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没有说完，她也注意到了从牛奶瓶口溢出的白雾。
“不要呼吸！”维斯肯特急忙大喊道。
下一秒，有风吹来，雾气散了，无数晶亮的水滴像肥皂泡一样轻飘飘地随风而起，朝四面八方飞散。
温铭下意识地要用手捂住瓶口，维斯肯特一步上前，抢过她手里的瓶子，迅速倒扣在地上。
瓶口堵上了，剩下的虫子被困在玻璃瓶里，白茫茫的雾气剧烈翻涌，又在撞击到瓶壁的时候恢复平静。
维斯肯特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按住倒扣的瓶底，抬起头，飞快地朝四周一看。
那些逃走的虫子早就不见踪影。更不妙的是，早自习的时间越来越近，来校的学生越来越多；不少人手里还捧着热乎的早饭，和同伴说说笑笑，边走边吃。
糖分，灰尘，多巴胺……新一天的校园生活正在这些琐碎的成分中逐渐展开；而对于虫子来说——食堂马上开饭，大餐即将上桌。
“对不起……”温铭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误，红着脸蹲下来，帮着按住那个牛奶瓶，“现在怎么办？还能把那些抓回来吗？”
维斯肯特犹豫一下，摇摇头：“不知道。”
——这是委婉地表达“不行”“不能”的意思。温铭当然也听明白了，抿着嘴没有说话。
——“能够。”
耳机里突然有声音传来。
维斯肯特愣了一下，看看旁边的温铭——她似乎没有听见；于是他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来了？”
“能够，”兜帽朋友继续说道，“集中，诱饵，批量。”
“……什么意思，能不能具体说说？”
“设置，诱饵！”兜帽朋友提高了音量，语气有些焦急，“反正，遗漏存在……集中，批量捕捉！”
维斯肯特听明白了——设置一个捕虫陷阱，把剩下的虫子一次性捉起来，反正跑掉的那些，也只是遗漏的其中一部分。
“可是已经有虫子跑了，现在是上学时间，每间教室里都有人，”维斯肯特说，“如果让它们在教室里大量繁殖起来——”
“等一下……现在的情况，说不定也没那么糟糕。”旁边的人突然开口道。
维斯肯特立刻转向温铭。
“那些虫子喜欢的是糖分、灰尘，和多巴胺，刚才学校里人少，相比之下，只有食堂满足这三项条件，所以它们去了食堂，”温铭一边按着地上的瓶子，一边解释道，“但是现在人多了，它们喜欢的东西也多了，可能对它们来说，每个教室都是一个大食堂——这就意味着，那些智能低下的生物会东一撮西一撮，不能在短时间内迅速集中起来。”
“这不是反而更难捉了吗？”维斯肯特说。
温铭点头，又摇头：“这只是一方面。但从安全的角度来讲，它们的数量分散了，毒性也随之降低，对于我们暂时没有太大威胁。”
维斯肯特想了想，点点头。因为他并不属于“我们”，所以一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但是它们会繁殖。”他又说。
温铭指了指教学楼。
“天这么冷，谁也不想开着窗户吹风。”她说。
维斯肯特明白了——硅制品能让那些虫子安定下来，而被紧闭的玻璃窗包围的教室就像一个个大瓶子，即使有小虫混入其中，也不会失控地疯狂增殖。
“你说得对，情况还不算太糟，”维斯肯特说，“但是，照这样看来，难道我们要去检查所有教室……？”
温铭摇摇头：“这也只是一时的缓兵之计，而且也不是完全没有风险……得想个更安全的办法，把剩下的虫子都集中起来……”
“设置一个诱饵吧，”维斯肯特说，“要足够甜，足够脏……还有足够多的让人傻笑的多巴胺，可以让那些虫子奋不顾身地冲过来。”
“……学校里有这样的东西？”温铭皱着眉头说，“我们可没时间去外面找了。”bïmïġë.nët
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抬头朝维斯肯特一望。
“我们学校里正好就有这样的东西。”维斯肯特说。
温铭点点头。两人又对视一眼，同时说出了那两个字——
“奶茶！”
“柿饼！”
“……柿饼？”温铭皱起眉头，“哪有柿饼？”
“没什么，我只是正好在食堂看到了……”维斯肯特慌忙移开视线。
半小时后，一条最新通知传遍全校所有班主任老师的手机：鉴于在本届校园文化艺术节中，有大量班级设置饮食摊位，出于食品安全方面的考虑，学校决定对所涉及的食品原材料展开一次集中检查；请报备了饮食摊位的班级把原材料提交至各年段长处，再由校方统一抽检。
