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般人而言,逃荒就是漫无目的地撞,听人说哪里有粮食吃,就跟着人群往那边走。运气好遇到赈济,就能苟延残喘几日,运气不好就死在了路上。
但那只是般百姓。至于那些家里有存粮,有田地资产的人家,其实并不那么急着逃荒,就算真要走,也定有明确的目的地,或是投亲、或是访友,必然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才会出门。
路上当然也会遇到危险,但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弄到只剩下个妇人带着个小女孩单独逃走,又起病倒的境况。
更不用说临死之前由混混牵头,把孩子交给户家无恒产的村人来抚养。
但是对当时的贾家夫妻而言,只有好处的事,为什么要深究?
而此刻面对甄凉,虽然贾刘氏承诺不得隐瞒,但是言语间自然会用上春秋笔法,尽可能地将自己摘出去,责任则全都推到同样得了好处的牛二身上。
反正那牛二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死了?”甄凉微微皱眉,怀疑地看着夫妻二人。
“确实是死了。”贾老大说,眼里的幸灾乐祸几乎没有掩饰。这可不是他们想瞒着,人确实已经没了好几年,就是甄凉想追查,也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甄凉的惊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这其实也是可以预想到的结果。
牛二明显知道得更多,对方只要稍微谨慎些,就不会让他活太久。她瞥了眼暗自得意的贾老大,心里微微摇头。这对夫妻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与死亡擦肩而过。
只是这样来,线索就断了。
本来就是十多年前的事,当事人又已经不在了,想要查清当初的真相,自然千难万难。
贾刘氏见她不太高兴的样子,连忙道,“我们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大丫……姑娘答应的事,可不能反悔。”
“放心。”甄凉回过神来,“我说过的话,自然不会不作数,之后会有人来找你们的。”
既然要问的已经问到了,她自然不会在这里耽搁。
虽然贾刘氏再次开口留她吃饭,但是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邀请根本没有几分真心。也是,这会儿贾小宝并不在家,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但吃饭的时候人肯定会回来,到时候碰上了面,焉知不会触动甄凉的心思,对他做点儿什么?
毕竟,他对于现在的甄凉而言,算是个污点般的存在。没看见就罢了,看见了,只怕就会变成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甄凉从贾家出来,白夫人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也不问她在屋里说了些什么,就像没发生过这么件事般,继续笑着引她往后山走,去看今年刚种下去的那些香木树苗。
在山上转了圈,回到山脚下的庄子里,甄凉才对白夫人提起了贾小宝入学之事,“我对这里不熟悉,还要请夫人帮忙挑个私塾。”
“姑娘想挑个什么样的?”白夫人试探地问。
要安排个人入学,对她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这家人跟甄凉的关系十分微妙,弄明白她的态度,才知道该如何对待此事。
甄凉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微微笑道,“夫人只管挑好的便是。”
反正再好的老师和学校,能不能成才也要看学生的资质如何。既然如此,甄凉自然不会在这事上留下任何把柄。
白夫人了然,自去安排了。
甄凉在窗前出了会儿神,将如今的情形在心里整理了番,交代了白夫人安排的婢女不要过来打扰,便上床睡了。这觉直到掌灯时分,才醒过来。
虽然睡的时间不长,但甄凉的精神却已经养足了。
她跟白夫人起用过晚饭,就将自己带来的几名护卫叫了过来,领着他们出了山庄,走了程夜路,到了镇子北边的处野坟坡。当年那妇人死后,因为得了钱财,所以他们倒也帮忙料理了下身后事卷竹席把人葬在了这里。
甄凉找到贾老大所说的那个坟包,在火光之下凝视了片刻,才开口道,“挖吧。”
几个侍卫动手,没会儿就将坟包挖开了。
里面是空的。
“果然……”甄凉蹲下来,抓了把泥土捏在手里,眼中的光彩明明灭灭,对整件事情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可是她个女孩,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才会让人如此费尽心思,千里迢迢把她带到宁州来丢掉?按理说,如果真有深仇大恨,直接弄死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是很容易的事,逃荒途中出现意外就更正常了。
除非对方仇视她,但又不想让她死去,所以要让她痛苦而艰难地活着。
甄凉怎么想,都觉得这更像是后宅的手段。
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查查就知道了。至于线索,看似因为人的死亡已经彻底消失,但是存在过的事,定会留下痕迹,要找出来也并不难。
……
白夫人听甄凉说,要让她帮忙引荐兴宁县的县令,不由惊讶,“之前我说设宴请他们过来跟你见见面,你不是拒了吗?怎么如今又想起来要见人了。”
“我在查件事,可能要看看兴宁县的存档。”甄凉道,“还请夫人帮忙。”
“这个容易。”白夫人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便笑道,“不用惊动县令大人,更不用摆出你的身份,我找几个人,就能把事情办了。如此,也免得引人注目,你说呢?”
