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ps:前面还有一章别点错了
翌日清晨,我同平时一样起来练琴。
当手放上琴键的时候,冰冷立即穿透了我的指腹,缠住了骨髓。我收缩地伸展了几番,然后按下了琴键。
我弹了许久,指尖的茧快磨得起火让我莫名地烦躁起来,就连那首《瓦伦城之湖》都被我拎得混乱无序。
砰砰,胸腔不停地跳动,带着呼吸一起。这不同于往常,它跳得很重,重到我每时每刻都在注意它,我有些心不在焉。
于是我便停下了弹奏。
房间里瞬间变得安静,甚至都能听见紧闭窗户外的风声。我垂眼看着黑白色的琴键,不住地搓了搓指腹,怔了好一会儿,又深呼吸了口气。
想来我昨晚是有点冲动,在什么都无法确定的情况下,做出了些出格的举措。幸而他没有察觉到什么,我每瞬的悸动才好匿于退步里。
荷尔蒙的作祟,无法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于是今天,我又去了那个Guernsey书店。
这个书店是我在一次偶然之间找到的。
那时候,我刚从巴黎回来,一阵波澜再次掀起,像潮水般,浪翻了又涌起。我知道这个决定做得鲁莽,所以当下是有些后悔的。
那会儿要应付的东西很多,除了推不掉的,有时为了避开那些邀约,我都会以各种理由婉拒出席,然后独自散心。
或许奇遇就此降临。有一天,我同往常一般散步,七拐八拐绕着路,忽而陌生的环境敞在我的眼前,一扇扇透明的窗户抚着阳光竖立,于是我找到了这个书店。
最初,我被这里的氛围吸引,到后来因为想避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来此处静坐。有时候坐在这儿就是一整天,看着日夜更迭的过程,像是一个逃离世界的避风港。久而久之,便跟这里的老板混熟了脸。
书店的老板姓陈,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建筑设计师,这个书店便是他自己设计的。
我称赞过:我很少在国内见到这样的陈设,很漂亮。
陈老板笑着跟我道谢。
我问:怎么想着要这么设计的?
陈老板莞尔:因为喜欢看星星。
我仰头看了看,点头:确实能看到好远。
-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老板不在,我便移步到了里面的位置坐下。我翻开了昨天拿的那本书,精准地翻到了昨日那页。
Cequ’ilyademeilleurdansledimanche,c’estencorelesamedisoir.*
这是用法语写的一句话,我给邵望舒看,是笃定了他看不懂。他果然也没有往后翻,其实后面那一页满是潦草的笔触。
我抚上了那副还算不上画的画,指腹陷进凹陷的痕迹,这绘得不是很好看,但却是我眼中的他。
门口传来了丁零的推门声,我听见了陈老板那一如既往地欢迎光临。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下一句再次令我迟钝几秒。
“你……是昨天…林怀喻的朋友?”
那道好听的声音回应:“对,你好。”
水起了波澜,我回首,隔着层层的书架,那熟悉的脸庞不至一秒便映入了眼帘。
我在想着他,我便看到了他。
我隔着书架看到了他。
邵望舒。
我眸子一颤,忽地放轻了呼吸。
他从门口走了进来,止步在离我仅有几步路的距离。
我微微启唇吐气,生怕这无形的空气惊扰了他,而目光却忍不住地窜着书籍摆放的缝隙往另一头钻。
一身的黑衣衬着他白皙的脸颊行过我的眸,那瞬时间似乎变慢了好些,似乎经过了昨夜,甚至他煽动的睫毛我都能看得清晰明了。
缕缕的光束透过玻璃覆上了书架,修长的手指浸进了余晖掠过一本本书。犹如点在心头的蝴蝶,只是触了一溅水,便飘然地扇着翅膀飞走了。
我没有上前去打招呼,此刻的情绪让我没有办法迈开那一步。我还在犹豫。
直到他离开书店的时候,身影越来越小。远处的高楼阻挡日落的痕迹,可怜徐徐地留下了一半光一半影的地面。他继续走着,最后一步踏出了光与影的交界,而我的理智消失在了夕阳倾泻过来的道路上。
-
忽然一个人影飘忽,一个后背靠在了书架上,挡住了我的视线。
“坐这儿多久了,怎么没打招呼呢?”
