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胡说八道!”言久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这句话不经意间就脱口而出,吓了那屋檐下的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楚非凡厉声问道:“谁在那里?”
既然被发现了,言久也没打算东躲西藏,他从屋顶上跳下去,如一片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房檐下,曲水看见他,一双美目瞪得溜圆,质问道:“你半夜三更做什么贼?”
言久闻言更觉自己无辜,他慢悠悠道:“我在屋顶赏月,见曲水师妹鬼祟来敲楚兄的门,心下好奇,便跟了过来,不巧听到了曲水师妹的旷世奇谈。”
曲水气得面颊通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令楚非凡吃惊的是,此人明目张胆地在屋顶听了半天的墙角,他竟然丝毫没有发现。
楚非凡自然是记得他的,蜀山掌门座下二弟子,言久,有种遗世独立的超然气质,那日在百花堂匆匆一瞥,他便暗中打听过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除了武学,没有什么能提起他的兴趣,今日再见,更加完全不像曲水口中会染指她人的登徒子。
“言兄夜半听人墙脚,不太妥当吧?”楚非凡不悦道。
“你们要说,我为何不能听呢?”言久无辜地望着他,“那封信的确是我托人转交给楚师姐的,但却并非我所写,是有人借我名字约楚师姐去后山,我送信的时候也不知道那厮属的是我的名,我若是知道,是绝不会帮他送信的。”
言久非常无愧于心地将自己给摘出来。
楚非凡眼眸冷冽:“这么说那晚和我湘妹在后山见面的另有其人了?那人到底是谁?”
“我很抱歉,我只能告诉你那人当晚因事耽搁,并未及时赴约,等他脱身赶到后山时已经是距离约定时间一个时辰之后,那时楚师姐已经没了声息。”
“言兄是要护着那人?”楚非凡眼眸冷厉。
“师父和百花堂堂主都已验证那人并非凶手,为了他的安全考虑,我着实不能如实相告。”言久并非缺心少肺,他猜将苏飞鸿拖出来兴许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连百花堂堂主和师父都没有挑明的事,他又怎敢嚼舌根。
“倘若我非要言兄说呢?”
言久淡淡地看着楚非凡,一脸随便你想怎样的表情,“那封信到底是我送出去的,若非我送出了那封信,楚师姐也不会出事,我欠她一条命,要杀要剐随便楚兄。”
楚非凡乃是名门出身,自然习得一手好功夫,闻言便拔剑相向,剑尖直逼言久颈脖,“信是你送出的,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言久表情甚是坦然:“楚兄想杀便杀,我绝无半点怨言,但楚兄想要我开口,却不可能。”
连死都不怕,难怪能有一身超然物外的气度,这般人物,就是大罗神仙下凡,只怕都拿他没有丝毫办法,楚非凡咬了咬牙,楚湘湘并非他杀,杀他岂不是只会让凶手快活?!
楚非凡收回剑。
言久道:“楚兄,我会找出凶手的,定还楚师姐一个公道。”
“希望言兄能说到做到。”
夜色深浓,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去。
言久回到房间,发现苏飞鸿还未入睡,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房梁出神,见他进来,苏飞鸿连眼珠都没转,问道:“阿久,你此生是否无所对人言?”
“为何这样问?”言久终于有些困了,躺回床上。
苏飞鸿苦笑:“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尤为胆小懦弱,连在楚非凡面前承认自己就是约楚师姐去后山的人都不敢,我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我是个胆小鬼。”
言久不善言辞,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你就不同了,你敢直面承认,你敢勇于承担,似乎没有什么事是你不能对他人所言的。”苏飞鸿的语气羡慕中带着佩服,佩服言久的敢作敢当。
言久讷讷道:“你想得太多了。”
这个世界上,谁能真正活得坦坦荡荡?
