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窒息的夜里，几乎连呼吸声都没有。
只有冷汗不断凝结。
“幽灵”眉眼寂寂，身穿龙袍来回飘荡，他没有踏入宫殿半步的打算，但也不肯离去，只是不断发出悲哀幽怨的“呜咽”声。
“他在鸣冤吗？”睿王呆了一呆。
他记得永煕帝去世时也不过二十来岁，正如“幽灵”这般是个英俊的男子，只不过如今这张熟悉的面庞上蒙着一层死灰，特别是他额间的一点猫爪印记还渗着鲜血，就像是刚刚死去一般。
睿王忍不住缓缓站起身子，他想走近再瞧一瞧，可这一幕实在太过诡异，又不得不让他心生怀疑与警惕。
阎修竹的目光亦是复杂莫名，他瞥了一眼莫修，只见他脸如寒潭，目光如鹰，正盯在“幽灵”身上，阎修竹不禁暗道：这桩事莫非不是他做的？
朝臣们的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惊惧和惶恐，年纪大的几个人都看出这位忽然出现的“幽灵”长得与永煕帝一模一样！
皇帝（慕白）让太监总管李云亭倒三杯酒。
他脸色铁青，竟没有听到，只顾盯着门外的“幽灵”，背心发寒渗出汗来。虽说他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可最怕鬼神之说，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起来。
皇帝只能让宫女柳星河为他斟酒，醇厚的酒香随即飘散在空气里，皇帝（慕白）望着门前的“幽灵”，眼神仿佛飘得很远、很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至于那三杯酒，他许久没有动过。
禁军大统领欧阳数的脸上也带着一份难得的暗沉，他忙屈膝跪下：“陛下，公主去世时也曾出现过黑猫，今日发生的事情恐怕与此案有关。”
皇帝（慕白）轻点头，却问道：“你觉得‘他’像吗？”
欧阳数疑道：“陛下说……像谁？”
皇帝（慕白）道：“永煕帝。”
欧阳数一怔，又细看了门前的“幽灵”，他并未见过永煕帝，一时答不上来，只道：“近日来宫中黑猫不断，眼下又冒出一个‘幽灵’来，想必是什么人借陛下生辰在暗中捣鬼。”
皇帝（慕白）幽幽笑道：“是啊，这‘幽灵’还有影子。”
经他一提醒，欧阳数忽然注意到那个身穿龙袍的“幽灵”确实有一道黑影，他不禁心头一寒，又想起公主被杀的时候。
皇帝（慕白）道：“去吧。”
“是！”
欧阳数一步窜了出来，门前的“幽灵”忽然双目厉张，一闪即逝，那惊人的速度，非人所能及，欧阳数更是万般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皇帝。
皇帝环顾四下，凝注在每一个朝臣身上：“方才欧阳卿说，今夜之事必定是有人恶意为之，朕想问问众卿，你们是什么看法？”
他声音落下后，竟无一人起身回答，所有人都在观望，眼角余光时不时瞥向临近皇帝的几位大臣，可他们都闭口不言。
皇帝（慕白）一眼扫过，不禁大怒：“朕的生辰宴上出现这样的事情，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吗？还是说幕后主使者就在你们中间？是宰相？是睿王？还是你莫修大人？”
阎修竹：“……”
睿王：“……”
莫修：“……”
他三人有生以来第一次面面相觑。
虽说他们都知道坐龙椅上的人并非真皇帝，但他今夜的举止实在叫人难以捉摸。
欧阳数再道：“日前有神秘人在宫外调查中环采阁一案，此案在二十年前就涉及‘黑色猫妖’杀人，近日公主死于御花园，现场也曾出现过黑猫，如今陛下生辰宴上又出现这等诡谲之事，定是有人想为先帝爷鸣冤，这样的大案不得不查！”
“为永煕帝鸣冤就言之过及了，是吗？莫卿。”
皇帝（慕白）颇有深意地看了莫修一眼。
