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也不想相信,却不得不再重复一遍,“姑娘,这是宫里的贵人传来的消息,是从北疆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的,国公爷前日傍晚在和北麓国的一战中下落不明,只找到了一件血衣,传来的消息是殉国了。”
明月的声音不大不小,远的文氏那边可能听不见,可是张嬷嬷还在身边,张嬷嬷一听马上跑到文氏身边禀报,“老夫人,宫里传来消息,国公爷,殉国了!”
就是张嬷嬷的一句话,满院子的宾客都听见了,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顿时就安静下来了,鸦雀无声,随后又热闹起来,如清水下油锅一般沸腾。
玲珑后退两步,被明夏扶着,“姑娘,姑娘,别动气,你别吓奴婢啊。”明夏被吓的血色全无。
玲珑双目无神,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满脑子都只有那句“国公爷,殉国了!”。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我要去找兄长。”玲珑挣脱开明夏的手就要往外跑,不是从兄长嘴里听到的,她不信,父亲骁勇善战,怎么可能会殉国呢,父亲明明说过会回来给她过生辰的,父亲怎么就说话不算话了呢?
“姑娘,别去了,府外都是老百姓,围的水泄不通。”明月拉住玲珑,这个消息已经传开,无数的百姓围绕在叶府门前,今日是姑娘的生辰,原本是派发喜钱的日子,谁知喜事变白事。
“我要去,我要找兄长。”玲珑推开明月,现在兄长是玲珑唯一的寄托。
可玲珑还没有跨上长廊,就在阶梯上倒了下去,朱色的裙摆扬起一道弧度,像是蝴蝶翩翩起舞,却带着无尽的悲凉。
“姑娘!”明月接住了人,也顾不得是否会被人笑话,背起玲珑就往衡欢院去,明夏跑着去请大夫。
玲珑一走,院子里就更热闹了,好端端的生辰宴,仿佛就是一场笑话,众人都在交头接耳。
文氏被张嬷嬷扶着,险些站不住,“这可如何是好啊,这可如何是好,造孽啊,我的大郎啊!”
文氏的表情痛不欲生,一副失去了亲生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痛。
“老夫人节哀啊!”很快有夫人上来安慰文氏,陆陆续续的多了许多这样的话,都来安慰叶家人。
“唉,我的命苦啊,大郎正当壮年,竟然遭遇不测,让我可怎么活下去啊!”文氏捶着胸口,低着头,谁也没有看见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痛快。
“老夫人年岁高了,可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啊,国公爷的事,自然有陛下做主。”
“诸位,对不住了,如今我叶家遭此大难,也没有办法再招待诸位,老身给诸位赔礼了。”文氏被两个嬷嬷扶着道歉,引得一众人都说不敢不敢。
叶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有些人想要留下来看热闹也不太方便,陆陆续续都走了,也都忙着回去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出一个时辰,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骁勇善战的定国公死在了北疆,以身殉国了。
衡欢院乱成一团,玲珑晕倒了,大公子又没有回来,明月和明夏没有了主心骨,请了大夫回来说是气急攻心这才晕过去了,得等一会才能醒。
“明夏,你说怎么办呀?”国公爷殉国,姑娘没了父亲,亲事还没有定下来,大公子又没有上族谱,那定国公这个爵位就要传给四房的四爷了,那姑娘可怎么办啊,没有了国公爷,姑娘以后可如何是好?
“别着急,”明夏也心乱如麻,却还有些稳重,“明月,先稳住衡欢院的人,国公爷殉国,姑娘的地位就要反转过来了。”没有了定国公,还有谁会捧着姑娘,无父无母的女子,大多孤苦一生,好在还有大公子,可大公子如今又在哪里呢?
“嗯,我去吩咐,明春,把院里的人都召集起来。”明月擦了眼泪,她不能哭,姑娘还没有醒来呢。
“明秋呢?”方才就没有看见明秋。
“不知道,明夏,你先去姑娘身边守着,我去了。”明月往后院去。
明夏进了屋,玲珑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一般,姑娘花容月貌,堪比沉鱼落雁,国公爷一死,姑娘的人生又该如何呢?
福康院。
文氏一进屋子,面上的难受就收了起来,被张嬷嬷扶着坐下,喝了口茶,“院子里的人都遣下去了吗?”
