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不像是在运动场的看台上，相比之下，更像是坐在……
斗兽场的观众席。
双方球队进场后，看台上立刻张开了防护力场。维斯肯特先前以为是烟花的东西，其实是喷射式的投影飞行器；那几个小球拖着尾焰升上天空，将在比赛期间持续悬停在赛场周围，用虚拟光幕包络整个球场，隔绝场内的一切动静，同时播放事先准备好的影音资料。
这么一来，在赛场外的路人眼中，这里只是在进行一场普通的，社区规模的，业余球赛。
倒确实是社区规模的业余球赛没有错。
维斯肯特之前曾经想过，既然他们这么喜欢这项运动，为什么不干脆加入职业俱乐部，去打更大规模，更高水平的比赛？毣洣阁
现在他明白了——阻止这些业余爱好者进入职业圈的，是他们的良心和慈悲。
——“现在球传到了蓝色球服的‘天河’这边，控球的是‘天河’的17号，年轻的沙耶维亚人！‘元火’的18号和6号选手立刻对他进行包抄。17号被追上了，17号被夹击了，附近没有可以接应的队友——地面突然陷下去了！哦，是6号发动了铲球！但17号从坑上跳过去，没有被铲！17号试图过人，过人失败！球还没有被抢走！18号选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啊，17号的手臂断了！裁判没有吹哨！是17号自己挣断手臂——啊，另一条手臂也断了！他利用沙耶维亚人的应激反应成功突破对手的包围！17号传球——传球成功！球传给了‘天河’的14号！14号开始组织进攻！”
——“咣！”一条断手飞向看台，撞在粒子防护场上，拖出一条浅绿色的血印，滑下去了。
坐在正前方的维斯肯特含着一口可乐，没法吞下去，也不能吐出来。
他十分庆幸，年段长也好，李丹婷也好，都没有真的想让他上场的意思——不然他恐怕不能比场上的草皮存活更久。
穿着蓝色17号球衣的青年已经长出新的胳膊了，虽然暂时还很细弱，但他稍微跑了两步之后，马上摇晃着不太平衡的身体加入新一波攻势。球场上那个直径一米的大坑也被建筑无人机迅速填上，仿佛无事发生——甚至还在新填的坑上盖了一块草皮，以免显得太过凌乱。
维斯肯特悄悄瞥眼去看旁边的人。对方盯着场上，瞪大眼睛，微张嘴唇，一言不发。
球赛开始至今15分钟，温铭还没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换过姿势，始终一动不动地握着可乐，目视前方。
——“咣——！”带着回音的剧烈的金属相撞声，地面随之微微一震，不是球门塌了，只是两位选手在追逐中被互相绊倒而已。
——“咻——！”球场草皮上突然燃起一道火线，不是恐/怖袭/击，只是带球速度太快，摩擦生热以至起火而已。
一轮进攻结束，场上比分21：18，“元火”暂时落后。无人机又“嗡嗡嗡”地飞去灭火了，维斯肯特缓过气来，终于咽下了那口可乐。
他又悄悄去看温铭——嘴巴已经闭上了，但咬着唇，皱着眉，看起来有些紧张。
“没事的，你别怕，”维斯肯特小声说，一边说一边把身子朝后缩了缩，“就是看起来比较激烈而已……观众席这边有防护网，不会发生危险的。再说了，难道他们还能把球踢飞得那么高——”
——“咚！”一个球猛地飞射过来，仿佛出膛的炮弹，狠狠撞在粒子防护网上。
比赛用的足球当然是特制的，但还是没能承受住这一连串的踢、盘、碾、踹……以及据说连火箭炮都能反弹回去的防护力场；“噼噼啪啪”闪了几下火花之后，足球“噗”的一声，炸成无数块小碎片，四散飞溅。
比赛中止，裁判吹哨。一个“天河”的球员丧气地晃了晃头，伸出一只布满结晶的手，表示接受那张黄牌。
维斯肯特听到旁边的人抽了一口气。
……完了，这可不像是高兴的样子，维斯肯特顿时有些懊恼。谁出的注意，要带她过来看？想想就知道，哪个女孩子会喜欢看这种断肢残骸满天飞的东西——
“太厉害了！”温铭突然大声说道，然后猛地朝他转过头来，“你看见了吗，刚才那个球的时速得有五百码！是那个7号踢的！”
说完，没等维斯肯特回答，她又“呼”地站起身，冲到观众席的栏杆前，挤开那几个浑身红彤彤的小伙子，整个人扑在栏杆上望了一会儿，然后又转身小跑着回来，一屁股在位置上坐下。
“太厉害了，”温铭一边说一边朝左右张望，眼睛亮亮，脸蛋红红，“我第一次看见活的沙耶维亚人，蔷坡人，苏里达人……不，这里的所有人我都是第一次看见！活的！”
说着，她一把抓过维斯肯特的手臂，睁大眼睛看他：“跟我爸爸写的一样！所有人，一模一样——原来他们还在这里！活的！”
她太激动了，连说话都是语无伦次的短语的组合，维斯肯特一时很难听懂她的意思；她一边说还一边无意识地在维斯肯特手上掐了下去——和她的语气一样用力，还挺疼。
……不过，原来她没有不高兴啊，维斯肯特松了一口气，仿佛手臂也没有那么疼了。