莫修一怔，随即接过话后淡淡道：“二十年前微臣也不过是个孩童，怎知先帝爷的事迹。”
他愈发有些拿不住这位皇帝的想法，他似乎没有偏袒任何人，又似乎知道一些事情，神神秘秘的，叫人瞧不见首尾。
皇帝（慕白）又道：“但欧阳卿方才有句话朕觉得有些道理，此事与长公主被杀一案或许有些关系，倘若能找到真凶，或许就能找出今夜幕后主谋，也好肃清朝野！”
莫修起身又道：“回禀陛下，日前微臣正在负责调查长公主被杀一案，经臣细查，穆思渊小王爷曾到过现场，并遗失玉佩一枚，与本案有着重大关系。”
“你什么意思？”睿王转头瞥到莫修眼里的阴狠，立刻露出警惕的神情，“这并不能作为有效的证据。”
莫修道：“微臣自然知道这只能作为嫌疑，所以将小王爷押至御监并没有对他怎么样，但是有嫌疑就必须审，只因小王爷身份贵重，微臣一直不敢请旨，今日既然又出现这等诡异之事，微臣斗胆请小王爷上殿，当众审他。”
他斜着眼朝睿王看去，慢悠悠地道：“当然……如果睿王爷觉得如此有碍皇家颜面，大可拒绝。”
睿王：“……”
眼下局势未明，他并不愿当众审案，以免出现不可控的情况威胁到穆思渊的安危。只是若想当众驳回莫修所请，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这桩案子嘛……”阎修竹缓缓站起来，目光直视皇帝，眼里是一种观察和审视的态度，“的确不适合摆在今日来审，但今夜既然出现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就必须立刻查清幕后主使，看看到底是谁想动摇我大乾根基！”
皇帝（慕白）：“……”
他听了谏言，没有立刻表态，脸上的表情像半是思索半是疑虑。
一时间大殿上争势如水火，一方面有人觉得在皇帝生辰上审案不太吉利，一方面又有人觉得此案关系皇家，就必须立刻审结，更何况今夜还接连不断地出现这种诡异之事。
总之这些朝臣们都是各自站队，一部分支持莫修，一部分支持睿王，一部分支持阎修竹。
久未开口的皇帝（慕白）忽然道：“朕既然将此案交给莫卿调查，自然是相信莫卿能给朕一个真相，如今朕亦觉得莫卿所言合情合理……传朕旨意，带穆思渊上殿。”
阎修竹一怔，再看慕白，忽觉他虽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想不到他竟这般城府极深，叫人难以揣测心思。
睿王脸色更是有些发白，转过眼来与阎修竹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抿着唇不作声。
随后皇帝又赐酒三杯。
一杯赐予莫修，一杯赐予阎修竹，一杯赐予睿王，由太监总管李云亭亲自送过去。
可李云亭还在发呆，宫女柳星河悄悄叫了他一声，李云亭又惊出一身冷汗来，但好歹回过神来，将酒杯一一置于那三人桌案上。
莫修望着酒杯，其酒香芳醇，一闻便知是好酒，可他却想到昨日收到一封来自贤妃的飞鸽传——
信上说贤妃进入御监后，细查过里头的机关，除了当年庞家在里面挖出的密室外，她并没有找到其余的暗道。另外贤妃还得到一条消息，说如今的皇帝已不受控制，他会在生辰当日准备三杯毒酒，请莫修小心。
莫修原本就多疑，他一开始并未完全信任贤妃所言，毕竟她身在御监，又如何能与自己飞鸽传信？可想到今夜皇帝的所言所行，他不禁微微皱眉，心中暗悔来之前应该去御监看看贤妃，说不定她吃不了监狱的苦头已经偷偷跑出来。
阎修竹暗中斜瞥了他一眼，深邃的眸子里流转出淡淡光彩。
昨日他已命巫零模仿贤妃的手法暗中给莫修飞鸽传信，信中内容是——
贤妃已获得皇帝信任，将在皇帝生辰当日赐酒三杯，其中给阎修竹和睿王的酒是放了毒药，让莫修务必想办法让他二人喝下。
阎修竹的目的是让莫修掉以轻心，真正的毒酒仅在莫修的杯中，但眼下为了避免莫修起疑心，他亦是不敢率先捧起酒杯饮下。
至于睿王，他见阎修竹与莫修都端坐不动，便也没有动过面前的酒杯。