“老夫人放心,院子里没人,都派出去打听各处的消息了,衡欢院那边三姑娘还昏着呢,啸风院虽然进不去,但是大公子还不曾回来,不晓得去了哪里。”
文氏和张嬷嬷对如今的情况并不奇怪,丝毫不见难过与惊讶,这个结果,正是他们想要的,只不过在人前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把院子里的物件都换了,换成素净的,还有四房那边,这些日子万万不能出什么纰漏,国公爷去世,我们都十分悲痛,谁要是乱嚼舌根子就灌了哑药发卖出去。”文氏手上拿着拐杖,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熬出头了,绝对不能有一丝丝的意外。
“老夫人放心,四夫人是个通透的,保管把这件事情做好,衡欢院那边已经开始乱了,下人都无头苍蝇似的。”张嬷嬷笑了笑。
“哼,三姐儿自己有本事,把衡欢院拿过去管教,那我可插不了手,让她乱吧,衡欢院这么好的院子,也该换个人住了。”文氏冷笑,衡欢院可是叶府最好的院子,让叶玲珑住了这么多年,也是便宜她了。
“老奴明白,老夫人高计。”
“去请大夫,放话出去,就说我悲痛过度,已卧病在床,乱不乱的,也和我没关系了。”这些年在大众面前,文氏一直都把定国公当亲儿子对待,如今亲儿子去世,她总要表示一下,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传的呢。
“是,奴婢这就去办,老夫人去床上躺着吧。”
很快,福康院传出老夫人因为悲伤过度晕过去的消息,外边听见的人又赞叹一句,不是亲子也这般亲近,看来叶老夫人品性不错。
秋棠院。
叶秋霜也是在院子里知道这个消息,看见玲珑晕倒本来想去帮忙,可是她这个身份,又不好凑过去,只好先回了秋棠院和秋姨娘商量。
秋姨娘说让人去外边打听打听消息,她就一直靠坐在窗前,没隔多久,天空布满了乌云,倏然下起了大雨,院子里的宴席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收起来。
今日来了许多人,都是来祝贺三姐姐的,可是父亲殉国了,父亲走了,正好又是在三姐姐生辰的这一日,喜事变丧事,原本来祝贺的都变成了看笑话,三姐姐一定很难受的吧。
“霜儿,快把窗户合上,外头的雨都飘进来了。”秋姨娘跺了跺脚,裙摆上都是雨珠。
“姨娘,怎么样了?”叶秋霜过去紧张的看着秋姨娘,也许此刻满京城的人都在想,叶氏玲珑的父亲去世了,无依无靠了,可是国公爷也是她的父亲啊,她的父亲也去世了。
“霜儿,这件事情是真的,国公爷是真的殉国了,而且据说尸骨无存,只找到一件带血的披风,不日送达京城,给国公爷立衣冠冢。”
秋姨娘叹了口气,虽然她和定国公没有什么感情,两人也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可好歹国公爷是大房唯一的支柱,国公爷这一死,大房的几个孩子还不知道要被文氏如何磋磨呢。
三姑娘还好,有大公子护着,总归是能护住一点是一点,可是霜儿就麻烦了,没有兄长护着,也没有父亲照拂,她这个姨娘更是案板上的咸鱼,任人宰割。
“唉,霜儿,你说以后该如何是好,前些日子老夫人要你与许家的族叔定亲,大公子帮你回绝了,可是如今,国公爷去世,府里就是老夫人做主,大公子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管我们,若是老夫人再提起这件事情,那你可如何是好。”
秋姨娘烦的很,她对国公爷没有什么感情,国公爷去世,她并没有太多感受,只是先前还盼着国公爷回来能给叶秋霜安排一个好一点的亲事,这般看来,日后母女俩怕是要如同浮萍一般漂泊了。
“姨娘,这大抵就是命吧,若是祖母非得我嫁给许家,我们也无能为力,如今三姐姐的亲事比我更悬,不过父亲殉国,总归陛下娘娘会多看顾着吧,希望祖母不会太欺负三姐姐。”
叶秋霜前几日还想着,三姐姐如今和她交情尚可,等父亲回来,她求求三姐姐,把亲事定下来,如今这般看来,都是枉然。
“唉,苦了我的霜儿了。”秋姨娘抱着她唉声叹气,三姑娘有陛下娘娘看顾,可霜儿却不会有啊。
“姨娘,别心急这件事情,这段日子总归是不会让我嫁的,我想去衡欢院看看三姐姐。”
“如今衡欢院的许多下人都往外跑,不想再回去了,以后叶府是谁当家做主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都不想和衡欢院搭上关系。”秋姨娘叹了口气,人走茶凉,茶凉的速度比人走的还要快。
所有人都是个明白人,知道三姑娘如今的地位来自于国公爷,国公爷一死,谁还会护着三姑娘,大公子一个养子,怎么斗得过四房。
“他们要走就走罢,三姐姐于我有恩,我该去看看她的。”反正自己的命运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得罪了文氏和不得罪文氏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好,等雨停了,你就去看看吧。”秋姨娘看着外边的大雨,希望雨早点停,也希望这件事情早点结束。
玲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在生辰这日父亲回来了,她高兴极了,飞奔而去拥抱父亲,却只抱到了一件血衣,原本是白色的锦袍,如今只能瞧见血色,被撕碎的锦袍,上面满是血色,父亲不见了。
“爹爹,爹爹,你在哪,不要丢下我...”
