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幸刚从房间出来,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惊雷声响,轰隆成片,她抬头看去,略有些惊讶,“怎么现在就下雨啊,天气预报不是说要到夜里十一点才有雨嘛。”
纪随与绕到阮幸身前,拎着敞开的衣襟,替阮幸穿好外套,“感冒才好没几天,又想吃药了?”
他低垂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象牙扣,一颗颗认真扣上。
半个月前舟城突然降温,阮幸贪图风度仍穿着露腿的裙子和纪随与约会,回去后第二天便感冒了。
这也就罢了,可阮幸偏偏还不爱吃药,感冒拖了一周都未痊愈。
为此,纪随与很是严肃地教训阮幸许久,更是亲自监督她吃药。
思及此,阮幸感觉口中还残有隐隐的苦味,她心有余悸,连忙摇头,“不要不要,你别逼我吃药了。”
整理过衣领,纪随与把手中的围巾绕到阮幸脖子上,将她裹得严实,“那就老实点,好好穿衣服。”
阮幸不情不愿嘟哝:“哦。”
纪随与系围巾的动作顿住,显然是对她的表态不满意,“嗯?”
阮幸改口:“我,知道,了。”
尾音拖得很长,是在闹小情绪,在无声反抗。纪随与好笑地捏着她脸颊的软肉向两边拉扯。
阮幸生闷气,抬手将他拍掉。
纪随与不恼,好脾气问,“今晚住哪里?跟我回去,还是回家?”
自上次纪随与去阮幸家拜访,正式见过家长之后,没几天,阮幸也被纪随与带回老宅吃饭。
上个月底,两家长辈见面一起吃了顿饭,商议关于阮幸和纪随与的事情,最终决定省去订婚这一步骤,直接定下婚期,就在明年的五月份,刚好是立夏。
和当初纪淮那种还在相处接触阶段的关系不同,阮幸和纪随与已经算是真正的未婚夫妻。
双方家长也都比较开明,没有繁琐的规矩。
因此,阮幸和纪随与算是进入半同居的状态,她时而在方如怡那边住几天,时而在阮景同那边住几天,剩下的时间留宿纪随与家中。
原本冷冷清清的房子,已经被阮幸的用品占据大半,沙发上躺着软绵绵的玩偶抱枕,桌上是各式各样小女生喜欢的零食和饮料,衣柜里除了黑白灰三色外也五彩缤纷起来。
“回家,才不要和你一起睡呢。”阮幸斩钉截铁,她可还记得几分钟前纪随与对她的威胁。
纪随与:“确定?”
这时,狂风怒卷,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往下落。
身后的房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老太太拿着一柄雨伞走出来,她瞪了眼纪随与,“都下雨了,还不知道回家拿伞,非要等我送?”
纪随与悻悻摸了下鼻尖。
随即,老太太朝阮幸和蔼笑了笑,又念叨起纪随与,“你想淋雨没人管你,小幸身体可没你好,要是生病怎么办?你这么大岁数都白长的?都不知道心疼媳妇儿?”
纪随与:“……”
像是找到盟友,阮幸当即挽住老太太手臂,噘着嘴开始告状,“妈您都不知道,纪随与看我可不顺眼了,刚才还在吵我威胁我呢,可坏了!”
这已经不是阮幸第一次和纪随与回老宅吃饭,自知道纪随与和阮幸的关系后,老太太就经常邀请阮幸来家中做客,时不时催促纪随与带她一起回来玩,热情极了。
阮幸向来会讨长辈欢心,而且她也感受得到老太太对她的真心关爱,婆媳间的相处很是和谐。
闻言,老太太又瞪了纪随与一眼。
纪随与:“……”
电闪雷鸣,整片天空都被映亮,瓢泼大雨更是如倾倒的水盆,台阶下的雨水汇成一条水流。
老太太望了眼,担忧道,“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路上也不安全,你们就别走了,小与的房间今天才打扫过,床具都是新的。”
纪随与皱了下眉,显然是在考虑。
阮幸不是很想留宿,但又不好回绝,她看向纪随与。
纪随与意会:“我明天早上还要上班,赶不及。”
“那行吧。”老太太没再多说,催促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纪随与:“嗯。”
阮幸:“妈妈再见。”
……
暖橘色路灯长亮,霓虹挂在鳞次栉比的楼宇之间,车侧窗是溅上的细碎的雨滴,窗外的一切都覆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阴雨天车辆行人很少,格外安静。
纪随与调试了下车载音响,柔和舒缓的音乐缓缓流淌出来,他透过后视镜看了阮幸一眼,故意道,“不是和我妈很聊得来吗,都能让她给你撑腰了,怎么不留下来陪她了?”
