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主脸色惨白,但反手拍了拍岑轻衣的手背说道:“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好多了,你不用担心。”
沈千山对燕云城医修道:“殿主体内灵力混乱的问题我已经解决,还要麻烦您再看看是否还有别的问题。”
医修颔首,上前细细为殿主把脉探查,又问了她几个问题,才一脸佩服地道:“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只是殿主尚且有些虚弱,需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小友,是我低估你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你已经超过你师父在这个年龄时的成就啦。”
沈千山面上波澜不惊,声音平和道:“前辈盛赞了。”
而殿主缓了缓气,皱着眉问:“衣儿,你怎么回来了?”
岑轻衣看殿主想要坐起来,就扶着她起了身,又她腰下垫了个枕头,怪道:“师父父,你怎么都不叫我回来?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我……那我……总之,我也不小了,若是再有什么事情,师父父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岑轻衣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将师父看作是自己母亲一样的存在,若师父真的出了事情她却仍然被瞒在鼓里,那她……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袖子来擦了擦溢出来的眼泪,恶狠狠地盯着殿主,像是一只又凶又奶的小猫,炸着毛,呲着刚刚长成的牙,语气里又是心疼又是威胁。
殿主一愣,接着笑起来,她伸出手,岑轻衣赶紧弯下腰方便她的手能直接摸到她的头上,殿主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好了,知道了。你这出去历练一次也长大一些啦,为师也不该拿你当小孩子了,下次有什么事情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岑轻衣想起来姜嬗说的师父是因为去探查神女殿辖下幼童失踪之事才受的伤,又补充道:“神女殿中的事情也要第一个告诉我。”
殿主宠溺地笑笑:“好好好,都告诉你。”
说完这一切,看殿主精神还好,岑轻衣惦念着她和太子相同症状的事情,问:“师父父,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殿主沉思片刻,反而问道:“你在外这么长时间,可有听说过什么地方的幼童频频失踪的事件?”
岑轻衣摇头道:“未曾听说,但和孩子有关的事情我倒是遇见了一次。”
她将太子之事细细地说与殿主,殿主听过后沉吟片刻,说:“凶物……此次我也见到了凶物。”
岑轻衣和沈千山快速对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确定,他们的预料没有错,这之间的确存在着某种关系。
岑轻衣问道:“师父父,你还记得是什么样子的凶物么?太子说那东西一团黑,他根本就看不出来是什么。”
殿主道:“的确,那东西浑身被包裹在一层黑雾之中,但我还是看到那凶物的表面似乎是一层血。”
“一层血?”
“嗯,我本来想再看仔细一些,但下一刻我的灵力就乱了,那凶物乘机跑走,我便回到殿中。”
岑轻衣一边听一边紧紧握住了师父的手,师父说得轻描淡写,若不是亲眼她渗血的纱布和人事不省的样子,说不定还真的以为她没有那么严重。
殿主以为岑轻衣还是被她的描述吓到了,安慰她说:“没事,别怕。”
岑轻衣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师父父,我不是在害怕。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这个凶物,我感觉似乎在此之前各种书籍上从未见过。”
她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沈千山,道:“也可能是我读书少了。但师兄,你见过么?”
沈千山摇摇头道:“不曾。我再去查查。”
殿主目光在他们之间游移一瞬,眼中多了一些思索。
岑轻衣点点头道:“好,有劳师兄了。对了,师父父,你有没有见到一条水漆黑地河流?”
殿主笃定道:“没有。”
“师父父你再好好想想?”
殿主思索片刻,回道:“真的没有见到。”
“啊,好的,我知道了。”岑轻衣见师父脸上又露出了疲惫之色,服侍她躺好道,“那师父父你好好休息,我们就先离开了。”
殿主道:“好,去吧。”
岑轻衣还未完全掩上门,殿主忽然道:“衣儿,你也别太担心,为师很好,有神女殿也一直在呢。”
岑轻衣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无意识地微皱着眉头。
岑轻衣眉心舒展,有些调皮地笑道:“我知道,师父父战无不胜,神女殿千秋万代!”
