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日头正高,谢府里宾主畅谈,也是一片其乐融融。
自然不会有人想到谢元霜已暗度陈仓,带着谢平晏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就走了。
朴素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在宁广府里砖石铺就的路上,七拐八扭地,在一处不打眼的小巷子里停了下来。
马夫唤了一声,花影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呼出一口气,面上挂了温和的笑意,
“小姐,咱们到了。”
谢元霜点了点头,起身便要下车。
月影赶忙拿起薄薄的行李搀扶着她,却发现她的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
下了马车,正午的阳光正烈,铺洒在谢元霜白净的面颊上,似乎暖热了一贯的清冷。
有细小的汗珠布在谢元霜的额角上,泛着莹润的光。
她的眸子还是一贯的沉静,只如今也少了许多的冰凉,带着温柔的底色。
月影瞧见谢元霜眸子里不敢溢出来的喜色,似乎怕一切是一场梦一般,便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柔声道,
“小姐,咱们家到了。”
谢元霜闻言,才似乎从朦胧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
这不是她第一次跨出谢府的大门,走在宁广的天地中。
却是第一次,觉得空气里可以清晰感觉到江南水汽的温润柔和,伴着微风,抚慰着心脏的地方。
她轻轻“嗯”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刚爬下车的花影,冲她招手道,“花影,过来。”
花影“嗳”一声应下,忙迈步过来,立在了谢元霜的另一侧。
这宅子虽是谢元霜拜托了花影的兄长置办的,但花影却也只知地点,并未见过。
这处宅院并不算大,仅仅只有一进,绕过菱格雕的影壁,入眼便是一株蜿蜒的青松,后边便是主人住的厢房和侧边供下人歇憩的耳房。
旁的布置倒极为简单,正是江南随处可见的黛瓦白墙。
落在这样一个青石板铺就的,仅比一架马车略宽的小巷子里,再寻常不过了。
可如今谢元霜瞧那一砖一瓦,都满意欢喜地不行。
她在谢府的过去几年虽则过得不算富余,却也算不得在银钱上被苛待,同谢元瑾的那些首饰自是不能比了,却也有几样拿得出手的。
而今这样一座一进的小院,不过五十两的数目,却叫谢元霜的心都被填的满满的。
“小姐,奴婢瞧着这院子倒算利落。”
月影望着谢元霜的脸色,见她眼睛带着光,缓缓在这院子里的一砖一瓦上移过,便知她心里是极满意的。
谢元霜轻轻应了一声,点了点头,便拉着两人先进去了。
花影的哥哥倒是想得周到,如今主仆三人匆匆过来,正是手里什么也没拿。
屋子里却已布置得有模有样了。
竹木的地板还是新嵌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杏底缠枝莲纹的毯子铺了半屋。
光线透过镂空窗柩铺撒进室内养了小荷的山梗紫白鹤戏水的水缸里,戏水的红鲤正探头出来呼吸。
星蓝纱帐垂了满屋,浮动间略过梨木桌椅,带动了一室的兰草芳香。
谢元霜感激望向花影,点头道,
“你哥哥有心了。”
花影兄长得了夸奖,自己也不好意思了起来,红着脸微微低了头道,
“小姐待我好,兄长尽些心也是应该的。如今小姐喜欢,也不算我哥哥白忙活了。”
谢元霜笑着答应要给花影带新的胭脂水粉,便叫二人各自去收拾自己住的地方了。
她一个人坐在厢房里铺了软垫的榻上,手指来回在掌下的小几上摩挲了几次,眸子里的笑意便星星点点洒了出来。
自打两个多月前做了那场梦,谢元霜的心便时时在心口悬着。
醒来之际,都长久地沉浸在难以自拔的仇怨愤恨里。
她并不熟悉这样的感受,因此受其影响便更深一些。
更有些时候,她都觉得有些承受不住,要不干脆同谢家同归于尽一了百了罢了。
但回过头来,心里便又有另一股牵扯,告诉她还应该活下去,看他高楼塌,谢府并不值得她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经过长久谋划,如今真的离开了谢府,前些日子纷纷扰扰的算计防范还在眼前,如今恍然离长若余生的宁静只有一步之遥,倒美好得有些让她不敢相信了。
只是,谢府毕竟还在那里。
思及此,谢元霜眉眼中的和煦温柔也渐渐沉了下来,复又归于一片漆黑。
她眼角扫过小几上的粗布包袱,如今能要谢平晏全家性命的账本信件就在里面。
必须要早日送到睿亲王那里,她的养母李氏,她的生父生母,乃至她自己才能从此同那一家子割个干干净净。
谢平晏倘若得知自己失踪,难说会不会立时发现他手中的账册早被置换,到时候若要来寻自己,行事便不能有现在这样方便了。
既想到这里,谢元霜也不再犹疑,起了身便朝外走了。
耳房的门开着,月影正在从柜子里拿些布单子铺,见到谢元霜便停了手中活计道,
“小姐怎么出来了,有什么吩咐吗?”