于是早自习下课铃一响，一袋袋砂糖，一桶桶牛奶，大罐大罐的这个粉那个酱，还有冰冰凉凉的珍珠蒟蒻水果罐头就被推车搬运过来，集中堆放到学校体育馆内。
体育馆是暑假刚装修完的，有一块巨大的玻璃天顶。
（食堂大师傅的柿饼也被端来接受“食品安全突击检查”了，维斯肯特对此耿耿于怀——感觉像是自己举报了他。）
与此同时，一队穿着“除虫公司”制服的工作人员进驻校园；他们携带专业的从业执照和设备，在各层楼之间上下奔波，为每个教室进行“虫害检查与防治”工作。
他们每个人腰间的工具包里都装着一组特制的高强度玻璃瓶，拇指大小，可以妥善安置抓捕到的“害虫”。
安全起见，学生都被赶到走廊上了。顿时，教学楼的各层走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推推搡搡，叽叽喳喳，仿佛蜂房里的蜜蜂。维斯肯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课外辅导小组”，名侦探星星正在表演推理——他认为学校突然抽查食品原料，又突然找人检查虫害，这两件同时发生的事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星星等你：想想看，为什么非要一大早就检查？为什么非要一大早就除虫？还要把我们都赶出来——以前放蟑螂药的时候，可没这么大排场！
星星等你：学校这么着急，说明肯定是有一件不能耽误的事在发生，并且其重要性高于上午第一节课！
鼠辈胆敢伤我：有道理
练习生：那会是啥？
星星等你：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我做出大胆假设
星星等你：明天的文化艺术节，一定有了不得的重要嘉宾要来！
十米阳光：……我们学校还能请得起重要嘉宾了？
星星等你：照此情况进一步推断，下午的自习课一定会要我们搞大扫除
鼠辈胆敢伤我：说得对……不对，本来就要搞大扫除吧
星星等你：这是很重要的问题，搞大扫除的话，就没工夫抄作业了！大家一会儿上课后抓紧时间互通有无啊！
星星等你：@顾怿小顾你待会儿赶紧把今天的物理作业做出来，就指望你了！
……至少他的推理方向是对的，不，一开始是对的。
维斯肯特把手机放回去了。
身旁突然传来脚步声，他一转头，看到年段长背着手走到自己旁边，然后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面前堆放的食品原料，仿佛只是在检查工作。
这就是维斯肯特和温铭讨论的结果——光靠他们俩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那就交给专业的来。
何况，现在的情况也确实应该报告老师。
为了维持“失忆”人设，温铭十分自觉地回避离场，现在应该正在其他地方闲逛。
维斯肯特正要开口，年段长先咳嗽了一声。
“老实说，从那天晚上之后，我们的人一直在搜查这些虫子的下落，”他望着成摞的面粉砂糖牛奶小声说道，“确实也发现过几次，但都没能把它们一次性解决掉……而只要留下一两只，第二天又会变成一大群，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烦死人了。”
“这次应该没问题，”维斯肯特也用低低的音量说道，“只要用硅制品把它们装起来，就能让它们保持在稳定的状态——然后连瓶子一起，把它们送回原来的地方去。”
说着，他转头望向体育馆的另一边。那里有一块大幕布，幕布下面似乎是一个高大的长方体。
里面是一口玻璃柜；在它被盖起来之前，维斯肯特草草目测过——不算隔板，大概能放下10个自己。
等“除虫公司”完成工作之后，他们会把那些小瓶子放到这口柜子里，整箱运走。
“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年段长点点头，然后凑近过来，压低声音，“你再说一次，这些事都是谁告诉你的？”
“……一个朋友。”
“呵，不说就算了。”
最后一个班级的食材送到了。在场的其他两个老师走过去，帮着推车的男生们把砂糖和面粉从车上搬下，按种类分别摆放；面粉归面粉，砂糖归砂糖。各种含糖原料眼看着已经堆起了一座墙。现在，这座体育馆应该是校内含糖量最高的建筑物。
只是糖分有了，灰尘有了，还剩下的多巴胺……维斯肯特想了想，自己的大脑皮层，应该不会分泌这玩意。
