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运动过度的后遗症,都是算不上严重,但又偏不让你舒服的磨人的小毛病。
维斯肯特靠在床上,用一只手握着“疗愈女神的微笑”,手臂伸直,高高举起,让光线均匀地照射全身。
虽然这姿势有点傻……但把自己当成一架台灯,心情上就比较容易接受了。
做了2分钟台灯后,浑身上下那种难受的感觉逐渐开始好转;于是维斯肯特按了下按钮,“滴”的一声,加大功率。
往积极的方面想想,这一趟真不算白来——在家乡,哪有机会感受什么叫“运动过度”?值了,值了。
维斯肯特换了一只手,翻身,开始假装自己是一只电烤箱里的烤鸭,同时试图用以上想法治疗自己的内心。
刚才那个人打翻的杯子还倒在旁边小桌上。维斯肯特本来想去收拾的,但实在是浑身酸痛,没有力气,于是只能看着杯子里的水“滴滴答答”流完。
桌子上还有一个削得奇奇怪怪的苹果。对方似乎并不擅长给苹果削皮,那个苹果被切得坑坑洼洼,用指甲抠果皮大约也不过如此,这不免让一天之内就掌握了削苹果不断皮技能的天选之子有些鄙视。
……不过,那个人到底是谁?
对方的衣着很宽松,又戴着帽子,加上普通身高普通体型,维斯肯特无法从背影判断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而他一开口,对方就仓惶跑走,实在有些可疑……
但他应该不是坏人,维斯肯特想。
大概是被年段长派来,临时照顾晕倒的队友的吧;对方本身就不太情愿,所以一看到自己醒了,马上迫不及地回到赛场观看比赛。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维斯肯特被自己说服了。然后他动了动胳膊,感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就坐起来,准备下床。
——有人敲了两下房门。
维斯肯特一愣,赶紧收起“疗愈女神的微笑”,拉上被子,坐直身体,稳住情绪,说了声“请进”。
门开了。
维斯肯特听到自己脑壳里“咣当”一声。
他立刻伸手摸了摸脸——不在,“没有台词的配角”不在脸上了;也许是自己晕倒的时候掉了,丢了,或者被什么人摘了。所以现在,他完全是以真实面目坐在这里,所以门口正要进来的那个人,当然能看到他——
“还真是你啊。”温铭说。
又一声“咣当”,也许是断头铡落下的声音。
这种时候矢口否认还有用吗?假装只是长得很像的两个人会不会太假?或者,干脆马上把消除记忆的执行人喊来这里——
“我刚刚看到大屏幕上的特写,还傻了一下,”温铭一边说,一边走进屋子,“我还以为是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结果一看你人不在了,打手机也打不通。”
维斯肯特努力地笑,仿佛“咔咔咔”扯开一段卡住的拉链。
温铭走到他床前了。她弯下腰,凑近他的脸,睁大眼睛盯着他看。她看得实在太用力,维斯肯特感觉她是在用目光往自己脸上钻木取火。
然后温铭直起身,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
“你怎么会上场?年段长喊你去的?你刚刚‘啪嗒’晕倒,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他们把你怎么了……”温铭说,“现在看着气色倒是还行……怎么样,身体感觉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说话的语气倒是和往常一样,甚至还更温和了一些。
“没有没有,我没事……就是平时缺乏运动……突然一下子这么剧烈地跑,有点不太适应……”维斯肯特支支吾吾地说,“你……你在大屏幕上认出我了?”
温铭眉头一扬:“怎么?你以为这是动画片,只要戴副眼镜就算变身,没人认得出来了?”
维斯肯特一愣——这就有些奇怪了。
“没有台词的配角”是导师亲手制作的,故障率极低;从年段长之前的反应看来,功能也在正常运行,没有中途损坏。
可是温铭好像并没有受到这东西的影响。
维斯肯特又想起之前在图书馆,自己明明在门上贴了“这个月的房租交过了”,却还是被她破门而入。
还有之前的之前,自己用“精灵觉得无聊了”做的恶作剧,也没能让温铭皱一下眉头。
当初维斯肯特以为是她胆大,没有害怕的东西,现在想想——
会不会是那些小道具发出的信号被她屏蔽了?
会不会是在她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她身上携带了能屏蔽信号的设备?
……不对,维斯肯特又否定了自己的推断。
不管温铭本人知不知情,以这个世界当前的技术水平,想要破解并屏蔽导师做的装备,都是不可能的事。
“你怎么会上场的?”看他傻愣愣地没说话,温铭又问了一遍,“两边都是这么凶的外星大汉,让你一个小弱鸡上去,不是欺负人吗?”
维斯肯特又是一愣。
……难道这位哥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同桌是外星人”这一种可能性?
“你手机也打不通,我问了好多人,才知道医务室在这里,就想过来看看……”温铭继续说着,一转头,看到放在小桌上的那个苹果,“这苹果怎么了?狗啃的?”
维斯肯特马上回过神:“不是狗……你刚刚过来的时候,路上有没有看到一个戴鸭舌帽,穿棒球服的人?”