皇帝（慕白）面色微微沉下：“三位爱卿这是怎么了？”
莫修起身道：“启禀陛下，微臣待会还要审案，实在不宜饮酒，还望陛下准臣结案后再行饮下。至于宰相大人与睿王爷……二位并未有案在身，还请先饮酒，以免辜负陛下的隆恩。”
却不想阎修竹和睿王纷纷起身表示，他们都心系公主被杀一案，在案子审结前，都不想饮酒。
气氛有些僵硬。
“查案？怕是借口吧？既然三位爱卿都想查案，朕就告诉你们……”皇帝故意扬高了声音道，“凶手是……太监总管李云亭！”
李云亭一惊，脚底微微一软，不假思索道：“老奴没想到公主就这样死了。”
“你说什么？”
禁军统领欧阳数的神色一僵，怒道：“公主一案与你有关？”
李云亭早就被之前的“幽灵”吓得六神无主，方才听皇帝的话音忽然一转，竟说漏了嘴。
他立刻跪下，忙“砰砰”叩首道：“老、老奴，只是胡口乱说，与……与公主被杀……无关，对！无关！”
“无关？”
皇帝（慕白）轻轻一哼，化为冷笑：“这话当真糊涂！造成公主的直接死因是头部重击，凶器是砖木一类的东西，朕已暗中命人调查，正是在你房中找出凶器。”
他说到这里，瞥了一眼宫女柳星河（巫零），她立刻抛下一个染血的砖木，不由露出微微笑容。
李云亭立刻方寸大乱，他记得早就将凶器销毁，怎忽然就冒出这样一个东西？但看其形状却是与自己谋杀公主用的砖木一模一样！bïmïġë.nët
皇帝（慕白）又道：“除此之外，朕还在案发现场找到一块破碎的火珠，此物放眼整个后宫就只有皇后拥有，但她与你蛇鼠一窝，早就将此物转赠与你，你还敢说自己与公主被杀一案无关吗？”
李云亭见此情况吓得软在地上，一张脸了无生气。
皇帝（慕白）凛然道：“大胆奴才居然敢谋杀皇亲国戚，依我朝律法，当斩。”
众朝臣见此一幕，不觉暗暗心惊。
旁边的宫女太监更是吓得不轻，立刻跪下，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李云亭嚎啕大哭，爬过去抱住莫修的大腿，哭喊着：“莫大人救我！莫大人救我！”
莫修：“……”
阎修竹无声无息地笑起来：“原来莫修大人的能耐这么大，与后宫还有着这样千丝万缕的联系，怕是还与公主被杀一案有关！”
说到此处，阎修竹立刻奏请皇帝：“老臣认为此案关系重大，李云亭背后必有幕后指使，请陛下准臣彻查。”
莫修不等他讲完，狠狠地拂袖抽身，一脚将李云亭踹飞，他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就晕了过去，至于活没活下来，无人可知。
莫修望着皇帝，字字咬得清晰：“李云亭临死前还想攀咬微臣真真是可恶至极，还望陛下明查。”
阎修竹怎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此言差矣，在场朝臣如此之多，李云亭怎就单单攀咬你？他定是早就与你暗中勾结！此案也必定是由你暗中授意！”
莫修怒视于他，眼神既急且凶，一股浓重的杀气扑面而来。
眼下这幅场景已让他无法在维持表面功夫，所幸他早有准备！
却不想皇帝（慕白）忽然开口道：“欧阳卿，处置李云亭的事情就交给你，先将他拖下去。”
“是！”
欧阳数得知真相后，愤恨难耐地将李云亭拖下去，执行皇命。
夜色更浓了，四下静得窒人，但莫修杀气依然。
忽然有个小太监从外头奔来，慌张地跪在皇帝面前，显然是被什么事情吓得不轻，把头磕得极低：“陛下，穆、穆思渊小王爷他……他死了……”
大殿之上一下哗然——
“什么？死了？”
“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波接着一波，是谁在背后捣鬼？”
“就是，看着这样子恐怕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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