年段长想必也不会，其他两个老师一看就是“自己人”，多半也——
“你们是几班的，”年段长突然朝前面的人开口道，“9班？”
正在搬东西的五个男生一愣，互相看看，然后为首的那个点点头：“是，高二（9）班的。”
年段长“噢”了一声，然后走过去，依次报出了他们五人的名字。
“你们稍微留一下。”他说。
五个男生都傻眼了，其中两人的表情让维斯肯特感觉十分熟悉——没错，是“完蛋了”的表情。
“我记得你们，”年段长说，“你们班主任上周还说过你们的事。”
“完蛋了”增加到三人。
“不是我说，你们这一个个的，迟到早退，旷课打架，上课看闲书，自习玩游戏，放学去网吧——你，是不是上个月才叫了家长？”
“完蛋了”四人。
其中两个还悄悄掏出裤兜的手机，换了个位置，塞到屁兜里去了。
“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留下？”年段长说。
维斯肯特也不知道，但总之……“完蛋了”五人。
年段长把面前的五个依次扫视，目光是仅次于温铭的凶狠；在旁围观的维斯肯特都下意识地要开始“完蛋了”。
年段长又咳嗽了一声。
“这次期中考你们考得都不错，”他说，“看得出来是努力过的。你们班主任跟我汇报的时候，也拿你们做例子——进步空间巨大，要是能保持住这样的势头，期末的名次还能继续拔高。”
几人又是一愣。
“最近的上课纪律也比以前好很多了，”年段长继续说道，“你们也别遮遮掩掩，我当然知道，现在的学生谁不带手机？只要有自制力，完全不是问题嘛！你们看看，这不是能管得住自己的手吗？只要不影响学习，老师也不会来没收手机啊。”
那五个眨了眨眼，又是一阵茫然的对视之后，有人率先松了一口气。
“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及时提出来，问同学，问老师，都行，”年段长说，“我们老师也不是为难你们，只要成绩上去了，适当地有点兴趣爱好，这也很正常——玩游戏玩得厉害，也可以参加比赛为校争光嘛，也值得鼓励！要是你们班主任不许你们玩，来跟我说，我给你们做主！”
五个人都笑了，有的红了脸，有的露了牙；刚才的拘束和紧张一扫而空，还有一个连连点头，眼看就要忍不住开口吹牛了。
……原来是先抑后扬，维斯肯特想。
虽然不知道年段长为什么要挑着这样的场合先抑后扬，但看样子大家都很高兴，并没有因为刚才的批评——
等一下。
维斯肯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抬头望向门外的空中——果然，一片蒙蒙白雾正朝这里飘来。
像柳絮，像炊烟，像大片大片的肥皂泡……它们随风飘飘荡荡地靠近，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觉。
年段长也注意到了门口的东西，他收住话头，又拍拍那几人的肩，说句“行了，回去上课吧”，就让两个老师带着他们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虫群转眼盘旋到了门口。它们的规模已经不是轻薄的白雾，它们厚重得就像从天际压落的云层，像笼罩了一整片森林的浓雾。
“……这数量比我以为的要多，”年段长说，“你告诉我的时候，不是说……是剩下的落单的部分吗？”
“可能是我估计错了……”维斯肯特说，“没想到它们的进步空间也这么大。”
年段长看他一眼：“呵，学得倒快。”
说完，他转过身，朝角落的幕布大步走去。
“哗——”幕布被掀开了，里面果然是那口高大的玻璃柜。
——不对，玻璃柜旁边似乎还放着什么。维斯肯特看到一堆交缠的粗大软管，像蛇似的团在一起。
差不多有他腰那么粗。
“多点就多点吧，”年段长说，“这次我们有专业工具。”
说完，他双手抓起一条软管，把它丢给维斯肯特。
维斯肯特急忙伸手接住，他仔细一看——软管上套着一个硅胶的接口，做成鸭嘴似的形状，个头比他的脑袋还要大一些。
“这是……吸尘器？”维斯肯特转过头去。
“不对，”年段长说，“是抽风机。”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我在地球求学的日子更新，第 81 章 让专业的来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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