关上殿门,岑轻衣对沈千山道:“我敢笃定引起太子和师父父灵力混乱的是一个原因。我原本以为是那个黑色的河流,毕竟我们一直认为它是浊气海的海水,但师父父并没有见到。”
沈千山道:“是的,所以要么是那凶物,要么就是神女殿中藏有和太子的药香相似的东西。”
岑轻衣有些焦心道:“看来必须要彻查一番了。”
沈千山看着岑轻衣再度皱起来的眉头,忽然生出一种伸手替她抚平的冲动。
然而他只是握了握拳,郑重道:“别担心,有我在。”
*
殿主虽然身体已经好转,但时睡时醒,暂时还无法主持神女殿中的事务,岑轻衣便将这些都接过了手。
她安排好了殿中的各种杂务,趁机对神女殿中的进行了探查,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同药香有关的东西。
要么是对方藏得太深,要么就只能是那凶物的锅,她心神不宁,有些头疼地出了门想到处走走。
处理这些事务着实令人费心。
她在神女殿中漫无目的地散着步,忽然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令人熟悉的旋律。
她停了下来,有些怀疑人生地揉了揉耳朵,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然而那声音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大了,她终于抬脚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她心中的疑虑更盛。
这明明是通向诸位弟子习武台的路,为什么会传来那种洗脑的歌声?
转过一个弯,闯入眼前的一切却让她忽然瞪大了眼睛。
只见弟子演武台上,姜嬗正带着一群穿着神女殿弟子服的小弟子如同一只只小蝴蝶快乐地舞蹈着,手短腿短的小豆丁一边跳嘴里还一边齐齐地唱着:“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
而在这些小豆丁后面,一些大一点的孩子正用各种奇奇怪怪的乐器为他们伴奏。
岑轻衣抬起手来拧了自己一把,有点疼,不是做梦。
姜嬗一抬眼看到了岑轻衣,慌忙停了下来,有些害羞地低下头道:“大师姐。”
小豆丁们一看到岑轻衣,也一窝蜂地全部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喊“大师姐”。
岑轻衣安抚住这些小豆丁,有些牙疼地看着姜嬗道:“师妹好兴致,不过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姜嬗看着岑轻衣一言难尽的表情回道:“大师姐,你就别笑话我了。我是在带着他们舒展舒展筋骨。殿主说这些孩子年岁尚小,沉不下心来学比较枯燥的基本功法,这动作又甚是有趣,不如带他们先跳着玩一玩,然后再教他们功法。”
岑轻衣道:“啊,殿中孩子多,这是个好方法呀。很好很好,你们继续。”
姜嬗回道:“这些孩子大多都是被殿主捡回来的,殿主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记得我小时候就是被殿主捡来的,要不是殿主,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岑轻衣揉揉她的头道:“是啊,师父父真的是很温柔的一个人啊。”
她又与姜嬗说了几句话,不欲耽误弟子们演武的时间,正要离开,一个小弟子却忽然拉住岑轻衣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大师姐,殿主什么时候能再来看我们跳小蝴蝶呀?”
岑轻衣有些迷惑地看向姜嬗,姜嬗解释道:“往时殿主总是在这里看着弟子们跳这个,跳完之后她才回去处理事务。大师姐,你不在的时候,殿主虽然嘴上不说,但我能感觉出来她真的想你了。”
岑轻衣想象师父站在这里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酸楚。
她刚刚教师父这个的时候才来这个世界没有多长时间,各种思维还是原来世界的,因此看到师父老是在处理事务,又觉得她像自己的母亲,就想卖给她这个安利。
后来随着她逐渐习惯了这个世界,她才想到这广场舞的效果还不如让师父自己运转一周功法来得好,那时师父就是在哄着她。
她以为师父最多也就跟着她学学,哄完了也就算了,没想到她居然还把这个教给了小弟子们。
她与师父常常通信,师父的回信总是短短一两行,问得最多的就是有没有好好修炼,关于她自己的事情几乎不说。
这哪里是不想说,只是怕说了徒惹牵挂。
“好了,殿主很快就来了。”
岑轻衣揉了揉小孩弟子的脑袋。一股热流涌上她的眼眶,她有些狼狈转过身匆匆离开了。
又有小弟子上来牵住姜嬗的衣服,问:“小师姐,为什么有的小朋友说话我听不懂呀?”