就算有,也绝不会是他言久。
他不能对人言之事三日三夜都说不完,他心中的愧疚藏了十一年,且会永生永世地藏下去,他的性命是无数人献出人头才得以保全的烂命。
苏飞鸿羡慕他,倒不如羡慕他自己,至少他的身上没有背着数不清的人命。
言久思维混混沌沌的,翻个身,闭上眼睛睡着了。
苏飞鸿本还想说点什么,却见言久已经呼吸均匀,沉入梦乡,终是将话咽了下去。
自这晚后,曲水看见言久就跟老鼠见了猫,有多远就躲多远,言久不喜欢曲水这种不仅没脑子还喜欢乱嚼舌根的傻姑娘,看在她傻的份儿上,也不想跟她多做计较。
出了百汇城,又紧赶慢赶地行了一日的路,第二日日落西山之时,他们在城隍山山脚下的城隍庙落脚,乱世不太平,昔日香火鼎盛的城隍庙如今破烂不堪,观世音象上结满了蜘蛛网,身体残破不堪,寺庙里住着不少饥寒交迫的流民,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流民们见他们一行人抬着棺材,个个身怀武艺,都有些害怕,瑟缩着往墙角里躲。
言久站在城隍庙破烂的门槛前,目光扫过断臂的观世音象,扫过那些胆战心惊的流民,不知想到什么,深深地闭了闭眼睛,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你们不用害怕,我们只是借宿一晚,不会伤害你们。”
天色暗下,乌云累积,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地砸在城隍庙的屋顶上。
屋内几乎已经挤满了人,空间有限,屋顶却在漏水,干燥的地方站不下那么多人,有些胆小脆弱的流民便被挤到了漏水的地方,脏污的雨水溅在他们的身上,一阵冷风从破败的房门口吹进来,冷得他们直打哆嗦。
有个抱着婴孩儿的妇女死死地护着怀里的孩子,那孩子也不知是被冷的还是饿的,一直哇哇大哭,哭得周围的人烦不胜烦,脸色极为难看。
有个衣着破烂的糙汉上去拽那妇女的手臂,骂骂咧咧地将妇女连着她怀里的孩子往门外拖:“臭婆娘,你家死孩子吵得大家都不得安宁,还不快给大爷我滚出去!”
那妇女身娇体弱,一张脸惨白得像个死人,她还抱着孩子,哪儿经得住一个大汉的拖拽,她不愿意出去,眼看就要被那大汉拖得甩在地上,言久的身影飞快地掠出去。
他在最后关头扶住了那名衣衫褴褛的妇女,手中的剑蓦然出鞘,直指那大汉。
那大汉只是普通的百姓,就算再霸道强势,也不敢跟持剑的言久对抗,更何况言久那方还人多势众,一行人一看就非富即贵。
言久的剑往前一送,那大汉脖子上就被割出了一道血痕。
大汉吓得双腿打颤,碰地一声跪下去,求饶道:“大侠饶命!”
“你们都惨失家园,颠沛流离,都是可怜人,你何必还要踩上旁的可怜人一脚呢?何况这位嫂嫂怀里还抱着什么都不懂婴孩儿,你将他们拉出去,岂不是要冻死他们?”
那妇人站稳后害怕地躲到言久身后,她怀里的孩子哭得越发厉害。
“我错了,我错了,大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大汉拱手作揖,生怕言久剑尖一挥,就要了他的性命。
言久眉目冷沉,似乎是真的动了怒,苏飞鸿见他眸中杀意顿现,心下暗惊,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劝道道:“阿久,算了,别跟他计较了。”
言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有些过激,猛地收回剑,那大汉屁滚尿流地爬开,缩到墙角去躲着,苏飞鸿转身去看那妇女和孩子。
孩子不过七八个月,生得十分瘦小,长着一张小嘴哇哇大哭,那妇女哀求道:“好心人,我这孩子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你们行行好,赏点吃的吧!”
说着就要跪下去磕头,好在苏飞鸿离得近,及时扶住她,他看向楚非凡,只一眼,楚非凡便明白他的意思,楚家家长楚继然乐善好施,楚非凡耳濡目染,自然也有几分侠肝义胆。
他命人拿些米粮出来生火煮粥,又让随行的婢女拿了衣物将哭闹的孩子包裹得严实些,以免受了寒,顺道先给孩子喂了点水喝。
孩子的哭声这才逐渐消停下来。
言久望着破败的漏水房顶,不顾倾盆大雨,几个跳跃落到房顶之上,开始修补漏水的地方,苏飞鸿见状,立刻给他送了件斗篷上去。
言久面色死沉,胸中好似憋着巨大的怒气,恨不得将这房顶全部掀了泄愤,苏飞鸿一面帮他修补房顶一面奇怪道:“阿久,你干什么这么生气?”
言久没回答,好似压根儿没听见苏飞鸿的话。
苏飞鸿贴了冷屁股,不敢继续惹他,待他们修好屋顶,米粥也已煮好,流民大多有自己的饭碗,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去领粥,一大锅米粥很快就见了底。
言久脱下斗篷丢给苏飞鸿,他身上的衣服湿了,自己坐到火堆边去烤衣服。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帝女难为更新,第 6 章 第8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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