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簇一簇的人群和朦朦细雨,往那个方向一瞥,眼睛看到的第一人,绝对是他。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隔这么远，戚小虞也能看到他微弯的嘴角和飞扬的神采。
他正低着头垂着眼在和旁边人说话,手中还举着一把洋伞替人遮挡细雨,那种亲昵的模样，戚小虞从未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
这位女士……是荀浅的亲眷，还是刚才报纸上所言、姜司长的千金姜静？
他记得荀浅是一个人来的上海,他的亲人都在东三省,他几次到司令府,除了荀浅也没有见到过他有其他亲戚往来,所以那这可能是姜静？
一想到这种可能，戚小虞心里忽地一沉，像被一层凉水猝不及防浸过去一样,他赶忙侧过身去，把行李都抓到自己手里,低着头对戚婉柔说道,
“师父好像没来，是不是戏班有事,要么我们自己回去吧。”
戚婉柔也转过头来,脸上又是担心又是愤怒,“也行,我们去那边坐黄包车回去。”
****
一排黄包车停在马路对面，离出口不远。
戚小虞拎着行李快步走在戚婉柔身前半步，短短几百米，被来往的路人撞了三四次肩膀。
戚婉柔见他这幅样子，匆匆跟上来，拉住戚小虞的小臂，低头想了想，张嘴飞快地问道，“不开心了？”
戚小虞抿着嘴没说话。
他一时也说不清心里的感受，是不开心，又似乎不是，甚至比这还要多一点点，是一种其他说不清道不明、非常陌生的情绪，搅得他心里发慌。m.bïmïġë.nët
总之，自从在火车上听到他和别人有合照之后，就开心不起来。
也许是今天的天气有点糟糕，这样缠绵的细雨叫人心里发慌也是难免。
他早就有过心里准备、也知道像姜静这样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才是配得上荀浅的人，但听说的时候，心却不由自主、在刹那沉入谷底。
他们走到马路边上了。
戚小虞抬头往前面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辆黑色的林肯。
林肯开过来、停在他们身前。
行人都给他们让开路。
车窗摇下来，车门打开。
荀浅走下来，手里拿着刚刚那把洋伞，在他的头顶撑开，“你怎么往这边走？还好我看到了。”
戚小虞沉默着、不说话。
荀浅又说，“我带你和师姐去吃中饭，再送你们回去。”
戚小虞心里微微一颤，荀浅这样看着他，又还是心里眼里都是只有他的模样。
他有些糊涂了。
司机跟着下来，要把他和戚婉柔手里的行李接过去，一副专程来接他俩回家的样子。
戚小虞没松手，他想到姜静，心里像被什么揪住、悄悄往后退了半步，他面上的表情如往常一样乖巧恭敬，语气却不自觉有点生硬，“戏班有事，我得马上回去，多谢少司令的好意。”
荀浅冷不防碰了一个软钉子、似是愣了一下，目光在触及到戚小虞抿着的唇角时也跟着顿住，连今天一直翘着的嘴角也塌了下来。
但随即，荀浅便柔声说道，
“我特意带了姐姐来见你，想让你们先认识下。你今天要是没时间的话，那我先送你回去，下次再带姐姐去戏班找你和戚班主，好么？”
“嗯。”戚小虞垂着眼睛、心乱如麻地听他说话。
听完以后，才抓住重点、睫毛猛地一颤，然后立刻把目光转向车子里。
后排坐着刚才那位打扮摩登的女士，也正偏着头看着他。
近了看，才发现她和荀浅确实长得有几分相似，一样精致的脸型和秀气的五官，只是眼睛比荀浅要大一些，而且气质也略不相同。
可能是生长在jun人家庭，姐姐在摩登时尚的同时，有一种非常大方、飒爽的气质。
两人目光相遇，姐姐非常大方地朝戚小虞点头，笑了笑。
像刚才不由自主地心里一揪一样，此时此刻，戚小虞心里又不由自主地一松，那层弥漫在他心间的凉水一层层退去，连姜静的事也瞬间抛到了脑后、连四月的细雨也温柔起来。
紧接着，他又有些脸红，为自己刚才莫名其妙涌上来的那份失落、不悦和酸涩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他似乎在这一刻，对自己的感情，多了一种新的认识。
戚婉柔在旁边，也忍不住低下头，捂着嘴，露出一个微笑。
过了一会儿，笑完，她又小心往车内看了一眼，及至看到荀浅姐姐柔和带笑的神情之后，才放下心来，主动提议，“既然荀司令的姐姐来了，那还是先一起吃个饭吧。”
戚小虞这回没有拒绝，他……经历了这么一次大起大落的心情变动之后，竟然……挺想和荀浅多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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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浅早有准备，径直带他们去了霞飞路上的西餐厅。
他在那里定了四人位。
荀浅和戚小虞面对面坐，姐姐和戚婉柔面对面坐。
坐下后，侍应生上了前菜，荀浅便带着笑给双方做了介绍。
刚介绍完，姐姐荀染便朝戚小虞说道，
“戚班主说要见双方长辈、定礼数，这么做是应该的，之前怪小浅年少、不懂规矩，没和我们说清楚，不然我们该早些见面的。不过最近北方形势不好，父亲有事过不来，所以才让我先过来看看。”