甄凉立刻道,“这样自然更好。”
她之前也是觉得要翻阅卷宗档案并不容易,所以才想用自己的身份给本县县令施压。如果有更好的办法,那就再好不过。
于是都没要甄凉出面,这件事情就被白夫人搞定了。
其实朝廷以诗赋策论取士,这样选出来的大部分官员,往往以文人的身份自矜,不会放下身段去管那些俗务。再说地方主官三年换,对下面的事情也不了解。所以地方上的事务,其实大都由本地出身的吏员把持。
这些吏员的职务,甚至可以世代相传,子承父业,如此天长日久,自然就形成了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就是偶尔有两人官员有心想要插手本地事务,只怕也不得其门而入。
白夫人找的就是这样的人,因为都是本地人,所以找对路子送上份礼,事情就成了。
第二日,甄凉换了套男装,就在衙役的引领之下,堂而皇之地踏入了兴宁县衙的大门,到了后面存放各种卷宗档案的库房。
其实如果她愿意的话,对方也可以帮她将需要的卷宗找出来。不过甄凉顾虑到背后操纵此事的人明显知道自己还活着,不好弄出太大的动静,所以还是决定自己过来查。
这查就是十来天。
实在是县衙的各种文书档案太多了,而且分类整理的工作也不怎么简洁,全都堆在起,只能份份地翻找过去。甄凉直看得头晕眼花,快要坚持不住时,才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份文书。
这个时代的官府,对于出行的管束是相当严格的。必须要有官府开具的路引,才能顺利通过路上的各个关卡,进出城门。
在这样的政策之下,普通百姓辈子都未必会出趟远门。
而像兴宁县这样偏僻的地方,除了行商之外,也很少会有外地人来。因为很少,所以旦出现,就很引人注目,必然会在档案上记上笔。
甄凉要找的,就是十年前的这份档案。
那个妇人的尸体既然不在野坟坡,那就是被人挖走了。这种事,肯定不会雇佣本地人去做,因为消息很容易走漏。而频繁地杀人灭口,也很容易引起官府的注意。所以必然是有人跟了过来,亲自为此事扫尾。
不是本地人,那就肯定会在档案上留下痕迹。虽然他们未必会用真正的身份在外行走,但顺着查下去,总会有些蛛丝马迹。
不过事实上,他们没有甄凉想的那么谨慎。
毕竟他们真正防备的并不是甄凉,而是有可能顺着线索查到的人。但这件事本身就办得很隐蔽,应该也还有别的办法阻碍调查,所以自然没必要过分掩饰。
十年前在贾家夫妻所说的那个时间段,档案上记录的的路引只有两个人,他们的确是从银州来的,身份是银州府衙的差役,过来是为了公干,更具体的内容就没有了。
“银州府衙……”甄凉对着这份档案,好会儿才回过神来。
难道说,她曾经的身份,还是官家千金吗?
原本甄凉对自己本来的身份是没什么兴趣的,无论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她两世人生,识趣了太多,但也得到了许多,早就对这件事没有任何执念了。
可是在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甄凉的心却突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说自己对现在的切都很满意,只要能留在桓羿身边,就不会奢求更多,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甄凉不是不求更多,只是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注定无法强求更多。
可是,如果她并不只是个出身微末的女官呢?