谢元霜瞧她袖子还挽着,屋子里也扬着些灰尘,想必手头还有许多活计要做,便同她道,
“我去办事,你二人就好好收拾吧,回来我今日想吃鸡鸭。”
月影却不愿意让她一人出去,当即把袖子拍了下来,又整了整衣衫道,
“奴婢同小姐一起去吧,花影在家就够了。”
谢元霜知道她怕自己被谢平晏的人发觉,便手扶上了她的肩膀,安抚道,
“放心吧,如今他们正忙着自己的事,怕是到明日也发觉不了咱们走了。你安心同花影收拾,留她一个人,回来我怕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www.bïmïġë.nët
月影早觉得谢元霜变了许多,只主意大是一如既往。
如今谢元霜瞧着好说话了很多,可她决定的事往往难以回头,但她实在觉得谢元霜一人出门不成样子,坚持道,
“花影忙不来,咱们便从外头带些吃的回来,今日就算是婢子出银子,也跟定小姐了。”
谢元霜实在拗不过她,便也无奈点头应了。
月影得了话,忙去屋里同花影招呼了一声,拿着一顶帷帽出来了。
月影将那帷帽的绳在谢元霜颈下打了个结实的结,确从外面瞧不见一丝容貌了,方满意点点头道,
“小姐,咱们走吧。”
谢元霜任她摆布了妥当,得了这句话,才无奈应道,
“好,月影姑娘。”
月影闻言,只微微抿唇笑了笑,并不做声。
马夫一直在门口候着,主仆出门就上了马车,往钱庄去了。
却说自打知道睿王同“凌公子”的关系之后,谢元霜就已盘算好了要借凌景灏的手把那些东西递给睿亲王。
一来谢元霜同睿王并不熟悉,如要直接接触睿王还需打听别的门道。
二来她自问同凌公子有几分交情,觉得这位虽然偶尔似乎有些神秘,但总体上还是直白可靠的一个人,同谢平晏瞧着也并无交情。
那钱庄也是谢元霜前些日子去换孟氏母女处得来银子的时候发现的,恰有一个“景”字标记。
谢元霜帷帽下眸子微微含了笑意,只那笑意极浅,她自己也并未在意。
修长的手指抚上腰际一块温润的凤纹勾玉,食指恰好压在那个小小的凌字上摩挲着。
没想到当初本以为不会用到的玉,如今竟派了大用途。
因着并不远,不多时马车便到了。
随着马夫的喝声,车架稳稳当当停在了康华钱庄门口。
主仆下了车,里间的掌柜早前在谢元霜换钱的时候便见过了。
虽先前也是帷帽遮了,未看着脸,只那比之寻常女子高挑的身形便一瞧就难忘,何况月影也是个熟脸了。
知晓谢元霜是个大主顾,忙从柜后绕出来,客套唤道,“小姐近来安好。”
谢元霜帷帽遮掩下,只能见个隐约的轮廓,红唇开开合合,淡淡道,
“掌柜也好。”
“小姐今日是有何吩咐?”
掌柜同谢元霜打过交道,自知她不是一个爱多话的,便受了话头,正色道。
“今日来,却有一桩不太一样的生意。”
谢元霜伸出手,摊开如竹般修长白净的五指,一枚莹润的勾玉便呈在了里面,
“我要见你们东家。”
她的声音一贯的冷冷清清,落在掌柜耳朵里却如同惊雷。
康华钱庄本是封律国最大的钱庄,江南富庶,宁广府这家也是大头。
或许旁的人不知道背后东家是谁,这位掌柜却是晓得的。
更何况那位主子早前一来,就大手一挥,提了好大笔银子出去,无论是那有些败家的纨绔样子,还是腰际这个价值连城的玉佩都深深印在了掌柜脑子里。
当时他还小声絮叨了,“主子这块佩成色倒真的好,我在宁广这许多年也未见过……”
谁知道被架着腿坐在椅子上品茶的睿王听见了,轻笑道,
“那自然,这是留给我媳妇的。”
如今那枚玉的一半就静静躺在眼前带着帷帽的少女手里,摆在自己面前。
掌柜一时间竟然有些惊慌,开口也不知该称呼什么,“夫人”“小姐”“王妃”在嘴边反复磨了好几遍,最终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道,
“稍……稍待!我立刻遣人去唤!”
言毕,便立时钻入帘帐不见了。
谢元霜楞在原地,还举着那块玉,心里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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