叶楼屿听见动静,坐了过来,见玲珑眼角有泪,想必是梦魇了,只好推了推她,“玲珑,醒醒。”
玲珑被推醒,梦中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眼前只剩下兄长的脸,她倏地起身,抱紧了叶楼屿,带着哭腔,“兄长,我梦到了爹爹,我害怕,我梦到爹爹不见了。”
这一刻,她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这些年,她一直期盼着北疆无恙,有一日她可以和爹爹,兄长三个人一起过上安宁的日子,不必一年到头难见两次,可似乎,这个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了,爹爹去世了,她再也没有爹爹了。
叶楼屿的脸色十分难看,抬手拍了拍玲珑的后背,“乖,别哭。”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为细作的事情奔走,可最终还是没有阻止事情的发生,知道父亲殉国的消息,他的痛心不比玲珑少,可却必须记得自己是兄长,得撑起这个家。
男儿有泪不轻弹,有时候是不能。
“哥哥,你告诉我,爹爹肯定还好好的对吗?”玲珑的话语里带着颤声,她想证明那只是一场梦。
“玲珑,对不起,父亲回不来了,长眠在了北疆。”叶楼屿闭上眼睛,连身躯都找不到了,跌落山崖,尸骨无存,只在半山腰的地方找到了一件被撕扯的不成样子的披风,他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玲珑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突然就没有了呼吸,片刻之后叫喊起来,推搡着叶楼屿,“不可能,我不信,我要去找爹爹,我不信,你们都骗我!”
“玲珑,你乖一点。”叶楼屿抱紧玲珑,他怕她一时冲动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父亲没了,他得照顾好玲珑。
“我不要,哥哥,你别骗我,我想爹爹了。”玲珑靠在叶楼屿的胸前抽噎,从来没有哭的这样难受过,嗓音像是从喉咙口憋出来的,嘶哑低沉,带着绝望,她好久好久没有见过爹爹了,“爹爹说过会回来给我过生辰的,爹爹还欠我一碗长寿面。”
以往每年她生辰的时候,爹爹都会亲自下厨做一碗长寿面,虽然不好吃,可在玲珑看来,那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
听着玲珑的话,叶楼屿心如刀割,只能抱紧了她,“玲珑,别哭,你还有我。”
“哥哥,我好难受。”玲珑的脸埋在他胸前,紧紧的抱着他。
其实这般有些越矩,毕竟两人都不小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可是谁也没有提。
此刻,两人互相取暖。
两人都很难受,父亲不是玲珑一个人的父亲,对于叶楼屿来说,定国公虽然不是生身父亲,却比生身父亲还要亲近。
这个男人教会了自己太多,责任与当担,他原本想着,等日后他回到自己的位置,就会给父亲一个安稳的人生,为玲珑择一良人,护两人一生无忧。
可他还羽翼未丰,还不足以护住玲珑,父亲却去世了,这辈子,他终究是欠了父亲太多太多。
最终玲珑在兄长怀里哭累了,抽泣声小了许多,可还是不愿意松开叶楼屿,他也没有动,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明月在外边守着,没有人会知道里面兄妹两个互相舔舐伤口。
