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世界不存在任何剧烈的肌肉运动,大多数情况下,也不需要体力劳动;社会的主要生产力基础是精神力,以及用精神力创造并驱动的机械——或者说,魔法,和通过魔法实现的科学。
运动和劳作被是认为粗鄙、低贱、不体面的活计。因为只有荒野里的动物,才会为了一口吃食,在大太阳底下地奔跑、跳跃、捕猎。
在来到这个星球之前,维斯肯特没有流过汗。
是的,虽然他们族人天生有着迅敏的反射神经,和一旦使出全力就连无人机镜头都捕捉不到的超人速度——但他们大多数人在这一生中,也许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去迎风奔跑。
所以,像“足球”这样需要二十几个人用肢体运动争夺一个小球的竞赛,在他的祖国根本不可能推广开来。
(不过维斯肯特后来想了想,也许可以试着用魔法改良——比如把规则改成双方队员骑在飞天扫帚上,追赶一个长了翅膀的小金球……?)毣洣阁
——“等一下,那个追着球跑的游戏……就那么有趣?”六皇子又叼着鱿鱼脚开口了。
从鱿鱼脚颤动的频率和角度看来,他一如既往的不屑中似乎产生了些微的动摇。
“又累又喘的,还一身臭汗……有什么好玩的……”欲盖弥彰的补充。
“我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维斯肯特说,“不过一旦投入其中之后……似乎就能稍微理解那些爱好者的心情了。”
剧烈运动让身体缺氧,让大脑放空,全身的血液灌注在狂奔的双腿上的时候,没有闲暇去处理太多冗余信息。
脑中只剩下最简单,最直接的,最强烈的唯一愿望,就像写在干净雪地上的大字——
要赢。
注视的目光化为火焰,每一个细胞都在焰光中“噼啪”燃烧;狂热的欢呼让血液沸腾,灵魂在奔跑中被蒸腾出氤氲水汽……维斯肯特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木炭,他被点亮了,他在颅内充分燃烧,他要和其他人的火焰一起明亮炽烈地绽放了。
这种感觉——真是令人着迷。
而像这样令人着迷的东西,那个世界还有很多。
“互相竞争的比赛,多人合作的运动,能博得掌声的表演,即使无人驻足也能自我陶醉的演出……还有,被塑造出来,在舞台上和屏幕上闪闪发光的男人女人,”维斯肯特说,“那个世界的人虽然尚未开化,但他们的心灵十分富足,他们有无数落点可以寄托热爱——甚至可以不计回报。在这件事上,他们比我们强。”
“幼稚,”二皇子轻笑一声,“这种短暂浅薄的热爱能做什么?他们的科技是靠对歌手的痴迷推动的?热衷于球赛能帮他们制造出不落人后的武器?有朝一日,他们的天灾也会降临——说不定那个时候,他们还在唱歌跳舞,还在争着把球踢到对方的球门里。”
维斯肯特也笑了。
“这样的爱确实短暂,也没有能和信仰匹敌的深度,更不能靠这个创造出武器,”他说,“但那些寄托了他们热爱的东西,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那个世界的护身符。”
二皇子眯起眼睛了。
也许正是因为“尚未开化”,所以那个世界的住民才会执着地把心力倾注在“喜爱”这件幼稚又浅薄的事上。而他们自身也因为这样单纯又热烈的趋光似的追逐,能够逐渐与他们所爱的事物同化,或者成为其一。
就像歌手在舞台上发光的时候,爱着他的人也在舞台下的灯海里闪烁。
就像有人喜欢足球,也有人喜欢投入其中的自己。
显而易见的,初来乍到的外来客们被打动了。无论打动他们的是那些承载了万人之爱的“落点”,还是倾覆其上的蓬勃的热情。他们从试探到投入,再到沉迷——自此,这个星球对他们的驯化开始了。
“就像我当时遇到的那两个组织一样,他们迷上了那项运动,所以自愿签订协议,放下争端,约定不在球场以外的场合,以比赛以外的形式发生冲突,”维斯肯特说,“因为如果那个街区的平静被破坏了,每季度的球赛就必定会受到影响——所以他们愿意自我约束,愿意自发地维持秩序,不允许那片街区出现混乱。”
“……太蠢了吧,”六皇子咬着鱿鱼脚说,“就为了每季度的球赛?他们不会搬家吗?大不了换个地方再战啊!”
“当然可以搬家,”维斯肯特说,“但换一个城市的话,又要重新开始争夺地盘,招收成员,建立组织……也是很麻烦的事。”
而且事后他问起年段长,对方告诉他——“踢球可比打架爽多了,谁还乐意动刀动枪啊”。
“你的意思是,那些外来客都因为沉迷了某一项当地的事物,所以不但不会攻击原住民,甚至反而会保护那些地球人?”二皇子问道。
维斯肯特点了点头:“只有当大环境的秩序稳定平和的时候,个体微小的热爱才有植根的空间。”
简单地说,世界和平,才能追星。
“……那确实是有趣的现象,和我的既有印象有些不同,”二皇子少见地点头道,“等这里结束之后,我想与你具体展开讨论一下。”
“我也有事想展开了解,”六皇子吞吞吐吐地说,“关于……关于那个球……”
维斯肯特皱了一下眉头。
——十分抱歉的是,关于那个球,他所能提供的信息只有现成的书面资料;他本人参与这项运动的具体时长是9分41秒,其中有9分17秒在摸鱼,实在没来得及总结出比“管他三七二十一地往门里踢”更多的心得体会。
而在那之后,在射入这一生中唯一的进球之后,维斯肯特就因为短时间内的超负荷运动导致缺氧和心跳过速,在众目睽睽之下,遗憾地当场晕倒;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大屏幕上自己模糊的脸。
……真不应该戴眼镜,都进了球了,却没人知道是他进的……
……她肯定也不知道……唉……
她肯定不知道,她只能看到一团乱七八糟的色块,像水彩没干就用手抹了……
唉……
空旷安静的黑暗中,这些话不停地在维斯肯特脑内徘徊盘旋,令他烦躁,又有些难过,就像好不容易遇到要过马路的老奶奶,自己却偏偏在马路那一边的小学生。
以上事例来自他不小心看到的刘星浩的作文。
唉……真不应该戴眼镜……
维斯肯特在昏迷中再次发出一声沉默的叹息。
——他突然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人在自己附近。
意识和听力同时恢复了,维斯肯特试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不认识的房间;从周围的陈设来看,也许是球场内设的医务室。
窗外依稀还能听到解说员的声音。
——“当啷”,又一声动静,维斯肯特立刻循声望去。
一个人背对他的床位站着,低着头,好像正在桌前整理什么。
对方穿着一件闪光面料的棒球服,稍有些宽松的牛仔裤,头上扣着一顶鸭舌帽……似乎是个年轻的男人。
维斯肯特揉了揉眼睛,感觉脑袋还有些晕晕沉沉的,他努力动了动嘴:“谁……?”
——“哗啦”,杯子打翻的声音。
背对他站着的那个人像被烫了似的浑身一震,立刻夺门而出。维斯肯特下意识地要从床上坐起,然而才刚仰了个脖子,浑身的肌肉就痛得像手撕鸡的鸡,他顿时“哎哟”一声,屈服地躺回原位。
那个戴帽子的人影从窗外奔过去了。
维斯肯特转头望向刚才他站着的地方。
医务室的小桌子上放着一个托盘,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一个打翻的杯子;杯里的水流满一桌,正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我在地球求学的日子更新,第 57 章 驯化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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