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通报了一声,就一起跪在了外面。”
“倒是乖觉。”君承天嗤笑,“那个带头闹事的叫肖崛?”
毕竟门外正在演闹剧,主子可以不以为意,做奴才的却不敢随便。好在尚安预备了这一问,不慌不忙的答道:“回上皇陛下,正是肖崛,秦州肖氏的嫡子,现任礼部仪礼司郎中。”
“一呼百应,好大的威风,从前倒是小瞧了秦州肖氏。”君承天做了三十年质子才回国,等于是白手起家。他继位后蛰伏良久,才从世家手上慢慢抢回实权,及至后来立女为嗣,又经历了一番暗潮汹涌的苦斗。外间都以为他喜用寒门,殊不知,实是世家伤手,不能为他所用。这不?才安稳几天,又死灰复燃了。
尚安眼观鼻鼻观心,只把自己当成个锯嘴葫芦。
话说回来,寒门子弟,也未必好用呢。韩钦位高惜身,枉费了当年的锐气。孙勋既是礼部尚书,又兼任参政,无论从哪一个道理上讲,都是最该劝诫肖崛的人……哼!本以为孙勋是个好的,没想到和孙玄一样不中用,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年,孙玄扔个病孙子给熙儿,还屡屡不识抬举,如今孙勋也故态复萌,真当朕不会记仇吗!
小皇子君煕佑的生父孙丰,在世时就是有名的病秧子。对孙玄推出孙丰尚主之事,君承天一直有怨,只是碍于当时的形势,才不好发作。孙勋是孙玄长子,孙丰之伯。孙勋的不作为,等于是孙家的再次退缩。君承天旧怨添新怨,对孙家深恶痛绝,连带着对科举兴家的庶族士人,也产生了失望之意。
好在还有一个纪典,能给君承天些许安慰。此外,向来持重的长孙敬,竟然挺身而出,也让君承天耳目一新。不过,想到长孙敬迁升左相,发生在改长孙蓉为荣乐和国夫人之后,君承天心里总有些疙瘩。
算起来,熙儿两封信,只隔了半个月。怎么第一封没说羽儿,第二封才说有羽儿同归?她一直在赶路,上哪遇见羽儿?只怕是早就重逢了吧。听说长孙蓉也早就离京了……羽儿与长孙蓉……也不知熙儿怎么想的。
君承天得知君逸羽是女儿身时,君逸羽已经“死”在了漠南。他将君逸羽视如亲孙,比起怪她欺骗女儿的感情,反而是为她的死伤心更多。等到发现君天熙明知道君逸羽是女人还放不下,君承天心觉荒唐,却不忍苛责,只希望时间帮爱女放下。结果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君天熙依然生无可恋,君承天从女儿身上看到了当初失侣的自己,转而慢慢体谅了她的不伦之情。
及至君天熙以“荣乐”改封长孙蓉,君承天打听到隐情后,还曾气愤君逸羽的二心。只是人不在了,一切都是虚的。皇夫摄政王也好,荣乐和国夫人也好,都只是一个名头。看在能让女儿有所寄托的份上,君承天也就不计较了。
可是君逸羽死而复生,一切就大不一样了。君天熙这几年的痴情历历在目,君承天想到女儿子女双全,与女子相守倒也使得。兼之信任君逸羽的人品,荣乐王的威名也对女儿助益匪浅。君承天综合考虑后,很快接受了两人的私情。只是这样一来,君承天再看到荣乐和国夫人那个封号,就分外碍眼了。
唉,羽儿……也不知她和熙儿间,到底是何情形。若真是两情相悦,怎会让熙儿委屈自己……但愿是个误会吧。
君承天与女儿因为产子之事,多年前就有了隔阂。如今事关女儿的心上人,君承天不明详情,担心弄巧成拙,有意为女儿出头,也不敢贸然出手,唯能暗自头疼。
“上皇陛下,名单来了。”尚安轻手轻脚的接了个名册回来。
等她们回来,看看再说吧。君承天定神,示意尚安扶起自己。
名册上录着大华门外“跪安”的官员们。君承天从政之初就在与世族周旋,心中自有一本世家谱学。除了几位空头勋贵,其他的姓氏都在意料之中。君承天心头爽快了些许,吩咐道:“多派几个机灵的人盯着,只要来了的人,都记上。”
“是。”
君承天心知,随着潘宁等人的久跪无果,有些正在观望风色的人,也会陆续下场。
事实正是如此。日头越来越高,大华门外的绯紫也越跪越多。到日上三竿时,连孙勋都跪在了潘宁旁边。
“好!好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国丧了!”接到第五波名册时,君承天怒极反笑。他有意一验清浊,没想到竟会如此污浊。本以为是世家死灰复燃,没想到,还有燎原之势。若不是武官不在宫里,半个朝堂都改姓潘了吧!