叶楼屿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心里想的是,父亲去世,玲珑的下半辈子该怎么办,今日之前,玲珑是天之骄女,无数的好人家意欲求娶,可在今日之后,恐怕再也没有人会上门了。
他们这样的世族,儿女的嫁娶看的不仅仅是儿女本身,看的更多是儿女背后的家族势力,叶家如今只靠父亲撑着,父亲去世,叶家很快就会没落下去,玲珑曾经的地位,再也没有了。
他知道几个王府之前都有意结亲,此后恐怕再难看见那些人了。
他有些庆幸,幸好玲珑还未成亲,还有机会,如果成亲了,遭遇如此大变,在婆家只怕是无法安然度过下半辈子,如果嫁入了王府,恐怕不用多久就会传出玲珑香消玉殒的消息。
可还未结亲,玲珑的婚事很有可能被文氏拿捏在手里,如今大房凋敝,文氏要是强行干预玲珑的亲事谁也说不了一个不字。
叶楼屿有心庇护,可只怕,很快他也会被文氏赶出叶府,他是养子,又是没有上族谱的养子,父亲去世,文氏为了拿捏玲珑,一定会先把他赶出去。
大楚以往有三年守丧制度,但到了如今也不是非得守满三年,一般来说,只要守过七个月,也不会有多少流言,他就怕这七个月不够,不够让他强大到护住玲珑。
他捏紧了拳头,突然有些恨意,他和玲珑,似乎走到了悬崖边,一不小心就会和父亲一样,粉身碎骨。
玲珑哭久了,浑身都累,眼睛又酸又疼,已经哭不出来眼泪,恹恹的靠在叶楼屿怀里,兄长的怀里如今是她唯一能感觉到安全的地方,叶楼屿不说话,玲珑也不说话,没多久,玲珑就睡着了。
叶楼屿轻轻地把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拍了拍她的手,“玲珑,乖乖睡一觉,一觉醒来就都过去了。”
父亲人死不能复生,叶楼屿没有这么多时间去悲痛,他得仔细考虑一下要如何护住玲珑,实在不行,他只能求助那个他不愿求助的男人。
至于父亲的死,他有机会也一定会调查清楚,可不是现在,父亲远在北疆,他此刻是不可能离开京城的,这些事情,他总是要慢慢去做的。
叶楼屿从玲珑的屋里出来,合上门,“你们两个在这里守着,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是,奴婢遵命。”明月和明夏齐声道。
“大公子,外边四姑娘来了,说是来看看三姑娘。”明春从外边进来禀报。
“姑娘睡下了,我去见见。”
叶楼屿出去,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过几个丫鬟看见叶楼屿,心里都有些安定下来,似乎只要有大公子在,也和姑娘那般有了主心骨。
叶楼屿在衡欢院外边见到了叶秋霜,此刻大雨已经停了,衡欢院外的一片竹林叶子被打落了一地,叶秋霜的裙摆都湿了。
“长兄,三姐姐醒了吗?”叶秋霜深吸了口气,没有想到会遇到叶楼屿,他胸前的锦袍都湿了,想必是三姐姐哭了一场。
“睡下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出去处理点事情。”今日只有叶秋霜来过,也不枉费玲珑教了一场。
“是,我知晓了。”叶秋霜看着叶楼屿离开,又抬头看了看衡欢院的牌匾,几个大字龙飞凤舞,是父亲亲笔书写,是希望三姐姐永远欢乐,可如今这般,还能欢乐吗?
唉,叶秋霜转身回了秋棠院,命运如何,谁都不知。
玲珑一觉谁到了傍晚,暮色四合,窗户上只有一点点的光亮,她还以为是第二日清晨了。
“明夏。”玲珑轻轻的喊了一声,嗓子干涩,喉咙口要冒烟了,眼睛也十分的酸疼,总感觉要熬不住了。
明夏和明月推门进来,“姑娘醒了?”明月去点灯,明夏倒了杯温水,“姑娘喝口水。”
喝了两口,解了渴,玲珑撑着床沿问,“兄长呢?”
