一怔,黑熊岭?
他记得临行前妹妹曾提醒过他,说得也是同巽王一样的话。
一旁,卫兴主动问道,“那殿下可有什么好主意?”
朱永琰道,“前几年匈戎接连内战,国力损耗巨大,而今他们胆敢再次犯我边境,也是因为国力亏虚,平民挨饿,无法之下的铤而走险。他们的粮草撑不了几日,再等几天,他们会主动出击,到时我们可引出对方全部兵力,好过冒进。”
这个主意好!
卫兴立即表示赞同,眼见如此,卫俊鸿也只好放弃了念头。
又过了几日,果然如巽王所说,匈戎人忍不住主动出击了。
而卫家军早已等候多时,立即上前迎战。
只是在出战前,朱永琰忽然命卫俊鸿的副将常周田留在营中。
常周田虽然不满,但军令在上,只好遵守。
大军前线杀敌,营中颇有些冷清。
常周田想了想,回到帐中悄悄写了封信。
没成想,就在他落笔的那刻,帐帘忽然被掀开,巽王的亲卫梧直梧平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修文耽误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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