温铭眨了眨眼。
“有啊,今天这场子里不是穿红的就是穿蓝的,他一身黑绿的衣服,我一眼就看到了,”她说,“怎么了?”
维斯肯特反应过来了——对,那个人没穿着“元火”的球衣,那就不可能是被年段长叫来的。他皱了下眉头,继续问:“那人长什么样?你见过吗?眼熟吗?是不是我们认识的?”
温铭眯起眼睛想了会儿:“没见过,不眼熟,不认识。不过他戴了副墨镜,我远远看着,也不好说……反正是个年轻人吧。”
维斯肯特在脑中把自己认识的“年轻人”梳理了一遍——想不出来,他在这个世界认识的年轻人,几乎都是校内的朋友;而他们除非趁他昏迷的时候在他脸上画了画,不然也不会看他醒了,就一溜烟逃走。
“怎么了?你要找那个人?”温铭问。
“……没事,”维斯肯特换了个话题,“现在比赛怎么样了?”
——“比赛怎么样了?”
维斯肯特发誓,自己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完全只是随口一提,单纯为了转移话题,没有任何针对性,也并不期待回答;就像这个国家使用率最高的那句问候语——“吃了吗”,只单纯表达“你好”的意思,提问者并不是真的关心对方吃没吃,吃了啥。
但温铭的眼睛亮了。
“哦,下半场已经开始了,”她说,“我觉得‘天河’要赢!”www.bïmïġë.nët
然后,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维斯肯特晕倒之后的比赛场景:“天河”控球了,“元火”拦截了,“天河”的选手突然爆衣露出翅膀了,“元火”跑着跑着就气喘吁吁地化成一滩粉红色史莱姆了……年段长突破重围一记长射直接射穿球门,然而足球被高热烧化不得不换个新的;“天河”的前锋被撞倒地之后得到罚球机会,然而组成人墙的“元火”球员突然块头暴涨,一个个都成了3X3的肉块,几乎把球门整个塞住……
“但他还是进球了!”温铭瞪大眼睛,脸颊红红的,仿佛那一幕又在维斯肯特脸上重现,“我的天,直上直下的,大转弯的,要气死牛顿的弧形球!”
维斯肯特从未见过她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说话。在这之前,他唯一一次见她露出愉快的神情,是在年段长办公室,发现所有的证据都证明她的判断正确的时候。
“原来你这么喜欢足球?”维斯肯特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插嘴道,“我本来还以为你不喜欢……差点没想要叫你。”
温铭一愣,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可能也是第一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维斯肯特默默记住了这一幕。)
“倒也不是喜欢足球……”温铭说,“我只是没想到,我爸爸说过的那些和我们不一样的人,不但真的存在,而且大家还都喜欢同一项运动,还能这么和睦这么激情地在一起玩——我的天,这是和平主义的科幻电影吗?”
……倒也没有太和睦吧,维斯肯特想。
“要是我爸也在,也能看到这些就好了,”温铭又说,“他肯定比我还高兴。”
维斯肯特刚要说话,听到这一句,又悄悄闭嘴了。
“我小的时候,我爸每天都要跟我说好多话,还要给我讲故事……虽然长大之后我又回忆起来,感觉那些故事都是他瞎编的,”温铭笑嘻嘻地说,“我爸说我出生的时候,他高兴坏了,因为他身边也没什么朋友能说说话,所以对我就像对朋友一样,也不管我能不能听懂,什么事都跟我说……”
她脸上又露出了维斯肯特没见过的表情,眼神湿亮亮的,像一只晒太阳的小鹿。
“要是能把今天的事告诉他就好了,”温铭说着,语气一低,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下去,“不过……等比赛结束,应该就会有人来处理我了,对吧?”
对,等比赛结束,马上会有专人前来,清除这位地球观众的记忆,她脑中不会留下半点和今天有关的痕迹——
等一下。
维斯肯特反应过来,刚才温铭说的是“处理我”。
第一人称,单数。
她已经知道会被消除记忆的只有她一个了?
也就是说,她不是从没考虑过那种可能性,而是——
窗外又爆发出一阵欢呼,解说员声嘶力竭地大吼,多半又是哪边有了精彩的表现。
维斯肯特转过头,看到那个苹果已经氧化,切口像结了褐色的痂。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温铭说,“我们这会儿还能赶上最后十来分钟,去看个尾巴。”
维斯肯特回过头来,视线落到温铭脸上。
“你刚才……看到我进球了吗?”他说。
温铭愣了一下。
“看到了呀,”她不明所以地一笑,“你还挺威风啊,一往无前地冲冲冲,谁都追不上你,然后冲到门口一脚射门……在学校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小傻子。”
维斯肯特也笑了。两人互相“嘿嘿哈哈”了一会儿,看上去谁也没比谁更聪明。
然后维斯肯特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
“不看比赛了,现在就走吧,”他说,“我带你出去,翻墙,悄悄地走,别让人看见。”
“……怎么了?”温铭愣了一下。
“再不走就真的要被消除记忆了,”维斯肯特说,“趁现在所有人都在看比赛,快出去!”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我在地球求学的日子更新,第 58 章 快走吧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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