我回过神:“进来的时候你不在。”
陈老板没头没尾地揶揄了一句:“昨天许愿了吗?”
我还未反应过来:“什么?”
“他。“
我回神,没应声,抬起眸望向了陈老板。四目对视,想来目光的炙热倒是将他给灼着了。
我瞬间失笑:“很明显吗?”
“不算。”陈老板也笑着回应,“昨天藏得不错,但今天就不行了。”
我拎了拎眉:“我也没有想过要藏。”
“是吗?昨天这么好的机会,还是情人节。”
也是他的生日。
我在心里补充道,但我想了一阵,摇摇头:“还太早了。”
“你还在在犹豫吧。”
我凝噎:“…算是吧。”
“那你在犹豫什么?”陈老板问。
“……不知道。”
陈老板也没有说话,顿时书店里一片静默。
好一会儿,我才道:“曾经有个朋友对我说过,你会等到一个人,让你等多久都值得。”
“当时的我想象不出来这会是什么样的,那些太虚了,让我觉得他言辞夸诞。但我没想到,真的等到一个人出现的时候,是非常……出乎意料的。”
“我的意思是,在任何方面,都是。”
陈老板双手抱着手肘,靠在一旁默默地倾听。
“对于我来说,美丽是会流动变化的,像音乐一样,所以有时候不是所有人都会看见。”
陈老板点点头:“很多人会被一些很少吐露自己的人吸引,人在想象中被美化,往往都不太真实。”
“我知道。”我说。
我不希望他成为我想象中的那个人,所以我才想去接近他。就像一首乐曲,如果我不去碰那张乐谱,那我永远不会都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我的眼睛移向了窗外:“到现在为止,他确实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可能很难言语,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完美,还要漂亮。
陈老板看了我一眼,然后笑起来:“看来是好的方面了。”
我轻声“嗯”了一句。
他静默了一阵,然后抬着下颚说:“那这样的人,身边从不会缺少想要靠近他的。”
“我知道。”
陈老板:“至少不要将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因为被动从来都不具有主动权。”
“嗯。”我也知道的。
-
傍晚时分,书店多了些人,陈老板忙去了。我移步到了昨天的位置坐下。
我独自坐在窗边,手里无意识地搓着书页角。玻璃窗外的日落渐落,我眨了眨眼,猛地一瞬它恍着光忽而沸腾起来。
想了许久,我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对面连续几声嘟嘟,直到一声法语传了出来:“All?,oui?”
“Hey,Charles.”
“Pardon?”对面还没反应过来,顿了许久才传来一声,“Lin?”
我轻笑道:“对,是我。”
Charles似是一声不敢相信的叹笑:“好久不见,Lin,我们似乎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是啊,好久了。”
“最近好吗?”
“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的。”
我问:“最近还忙着设计高定时装吗?”
他回答:“当然不了,我前段日子就申请了一个月的假期,然后陪Yan去了一趟希腊。”
“那确实不错。”我说。”
“希腊是个很漂亮的地方。”Charles忽而愉悦起来,“那里有个号称Seeeexisland,你可能想象不到那里有多疯狂,但Yan很喜欢那里。你也知道他是个摄影师,总是对漂亮的东西很执着,所以我们就在那儿呆了整整一周,总之他对那儿情有独钟。”
“情有独钟?”我笑着重复了一遍,“还学会成语了。”
Charles没否认:“愿意去学东西总不会有坏处,你看Yan的法语就说得很好,当然除了一些阴阳性之外,这总是困扰着很多人。”
他其实话不太多,但每次一说到Yan就停不下来,当年我在巴黎的时候就见识过了。趁着他停顿之际,我哧了一嘁:“讲完了?”
“没有。”Charles笑起来,“但我把话语权还给你。说吧,什么事能让你拨了这通跨洋电话找我来了?”