如果她原本有个能够匹配桓羿的出身,那么,心底曾经的奢望好像也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
不过甄凉并没有放纵这个念头继续奔腾,很快就将之压了下去。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是什么样,多想无益。真相到底如何,直查下去就知道了。
为了避免被人抓住自己的行迹,甄凉又在库房里待了几天。等她走后,负责看守库房的吏员过来查看,进门就呆住了。
原本这些文书都是乱七八糟地堆在架子上,就是他自己想要从中找什么东西,都要翻找好些天。但是现在,大部分的文书都被整理了遍,整整齐齐堆在架子上。只剩下很少的部分依旧乱着。
“这……”不过吏员呆了会儿,也就回过神来了。
不管对方到底为什么顺手帮忙整理了库房,现在都可以算到自己的头上,也是份不小的功劳。
……
找到了方向,甄凉自然要顺着查下去。
不过在离开兴宁县之前,得先将自己之前答应过的事先办妥当了。这件事倒是用不着甄凉亲自去,随便派个人就行。
所以这日,槐树村的贾家夫妻,收到了甄凉派人送来的东西。
张帖子,是到时候去拜师时用的,有了这东西,保证贾小宝能拜入那位名师门下。这家私塾的名声,整个兴宁县都是知道的,贾家夫妻对此无有不满。另外还有包银子,总共是二十两,是这年的束脩。
贾家夫妻把甄凉卖了二十两银子,那是上世的事了,这世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所以这还是他们头回看到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几乎是瞬间就被晃花了眼睛。
原本,他们是很坚决地想要将儿子送去读书的。只有儿子出息了,他们以后才能过上好日子。但是现在,现成的银子就摆在眼前,儿子读书出头,却不知还要多少年,夫妻二人的心思就不免活络了起来。
二十两银子,就是在京城,也足够普通的三口之家过上年了,何况是在兴宁县这样的乡下地方?
这就是甄凉直接把银子送来的原因了。若是帮忙将束脩交了,他们就必须要把儿子送去上学,以图将来。可是有这些钱,他们现在就能过上好日子,根本不用等儿子出息。
这对夫妻,能受得住这样的诱惑吗?
就算今年能受得了,明年,后年,每年都会有银子送来,等他们发现贾小宝根本不是念书的那块材料,早晚会转变心态。
到时候,这家子自己就会先闹起来。
甄凉来得低调,走得也同样很干脆,虽然也有人好奇白夫人的客人是从哪里来的,但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也就丢开了。
出了兴宁县,甄凉犹豫过要不要先回趟京城,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皇帝最后取了个折中的办法,让越王和襄王同时出京赈灾,如今桓羿并不在京城,她回去也没有用。当初桓羿让她离开,本来就是怕她留在宫中会出意外,如今她离得越远,桓羿才能放心。
所以最后,马车还是往银州的方向行去。
出于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甄凉并没有将自己目前查到的消息告诉桓羿。在没有确定之前,说了也无益。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心情随着距离银州越来越近而逐渐变得雀跃。
因为甄凉从这件事里,突然意识到,其实之前所以为的困难,也并不是没法可想。
就算最后查出来,自己的身份并不如原本所想也没关系。哪怕出身并不算高,只是小官之女,操作得当,想要成为亲王妃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或者说,正是因为出身不高,才是皇帝会满意的越王妃。
即便再差些,连小官之女也不是,只是意外被牵扯进这件事情里来,也不是无法可想。大不了就是再伪造个小官之女的身份罢了。
反正她冒领身份,也不是头回。
真正困难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而是桓羿本人的态度。
但是重活次,甄凉已经看清楚了许多上辈子没有看到的东西。切都在告诉她,那并不是她的妄念,说不定桓羿也有相同的感觉。
只是到目前为止,都还不是去确定这些想法的时机。
怀着这种激荡而复杂的心情,马车疾行数日,终于来到了银州城下。
甄凉见过很多座城市的城墙,不说别处,京城的城墙就高大而庄严,第次见到的人,总免不了抬头仰视,发出惊呼,为它的巍峨弘大所震动。
但见多识广如她,看清银州城的城墙时,也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这座城市的城墙比京城更加高大厚重,外表是种沉凝的黑色。只有靠近了才能发现,那不是砖石本身的颜色,而是在场又场战争之中,被鲜血遍遍浇筑、干涸,最终形成的痕迹。
除了擦除不去的血迹,城墙上还有无数刀枪剑戟留下的痕迹,看上去饱经沧桑,但却丝毫无损他的威严。恰恰想相反,看到这些伤痕,就更明白这座城市的伟大之处。
正是它次次挡住了草原铁骑,把切的冲突和杀戮留在了这里,中原的百姓才能安居乐业,过上和平的日子。