姜嬗抱着小弟子,看着岑轻衣的背影:“傻孩子,因为我们都是被殿主从各个地方捡来的呀。”
岑轻衣从弟子演武台闷着头离开,正要去师父那里看看,谁知忽然撞在一个人身上。
她吃痛地捂着额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没看路。”
一只手伸出来,按在她捂着额头的手上,清泠泠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师妹,没事吧?”
“师兄?”
岑轻衣抬起头来,正好撞入沈千山黑漆漆的眼中。
沈千山“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问道:“怎的如此着急,出什么事情了么?”
岑轻衣摆摆手道:“没有没有,没出事,我就是去看看师父父。”
沈千山道:“那正好,我也要去为殿主再探探灵力,一道去吧。”
“好。”
岑轻衣和沈千山到了殿主那里,沈千山给殿主又探了探灵力,发现并没有别的异常了,岑轻衣才坐下削了个苹果给殿主道:“师父父,吃苹果。”
殿主接过苹果,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岑轻衣看沈千山面无表情地看着殿主手上的苹果,于是又拿了一个苹果在手里,打算麻利地削了递给沈千山,听到这话手里的小刀顿了顿,长长的果皮顿时断了。
她斟酌片刻,道:“师父父,其实今天我们就是来和你告辞的。”
殿主像是早已预料好一样,道:“今天就走么?”
岑轻衣道:“是,师父父和太子的事情我们必须去查查。不过我已经将神女殿中的所有事情安排好了,不用师父父再费神,师父父要好好养伤啊。”
殿主沉吟片刻道:“衣儿,你去我的梳妆台那里找一个描金檀木盒子,盒子里面有一条绣了凤凰花纹的发带,你把它拿来。”
她看岑轻衣还拿着个苹果,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玉牌,催促道:“这个玉牌能打开一次我房门前禁制。快去吧,很显眼,你稍稍找找就能找到,我有急用。”bïmïġë.nët
岑轻衣一口应下,将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在桌子上,想着等回来再给师兄削个小猫,转身就离开了。
殿主半靠在椅子上,看到岑轻衣走远之后才突然开口道:“我已经许久不见故人了,你师叔现在如何了?”
沈千山道:“劳殿主牵挂,师叔身体很好。”
“啊,这样么,那真好。”殿主似乎陷入了回忆,道,“自从你师父仙逝,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们阆玉宫的人了。你们这一门啊,人少,上一辈就你师父和你师叔两个,这一辈也就你和你师弟两个。”
沈千山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垂眸沉声道:“是。”
殿主接着道:“算起来离你师父仙逝已经十多年了。我记得当年你师父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子,宁愿犯下祭司不可动情的禁忌,而那女子也很是勇敢,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跟着他。可惜最终他们还是没能成走到最后,那女子也不知所踪了。”
殿主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沈千山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他沉声道:“殿主放心,千山从出生起就长在阆玉宫,阆玉宫一万一百三十三条门规我记得清清楚楚,自然也知道作为祭司的责任,无需殿主提点。”
他顿了顿,又道:“有我在,师妹断不会受委屈。”
殿主目光沉沉,放在沈千山身上,沈千山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被岑轻衣放在桌子上的苹果氧化,表面由洁白变成了干巴巴的枯黄。
正当此时,岑轻衣却忽然闯了进来,急声道:“师兄你看,这是什么。”
她摊开手,手上赫然是一只景泰蓝描金的胭脂盒子。
*
岑轻衣从殿主那里离开之后,七拐八拐地跑到了她师父的卧房里,拿出师父给她的玉牌,打开了房门前的禁制,玉牌顿时碎成粉末。
她师父的卧房很简洁干净,房内用屏风隔了开来,入目的只有一张八仙桌。
她绕过屏风,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梳妆台上的描金檀木妆盒。
“是这个吧?”她自言自语,然而打开妆盒却没见到师父所说的发带。
她想或许是压在下面的哪一层了,就小心翼翼地将妆盒上的东西都拿了开去,果然在妆盒最下面找到了一条艳红发带。
这发带的颜色如同跳动的火焰,绣花的阴一面被整整齐齐地叠在下面,看不出是不是师父所说的那条。
岑轻衣于是将发带拿出来抖开,一只金色的凤凰果然出现在发带之上,抖着长长的尾羽,振翅欲飞,很是灼目。
应当就是这条了。
她将发带好好地收入怀中,又将从妆盒里拿出来的东西都原样放了回去。
然而就在此时,许久不出现的系统二忽然上线道:“检测到当前任务二的主线与支线任务共同完成度已达到百分之六十,是否开启好感度提示音?”