“大公子出去了,暂时未回来,姑娘饿了吧,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不想吃。”玲珑靠在床架子上,中午没有吃,晚上没有吃,其实腹中空空,可就是不想吃,脑海中不能想父亲的事情,一想到父亲,她忍不住的落泪。
“姑娘,奴婢明白你心里难受,好歹吃一点,要不然身子会受不住的。”明夏也是红了眼,她又如何不难受呢,这世道,女子本就寸步难行,姑娘少年失恃,没有母亲疼爱,如今又失去父亲,谁看了不道一句可怜。
“是啊,大公子特意交代了,一定要姑娘吃一点。”明月也只能撒谎了,不吃饭可不行。
听到是兄长交代的,玲珑有些松动,“好,那就吃一点。”
明夏扶着玲珑到桌前,明春把晚膳摆了上来,都是素菜,如今是真的不能沾荤腥了。
玲珑双目无神的举起竹筷夹了一根甜笋,京城没有笋,这些都是从江南运来的,价格不菲,寻常百姓家很难吃到,以往她还是挺喜欢这个菜的,如今也不过味同嚼蜡。
明夏和明月在一旁看着,姑娘分明就不是在用膳,就是漫无目的的往嘴里塞东西,兴许吃了什么都不知道,看的心焦又怕不吃会垮了身子。
玲珑吃了一会,突然胃中翻滚,捂住嘴跑到痰盂边,方才吃了点东西全吐了出去,半点都没有剩下,好像连早膳也吐掉了,眼眶通红,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姑娘,快喝点茶。”明夏心疼的拍着玲珑的后背,昨日还是活蹦乱跳的,今日就变成这副样子了,任谁看了都心疼。
漱了漱口,玲珑心里难受,也实在是吃不下,“撤了吧,不想吃了。”
“姑娘。”明月还想再劝,玲珑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让我自己待会。”
明夏和明月对视一眼,无奈叹气,也不知道姑娘要多久才能出来,又不敢强硬的逼姑娘,只能把东西收下去了,关上门让姑娘清净一会。
玲珑坐到床上,双手抱住膝盖,下巴靠在膝盖上,呆呆的看着某一处,像是一个了无生气的布偶。
叶楼屿从外边回来,直接就来了衡欢院,院子里安静的像是变了一个地方,以往的衡欢院鸟语花香,如今的衡欢院,死气沉沉。
“姑娘呢?”外边也只有明夏和明月守着。
“大公子,姑娘在屋里,晚膳吃了一点都吐了。”
“让人传膳,多备一副碗筷,我在这吃。”叶楼屿推开门,见玲珑又在哭,无声的叹了口气,父亲对于玲珑来说太过重要了。
他过去拍了拍她的脑袋,“玲珑,天色不早了,吃点东西洗漱歇息了。”
玲珑抱住兄长劲瘦的腰身,“兄长,爹爹的遗体找到了吗?”
“未曾,悬崖太高,下面又是河流,野兽众多,父亲的遗体,怕是找不回来了。”
“兄长,我害怕,”玲珑紧紧地抱住他,“爹爹行军打仗多年,骁勇善战,有勇有谋,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呢,是不是有其他的隐情。”
父亲是大将军,打仗无需自己冲在前头,更多的是做好部署,镇守后方,分明前些日子还说这次会凯旋,不日就会回京,为什么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这让玲珑如何接受。www.bïmïġë.nët
“玲珑,山高水远,是不是有隐情我们无法知晓,大哥答应你,总有一日会查清楚这件事情,父亲去世,不仅仅是你我悲痛,整个大楚都处于悲痛之中。”
这些年如果没有定国公戍卫北疆,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这样的大将陨落,举国上下都是悲痛的。
“为什么爹爹付出这样多的心血,还是死在了战场上,马革裹尸,却连尸体都没有,呜呜呜。”玲珑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马革裹尸好歹能见最后一面,可爹爹却连遗体都不曾有,她该如何去见爹爹最后一面呢?
“玲珑,别哭。”叶楼屿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世道当真如此吗?为国为民的忠臣英年早逝,国之蛀虫却遗留百年,大楚这个烂摊子,叶楼屿不知道该从何着手改起,他肩膀上的责任太重了。
“哥哥,我想爹爹了,呜呜呜,我真的好想爹爹。”玲珑放声大哭。
“我知道,玲珑乖一点,父亲的遗物明日就到京城,从明日开始叶府就要发丧了,你要是哭坏了身子,谁来给父亲守灵,玲珑,你信我,我会如父亲一般,护你一生无忧。”叶楼屿低头用帕子给她擦了眼泪,再这样哭下去,眼睛都要哭坏了。
“我信,哥哥,你别抛下我,我只有你了。”
玲珑抽泣,声音逐渐小了些,以后,她就要和兄长相依为命了。
“好,哥哥答应你,这辈子都护着你,谁也不能欺负你,快别哭了,起来用晚膳,我也还没有吃,你陪我吃一点好不好?”