“……”小肚鸡肠!
阮幸无语:“又没带生活用品,不太方便。”
“我家有你的生活用品,跟我回去?”纪随与再次邀约。
“嗯。”成串的雨珠顺着前车窗玻璃滑落,连成透明细线,雨夜驾驶不大安全,送完她再回家也很麻烦,阮幸没闹脾气直接应下,“我给我哥发个信息,今晚不回去了。”
阮则刚好在手机旁边,很快便回复了。
阮幸收起手机,随口聊道,“纪随与,你妈妈和我妈妈一样好,之前我以为你妈妈好凶,肯定不会同意我和你在一起。”
纪随与:“嗯?为什么会这么想?”
想起分手那段时间,阮幸情绪有点低沉,“因为当时长辈都在撮合我和纪淮,也都默认我和纪淮会订婚会结婚,也就只有你蠢,一直都不知道我和纪淮的事情。”
“……”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从三年前便开始惦记了。
阮幸继续道:“所以我再和你在一起肯定不合适,嗯……,哪儿有招惹了侄子再招惹叔叔的啊。而且纪淮很讨厌我,说不定还会说我坏话呢,你爸妈甚至你哥哥你全家对我的印象肯定会很差。”
阮幸越说越觉得委屈:“我都梦到冯姨知道后很失望地看着我,都不准我去她家玩了。你妈妈看到我就生气,还骂我,要不是我家不缺钱,肯定都要给我一张支票让我离你越远越好。”
“……”
纪随与无语,甚至很想夸阮幸一句想象力很丰富。
“你怎么都不说话。”半天没得到纪随与回应,阮幸不乐意了。
纪随与回神:“你以后少看点那些不正经的小说,就不会梦到这些有的没的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怎么不可能了,我觉得挺真实的。”阮幸反驳。
“不会发生。”纪随与。
“那要真的发生呢。”阮幸。
“……”纪随与叹息,颇有些无奈,趁着红绿灯的间隙,他侧头看向阮幸,“阮幸,你可以多相信我一些。”
当决定和你在一起时,我就想过所有的可能面对的结果,会挡在你身前将那些障碍一一清除掉。
所以,你只需要一步步,坚定地走向我。
……
回到家时,已经很晚。
纵使上下车撑着伞,两人的衣服也淋湿了一点。
纪随与催促阮幸先去洗澡换衣,他在厨房煮红糖姜茶。
阮幸出来时,姜茶温度刚好可以饮用,她闷闷不乐地捧着杯子,试图和纪随与商量,“我可以不喝吗?”
纪随与:“不可以。”
阮幸:“……”
纪随与无奈,哄道,“我放了很多糖。”
阮幸瘪着嘴,“那也好辣。”
纪随与屈指,在阮幸脑门上轻轻敲了下,语气里完全没有一丝可以商量的余地,“快喝。”
阮幸皱着眉头抿了口,动作磨磨唧唧。
纪随与提醒:“冷了更难喝。”
阮幸:“……哦。”
长发湿漉漉披散在后背,发梢有水珠滴落,时间久了容易感冒。
纪随与从抽屉里翻出吹风机,拉开椅子,示意阮幸坐下,他调试出热风,站在阮幸身后为她吹头发。
风声呜呜,很聒噪。
纪随与的动作很温柔。
十分钟后,头发完全干掉,柔顺的垂在肩头。
纪随与关掉吹风机,偌大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阮幸仍靠在椅子上,脑袋微微垂着。
纪随与瞥到梳妆台上的那杯红糖姜茶,几乎还是满杯,“幸幸。”www.bïmïġë.nët
阮幸没动。
纪随与轻轻摇她。
阮幸抱住他的腰,眼睛都没挣开,“唔。”
纪随与:“去床上再睡。”
阮幸嘟哝道:“幸幸好困哦。”
也不知道是真的困倦了,还是为了逃避讨厌的姜茶,但此刻,阮幸确实是睡得迷迷糊糊。
纪随与沉默了瞬,到底没将她喊醒。
他弯腰把阮幸抱进卧室,帮她盖好被子,轻轻阖上房门。
洗完澡收拾妥当后,纪随与回到卧室,在阮幸身侧躺下。
阮幸从床内侧滚出来,翻到纪随与怀里,脸颊还在他胸膛蹭了几下,似是在寻找到合适的姿势,很快便又沉沉睡去。
