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柔姑娘等会子罢,等二爷回来,想必还有话要说。”
余欣柔没回头,“没什么说的,不过我倒想起来,有一句话托姑娘带给他。”
“什么话?姑娘只管和我说。”
余欣柔一面就往外面走了,“我既然都走了,楠二爷别讳莫如深了罢。”
余欣柔前脚刚走出院子,李执雪后脚就进了去。
“大小姐?”聚山迎上,“阿弥陀佛,你可回来了,昨儿园子里乱了一天,闹得不得安宁,到处找你,你往哪里去了?”
李执雪手里有一把祠堂的钥匙,是李闯还在时,背着所有人偷偷交给孙女儿的,李执雪一直带在身上,从小带到大,从郗州带到江南。
从昨儿午间开始,李执雪便在祠堂里跪着了,在李闯香火前伏案睡了一晚,今早起来边往这边来,精神居然还振奋。
“知道昨儿府里乱,我身子也重,到了大老爷房里歇了一晚,倒让你们担心了。”
自打建了李府宅子,大老爷李闯几乎就住在了药房里,没怎么回过自己的屋子,本就清冷。
大老爷仙逝之后,那边便一个人也没了,只是每年清明,李棋带着人进去烧香打扫一次,平日再没人敢进去。
“大小姐,您身上怀着身孕呢,怎么往那地方去?你要是找清净地方,往太太屋里去就好了呀!”
李执雪摆手,笑着直接往李茂楠房里走,“这倒是,我昨儿怎么没想起来,聚山去忙罢,我进去看看穗穗姑娘。”
聚山这才想起自己早晨挨过的李茂楠的白眼,原来自己还要过厨房去拿一蒸笼的鸡回来炖汤,忙着往外走,“大小姐先进去坐会子罢,估摸着那位还没起呢!”
李执雪托着一碗水进去,一眼便见着杨穗趴在床上发呆,“怎么这么早就起了?还说你没醒呢!”
杨穗早就把门外两个人的话听了,看来自己每日睡到日晒三竿的初始印象是在聚山那里抹不去了,正烦闷呢,见了李执雪才起身让座,“姑娘坐,平日里二爷就起得早,我哪好意思躺着。”
李执雪亲切地笑,“井水兑的栀子花露水,吃了畅快,你尝尝。那么高的楼,下面那么骇人些石块,亏你也敢飞上去接。”
杨穗双手接过碗,谦虚说:“不难的,小时任、父亲教过我些功夫,昨儿我也是看着力所能及才出手的,不在我能力之内的,我也不敢去添麻烦。”
“昨儿的事我也听说了,据说锃亮的一把剑,头发丝儿往上一吹就能断,是二叔平时舞剑用的,想必你也知道,这么就敢把自己背去挡?哪里来的胆子?”
杨穗总觉得今儿这位大小姐有些被李擎霜附身的错觉,但吃人嘴软啊,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一个回答,“穗穗没什么胆子,只是当时情景,没人能坐视不管,随便换个人,就算是大小姐您站在欣柔姑娘旁边,也二话不说把自己忘了的。”
李执雪欣慰地笑笑,伸手拍拍杨穗盖在被子下的腿,“好!穗穗姑娘果然勇毅,怪不得二叔那么喜欢你!都舍不得让你在外面睡了。”
“噗!”杨穗口内的花露水喷了一床,咳个不停,“二爷、二爷他人好,又体恤我身上伤痛,因说这熏笼上褥子软和些,所以叫我挪进来的。”
“这可是胡话,没看见外面的横水聚山,这些年跟着二叔,二叔小时在家里怎么闹得翻天覆地,那俩丫头也不是时不时地受伤,怎么没见二叔叫她们两个进屋来睡?”bïmïġë.nët
杨穗对李茂楠是有些不可告人的想法,但之前有余欣柔在,现在李茂楠又还没有表态,自己便把感情埋得深了,这会子在李执雪面前便有些被看穿的羞赧感。
“那个时候,二爷……还小罢,还不懂得关切我们做下人的。”杨穗支支吾吾为自己开解,也为李茂楠开解。
“哦?”
李执雪的一个“哦”字起承转合,忽地捏着杨穗耳垂上的坠子,笑得意味深长,“二叔大了,便懂得体贴人了?跟在我弟弟身边十来年的丫头都还没混到穿耳朵的份上,穗穗才来几天,二叔就带你去穿了,说来说去还是穗穗值得二叔体恤嘛。”
杨穗一听,不自觉地就把全部感知集中到自己两只耳垂上去了,只觉得耳朵上坠了沉重的石头似的,直往着下拉。
“你们家穿耳朵到底有什么讲究?”杨穗直接问。
从那天她穿了耳朵回来,横水聚山看她的眼神,再到后面阖府上下对她的态度变化,她早就察觉到异样了,只是没想到问题出在自己耳朵上。
李执雪一笑,笑得灿烂又心疼,“二叔,果然没有对你说?”
