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里确实没一点规矩,他从门外一路走进来,竟然一个下人都不曾看到,被留在门外的林笙说院里已经安排了两个侍候丫头,可他脚都迈进门槛了,也没个人听到动静迎出来通传,若不是里间还有些响动,几乎像是没人住的空宅。
他眉头皱了起来。相比王府其他地方的戒备森严,后院实在太松散了,他不悦地想。
随后我们的翼王殿下突然意识到,他原本并没有什么后院,也没立过什么规矩,于是尴尬地揉了揉眉心,并且下定决心,真的要尽快寻摸几个老道可靠的嬷嬷,替他把后院好生管起来,总不能太不像样。
如此一来,他只剩下不多的几分闲情逸致,能在屋里的人发现他之前欣赏一下正厅中央挂着的那幅绣品。
那是一幅带有浓郁西域特色的绣品,三尺六寸长的杏色细绢,以卷草叶纹青缎镶边,中间绣的是一树杏花。www.bïmïġë.nët
这是江南烟雨时节最常见的花,文人墨客喜欢拿它作诗写文,绣娘们也喜欢绣它的楚楚风姿。宫中收藏了不少名家杏花绣品,其中最出名的一幅是以乱针绣出名的顾大家绣的杏花春雨图,当年便挂在萧皇后坤德殿的琴房里,因此景祯印象甚是深刻。那是一枝颤巍巍的杏花,探出了粉墙黛瓦的院子,枝上几朵粉红杏蕊在绵绵细雨中开得悄然无声,静谧幽美,不胜娇羞,似乎雨势再大一点就要将它们打落枝头。
而眼前这一树杏花却开得热烈,枝条虬曲健壮,缀满绛紫、粉紫、粉红等各种颜色的花朵,层层叠叠、灿如云霞,纹样虽不如江南绣法那般精致,却另有一番别致热闹,鲜活得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他莫名地觉得这幅绣品很顺眼,这可能是厅里唯一能入得他眼的装饰了。
直到晏晴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撞进他的视线。
这女子总是出人意表!先前命林笙送了许多衣物首饰、胭脂水粉过来,可她此时脸上依旧不施脂粉,梳了个有些歪斜、瞧着不太对劲的发髻,鬓角还有不少细碎的乱发,头上只插了一根用来固定的玛瑙簪子,身上穿了一袭暗红色狐狸毛翻领的窄袖麂皮胡裙,浑身上下最奢华的大概是她腰间束着的玲珑锦带,上面缀着油润的蜜蜡珠和艳红的珊瑚珠,还垂着细细的流苏,随着主人的走动而颤个不休,越发显得她腰肢纤细。
但她没有丝毫女儿扭捏娇态,什么莲步轻移,不存在的,看到景祯,她几乎是一瞬间加快了脚步。景祯有些错愕地看着她迎面快步而来,简直走出了一种英姿飒爽之感,好像个领兵的女将,一步步轻盈又矫健,似乎踏在人的心上,引起一阵奇怪的心悸。
好吧,晏晴先前挑衣裳的时候,挑的是一套最素净不起眼的,她和英子细丫都不知道,这其实是一套西域贵女常穿的骑装。至于梳妆,她坚决不肯往脸上乱抹脂粉,也不肯满脑袋插上沉甸甸的各色钗环,两个丫头再磕头也不行。
景祯来的时候她们正在房内僵持,听到厅里的动静,晏晴如蒙大赦,立刻就站了起来。英子和细丫紧跟在她身后迈出房门,隔着一条长长的甬道,远远看到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站在厅里,意识到那是翼王殿下,俩人几乎想膝行过去,再看看前面的晏姑娘,昂首就奔殿下去了,一点犹豫害怕都不带的,她俩在后头眼珠子都快掉下来,满心只剩下佩服二字,心想这就是要当主子娘娘的气魄啊,然后俩人便就地跪了下来,离两位主子足有十几米远,头也不敢抬。
晏晴快步来到景祯面前,屈膝行礼,急切地道:“殿下,民女先前不知您的身份,多有冒犯,还望您大人大量别计较。”
景祯当然没有计较的意思,只是负手站着,一双幽深的眸子望着她,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晏晴瞧他似乎还比较好说话,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咬牙把憋在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
“民女机缘巧合救过您的命,不敢以恩人自居,想必青虎哥和医馆诸人亦如此作想。如果您实在过意不去,您把医馆的账结了,再赏我们些银子就成。我保证我们往后不会乱说一个字,亦会能走多远走多远,再不回翼州碍您的眼。”主要是这位殿下今日又是赐院子又是赐宝物,真的吓到她了。她还要找朱天余,还要想法子回自己的时代,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身被困啊!
