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对于那些人来说，自己也许就像一只去拨弄门锁的手贱的猫——猫咪什么都不知道，猫咪只觉得好玩，猫咪一伸爪子你们就得被关在门外，喵。
这丰富立体还带音效的脑内画面让维斯肯特一整页都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仿佛一个滚了许久都沾不上芝麻的麻球。这么滚了一个小时之后，他索性躺平了，睁大眼，望着那一小片被窗帘裁出的落在天花板上的光亮。
那片光起先是浑浊的暗黄色，来自外面的老路灯；不知过了多久，它熄灭了，苍白清冷的晨光缓慢地映了出来；再过一会儿，晨光里会开始渗入金红色，然后那点金红会越来越浓，越来越亮——再然后，太阳就会正式升起，新的一天宣告开始。
……这样不行，维斯肯特想。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从日历上爬过的蚂蚁，从这一天爬到那一天；除了机械的乖顺的爬行，其他什么都没做。
维斯肯特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旁边的手机——清晨4点，这座小镇正要开始醒来。
昨天温行云把那个“大家伙”的一些生理特征告诉了他：它对光很敏感，并不适应黑暗，所以在夜间相对容易被制服；但同样的，因为黑暗会降低它的活跃度，让它昏昏欲睡，懒得动弹——那么发现它的踪迹就成了一件难事。
简单来说，白天的时候，那个“大家伙”好找不好抓，晚上的时候，好抓不好找。
所以捕捉它的最佳机会，应该是在日夜交替的时间段——也就是清晨，或者傍晚。
虽然温行云并没有要求自己帮忙，但既然知道了这些信息，也不能当做事不关己的故事来听。于是维斯肯特起了床，轻轻悄悄地换了衣服，穿好鞋子，罩上兜帽，带上手机，在出门和翻窗之间迟疑了两秒，最终选择了不会惊动楼下那位哥的行动方式。毣洣阁
“嚓——”，他伸手拉开了玻璃窗。
维斯肯特想起刚来这里的时候，为了试验通过修改因果律获得的“地球人体质”到底蕴含着什么神秘力量，自己从二楼上纵身跃下……呃，总之也算是得到了珍贵的人生体验。
他揉着膝盖这样想道。
但当时自己还有能瞬间治疗重置身体状态的神奇小道具，而现在，那东西只是一个普通的手电筒，不能再治愈自己的身体或者心灵。
也就是说，必须小心行事，没有后悔余地。
维斯肯特吸了一口气，双手扒着窗台，微微使劲一撑，顺势翻身坐了上去。然后他抓紧两边的窗框，朝楼下探头一望：自己身在三楼，和地面之间的距离是11.4米，顺着排水管道匀速爬行，2分钟之内就能到达地面；现在马路对面的早餐摊还没出摊，隔壁的大爷也没喊着号子出门跑步，正是行动的好时机，只要绕开楼下那个房间——
一张人脸冷不丁地冒出。
双眼漆黑，肤色苍白，仿佛用掺了水的墨汁画的简笔画。
在声带振动爆发尖叫前的0.01秒，维斯肯特一手猛地捂住自己的嘴，一手使劲掐住自己的腿，这才让那声尖叫失去了破壳而出的机会。
然而这下意识的举动让他失去重心，整个人朝后一头栽倒下去。
——“咚！”，后脑勺磕在地板上的声音，怕是连一楼小店墙角的蜘蛛都听见了。
更糟糕的是，后脑勺晕乎乎地疼，让人想哭。
维斯肯特吸一口气，忍住泪意，飞快地从地板上站起来。窗外的那张脸……不，那个人，也正好爬上窗口，正一边喘气，一边用手拍着胸，仿佛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黑色的连帽外套，帽子照例拉起，遮住了大半张脸；也许是帽檐的阴影淡化了他的五官，让他的脸模糊得像一张浮上水面的面具。
“……你好，”维斯肯特小声说，“你……有什么事？”
对方不拍胸了，从拉低的帽檐下望过来。
“哦……对，请进。”维斯肯特赶紧让出一块空地。
对方踮起脚尖，轻轻踩在地板上。他的黑色球鞋看起来很旧，鞋面的织料还毛了边，但鞋底并没有在地板上留下半点灰尘。
然后，他站在房间中央，左右看看，帽檐下的目光仿佛细长柔软的触手，扫过这个小阁楼的每一个角落。
见对方一直没有说话，维斯肯特犹豫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开口道：“如果你是为了入口的事来找我……不好意思，真的很抱歉，但我正在想办法……总之，一定会让你回去的！”
对方收回视线，重新转过头来看他。
“……对不起。”维斯肯特又重复道。
帽檐下露出的那张嘴动了动。
“我……是谁，你知道？”他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但说华语的句式和口音都很奇怪，虽然吐字清晰，但总让人觉得，发音里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古怪的变调——大概就像一只蟋蟀，努力搓着翅膀模仿人类声带发出的声音，虽然学得惟妙惟肖，但还是能听出前后翅膜相擦的杂音。