状元府李府两家人的规矩,凡是家生的小子丫头,长到十五六岁,如果服侍主子忠心,便由自己主子,选了黄道吉日,进祠堂去,在祖宗香火前,为奴才穿耳戴环,丫头便戴坠子,小子便只有细细一根银针。
若是从外面买来的小子丫头,也是一样,只要经过了主子穿耳戴环,便身份都不一样了,明面上还是尽心服侍主子,其实身份就是她们李家人了,主子不能打不能骂,包食宿包婚配。
老了,得派年纪小的丫头小子服侍,死了,得小一辈的主子们送终。
这都是当初李闯定下的规矩。
“这么跟你说罢,就是扶霖,我们家最小的少爷,他要是做主给一个丫头穿了耳朵,那爷和奶奶们就不能碰那丫头了,连太太也不行,真真比主子还金贵了。”李执雪补充。
怪不得……杨穗细细想起来,横水聚山耳朵上明晃晃的耳环珠子,赶儿住儿耳朵上不显眼的一点银光,还有,夏海岚耳朵上和她工作环境不太相符的玉石耳坠……
可是……不对。
杨穗迅速抓住了漏洞,夏海岚进不了李家宗祠,自己也没进去过,是李茂楠带她去城内随便一个金银首饰铺子穿的耳朵……
“不一样。”杨穗摇头,“我和横水聚山姐姐还是不一样的,二爷不是在祠堂里给我穿的耳朵,我这个,不算的。”
李执雪笑面瞬间凝固,顿了好一会儿,低沉地开口,“算的,只要是他做了主的,都算的。”
那他为什么不带我进宗祠?
杨穗想问,是不是觉得丢脸?
李执雪看出来杨穗脸上的疑惑和难过,重新绽开笑容,“所以我才说二叔对你不一般啊,看我们家的丫头,家生子要长到十五六岁,买来的至少也要服侍主子七八年才有这个资格,你才来一两日,二叔便做主把你变成我们家的人了,他是怕太太爷们对你有微词,所以不大吹大擂地叫你进祠堂。”
把我变成你们家的人?经过我同意了么?
杨穗在心里有些暗喜,又想起李茂楠替她穿耳朵那次,故意亲在鼻尖上的行为,还有后来的每一次过线的言语……
“渣男!”杨穗骂出声。
“什么难?”李执雪没听明白。
“哦,我是说,二爷是考虑到我家道艰难,出身又不好,怕我在这里被人欺负,遭人耻笑,所以早早地给我一块护身符,二爷心软,随便换个人,他也会这么做的。”
李执雪摇头,“横水聚山家道不艰难么?我们太太没过门时,也是小门小户的姑娘,横水聚山的娘,厨房里管事的柳嫂子,便是当初一路跟着太太要饭过来的,还不艰难么?
到了这里,姊妹俩打小就服侍二爷,没见二爷给她们这块护身符呢?
“你别说她们耳朵上戴着耳环,那是太太心里过意不去,她老人家,除了清明那一日出门外,再不出门的,但实在心疼两个丫头,又恨二爷不给她们俩做主,她老人家亲自开了宗祠给两位姑娘穿的耳朵。”
杨穗恍然大悟,怪不得横水聚山总是对李茂楠爱答不理,不像赶儿住儿那么巴结李茂楠。
所以李茂楠在两个丫头面前受冷落,都是自己做的孽。
“可……”杨穗还想辩解,“二爷真不是对我要例外些,他心里也是有打算的。当初那位姓金的小爷捉弄我,二爷救我回来,仗着我欠他一个恩情,就拿了我的东西不还我。”
李执雪失笑,“二叔拿你什么东西了?”
“我父亲留给我的一条汗巾子,他就收去自己戴了,还说什么那汗巾子材质太好了些,我戴着不合适。”
李执雪眉毛一蹙,“是不是一条暗红色的汗巾子?”
“姑娘怎么知道?”
连横水聚山都不知道,李执雪怎么会知道?
“我不小心瞧见的,我还好奇呢,二叔十多年没在身上戴过汗巾子了,怎么你一来,他就戴上了?还自己换洗,不让横水聚山碰?原来是你的。”
“我……”杨穗语塞。
李执雪步步紧逼,“穗穗姑娘是个明白人,我二叔对余欣柔什么态度,你也看见了,他对你什么态度,两府上下的人也看着,你就这么无情地归结为我二叔体恤下人,还倚财仗势拿你的东西么?”
说到李茂楠对余欣柔的态度,杨穗又想起方才,余欣柔也是这么坐在床前,说,李茂楠两次险境中喊的,都是自己的名字……
可是,李茂楠若即若离地撩了她那么久,为什么不说?
“可他自己说的,给我穿耳朵也好,在三姨奶奶面前替我分证也好,如今叫我进来也好,通通只是因为他对我有恩,他才护着我,二爷他厉害,他算无遗策,玩的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招数!”
李执雪腾地站起来,手里紧紧攥着手帕子,“他厉害?他对你有恩,这话难道狗嘴里吐出来的?是你口口声声感恩戴德,二叔还敢对你表白心意么?你要他成什么?成离经叛道的畜生么?”
杨穗被李执雪的气势震得往后一倒,后背硌在窗台子上,疼得她一皱眉。
“穗穗姑娘疼么?那二叔每次想对你好些,你拿‘有恩必报’四个字应付他,他不疼么?”李执雪苦笑着问。
疼不疼,杨穗没办法感同身受,但李茂楠早晨出门时那一句温柔的“好好睡,”情不自禁的一吻,隐忍的一句“等我回来”。
……杨穗想起来便觉着心痒痒。
“不等了!”杨穗一掀被子,翻身起来,过去取过自己的剑,又随便翻了一套男子的衣裳出来,穿戴好,冲动劲儿一过,又开始犹豫了。
李执雪站过来,抚上杨穗的头发,“二叔今儿带着赶儿住儿出门去了,横水聚山那里有我呢,你去你的。”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恩将宠报更新,第 43 章 第 43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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