微微错愕之后,景祯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想留下她在府里是临时起意,来的路上想过她可能会一时难以接受,想过她可能会矜持一番,又或者有那么一点欢喜含羞地等着他,就是没想过她会直撅撅地说出这一番话,不仅挑明了不愿意留在府里,还敢挟恩图报,叫他为难!
走廊上跪着的英子和细丫听到晏姑娘这番话,头越发地低,鼻尖几乎触到了地衣的绒毛,身子瑟瑟发抖。天哪,她们听到了什么?原来姑娘竟然救过殿下!可她竟然不要殿下的人,而是开口要殿下的银子!!!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傻女子?完了完了,殿下会不会恼怒,然后把她和她俩一起拖出去打!
景祯望着面前这女子,眼神逐渐晦暗,突然冷声道:“出去!”
晏晴一怔,下意识动了一下,面前的男子却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她身后一阵悉悉索索,却是两个丫头迅速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正房。
景祯给人的感觉素来温润如玉,即使到了王府换了个身份也满身光风霁月、高贵疏离,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晏晴浑身僵硬——两人从未离得如此之近,而且这屋里此时一个人也没有,她心中的警铃疯狂地响,想要后退却退不了,按着她肩膀的是一双成年男子的手,力气很大,不是她能够挣得脱的。
“有些话本王本来不想说。”景祯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她脸色发白,他心里莫名烦躁,“你总是这般欲擒故纵么?对本王如此,对孙青虎亦如此?”
晏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很想用现代丰富的词汇骂他一顿,比如“你个自作多情的直男癌,你是不是脑子有坑,哪只眼睛看到我撩你?”可苦于说了他也不懂,脸涨得通红,只憋出来一句:“殿下,请您慎言!”
景祯看她张口结舌的模样,觉得被自己料中,心中又气又恼,不由冷笑一声,索性扒皮扒得更彻底一点:“晏姑娘委实好本事,你的来历连王府最得力的探子都查不出来。无妨,不管你此前救本王是有心还是无心,只要往后你安安分分呆在王府里,本王便不计较了。”
他自以为已经做到了十分大度,可面前的女子显然不是很领情,只在他说到来历的时候似乎瑟缩了一下,而后又抬起头来胆大包天地直视着他:“殿下什么意思?这是要软禁民女么?请问我是怎么您了?救您还救出罪过了么?”
没料到她这般回话,景祯一时竟卡了壳。是啊,公孙先生并未查出来这女子背后有什么人,只说来历存疑,可她救了他是确确凿凿的,这些日子一日三餐伺候得也深得他意,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动了留下她的心思。
身为大周翼王,他自是有这份傲气,不管她背后是哪方势力,他都能把人留下。可若被留的人自己不愿意呢?他从未想过这一点。
“你不愿意?”他难以置信地问她,语气中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狼狈。
“谁愿意被软禁呢?”晏晴继续装傻充愣,假装从头到尾都不明白他是要纳她。
面前这人的手还牢牢按在她的肩上,他身上的气息拂过她的鼻端,是一种如松柏又如草木的清冽气息,气氛又古怪又尴尬,她动也不敢动,心里把各路神仙都呼叫了个遍,祈祷老天突然开眼,就是平地打个旱雷也好啊!
幸亏他很快松开了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便转身走了。
晏晴一头一身的冷汗,感到自己仿佛有点低血糖,见那煞星走出了门才松了口气,扶着最近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英子和细丫一直躲在厢房里,见殿下黑着脸疾步走了出去,连忙跑回正房,看到晏晴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瘫在椅子上,还以为殿下伤了她,唬得手脚直颤,冲上前扶她:“姑娘,您怎么了姑娘?”
“有吃的没有?好饿。”晏姑娘有气无力地说,满脸都是对食物的渴望,看不出有丝毫在意刚才气冲冲走出去的殿下。
英子和细丫又敬又畏地看着她:天哪,晏姑娘太强悍了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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