叶楼屿感觉他此生的耐心都耗在这里了,父亲去世,叶府一堆事情等着他,他手上又还有两个刑部的案子,先前细作的事情他也还在查,忙的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回府还得先哄哄这个哭红了眼的丫头。
尽管忙,他却没有不耐烦,出了衡欢院的门,他可以是父亲的养子,是叶府的大公子,是刑部的郎中,可在衡欢院,他只是玲珑的兄长,一个不愿意看着妹妹难受的兄长。
此刻,他褪下了所有的凌厉与冰冷,只想温暖玲珑。
“好,我吃。”想到兄长忙了一天,连饭也顾不上吃,还要哄她,玲珑心里不是滋味,或许,她也该振作一点,别成为兄长的拖累。
父亲的女儿,也不是无能的只会哭泣之辈。
一这样想,玲珑就不哭了,没有父亲的未来,何去何从,谁也不知道,失去父亲的叶府会怎么样,这个爵位会落在谁的身上,无人知晓,还是先吃了眼下的这一碗饭再说。
两人坐下用膳,明夏和明月站在外边,悄悄看了一眼,都放心下来,好在府中还有大公子,要是没有大公子,姑娘的余生那才叫一个坎坷呢。
玲珑吃不下,但是有兄长陪着,也勉强吃了一点,等用过晚膳都已经快亥时了,叶楼屿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么晚了,他本不该在这里。
“玲珑,早些沐浴休息,明早辰时到大门口等着,别再偷偷哭了,别把眼睛哭坏了。”
“嗯,晓得了,兄长慢走。”
叶楼屿一走,像是把衡欢院的温暖都带走了,玲珑木头似的任由明夏明月服侍着沐浴洗漱,躺到床上也了无睡意,不过还是逼自己闭上眼睛。
啸风院。
叶楼屿才回来,管深后脚也跟着回来了,“公子,国公爷的衣冠距京城不到百里,明日一早便到,属下打探一番,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国公爷殉国这件事情许是真的,听闻宫中陛下也请了御医,悲痛过度,几位娘娘都在侍疾。”
定国公殉国这件事情,无人不悲痛,京城的大部分百姓都自发的换下了家中鲜艳喜庆的布置,摆上白布绸子,一日之间,满城素缟,走在街上百姓们的笑容都很难看见了。
一直以来,北疆有定国公,就像是百姓们心里的一颗定心丸,如今定心丸没有了,谁又不会慌乱悲伤呢?
“嗯,没有见到父亲的遗体,我还是保持观望的态度,但是我们只当父亲是殉国了。”
叶楼屿放下茶盏,对于父亲殉国这件事情,叶楼屿是有怀疑的,父亲不是莽夫,明明知道大楚官员中有细作,会更加小心才是,怎么会让自己出了意外。
更何况家里玲珑未出阁,就算为了玲珑父亲都会保住自己的命,可陛下也病倒了,说明陛下也信,或者说,陛下要天下信?
叶楼屿猜不透。
他挥了挥手“下去休息吧,喊郑随过来一趟。”
“是。”
没一会郑随进来,“大公子。”
“你找几个人看着衡欢院,我看院子里人心浮散,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定国公一死,叶府的爵位空悬,玲珑是女儿身,不能袭爵,他没有上叶家的族谱,也不能袭爵,这个爵位迟早会落到二房四房手里,为了让爵位顺利落到四房手里,兴许会狗急跳墙。
“是,属下这就去办。”
郑随出去安排,啸风院也安静下来,往日还能听得见虫鸣声,今日连虫鸣声都没有了,叶楼屿叹了口气,转身回屋休息。
翌日,一早玲珑就起了,半点赖床的心思都没有,今日瞌睡虫好像不在身上。
换了件素白的襦裙,头上的钗环珠翠也都没有戴,只戴了一朵白色的绢花,喝了点白粥就去了府门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的遗物会送到,听说只有一件血衣披风,没有遗体,就只能做衣冠冢下葬了。
玲珑到的时候叶楼屿已经在那站着了,也着了一袭白色锦袍,远远看过去玉树临风,翩翩公子。
“兄长。”玲珑屈膝行礼。
“嗯,先等一会,已经在入城了。”两人谁都没有多话,陆陆续续的,文氏和二房四房都出来了,叶府的人都在门口等着,叶府的门外也有许多百姓围绕着,大抵都听说今日定国公的衣冠进京。
辰时三刻,终于有一群人来了,都骑着马,风尘仆仆,中间有一辆马车,挂着白色灯笼,为首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副将,下了马,从后面马车里捧出一个黑色的木盒。
“叶老夫人,大公子,三姑娘,这是属下在悬崖底下找到的国公爷的一件锦衣披风,请三姑娘接下。”整个叶府,最名正言顺为定国公送终的也只有三姑娘了。
玲珑颤抖着双手去接下,眼眶通红却倔强的没有哭出来,紧紧的抱住盒子,这是父亲唯一的一点气息了。
副将单膝跪地,“还望三姑娘节哀!”