岑轻衣被它吓得手一哆嗦,一只景泰蓝描金的瓷盒便从她手上跌了下去,叽里咕噜地在地上滚了几圈,不知道到底碎了没碎,瓷盒中散发出浓郁的莲花香气。
掰断口红、摔碎粉底后被暴打得各种抖X快X小视频在她眼前刷过,她一瞬间冷汗都冒了出来。
系统二还在她耳边坚持不懈地问她到底要不要开启好感度提示音,她忽然心头火起,道:“不开不开,我才不用提示好感度。”
系统二无奈道:“好吧。”
系统二说完就下了线,岑轻衣颤抖着手弯腰捡起来那个瓷盒,瓷盒的盖子已经摔开了,岑轻衣心里满是绝望,脑中已经排列好三百六十五种向师父负荆请罪的方法。
然而当她仔细检查时却松了口气。不知道这瓷盒到底是什么做的,除了盖子被猛力摔开以外,居然连一条裂纹,甚至一道划痕都没有。而内里的胭脂是膏状,中间插了一朵小金花,小金花下还隐隐有一些银光闪闪的东西,看起来十分具有仙气。整个胭脂瓷盒除了小金花被震得有些松动之外,没有任何损伤。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小金花按了回去,正想将胭脂盒盖上,却忽然又停住了手。
不对,有什么东西是被她忽略到了。
她复又打开胭脂盒子,仔细地检查起来。
胭脂是师父常用的颜色,小金花也栩栩如生,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她轻轻地将刚刚按回去的小金花又拔了出来,对着阳光眯着眼睛细细地看。
好像也没有什么异常。
忽然,她心头一跳,眼睛看向小金花下面的那些银粉。
她伸出手指来,轻而又轻地摸下来一点细碎的银粉,在手中轻轻碾碎,粉末簌簌地往下掉落,剩下的在她指尖上的就是有些硬的不规则小颗粒。
她细细地观察着这些小颗粒,坚硬,带着点棱角,呈死白色,上面还似乎带着点邪气。
她知道是什么被她忽略了。
是香气。
那熟悉的莲花的香气,正是绛沙雪莲的气味。
绛沙雪莲既可以拿来做辅助修炼的药材,也因为有驻颜之效,可以存在于女子的梳妆台上。好得妆品多会加一点绛沙雪莲,而剩下的也惯于追风,因此修仙界的妆品或多或少都加了一点雪莲的香味。
莲花香太过熟悉,以至于岑轻衣竟在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但绛沙雪莲的味道同普通雪莲香又有一点区别,是以她潜意识里才觉得有些不对。
而岑轻衣手上的这个小颗粒,和她之前在太子药香中发现的人骨残渣一模一样!
她拿着这个胭脂盒,只觉得一阵寒意席卷而来。
胭脂盒是比药香更为私密的东西,而师父的胭脂,据她所知都是师父自己做的。
在胭脂盒里放入这东西,他们对面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将师父妆盒中的其他东西都打开来细细检查了一遍,师父的这一批妆品很明显是同一时间做的,胭脂的用料在别的里面也有使用,但只有这盒胭脂里有这东西。
这就说明不是胭脂的原料出了问题,而师父做好之后定是不会展示给别人的,那么必然是有人在师父不知道时偷偷溜进来下的。
而要在不惊动师父的情况下破除师父下在门前的禁制,这难度堪比登天。
她将胭脂盒攥紧,快步向师父和沈千山走去,急声道:“师兄你看,这是什么。”
沈千山顺着岑轻衣的目光看去,眼神顿时锐利起来。他沉声道:“药香。”
岑轻衣点头:“对,这是和药香里面一模一样的东西。”
沈千山道:“所以说,导致殿主和太子灵力混乱的东西有极大的可能性就是它。”
岑轻衣道:“对,所以师兄,我们必须要去一趟楼兰,看看那里的战场遗迹到底和太子与我师父有没有关系。”
沈千山道:“事不宜迟,迟恐生变。”
她对着师父说:“师父父,恐怕我们呆不到晚间了,我们现在就要动身。”
师父道:“你们去吧,务必注意安全。”
“好。”
岑轻衣和沈千山迅速收拾了东西,殿主如同上次一样将他们送到殿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雾气之中,眉心紧皱:“来人,下令彻查神女殿。”
*
岑轻衣和沈千山二人到了山下面,正欲离开,一旁的树丛忽然发出“哗啦”一声清响。
沈千山灵力化为利刃,顿时挥出:“出来。”
一个穿着神女殿弟子服的小豆丁狼狈地躲过灵力刃,骨碌碌地滚到了岑轻衣脚边:“呜呜呜,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沈千山愣住了。
见危险过去,小弟子伸手抱住岑轻衣的腿,抬起头来,笑出一排漏风的小豁牙:“大师姐,我要跟你一起走!”
