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自己暴露了？怎么暴露的？什么时候的事？
而且对方直接说了“你们星球的通讯方式”，这表示……她已经了解过自己的来历了？
——那她是要干嘛？
在手机落地出声前的0.05秒，维斯肯特冷静下来，伸手把离地面还有0.2毫米的手机捞起，继续打字。
顾怿：你是谁？
Dante：李丹婷呀
顾怿：真名？真实身份？
顾怿：别告诉我你只是个地球人
Dante：李丹婷就是我的真名
Dante：我是在这里出生的，有出生证明，有一切合法的身份证件，从法律上来讲，我是地球人，是这个国家的公民
顾怿：……别闹，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顾怿：你生物学上的身份是什么？
Dante：我妈妈是从霞石来的，在这里的第50年里生下了我
顾怿：你的父亲是地球人？
Dante：我们不需要父亲
Dante：虽然想有也可以有，但单性繁殖才能保证我们的基因库不被污染
——霞石人，维斯肯特稍微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在学院的图书馆里翻到过的条目：以女性为主的长寿种，体内携带丰富的生物群落，每一个单独的个体都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也就是说，她们自身就是一个微缩的自然界，就是一个小世界；这种体质给了她们几乎独立于世界之外的生存能力，即使不与外界进行物质能量交换，也能依靠体内的生物群落自给自足，存活几个世纪之久。
维斯肯特想起这个国家的民间传说中，有这样一类人，他们住在山林里避世修行，不与外界来往；他们不食人间烟火，吐纳天地之灵气，而能长生不老，与日月同辉。
他们被称为“仙人”，在许多故事里……他们来自天上。
顾怿：……好吧
顾怿：你找我有什么事？
Dante：[微笑]
Dante：不是我找你有什么事，是我再不来找你的话，你就要有事了
顾怿：……什么意思？
Dante：你的动静太大了
顾怿：？
Dante：你刚入校我就注意到你了，跟傻子似的，咋咋呼呼，大惊小怪，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觉得新鲜
Dante：做个值日对着扫帚畚箕都能激动半天
Dante：既然是第一次来地球，为什么要选择学校这类有大量年轻人聚集的公共场所？
Dante：你觉得自己的拟态很到位？我可不止一次看到你用超出地球人百倍的速度在学校里乱跑
Dante：你不会以为你是这里唯一的外地人吧？
顾怿：……我没那么以为
Dante：[微笑]
Dante：我也不吓唬你了，我直说了吧——你已经被很多人注意到了
Dante：好消息是，这些人里不包括地球人
Dante：坏消息是，这些人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
顾怿：……
顾怿：你到底要说什么？
顾怿：提醒我还是警告我？
顾怿：……还是你只是吓唬吓唬我？
顾怿：现在口说无凭，我怎么相信你？
Dante：不是提醒也不是警告
Dante：但这里能说的就这么多，如果你还有具体想要知道的事，放学后等我一下，我们一起走
Dante：[微笑]我有一些东西要给你看
顾怿一愣，刚要打字追问，旁边的人突然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他措不及防地一晃手，手机“咚”一声掉到地上。
“发生什么呆，老师叫你呢。”温铭小声说。
周围响起“嘻嘻哈哈”的笑声了，刘星浩笑得特别响亮。
“怎么回事，顾怿，”讲台上的人清了清嗓子，“再半个月就期中考了，你是觉得自己这半学期已经学够了，专挑着关键时刻掉链子？”
周围的人又笑了。但维斯肯特眼下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他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你已经被很多人注意到了”。