说完这段话以后，紧接着，不等戚小虞和戚婉柔从讶异中回过神来，荀染又从手包里拿出一个用浅紫色丝绸带包装着的礼盒、递到戚小虞面前，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是看到这块怀表时，觉得非常典雅，想起每次小浅提到你时的形容，我想它配你很适合。”
礼物递到了他的面前。
荀浅含笑看着他。
戚小虞懵逼加犹豫了三秒钟，接了过去、放在自己怀里，然后笑道，“谢谢荀小姐，小鱼今天刚从苏州回来，没来得及准备礼物，下次一定专程请荀小姐吃饭。”
看到戚小虞收下了礼物，荀浅的嘴角非常自然地弯出一段弧度。
戚婉柔有一点讶异，皱着眉低头想了一会儿，随即也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戚小虞这一刻没有想那么多，没有像往常一样事事思虑周全，没有想荀浅到底喜欢他什么地方。
他忘了戚风间的话，也忘了要去衡量他和荀浅之间身份地位的差距，他的心情还被刚才那种酸涩之后的甜蜜给完全填满，经历了落和起之后，他承认他有点放纵自己。
何况，荀浅的姐姐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他没想到荀浅的家人能对他这么好，好到出乎他的意料。
这让他无措、让他放松、也让他感动……
荀染看着他收下礼物，也笑，“以后你跟小浅一样叫我姐姐罢。”
又说，“我很喜欢听戏，之前在国外留学，好些年没听到国内的京剧，下次小鱼登台，可以提前帮我订一张票吗？”
戚小虞应了好，“下次给姐姐留最好的票。”
荀浅含着笑，切了一小块牛排，放到戚小虞的盘子里。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荀染看看自己的弟弟和对面的戚小虞，邀请戚婉柔，“戚小姐，我吃太撑了，想去隔壁服装店里逛逛，你陪我一起去吗？”
戚婉柔也跟着看看自己的师弟和荀浅，欣然答应。
她俩走后，饭桌上只剩下荀浅和戚小虞二人。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更衬得西餐厅里小提琴的曲调，分外悠扬。
戚小虞刚才在荀染面前表现得坦然又大方，现在只余他和荀浅面对面坐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好像这才想起自己竟然接了荀染的礼物，还叫人家姐姐……他尝到了一点儿放纵的喜悦，现在要收拾放纵之后的残局。
荀浅的心情却特别好，嘴角一直没垂下来过。
他叫了一小份甜品，送到戚小虞面前，“上次定做的西装好了，你什么时候来试穿？”
戚小虞垂着头，一小口一小口舀着冰激凌送到嘴巴里，“等有时间再说吧，最近有点忙。”
荀浅又笑道，“姐姐来到上海，她同学要为她办一场欢迎晚宴，你来参加、好吗？就穿这套西服。”
戚小虞还在吃东西。
“都是家里的一些朋友，和她的同学，你来、不必拘束。”
他看戚小虞一眼，故意严肃道，“你都收了礼物了，不陪陪姐姐吗？”
戚小虞拿着勺子搅了搅冰淇淋，摸了摸礼盒上的滑滑的丝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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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荀浅和荀染一起将两人送回爱棠路上老洋房。
回到戏班之后，顾自珍要养伤，戚小虞顺理成章扛起了大梁，每晚上台唱戏。
《春闺梦》、《锁灵囊》、《霸王别姬》、《碧玉簪》、《贵妃醉酒》……轮番上场。
他没有让戚风间和红月班的人失望，自从上次《贵妃醉酒》之后，他在月桂舞台的名气已经起来了，如今挂出他的名字，票不愁卖，甚至次次提前卖空，而且唱一次、名声比之前响亮一次。
某次下台后，戚风间难得的夸他，“比之前又多开一窍，登台时的感情更加充沛，更加懂得入戏。”
他登场时，荀浅总来，依旧坐在二楼中间的包厢上，有几次还带着荀染一起来。
戚小虞在后台就知道他来了，荀司令送来的鲜花每次都要被戏院经理单独送到后台来。
起先他不敢看荀浅，总是避着往二楼看。
但有一次师父不在，亮相时，他顺着自己的心意、定住身段、抬头看向了二楼的荀浅。
当时荀浅也正看着他。
荀浅的眼睛很漂亮，漆黑又深情、睫毛覆盖下来，像含着满天星辰。
在弹指刹那间、戚小虞的心跟着他的眼睛猛烈地动了一下。
之后几次，他就都忍不住看向了二楼。
师傅说他又有进步，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要看向哪里了。
又过了几天，夏天的风吹过梧桐，摇动满树绿叶，荀浅来接他，说要带他去试那套做好了许久、一直没等到人来穿的西装。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穿成给豪门冲喜的炮灰（娱乐圈）更新，第 121 章 惊梦（十五）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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