有这么道城墙,可以想象,这座城市的气质自然也充满了肃杀之气。毣洣阁
就连负责守城门的士兵,也浑身煞气,看起来非常严肃。至于进出的人群,无论贫富老少,全都老老实实地排着队,不要说插队,就连喧哗吵嚷的人都没有。切井然有序,让人看就知道这是座讲规矩的城市。
甄凉的马车排在了队尾,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许久,脑子里思绪翻飞。
显而易见,这是座由军队管辖的城市,所以从上到下,风气俨然。如果它直是这样,很难想象城中会发生什么耸人听闻的龌龊事,尤其还可能涉及到官府。
虽然城门处的查验十分严格,但因为没人捣乱,所以进行得也很快。没多久就轮到甄凉了。
他们的路引是兴宁县开的,到银州城来是为了做生意。这是白夫人提议的,甄凉带着这么些护卫在外头走,太引人注目了,兴宁县是她的地盘,倒还不要紧,没人会追究她的客人。但到了外头,就不样了。
何况她这趟过来,也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想悄悄将情况摸清楚,所以最好还是做些伪装。
南来北往的人之中,最不容易被注意的,自然就是行商了。
白夫人为此还特意给甄凉准备了不少货物。大都是粮食。桓羿之前攒下来的那些粮食,也不全都是在京畿带收的,那样粮价早就涨上去了。是派了人到各处去收,然后就近囤积,等要用的时候再运出去。
白夫人这里也有不少,但是又没多到桓羿需要调用的程度,就由她自行处置了。
这回正好让甄凉送到银州来,还可以换些盐铁茶券。
看到他们是运粮的商队,负责查验的城门官脸上都带上了笑意,态度很好地指点了他们要将粮食送到哪里去交接。今年的粮食都被朝廷截胡,送到灾区去了,往边城运粮的商队少了许多,粮食确实有些紧张。
甄凉本来只是需要做下掩饰,顺带运些粮食,但此刻真到了这里,反而觉得这件事也很有意义了。
她亲自押送着粮草去交接,跟军需官聊天的时候,就打探到了不少消息。不是什么紧急军情,银州城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所以对方也没觉得她是在打探消息,纯粹当成是闲聊。但这些恰恰是甄凉这会儿最需要的。
驻守在银州城的是镇西将军穆平海麾下的军队。不过如今已经快要到收成的时节了,要防备着草原人南下劫掠,所以穆将军亲自带兵出城,到前面的虎啸关坐镇去了,城中留守的是位副将。
穆家军治军严谨,对银州城的管理也是样。因为穆将军不在,所以管理比平常反而更严格些,街上巡逻的士兵都多了不少。
至于真正应该是州长官的知州,在银州城反而没什么存在感。那位军需官听到甄凉问起他的事,还愣了下,估计没想到有人会问这个。不过还是顺口说了。
银州城大小事务都是穆将军说了算,知府衙门倒也直都很老实,从不跳出来揽事。现在这位梁知州,是去年才上任的,好像是在朝中得罪了什么人,被发配过来。到了这里之后,也不理俗务,整日呼朋唤友、饮酒作乐,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甄凉听到这里,眸光闪了闪。
虽说是军队管理,但是穆将军想来没空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整个知府衙门还是在转动的,只不过办事的都是下面的吏员。
这样的话,可操作的空间就比较大了。
不过这里不比兴宁县,须得徐徐图之。所以甄凉并没有着急,卸下了粮食之后,就带着其他货物,找了家客栈落脚,准备边慢慢卖货进货,边寻找机会。
要查具体的卷宗和文书很麻烦,但是要打听银州城十年前的知州大人是哪位,倒是路边随便找个人都能问到的。
甄凉给了店小二块碎银,对方就将自己所知的切都和盘托出了。
“段崇文?”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甄凉不由微微愣。
她之所以知道这个人,是因为之前桓衍要从江南入手,所以特意了解了番江南如今的局面。而段崇文,如今正是江南四州之中最为富庶繁华的维州府长官。
十年前就是银州知州,十年后竟然还是知州,听起来似乎发展得不怎么样?
但事实上,这已经算得上官运亨通了。银州地方贫瘠,又时常饱受战争侵扰,说不定连人身安全都会受到威胁。相较之下,维州却是锦绣之地,光是每年的税收,就足以让考评记上个上等了。
但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梁知州到银州来,是因为在朝中得罪了人被发配。当初的段知州,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能够在短短几年内迅速翻身,转任江南,这已经不是能力的问题了。
事实上,在银州当官,也根本显不出任何能力来。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穆将军管的,根本轮不到他们。
文官三年换,武将可没有这个说法。事实上,许多武将是子承父业,代代相传。所以整个银州城,早就别穆家经营得铁桶般。大魏还没有立国的时候,穆家军就已经镇守在银州城,大魏立国之后,也没能换掉穆家,如此可见斑。
其实甄凉得到的线索非常含糊,并不能确定就跟谁有关系。但是听到段崇文这个名字,意识到此人的政治生涯颇有值得研究之处,甄凉就蓦然生出了种强烈的只觉:就是他!
