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妈妈说完那句，静静过了半晌，只听得冰冷的一声。
她便一时更拿不定主意，却不敢再直视谢元霜，垂着头，望着青砖的缝隙，头脑慌张地有些发麻。
“夫人已去了多年，还有什么事情值当妈妈特来要报与我们小姐？”
月影早前从谢元霜那得知夫人李氏之死与谢平晏和孟氏母女相关之事早已震惊过了。
虽则谢元霜并未多言，但月影看得出谢元霜受此时影响极深。
如今这黄妈妈偏不长眼，又跑到人家伤口上撒盐。
虽然月影同样得夫人李氏多番照顾，但在她心里，斯人已逝。
如今谢元霜的心神情绪显然更为重要。
更何况，这些日子这样的人见得太多了，月影便也觉得这个黄妈妈又是个来卖乖的罢了。
月影怕谢元霜这些日子难得的好心情被破坏，一时又牵动愁肠，便挂着笑，故作不在意地提醒黄妈妈。
倘若是平日里，黄妈妈或许懂了月影的意思，说话也掂量两分。
但如今她已多日梦魇，惊惧之下冷汗都湿了粗布衣衫，听得月影之言，反而狠狠将头扣向了地面上。
抖着声音，将肚子里的话倒豆子一般全倒出来了。
“奴婢……奴婢曾不慎得知，先夫人之死是二小姐的主意！”
黄妈妈心下慌张，声音也不自觉得响了两分，在这个有些安静的傍晚，显得尤为突兀。
她心里暗道不好，一时紧张，竟说错了话，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她也收不回来了。
谢元霜好似庙堂里的泥塑，坐在榻上，撑着下颌，仿佛连呼吸都寂静无声。
月影悄然抬眼觑着谢元霜的神色，见她这样安静，心下也一沉。
谢元霜自今年开春已来，已变得同往日有很大不同了。
会哭会笑，偶尔还会嗔怒撒娇，正是这个年纪女儿家鲜活的模样。
唯有碰到李氏相关的消息是，复又变回原先沉默的模样。
她越是安静，眸子里的旋涡却越发翻涌。
月影看着她长大，怎会看不出谢元霜的触动，便开口要止住黄妈妈的话头，
“黄妈妈……”
“黄妈妈。”
清清冷冷的嗓音却同时响起。
谢元霜如今才垂下眼，定定望着黄妈妈一丝白发也无的发顶。
不知她如今是什么年岁。
可李氏去的时候，不过三十有二，鬓边却已生了几根银丝了。
少女苍白的脸，鸦黑的发，樱唇的血色也极淡。
分明看着仿若风一吹便要消逝，可那摄人的威仪伴着霜冷的声音从上首传来，语气平淡无波，好似与自己无关，却听得黄妈妈一身鸡皮疙瘩。
“母亲去世，与华水阁那位牵扯总是最大的，怎的又同我二妹妹牵扯上了？”
分明是疑问的语句，却带上了审问的态度。
黄妈妈一听，便知道今日是糊弄不过去，原本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原来，饶是孟氏已经被夺了掌家之权，可左右谢元霜是个女儿，再厉害早晚也是要嫁出去的。
黄妈妈今日来，本打算假做不知内情，只说自己偶然得知李夫人之死是孟氏的手笔便罢。
她在府上借着孟氏的威风横行惯了，如今换了掌事，即便只是暂时的两三年，她也不欲再做回先前的粗使婆子，去给府上那些伺候主子的一等下人浣衣。
这样一来，便打着两房都不得罪的主意。
孟氏那边如今封锁着，自不会知道她来谢元霜这厢卖好的事儿。
而谢元霜这边，自己都已说了孟氏毒害先夫人之事，必会以为自己诚心悔过。
说不定甚至还能再爬一节，若是能做大小姐身边得力人儿，日后……还能再卖好给孟氏不是？
可如今谁成想她算盘打得太响，除了惊惧激动竟让她一时嘴瓢把真相说了出来，还被谢元霜揪住，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更听谢元霜的语气，恐怕早把李氏之死算作孟氏头上的帐，自己如今再这样说，估计什么好也捞不着了。
左右人已经到这儿了，黄妈妈便把心一横，细细说了起来。
“奴婢曾有一个姐姐，同奴婢一起，是这谢府上的家生子。”
“奴婢因为手脚粗苯，便一直在外院做些力气活，但奴婢的姐姐却得了机遇，在……孟夫人进府做姨娘的时候，给了管家一些银两，便被点过去做了贴身伺候的嬷嬷。”