这句话在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出现，就像一粒油滴在水面上漂来荡去；维斯肯特又转头去看李丹婷，对方正好也看着他。
她还朝他笑了笑，伸出手指，点点自己的脑袋，然后又低下头看书了。
“看什么呢，顾怿，”老师又开口了，“上来，做题！李丹婷脸上有公式吗？”
这大概是顾怿同学在校表现最糟糕的一天，如果他父母有手机，怕是就要被班主任打电话。传说中连课间操都做得比人起劲比人端正的“热血转校生”惨遭人设崩塌——上课提问一问三不知了，随堂测验胡编乱造了，单词听写直接交了白卷了……连他的成名课间操都做得拖拖拉拉，胳膊腿抡着像被筷头挑起的泡烂的面条，没一个动作在拍子上。
星星等你：今天小顾的状态不对
星星等你：他的状态越不对，就越让爸爸我揪心
星星等你：忍不住去想，他和李丹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关系有了怎么样的变化，这样的变化和我有没有干系
鼠辈胆敢伤我：横竖不过一句“关你屁事”
星星等你：也对，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在这里操心也没用
星星等你：@顾怿小顾你作业做完了没有，自习课借我抄抄
顾怿：没有
星星等你：那还不快去做？
顾怿：心情不好，不想做
星星等你：……
练习生：……
鼠辈胆敢伤我：完了，我觉得这是那什么
十米阳光：我也觉得这是那什么
顾怿：什么那什么
顾怿：没什么啊，李丹婷让我放学等她一下，就不跟我说话了
顾怿：我现在不高兴
——对，不高兴，他在VX上追问了李丹婷一整天，说尽好话，放尽狠话，用尽表情包，也没能让对方多解释一个字。
看样子，她是打定主意，要“放学后一起走”了。
维斯肯特又朝李丹婷的位置望过去，全然没有注意到“课外辅导小组”从教室其他四个角落投来的锥心刺骨的目光。
终于，两节自习课结束，维斯肯特在最后一道放学铃响起的瞬间，在全班男生的注视中，第一个站起，大步冲到李丹婷的桌子前：“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李丹婷愣住了，全班男生也愣住了。
然后李丹婷眯起眼睛，朝维斯肯特笑了笑。
“好的，那我们走吧。”她说。她也提起自己的书包，从座位上站起来，先一步走出教室去了。
她笑起来像猫在打呵欠，维斯肯特想，还……还挺好看，他有一点理解“课外辅导小组”的想法了。
（他一转身还看到温铭朝他竖起了拇指……这是什么意思？夸他？他做了什么值得夸赞的事吗？）
李丹婷径直出了校门，大步流星，既没有解释前因，也没有表明目的地。
这条路维斯肯特没走过，和老太太的店不在一个方向。但两边的街景倒是相差无几——都是老楼，小店，吵吵闹闹的弄堂，飘着落叶的梧桐树，以及在二车道的小马路上走走停停的小汽车。
“你要给我看什么，”维斯肯特一边跟着一边问道，“你家在这里？”
李丹婷没有回答，只是说“很近的”。
“我还有个问题，问了一天了你也没回答我，”维斯肯特说，“既然你是在地球出生的，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家乡是用那种方式通讯的？”
李丹婷朝他一望，又眯起眼笑了：“就像地球人的小孩会认识很多其他国家的国旗一样，我知道其他世界的一些生活常识，很奇怪吗？”
……这倒也是，维斯肯特点了点头。
“那，我们学校里的……多吗？”
“没有那么多，但也没有那么少，”李丹婷说，“就我目前发现的，差不多每个年段有三四个吧。”
维斯肯特想起自己不久前刚刚见过的那两位——一个会在腕下分泌可燃性液体，一个比起外形来，内心已经先一步朝地球人靠拢了。
“我们班上本来只有我，”李丹婷说，“这也是我一开始就注意到你的原因——你实在是太显眼了。”
“……哦，对不起，”维斯肯特扁扁嘴，“下次注意。”