纪随与在她后背轻拍,唇边挂着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很平静。
也很满足。
……
纪随与第一次见到阮幸,是在阮幸十八岁生日那天。
严格来讲已经不算是第一次见面了,只是彼时纪随与并未认出阮幸,并不知道她是曾经在树下哇哇大哭的小豆丁。
那天。
阮幸刚好在国内,被盛千凝拉去夜店庆贺成年。
纪随与也刚好放假回国,在同一个夜店等迟到的姜慎。
纪随与进去的时候,阮幸刚好从舞池出来。
周遭光线昏暗,迷幻的五彩光柱在空中晃动,让人看不清脚边的路。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下,阮幸朝前面扑去。
纪随与刚好在旁边,下意识伸手,扶过阮幸。
想到身上会因此沾染腻人的香水味,纪随与皱眉,有些后悔这一多余的举动,他当即松手。
阮幸还没有站稳,慌乱中抓到纪随与的衣角,再次扑到他身上。
纪随与望着她发顶,眉头拧得更深。
阮幸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只以为是自己没有站稳,很是愧疚,道歉后又真诚感谢对方。
出乎意料,纪随与只闻到淡淡的果香混杂着一点奶味儿,小姑娘声音很软,黑眸亮晶晶的,五官稚嫩,像是偷跑出来的小奶猫。
愣神的片刻,小姑娘已经站定好,“谢谢你。”
纪随与冷淡“嗯”了声。
与还有些幼嫩未完全长开的长相不同,小姑娘已经发育的很好,一袭银色亮闪吊带长裙将姣好的身材完美展露出来,又纯又欲。
她刚坐下没几分钟,便有数个男人前去搭讪。
纪随与的位置在角落,抬眼便能看到阮幸。
他视线晃了圈,最终落在阮幸纤细的腰肢处,光是用看的就知道要有多不堪盈盈一握了,更别说他方才无意间还揽过。
在这个想法浮现出来那瞬,纪随与忽然愣住,片刻哂笑了下。
原来他和那些搭讪的男人无异,一样的下流。
小姑娘和朋友似乎是在玩游戏,时而懊恼时而带着狡黠得意的笑,心情很容易被人看透,很纯粹。
之后半个小时里,尽管纪随与在克制,也还是看了对方好几次。
两个卡座相隔不远,小朋友又总是容易情绪亢奋,声音不由自主便大了起来,纪随与隐约可以听到他们的部分讲话声。
好像是在玩国王游戏。
小姑娘被指定去外面走廊上向遇到的第一个人要联系方式。
还真是无聊……
纪随与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半分钟后,小姑娘闷闷不乐站起来,朝外面走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轻点着,在阮幸身影完全消失之前,他也站了起来。
迟到许久的姜慎恰好出现,他揽着周柏肩膀,很不客气地往自己脸上贴金,“别了别了,多少年兄弟了,不用这么隆重欢迎我。”
纪随与睨他:“你俩属王八呢。”
姜慎:“?”
周柏翻译:“夸你太慢。”
姜慎:“……”
纪随与晃了下手里的烟盒:“出去抽根烟。”
夜店装修的隔音很好,走出去,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倏地减弱,完全是两个氛围。因为耽搁了片刻,走廊空旷无人。
纪随与倚在窗口,从盒子里抖出根香烟噙在唇中,拇指按动打火机,橙色的火苗在空中晃动,他低头点烟。
青灰色烟雾袅袅升起,飘向窗外。
一口烟刚吐出,纪随与注意到小姑娘从拐角走出来,但他未动,依旧是手肘撑着围栏,懒懒的样子。
许是头顶壁灯坏掉,许是纱窗大敞风大微冷,小姑娘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来,没有看到他。
连一丝余光都没有。
在小姑娘向相反方向走了几步后,一段欢快的铃声在这不算空旷的空间内响起,小姑娘停下脚步。
“哥,怎么了?”