自己的身世,必然与此人有关。
不过直觉并不能作为证据,所以她还是要设法进入知府衙门,去查看路引上那些人的身份,弄明白他们到底是谁派出去的。
……
甄凉自觉已经很小心了,甚至还没有开始采取行动,然而此刻,镇西将军府中,却已经有人在谈论她了。
“今天有人来送粮食了?”刚刚巡查结束回来的副将穆长征听到军需官的汇报,顿时精神震,连脱到半的铠甲都顾不上,连声问,“送了多少粮食?都有些什么?品相如何?”
“数量倒是不算多,但末将都查验过了,上好的粮食,纵然不是今年的新粮,也应该是去年的。”军需官也是脸振奋,“黍米最多,大豆也不少,还有些小麦,最难得的是竟然还有几袋大米!”
“那可以多给她折算些券。”穆长征道。
看名字就知道,他也是穆家人。事实上,他正是穆平海将军的长子。穆将军自己去虎啸关镇守,就将银州城交给了儿子。
这些年来,商人们运粮过来换官营券,经常有搞鬼的。什么发了霉的陈粮不说,甚至还有往粮食里掺沙子的,十分缺德。但是这些商人都商量好了,不收他们粮食,也不会有别的,所以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穆家军再威震四海,在这种事情上,也只能吃哑巴亏。
所以难得有人这么实诚,穆长征自然愿意给点优待,若是往后还能每年送粮过来,那就更好了。
“这是自然,末将已经办好了。”军需官立刻道。他是管这个的,肯定比穆长征更着急,所以是在自己权限范围内,给了最大的优待。这点,他也已经暗示了甄凉。可惜对方并没有承诺还会再次送粮食过来。
穆长征这才借着脱剩下的铠甲,边问,“还有什么事?”
“这位新来的商人,好像对我们银州城十分感兴趣,打听了不少事。”军需官正色道。
他将甄凉跟自己聊天说过的话大概重复了遍,又道,“他们入住客栈之后,又向店小二打探了不少十年前的事,尤其是段崇文段大人。”
“段崇文?”穆长征动作顿,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打听这个干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军需官道。他就是觉得奇怪,所以才过来汇报声。大将军不在,所有人的皮子都绷紧了,不敢有半点放松。他也是件对方是生人,所以多关注了下,才知道她在打听段崇文。
穆长征皱着眉头思量了半晌,才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然后叫了两个亲兵来,叫他们专门负责盯着此事,看看这个商人到底要做什么。
原本穆长征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此事。如果对方打探的是现在的消息,那么他还需要警惕下,但既然是十年前的事,是已经不在这里的段崇文,那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如果不是段崇文身份特殊,穆长征根本不会让人盯着。
谁知说曹操,曹操到,第二日他正在校场训练士兵,就有人来报,说是段家来信了。
这让穆长征忍不住有些疑心,结果拆开信看,他就彻底忘了之前的想法。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副将,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整个人险些要蹦起来的样子。他抓着信纸兴奋地转了圈,然后回过神来,迫不及待地大步往外跑,连自己还在训练都忘了。
周围的人都没见过他这副模样,顿时面面相觑,都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这是怎么了?”
而且那是段家的来信啊!段家的事,他们这些人纵然不知道十分,也知道五分,两家人不知早就已经闹翻了吗?
穆长征可顾不上属下们的想法,他兴奋地跑出去,但没会儿就记起了自己的职责,按捺住了兴奋之情,转回来交代好了接下来的安排,这才回了将军府,提笔给父亲写信。
走失了十来年的表妹找到了!
这样的大喜事,必须要第时间通知父亲。何况信里还说,启明表弟已经带着表妹上路,或许不日就能到银州了,也得将迎接的工作准备起来。
不过私心里,穆长征是有些埋怨段家的。姑娘找回来了是好事,知道他们家担心,所以特意把人送过来也是好意。但这里是银州城!里里外外多少眼睛,多少危险?把人送来这边,倒不如直接送到京城去。
祖母和母亲都在那边,必然能将表妹照顾得更好。这边都是群粗人,个小姑娘在这里住着自然不方便。
不过先见了人之后再安排她回京也好。
这么想着,穆长征又给京城那边写了封信,交代了此事,让他们也预备着接人。
这种种变故,甄凉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还在门心思地找门路,想进州衙里去查文书卷宗呢。
这其实也不算难,毕竟他们带来了不少货物,许多都是银州本地少见,能卖得上高价的。而银州城情况特殊,这里是军镇,所以城里没有所谓的世家,除了驻扎在这里的士兵之外,就是他们的亲人家眷。而这些人里,买得起这些货物的人,数量并不多,不是大小军官,就是州衙里的官吏。
所以没多久,甄凉就锁定了个目标。
银州府衙户科共有四个吏员,这人就是其中之。他从十九岁接了父亲的班,到今年四十岁,直在这个岗位上。所以十年前的文书,说不定还是经他的手办的,就算不记得了,要查也很容易。
她已经跟对方的家眷搭上了话,就等着拉近关系之后,再找机会提出自己的要求。
结果还没等来她觉得合适的机会,就先等来了支车队开进将军府的大门。
这动静实在不小,甄凉几乎没怎么打听,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这是将军府的亲戚上门了。至于这门亲戚,那就是十年前在银州任知府的段崇文段大人,他娶了穆将军的妹妹,两家的关系十分亲近。这些年倒是没见着走动,但如今人来,将军府连大门都开了。
那可是只有大将军出征的时候才会开的正门!