然后裁判再次吹哨，比赛继续进行。温铭立刻松开手里抓着的东西，从座位上跳起来，冲到刚才的栏杆前，和那几个小伙子一起看比赛了。
维斯肯特揉了揉被她掐痛的胳膊，收起两个喝空的可乐杯，走去旁边的垃圾桶丢掉。
他一路穿过各种激动的人群——有字面意思上的五颜六色的，也有字面意思上的七手八脚的；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们暂时放下各自的坚持和信仰，一同聚集在这个星球上一个小小小小的凹洞里，为了一粒更小更小的圆球呐喊、欢呼，蹦跳雀跃……在维斯肯特所知的范围内，像这样的情景，他没听说过第二种。
他还看到一个一身黑衣，脸上蓄满黑色毛发的高壮男人了——安卡人，十分著名的极端暴力种族，他们信仰凶神和破坏神，严苛的教义不允许他们参与任何娱乐活动；但眼前的安卡人和两个娇小玲珑的少女挨坐在一起，和她们一起全神贯注地盯着球场，手里挥着灯牌，嘴里喊着口号，浓密的毛发也掩盖不住他眼中的亮闪闪的光芒——就像一个在下班后偷偷摸摸来听偶像演唱会的工薪大叔。
这项运动化解了杀意，淡化了仇恨，同时又神奇地把矛盾框束在球场的草坪之内……维斯肯特觉得，回去之后有必要和导师深入讨论一下这粒小球，到底是什么让它能展现出如此超凡的力量。
他看到两步外的垃圾桶了，于是走上前去，一手掀开盖子，另一只手把那两个空杯子轻轻一丢，正好塞满一桶。几乎同时，身后的观众席上炸开一片欢呼，排山倒海，想必是“天河”进球了。
维斯肯特转了身，看到温铭正在和那几个红彤彤的小伙子击掌，两边都在咧嘴大笑，蹦蹦跳跳得像一窝鹌鹑。
明明素不相识，甚至没有说过话，就因为在同一个看台看了会儿球，几乎已经成了朋友？维斯肯特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头——神奇，神奇。
——他突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十几年前，温铭的爸爸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遇到了那么多“外来人口”？
他是像今天这样，参与了一次集体活动，一下子认识了许多来自外面世界的朋友；还是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陆续结识了一些不同星球的伙伴？
维斯肯特想了想，如果是按照《黑洞背面》的剧情的话，应该是后一种——但至少得有一个契机，让他开始察觉到身边的访客。
……也许改天得把那本无聊的小说重看一遍，琢磨一下剧情里的蛛丝马迹。这么想着，维斯肯特正要回到座位，又看到卖零食的流动小摊从不远处路过，于是他停了脚步，转身朝那里走去了。
——转身的瞬间，他感觉到有视线从人群射来，就像一束穿越蒸汽的冷风，稳稳地吹在自己的后颈上。
维斯肯特顿时站住了。
他飞快转过身，然而那道目光像溶解在空气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观众席上又爆发出新的呼喊，这一次是从对面传来的，似乎有一名“元火”的球员受伤下场了。
维斯肯特皱了眉头。
所有人都在盯着球场的时候，谁会来注意角落里无所事事的自己？总不至于，那个人也是在找卖零食的小贩，而自己正好站在他目光的路径上了？
维斯肯特又在原地站了会儿，实在没法寻查到视线的来源。零食摊子也走了，下一次再来不知道在多久之后。
……要不去球场外围的便利店吧？维斯肯特想。
突然有人从身后拉住了他的胳膊。维斯肯特下意识地抽回手臂，朝旁边一闪，转头看到年段长气喘吁吁地站在面前。
这里是“天河”的场地，年段长在“元火”红色的球衣外面又套了一件黑色的外套；现在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汗湿了，大概一直在找他。
“有个事要麻烦你帮忙，”年段长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你没有‘同意’之外的第二种选择。”
“……什么情况？”维斯肯特察觉到不妙了。
年段长吸了一口气，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
“赶紧过来我们这，一会儿可能需要你替补上场。”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我在地球求学的日子更新，第 55 章 比赛开始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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