……
“嗯,我这不过生日呢嘛,十八岁这么重要,就不能在外面多待一会儿晚一点回家吗?”
……
“没有什么声音,我没去不该去的地方。这么吵?你听错了啊,是千凝在放音乐呢,我总不能连音乐都不能听吧。”
……
“哎呀,知道了,我肯定十二点之前回去,行了吧。”
……
小骗子。
纪随与看完对方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表演后,在心里默默评价了句。
风从窗外涌入,卷着淡淡的烟草味吹向阮幸那边。
刚挂完电话的阮幸后知后觉,原来窗边还站了个正在吸烟的男人,她刚才转了一圈都没遇到第一个人!
阮幸只想赶快完成那个无聊的任务。
终于发现他了。
纪随与勾了下唇角,感觉自己真是有够无聊的。
这时,他注意到小姑娘好看的眼睛亮了瞬,然后朝他走来,仿佛只看得到他一般。
“哥哥。”
“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没有一点新意的搭讪开口。
纪随与垂着头,目光浅浅,在小姑娘细腰处晃了圈,而后才落在她脸上,声音冷淡至极,“不能。”
阮幸:“……”
向来只有别人对她搭讪,这还是阮幸头一遭主动问别人要联系方式,没想到这人竟然拒绝了!拒!绝!了!!!
阮幸脸颊倏地发红,异常羞恼,但又不得不完成任务,她咬了下唇,很是做作的撒起娇来,“哥哥,帮帮忙嘛,我——”
话说到一半,方才的铃声又响了起来。
阮幸拿出手机,是朋友的来电,她接通,那边立即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软软宝贝,拿到了吗?”
阮幸没好气道:“没有。”
“这任务对我们仙女这么难吗?不应该啊?那算了,时间到了,回来接受惩罚吧,快点啊!”
……
两人只有半步的距离,纪随与能清晰闻到对方身上掺杂着淡淡酒精味道的香甜味儿,也能听到听筒传出的声音。
切断电话后,阮幸瞪了纪随与一眼,“哼。”
她转身进去,没有要和纪随与继续交谈的意思,更是连一点余光都不再给他。
长廊终有尽头。
背影愈来愈小。
纪随与一直盯着,直至完全消失,他轻笑了声。
微风再次拂过,浓烈的烟草味被吹散掉,隐约还能寻到一点甜香,是小姑娘方才来过的痕迹。
纪随与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可爱’这个词。
一支烟完全燃烬。
纪随与也离开窗边。
之后几日,纪随与偶尔会想起这个有点可爱的小姑娘,他清楚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儿。
不过那又如何?
他向来是会取悦自己的人,更何况那通电话得来的信息——
那天成年了。
意味着可以下手了。
只不过,在他还未确定小姑娘的身份时,却先在纪淮那里知道小姑娘的名字。
阮幸,很好听。
可惜将会是纪淮的小未婚妻。
……
午夜梦醒,纪随与发现阮幸不知何时滚到床侧最里面,缩成一团,很没有存在感,他长臂捞过,将人重新揽回怀中。
抱了一会儿,清晰感受着阮幸震动的心跳,方才那场梦残留的空虚感才渐渐被填满。
准确来说。
那个不是梦。
是他求而不得的一见钟情。
那时纪随与只是稍有些失落,很快便放下了。
但没想到那点无聊生活的增色情绪会愈演愈烈,让他久久难忘,最终失去控制。
他的爱意,从不是因她蓄意勾引而产生的。
他的爱意,是在她蓄谋之前,是蓄谋已久的已久。
纪随与抚过阮幸侧脸,指腹在肌肤上轻轻摩挲。
他没忍住,将阮幸唤醒,“幸幸。”
阮幸不明状况,睁开惺忪睡眼,先是“嗯?”了声,然后埋在纪随与颈窝,声音略有些哑,带着撒娇的感觉,“不想起床。”
纪随与失笑,忽然觉得自己扰人清梦有些过分。
他吻了吻阮幸眼睛,哄道,“还早,继续睡吧。”
阮幸很懂礼尚往来,哪怕现在脑袋不是很清醒,也努力勾住纪随与脖颈,仰着头,在他唇瓣吻了下。
“晚安。”
“嗯,晚安。”
“爱你,阮幸。”
——
正文完/陆愿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蓄谋爱意更新,第 60 章 60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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