尚安不了解朝政,却了解太上皇。本来见君承天胸有成竹,他也不担心大华门的情形,如今心里却是一个“咯噔”。见君承天面色潮红,又不得不出言劝告,“上皇陛下息怒,张太医说了,您的圣体宜静养。若您气坏了,陛下该担心了。”
提起君天熙,君承天果真收敛了怒气。在熙儿回来前,我不能倒下。
“传张睿来。”感觉眼前发黑,君承天不敢疏忽。
尚安连不跌答应,扶君承天躺下后,就急忙去叫人了。
寂静的寝殿里,只剩君承天的呼吸。他忍受着病体的虚弱,心中感到无比庆幸。还好羽儿会陪熙儿回来,不然就算那些混账不是真心投靠潘氏,也是骑虎难下。
张睿看诊后,尚安欲言又止。
“何事?”
尚安听出了君承天的不耐,又知隐瞒不住,跪地回道:“大皇子去大华门了,奴才没拦住,请上皇陛下治罪。上皇陛下怎么处罚奴才都好,只求您别着急,不然奴才真是罪该万死。”
“佑儿知道大华门的事了?”
“是。张太医来的那会儿,奴才疏忽了,大皇子听到了宫人嚼舌根。”
“好孩子。”君承天微思之后,眼露欣慰,“他亲眼看看也好。”
尚安皱纹里都填满了错愕,迟疑问道:“上皇陛下不是说要瞒着大皇子吗?”
君承天没有理会尚安的疑惑,而是吩咐道:“取笔墨来。你拿我手诏去大华门……”
*
大华门外,孟劲看着一群衣冠禽兽,做着犯上的事,嘴上还叫着忠义,手握刀柄,气得磨牙。
在军中,擅闯主帅大帐,足以让人送命。在孟劲看来,这群文官擅闯大华门,乱棍打死都不为过。他赶过来后,本想用“宫禁喧闹”的罪名杀鸡儆猴,可惜对手太狡猾,全都不声不响的跪在门外。
随着长孙敬的铩羽而归,大华门前越发沉静,只有尊贵的朱紫匍匐满地,诉说着无言的压力。
“你们不去处理公务,全跪在大华门干什么?”
春日暖阳洒在身上,让长时间跪地的人有些困倦。骤然响起的稚嫩男音,令人神魂一惊。
潘宁没想到宫里会把年幼的皇子派来,看清君煕佑后,先是讶异,随后大喜。拖了这么久,最后推出了大皇子,可见宫中黔驴技穷,这意味着什么?潘宁按捺住狂跳的心脏,恭敬的回道:“回殿下,陛下久不视朝,连圣寿节都已经三年没有庆贺了,民间早有天子不豫的谣言。臣等本不该打扰陛下养病,只是如今连太上皇都病了,国统不明,臣等惶恐万分,这才来冒死叩问圣安。臣斗胆,可否请殿下替我们通报一声?若陛下不便召见,臣等只需在殿外聆听圣音,就可安心。也好让天下安心。”
君煕佑本是兴师问罪而来,结果到底太过年幼,一句话的功夫就被潘宁抢走了主动权。明知君天熙不在宫中,君煕佑实在说不出假话。他微一踌躇,沉稳道:“母皇很好,不日就会临政。你们不要多心,安生为天子牧民理事,才是尽忠之道。都回去吧。”
以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而论,君煕佑话中含蓄的敲打,其实很亮眼。但是他面对的是一群官场老手,能穿上绯袍的人,吃的饭比他吃的盐多。虽然君煕佑掩饰得很快,在场许多人,还是注意到了他的犹豫。陛下如果真的很好,就算小皇子死的时候不出现,被人堵了门,也早该发作了吧。
除此之外,大皇子看似周全的话,其实带着一个致命的漏洞。只是这个男童,将是大华的主人。未来的情形不知如何,但皇帝再小,也有亲政的那天,在他心里留个好印象,总是没错的。所以一时间,无人利用君煕佑的漏洞。
不愧是我信州潘氏的血脉。潘宁赞许君煕佑的早慧,对他因稚嫩而暴露出来的小辫子,却只是稍稍迟疑,就决定抓住了。他本只是试探朝野虚实,没想到两宫陛下如此力不从心。如今连孙家都已见风使舵,大华门前的阵仗,已经把他架在了虎背上。宜进不宜退,索性一鼓作气!
肖崛从当出头鸟开始,就已经把自己绑死在了潘宁的战车上。瞧见潘宁的手势后,他立马叩首,高声道:“敢问大皇子,陛下既然很好,为何连太上皇病了,都不出来主持朝政?忠臣事君,有补过匡失之义。陛下此举,有伤孝道,有违王道,臣不敢不谏!”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荣乐传奇更新,第 98 章 第 98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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