“望三姑娘节哀!”身后的士兵也皆跪地行礼,对于他们来说,定国公就是天,是信仰,玲珑是信仰之后的唯一血脉。
身旁的百姓也红了眼,互相说着什么,抹着眼泪。
叶楼屿盯着那个黑色盒子,面色冷漠,瞧不出什么表情,可只有自己知道,看见那个盒子的时候心里有多难受。
玲珑一步一步迈上台阶,抱着盒子往灵堂去,一夜之间,叶府早已经布置好了灵堂,其余人跟在后面,那瞬间,身边似乎失声了,玲珑机械式的迈着腿,一条路走出了壮烈的感觉。
把木盒放到灵堂前,玲珑没有去开,她怕忍不住眼泪,后退了几步跪在拜垫上,拜了三拜,最后一拜抬起头来时,一滴眼泪从右眼滑落,滴落在裙摆上,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眼泪。
她闭上眼睛,拳头紧紧的握住,父亲尤在壮年,她还未出阁,却要给父亲送终,她想过无数和父亲的美好时光,却没有想过要给父亲送终。
一只手搭在玲珑的肩膀上拍了拍,“别哭。”
“嗯嗯,不哭。”玲珑抹掉眼泪,拉着叶楼屿的袖子站了起来,随后其他的小辈依次跪拜。
文氏站在一旁,表现的比玲珑还要悲痛,四房也都无声,连叶微婉都是一副哀伤的模样。
人啊,活这一张皮,这张皮下面是什么东西,谁知道呢?
定国公的丧事按照大楚的亲王规格办的,这已经是十分荣耀的事情了,国公爷的衣冠在家中停灵七天,送去泰临寺接受香火三年,再葬于叶家祖坟,同时配享太庙。
这七天里,叶府门前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来祭拜国公爷的,上至几个王爷,下至街边小乞,都来祭拜过。
这七天,玲珑一直跪在灵堂,晚上也执拗的不肯入睡要守灵,实在是受不住就回屋睡一会又来,叶楼屿一直陪着她。
这七天里,叶府格外和睦,没有发生任何冲突的事情,也没有人提起国公爷的爵位要让水继承,这是玲珑唯一的希望,只要在头七文氏可以安静,她就很感谢了。
七天一到,玲珑和叶府几个小辈送国公爷的衣冠去泰临寺,济海大师宽慰了玲珑几句,这么多天,玲珑也总算是接受父亲去世的消息。
她打算守丧三年,就在泰临寺清修,和济海大师商量了一番,大师却不同意,只说她俗事缠身,不适合待在泰临寺。
玲珑不解,她现如今能有什么事情呢?父亲去世,她要守丧三年,这三年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可济海大师的话,她又不得不信,只能先回去。
回到叶府,还未进门就看见叶府门前停着一辆从宫里出来的马车,玲珑心惊,莫不是陛下找到了父亲?没有见到父亲的遗体,隐隐约约的,玲珑还是觉得有希望的。
一路进去,在花厅看见了宫里来的贵人,文氏正在招待。
“这是大公子与昭宁县主吧?”贵人看向两人。
“是,大人有何吩咐?”玲珑屈膝行礼。
“吩咐不敢,咱家是来送国公爷的一份遗书,遗书在这,县主好生收着。”贵人从一旁的托盘取下一个信封递给玲珑。
“父亲有遗书?”玲珑紧紧的攥住,居然有遗书。
“依照国公爷的遗书,陛下有旨意,为顺应国公爷遗愿,叶府大公子与叶府三姑娘,择日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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