“……”
岑轻衣也僵住了。
这个小弟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会在这里?
岑轻衣蹲下身来,试图和他交流:“别胡闹,我送你回山上。”
小弟子含着手指,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眼巴巴地看着她,半晌才理解了她的话,眼泪顿时就像是水龙头里的水,说来就来。
岑轻衣冷下脸,硬生生憋出来一副威严的表情道:“好了,不准哭,我送你回去。”
小弟子抽抽噎噎地说道:“我不要回去,我要跟着大师姐。”
说完,他还打了个奶里奶气的哭嗝。
无论岑轻衣说什么,他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直接把岑轻衣气得七窍生烟。
沈千山忽然伸出手来,用剑鞘拎起小弟子的衣领道:“何须多言,直接送回去就是。”
小弟子没想到他会忽然悬空,手脚在半空中无措地划了划,发现自己被这样简单粗暴地对待,顿时接着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诶诶诶,师兄,你轻点,这是小孩!”岑轻衣连忙将小弟子从剑鞘上救了下来,抱在怀里又是安慰又是给糖吃,这才止住了小弟子的哭声。
岑轻衣有些无奈地问道:“你为什么非得跟着我啊?”
小弟子又短又胖的胳膊环住岑轻衣的脖子,含含糊糊地说道:“因为我喜欢你呀。我喜欢大师姐,我要跟着大师姐,保护大师姐。”
岑轻衣颠了颠手上的小弟子,哭笑不得地想:“怎么保护?狼来了先把你扔出去给人家塞牙缝么?”
但她没说出来,抬脚一边往山上走一边哄道:“好好好,但大师姐现在要去完成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你先在山上修炼,要是大师姐遇到了危险,就叫你的名字,让你去保护我好不好啊?”
小弟子在她怀里煞有介事地想了想,道:“那好吧,大师姐你要记得叫我哦,我叫沈明明。”
岑轻衣有些惊喜地说:“哎呀,你和沈师兄一个姓呢,真有缘分。我记住啦,你叫沈明明。”
沈千山走在岑轻衣身后,有些不悦地看着窝在她怀里的孩子,那两条圆滚滚的胳膊怎么看怎么让他不顺眼:“好了,师妹,快些把他送回去。”
小孩看上去又软又呆,身上闻起来还有一股奶味,这会儿不哭不闹地呆在她怀里,眼睛圆溜溜的,黑葡萄似的盯着她,看上去就像个小天使。
岑轻衣一向对这些看上去很可爱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她一边答应着沈千山,快步向山上走去,一边不忘逗着小弟子:“明明,你为什么想要保护我啊?”
“因为我喜欢大师姐,我以后要娶大师姐当媳妇!”
说完,沈明明“吧唧”一口亲在岑轻衣脸上,说:“我在师姐脸上盖章啦,师姐就是我的了!”