“姐姐心思细致，便得了孟姨娘的看重，后来……”
黄妈妈在屋里呆的久了，已经渐渐习惯了这屋子里的气氛，说话也顺畅了不少，却说到这时，还是不禁顿了一下，看了看谢元霜的脸色。
见她仍是一派平淡，也不发话，只是抬了抬下巴让自己继续，黄妈妈这才大些胆子接着说道，
“后来夫人肚里许久没了消息，姨娘又得了少爷，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姐姐同奴婢说，起初姨娘也没下了狠心，因得先夫人为人温和，同姨娘关系也算不错，姨娘便十分犹豫。可有一日，却是二小姐不知道从哪听了这些细细碎碎的事儿，也不知本在唠什么，又说到了这事上。”
“本是姐姐同姨娘在闲话，可那会儿十一岁的二小姐冷不丁插嘴说，”
“什么姐姐妹妹的，只要母亲在世一天，姨娘就永远是下人，弟弟也不是姨娘的儿子，而是母亲的儿子，父亲身边的夫人也只有母亲一个。就算现在，我也唤人家做母亲，姨娘要做便做利落些，省的日后女儿的前程还要靠旁人的施舍！”
谢元瑾的话透过黄妈妈的嘴，传进了谢元霜的耳朵里，却让她心头更冷。
她自是知道谢元瑾是什么德行，只却也相信人性本善。
也许只是有了孟氏和谢平晏这样一对父母，才让年纪尚小的谢元瑾便有了这样的恶毒心肠。
为了自己如锦前程，最后便倚赖着年纪小，李氏对她不设防备，才能一步步将李氏送上病榻，缓缓折磨死吧。
黄妈妈说到此，也是受惊的样子，
“姐姐早前同奴婢说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二小姐小小年纪，竟比姨娘下手还要狠戾了。奴婢起先也是听过便罢了，可……可没过多久，夫人却真的一病不起了。奴婢那时候才知道，姨娘她们竟是真的动手了！”
言罢，黄妈妈膝行向前两步。
月影见此，急忙迈步向谢元霜身前张开胳膊护住她，却见黄妈妈又磕了两个头，面上除了祈求似乎还隐隐有着期待，
“小姐，奴婢如今是把知道的全托给小姐，这路也走回不了头了！万望小姐明鉴，此事与我一丝关系也无，饶了奴婢隐瞒不报之过罢！”
谢元霜拍了拍月影的背，露出了毫无生气的脸，空洞洞盯着黄妈妈，若有所指道，
“黄妈妈果真毫无隐瞒了吗？”
黄妈妈心头一跳，又连忙磕了三个头，急道，“再无隐瞒了，再无了！”
谢元霜好似信了，示意月影拿赏，便道，
“黄妈妈既真心一片，我自不会亏待你，日后还要黄妈妈多多照顾了。”
月影捧着匣子，还未伸出去，便被黄妈妈揣在了怀里。
略显蜡黄的脸已有了下垂，却硬要压住即将满上来的笑意，满脸诚恳道，
“奴婢自当为了大小姐鞠躬尽瘁！”
千恩万谢里，人终于走了。
月影送完黄妈妈回来，却问，
“小姐为何还要给黄妈妈那许多赏钱，分明她说的咱们大多都知道了呀？”
谢元霜复又拿起账本子，垂着眼扫向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语调淡淡，
“如今黄妈妈说的事咱们知道了，日后若有什么李妈妈，张妈妈要说些咱们不知道的便也不算亏。”bïmïġë.nët
“我初掌中馈，不免不少人不服，能买得一人便买一个，说不定以后就用上了。”
“可奴婢觉得黄妈妈好像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呢……”
“瞒不瞒的，有何分别……”
柔风吹进窗柩，吹散了谢元霜呢喃般的声音。
大厦将倾，谢府之人都会得到该有的下场。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将军夫人她莫得感情更新，第 46 章 晋江首发-支持正版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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