“你要吃炒栗子吗？”李丹婷突然说道。
维斯肯特抬头一看，小马路的人行道上还真摆着一辆手推车，黑红脸的老板在车斗里架了口锅，单手握着铲子一下一下地翻炒，动作熟练极了；黑色的圆砂在锅里“唰啦啦”地来回翻滚，中间埋着几颗油润的小栗子。bïmïġë.nët
“我没吃过，”维斯肯特看着老板比自己腿还粗的胳膊说，“好吃吗？”
李丹婷没直接回答，她走过去买了一包，塞到维斯肯特手里。
那纸袋子热乎乎的，维斯肯特从里面摸了一颗栗子出来，手指轻轻一捏，被炒得酥脆的外壳“啪”地破了，一股热气从裂缝里冒出来。
他耸起鼻子闻了闻：自然的甜香。
于是维斯肯特剥了壳，把那颗小小的金黄的栗子仁放进嘴里，一咬，满口都是热乎乎的醇厚的甜软香气。
“……挺好吃的，”维斯肯特说着又剥了一个，“这是只有秋天才有的吗？夏天的时候我没见过——不然肯定早买来吃了。”
“一般的炒栗子，秋天才有，”李丹婷说，“但这一家，你要是喜欢，随时都能来吃——老板是从星尾来的，他种的蔬菜水果，每个季节都能有收成。”
维斯肯特一愣，手里剥了一半的栗子“啪嗒”掉地了。他赶紧弯腰捡起来，看看老板手臂上健壮的肌肉，和密密麻麻的倒刺，把栗子壳继续剥完，吹吹吃下去了。
然后李丹婷又继续朝前走去。两人接连走过人声鼎沸的快餐店（夫妻俩开的，点菜的时候说暗号，可以提供外星风味的家乡菜），走过十元小饰品店（收银员小姑娘有12根手指，数钱特别快，但最近大家都用手机支付，让她觉得无用武之地），走过刚刚新开的奶茶店（店员不用制冰机，只要对着倒满水的冰格吹口气，水就一秒冻上了），走过没什么生意的家电维修站（看店的小伙子趁着没人注意，正在偷偷嚼二极管吃）……
一个胖阿姨提着一袋刚买的蔬菜水果，一扭一扭地朝路边的停车点走去了；她的大波浪卷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维斯肯特好奇地跟着走了一段，发现那里面藏着一只蓝眼睛的六足蝾螈。
这一条街不过短短两百米，但“外来人口”的数量已经远超想象。
……应该是有组织的社区吧，维斯肯特想。
前面的李丹婷突然停下脚步了，维斯肯特抬眼一看，她站在一家老年活动中心门口。
屋子里面传来打牌搓麻的喧闹声——根据刚才的规律，现在在里面吆五喝六的，想必也不会是“本地人”。
“这是我要带你看的东西，”李丹婷说，“我们的组织，‘天河’。”
维斯肯特“噢”了一声，把剥了一半的栗子放回袋子里。
“像这样完善又独立的规模，已经存在很久了吧，”维斯肯特说，“确实，与其各自躲躲藏藏，不如大家聚在一起生活。”互相照顾……互相制约。
“你说得对，”李丹婷说，“最开始是为了给那些流落到这里的游民提供生活帮助，几位前辈牵头成立了一个福利机构——后来人数越来越多，就变成了社团，又变成社区，到现在，已经是个颇具规模的组织了。”
……人数越来越多？维斯肯特朝李丹婷望了一眼——想必这之中有很多是与她一样，在“本地”出生的“外地人”。
第一代的目标大多只是安定的生活，第二代就会试着争取一个受法律保护的社会身份，成为这个国家的合法公民；然后像地球人一样，接受当地教育，找到一份谋生的工作，组建起新的家庭——然后，培养出更适应人类社会的第三代。
……外来客渗入了这个世界，但同时，这个世界也驯服了这些异乡人，维斯肯特看着不远处推着婴儿车的女人，这样想道。
那个女人哼唱着一首带本地口音的小曲，虽然她的十指间连着一层薄薄的蹼。
——“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李丹婷突然笑了笑说，“我们可以为你提供全方位的专业援助——最最起码，可以保护你在这里的人身安全。”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我在地球求学的日子更新，第 44 章 天河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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