他抱紧了岑轻衣的脖子,像是害羞一样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然而当他抬起头时,圆溜溜看向沈千山的眼睛里面分明满是挑衅,一点也不像是在岑轻衣面前时的奶气。
沈千山的拳头顿时硬了,眼神冰冷地看向沈明明,眼中满是冰冷的利刃。
沈明明却一点都不怕,冲沈千山吐了吐舌头。
岑轻衣被沈明明逗笑了,毫不在意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笑道:“那可不行,大师姐我啊有喜欢的人了,可就不能给你当媳妇啦。”
沈明明到底还是个小孩,一听岑轻衣的回答,也没心情对着沈千山耍坏了,一脸失望地抬起头来看着岑轻衣的眼睛道:“啊,怎么可以这样,大师姐,我有好多好玩的好吃的东西,我分一半给你,你不要喜欢他,喜欢我好不好呀?”
岑轻衣听着他孩子气的话,反问道:“若是让你把全部好吃的好玩的给我,你愿不愿意啊?”
沈明明纠结了半晌,才问道:“大师姐,我不可以留一半么?”
岑轻衣揉了揉他的头道:“你怎么对你媳妇还这么小气。我对我喜欢的人啊,无论他想从我这里要什么,我都二话不说立马给他,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沈明明问:“为什么啊?”
岑轻衣道:“因为喜欢就是要以全部来换全部呀。”
沈千山走在她的身后,看着少女纤细的背影,又想起了在衍生小世界中的那个吻。
他想,以全部来换全部么?
他心中一直不能确定在衍生小世界中她是意识不清的一时情迷,还是真心表露,此时这个问题又涌上了他的心头,像是用一根芦苇不轻不重地搔着他的心,让他如何都不能不在意。
将沈明明送下后,他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问:“师妹,你方才说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话刚说出口,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顿时停住了声音。
然而岑轻衣已经听到了,她不知道沈千山怎么会突然这么问,但也忽然不好意思看沈千山的脸,有些别扭地别开眼道:“嗯……师兄别在意,我就是逗逗小孩的,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呀。”
然而沈千山在意识到不妥时就已经移开了眼睛,因此也没有看到岑轻衣的脖子都飞上了一抹薄红。
他听到岑轻衣的回答,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边深陷水深,一边囿于火热。
他一会儿想,师妹,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这种喜欢的话是可以随便说说的么?就应该好好教育一下。
一会儿又想,师妹这样很好,如果她真的是随便说说的,那他便不会负了她的意,只要保持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好了,保护她不受伤害就好了。
他面上仍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内心却已经几番纠结折磨,被她扰得丢盔卸甲。
岑轻衣干咳了一声说:“师兄,我们还是快去楼兰吧。”
沈千山淡淡回道:“好。”
说完,他们便朝着极西的方向前赶去。
然而他们因为沈明明的一番耽搁,到达极西时已经是夜里。沙漠昼夜温差大,他们恰好到了一条宽阔的河边,起了极大的雾,十步之外不见人影,让他们根本无法继续前进,更不要说是探访战场遗迹寻找可疑之处了。
所幸楼兰离这里也不远了,他们便打算先在河边落脚,理一理思路,等雾散了再接着去楼兰。
沈千山寻了一处地方生了一堆火,火光明明灭灭,岑轻衣捡起身边的枯树枝投到火里,干枯的树枝顿时爆发出一声轻轻的“啪”声。
自从白日里沈千山问了岑轻衣那个问题之后,他们之间就忽然形成了一种有些诡异的气氛,好像谁多说一句话,就会点燃导火索,发生一些谁也无法预料的事情一样。
岑轻衣坐在原地,半晌觉得腰酸,又换了一个姿势。她想开口,又实在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就跟她坐的地方有根针一样动来动去。
换了十好几个姿势之后,岑轻衣终于受不住了,站起来道:“师兄,我去河边洗把脸,马上就回来。”
沈千山道:“好,注意安全,莫要放松了警惕。”
岑轻衣胡乱地点点头,三步并两步,很快就跑到了河边。
沈千山看着岑轻衣的背影消失在大雾之中,有点想跟着她一起过去,但又觉得应该同她保持距离,再说洗脸这种事情他也不方便跟上去在旁边看着,于是将心中的担忧压了下去,留在了原地。
河水清泠泠的,但却一眼望不到底,看上去并不浅。
岑轻衣双手掬起一捧冰凉凉的河水往脸上一扑,企图压下脸颊两边的热度。
这样重复几次,她才终于觉得脸上的热度下去了一点。她就像是小猫一样快速地抖了抖头,将残留的水珠都抖了下去。
虽然有雾,但河水依然清清楚楚地将她整个人都照了出来。她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神思不由自主地游移起来。
白日里沈千山怎么会突然这么问啊?他……他是不是对他有意思了呢?