维斯肯特愣了一下——对方的发音方式和发言内容都让他感到意外。他不明白对方这么问他的用意，于是不假思索地回问：“不知道，请说？”
……糟了，傻透了，维斯肯特猛然反应过来。
大凡会问“你知道我是谁”这个问题的人，多半有着一个了不得的身份，不能轻易暴露，甚至连名字都不能被提起——否则，不是腥风血雨，就是天下大乱。
果然，对方没有报出自己的姓名。
“……没事，不提这个了，”维斯肯特急忙换了个话题，“刚才说的……哦，就是让你回去那件事。其实再开一个门也不难，我认识的人里也有愿意帮忙的；但是他说，除了你之外，还有别的东西……生物，也被留在这边了，必须把它找到，才能放心地送你们回去。”
“那个，我知道，”面前戴着兜帽的人说，“目的，我来，帮你们找。”
维斯肯特又是一愣：“你知道它在哪儿？”
“不是单体，它不是，”那个人说，“很多很多，聚合在一起。”
虽然对方说话的方式有些费力，但维斯肯特还是从他断裂的语句中拼凑出了需要的信息。
关于那个“大家伙”，他似乎比温行云知道得更多。
戴着兜帽的人说，那东西之所以能在固态和液态之间来回切换，因为它是由许多极小极小的透明的虫子聚合组成的，虫子们集合的密度决定了它的形态；夜晚，虫子们入睡了，所以“大家伙”也失去活跃度，陷入短暂的休眠。
他说，维斯肯特破坏入口的时候，虫子们感知到了磁场变化，立刻四散纷飞，就像一块方糖被分解成细碎的糖粒；所以温行云找了几天，也没能确定它们的准确位置。
“……那应该怎么找？”维斯肯特说，“要花时间一只一只地找出来？”
戴兜帽的人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三根手指。
他说，那些虫子对三种东西非常感兴趣——糖分，灰尘，以及人类大脑皮层分泌出的多巴胺。
“还有，瞬间，短时记忆，”那个人说，“最后，方向，执着。”
这番话更是说得没头没脑，维斯肯特一时揣摩不透他的意思。他试着向对方表达，自己通晓很多种语言，所以不必为了配合自己而勉强说华语，他完全可以使用更流利的母语来交谈，说不定自己正好也能听懂那种语言。
对方用力摇头：“不必，很好，这样。”
……也行吧，维斯肯特不再追问了，毕竟对方有着不能表明身份的苦衷，而使用母语首先就暴露了出生地。
“那我明白了，”维斯肯特说，“我会把这些线索告诉温先生的……我一会儿就去找他。”
面前的人又使劲摇了摇头：“不，学校，回去！”
“当然，肯定不回学校了，”维斯肯特说，“等天亮了我就给班主任发信息请假——你放心，我会尽快让你回家的。”
面前的人更着急地敲了敲桌子：“不是，回去，学校！”
“我知道啊，”维斯肯特说，“虽然这两天学校还挺忙的……但是这个事更重要。”
面前的人“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回！学校！别！”
维斯肯特皱起眉头了。
对面强调这么多次的意思是……别回学校？
所以……现在学校里已经存在危险？
难道那些虫子其实一直藏在学校里？
就像温行云说的，它们会对人体造成剧毒伤害，所以面前的这个人也这样警告自己——不能回去。
“……那不行！”维斯肯特立刻开口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一定得回去看看——还有那么多同学老师在那里，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对面那人正握起拳头仿佛要砸桌，听见这句话，他的动作一停，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抱头。
“……怎么了？”维斯肯特说，“问题有这么严重吗？要不你再具体表达一下……我来猜测猜测？”
“没，不，很好，”对面的人说，语气十分虚弱，听起来正在放弃边缘，“注意安全，回去……”
“我知道，”维斯肯特点了点头，“我也准备回去我的家乡……我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上那边了，家里人一定很担心。”
对面的人突然抬起头来。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了过来。
维斯肯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半透明的椭圆小球，比指甲盖略小一些，透过磨砂外壳，可以看到里面精密复杂的电路。
“戴上，”对面的人说着，取出另一个同样的小球，塞进自己耳朵里，“联络，保持。”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我在地球求学的日子更新，第 77 章 戴兜帽的人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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