“车上坐的是段崇文段大人?”这个消息把甄凉砸蒙了。
她还想着,看到了文书之后,就去江南查下这个段崇文,没想到这边还没有进展,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可是朝廷命官无诏是不得随便离开自己的管辖地的吧?更何况是从江南跑到银州来这么离谱?
果然就有人道,“自然不是段大人,段大人日理万机,哪有空过来走亲访友?听说是他的双儿女。”
为了迎接段崇文的双儿女,就开了穆平海自己平时都走的正门?甄凉听就觉得有古怪。不过段家原来跟穆家是亲戚,这点倒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感觉事情好像又变得更复杂了些。
……
穆长征看着眼前这位表妹,感觉很古怪。
跟他想的太不样了。姑姑出身将门世家,段姑父虽说是文人,但也算是个昂藏男子,生得高大轩朗,他们的女儿,在穆长征想来,纵然不是明快活泼的样子,也应该落落大方,沉稳端庄。但是眼前这个……
他知道这么腹诽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表妹不合适,但是对方那脸泫然欲泣、弱不胜风的样子,实在是叫穆长征心里别扭。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意思,段启明找了个机会,将穆长征拉到边,唉声叹气地把人是如何找回的说了遍。
原来这些年来,他们早就已经放弃寻找这个孩子了,谁知今年家中买进了个丫鬟,被母亲留在身边使唤,竟发现她腰上有跟表妹模样的胎记!问及小时候的事情,她都已经不大记得了,只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在很大的房子里住过。
这回特意把人送到银州城来,也是想让她去府衙里看看,试试能不能想起来什么。
穆长征听,面上立刻露出几分惭愧的神色。她如果从小在段家长大,自然可以爽朗明快。可是这么多年在外头流离失所,还不知受过什么样的苦,这怯懦的性子,也是因为无所依恃才养成的,自己作为家人,应该包容她,怎么能嫌弃?
这么想着,再面对段素馨时,就竭力摆出和善的表情。可惜他严肃惯了,突然做出温和的样子,反而显得更吓人。反正只要他靠近段素馨,对方就立刻瑟瑟发抖,随时都能哭出来的样子,叫穆长征十分憋闷。
“好了。”段启明站出来打圆场,“见也见到了,往后相处的时日还长,不急在这时。这路过来,我倒还能坚持,妹妹却是累坏了,不如先让她休息下,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穆长征闻言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对段素馨道,“那表妹就先歇息吧,有什么事就吩咐下面的人去做,有缺少的东西也叫他们添上。在这里就跟自己家是样的,不必拘束。”
从客院出来,回到自己的住处,就见派出去盯梢的亲兵,有个已经回来了,正等着回话。
“有消息?”穆长征问。
亲兵道,“少将军,那商人正在打探段家的事,尤其是内宅之事。”
“嗯?”穆长征闻言若有所思,片刻后才道,“你们去找个人,把他想知道的都告诉他。我倒要看看,他打探这些消息,究竟是要干什么!”
原本穆长征对此是没有头绪的,但现在他隐隐觉得,对方说不定是冲着表妹来的。
若是这样,那就不能放任了。
那就不妨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招数。而要想试探出对方的目的,自然是先让他得到他想要的,这样才会有下步的行动。于是他想了想,又说,“对了,后日我带着表弟和表妹去府衙走趟,这消息也并放出去。”
到时候,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日万510
作者虽然感冒头痛,但还是身残志坚地日了万,简直感动中国有木有!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女官的自我修养更新,第 75 章 第075章 银州府城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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