虽然说她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有那么一个任务是攻略沈千山,她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并不纯粹,但在这么久的相处之中,她也逐渐真的心动。
她毫不犹豫地对沈明明说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然而当沈千山问她之后,她也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不再将沈千山看作是一个单纯的攻略对象,因此当系统二说出要播报沈千山的好感度时,她会觉得有一些反感,想也不想地拒绝了系统二。
就像是她对沈明明说的话一样,她愿意用全部去换他的全部,她想要让他喜欢上她,不是因为系统二让她做出的刻意的动作,而是让真正的自己站在他面前,真正地让这个她喜欢的男人的心彻底属于她。
她盯着水中的倒影慢慢出了神。
可是师兄完全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呀,她一个母胎单身又不会撩人,不靠系统二,她真的可以让师兄彻彻底底地爱上她么?
岑轻衣忽然伸手拍散了水面上的倒影。
想什么呢,既然说了,要用全部换全部,用真心换真心,那她就必然不会再依靠系统二。
不然这不仅是对她自己自尊的侮辱,更是对沈千山的折辱。
水面缓缓地平静下来,岑轻衣静静地盯着自己的倒影,深吸一口气,鼓励地笑了笑。
加油啊崽,你可以的。
岑轻衣给自己加油打劲之后,看着水中的倒影,撸起袖子把脸上擦干,又理了理头发,打算回到沈千山那里去。
然而她的动作一顿,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她又低下头,水中依然清清楚楚地映出她的倒影。
她轻轻地眨了眨双眼。
水中的岑轻衣也轻轻地眨了眨双眼。
她笑了笑。
水中的岑轻衣也笑了笑。
岑轻衣眼神一凝,落下唇角,又轻又缓地咽了口唾沫,缓缓地将右手抬了起来。
水中的岑轻衣却依然笑着,嘴角咧到了两腮,嘴唇里面没有牙齿遮挡,露出了黑中带红的内里。
水中的它随着岑轻衣的动作,缓缓地将左手抬了起来。
岑轻衣顿时后退一步,两手凝起灵力球,一个接一个地往水中砸去。
她终于知道顿时哪里不对劲了,她眼角的红痣长在右边,而水中倒影脸上的红痣却是点在左眼角下的!
灵力球接连不断地砸在水面上,炸起一片片水花,而水中倒影终于从水下出来,站在水面上同岑轻衣面朝着面地对峙,露出了它的真实面目。
它只顶着岑轻衣的上半张脸,眼睛被黑色的瞳仁完全占领,冒着不详的凶光,而下半张脸从嘴往下全部和黏腻腻的黑色物质融为一体,岑轻衣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仅是下半张脸,它的整个身体也都被这种黏糊糊如同石油一样的物质包裹着,偶尔透出来一点点诡异的暗红色,而黑雾丝丝缕缕地萦绕在它的身周。
几乎不用思考,岑轻衣就确定这是太子和师父曾经遇到过的凶物。
灵力球打在这凶物身上如同牛入泥潭、石沉大海,稍微打伤它一点,瞬间又愈合了,几乎是一点都伤害不到它。
这凶物左右扭了扭脖子,身上的黑泥成块地往下掉,随即像是活动开了一样,瞬间就伸出手来,朝着岑轻衣的脖子攻去。
岑轻衣反手抽出长鞭,劈头盖脸地冲着这凶物打去。
说时迟那时快,这凶物看着臃肿,却异常灵活,它从岑轻衣密集的鞭影中躲过,眨眼之间就到了她的身前。
一股血腥气混合着死人腐败脂肪发出的恶臭扑面而来,呛得岑轻衣几乎难以呼吸。
她长鞭猛力打向地面,借力一个后空翻,瞬间翻出了那凶物的直接攻击范围。
然而那凶物却如同影子,眨眼之间又缠了上来!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偏执仙君攻略手册[穿书]更新,第 68 章 暗波涌动(四)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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