“……不知道…”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诚实地说,“我只是觉得应该给你打这一通电话。”
Charles沉默了一会儿,又耐人寻味地‘Oui’了句:“随时恭候。”
“你也知道,我刚才从巴黎回国的那阵子有些心神不宁。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又像一开始一样都堆积起来,感觉又回到了西雅图的时候。那种感觉是我最痛恨的,所以我有些厌烦。”
“这样的情绪持续了很久,直到最近我发现似乎好了一些。”
Charles:“这是个不错的消息。”
我赞同地嗯道:“我好像明白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没反应过来:“嗯?”
“你说,我会等到一个人,让我觉得一切都很值。”
Charles顿了顿,问:“所以,你等到了?”
“我觉得是的。”我这么说。
Charles连笑了几声:“我开始好奇了,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吸引了世界的宝藏。”
“你又来了。”
笑声接连不断地从电话那头传来,好一阵才渐渐地静下。Charles说:“我的意思是,这很好。”
“Lin。”他又唤了一声。
我应道:“嗯?”
“你很喜欢他吗?”
我垂下眼,又“嗯”了一声:“如果不是,我想我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
“我很开心能听到你这么说。”
Charles收起了揶揄的口气:“希望这对你来说不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会很期待见到他的那一天。”
漫长也没有关系。
“加油吧,Lin。”
他对我说:“Bonnechance.”*
Bonnechance.
我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
-
挂了电话后,我再次回过神,街上的路灯闪了几下全都亮了,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静默了一会儿的手机突然弹出来了一个头条,是那个昨天大海报“LIZHOU”钢琴家的演奏会。
我想起来昨天邵望舒问我的问题,但其实我跟李昼不止算认识。
在柏林,他同我一样也是参赛的选手。他那会儿很自傲,脸上信誓旦旦的笑容似乎宣告了一切。只不过,很多事情都禁不住命运的把握,那次是我赢了。
后来再见到李昼,是因为他被我的老师收做了学生。他的脾气收敛了很多,也变得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尖锐,但仍对我有些许的敌意。那会儿还是在叛逆的年纪,他不服我,我也有傲气。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个很好的竞争对手。当时的我也急需一个劲儿,于是我和他之间的对决就此拉开帷幕。
但这个力是有限的,我觉得无力,最终还是选择暂停了所有的演奏工作。所有人都在惋惜的时候,令我没想到的却是李昼难得拍拍我的肩,对我说:理解。
身在同一位老师教导下的俩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聊了很久,最终我们握手言和。
-
我静盯了一阵,指腹滑动着屏幕点开了一个聊天框,迅速地打下一句话:你下周演出是吗?
好一会儿,那边才回了消息。
LiZ:【是啊,怎么了?】
我:【我想要两张票。】
LiZ:【你想过来不是随时的事吗?】
过了一阵,对面忽而发来一连串的问题。
LiZ:【为什么要两张票?】
LiZ:【你要带人?】
LiZ:【真稀罕,让我猜猜,是不是有情况了?】
我有点烦躁:【有没有?】
LiZ:【知道了,没有也得有。】
我:【谢了。】
短暂的聊天结束。我顿了一下,然后点开另一个聊天框。我不住搓了搓指尖,敲下了那几个字。
我:【你昨天说的那个人下周末有演奏会,我手里刚好有两张票,你想去听听吗?】
一道蓝光闪过,消息已经发送了出去。
我移开了视线,但手里还是静握着手机,抬眸的瞬间感觉夜又暗了许多,越发得深邃了。
我看着静谧的夜里缀满了星光,跟昨天一样,这么多星星里,他是最漂亮的那一颗。
徐徐的星点汇成了一道银河,像极了洛杉矶的道路。日落大道确实有一条长长的路通行大海。从起始涌起的猛浪,几百万里跟着渡来了此处。
过了许久,手中的手机一震,对面终于有了回复。
我点开,只有两个字。
邵望舒:【好啊。】
高悬在喉咙的刺骨消失了,我卸了力,掌心里溢了一手的冷汗。他的两个字都能让我轻易地释然。
我勾起了笑,呼出的热息逐渐地消散在了夜里。翻涌的浪潮延至了几万公里的夜晚,我听见了那天日落的海声。
我想,那次的傍晚,海浪一定很大,很响。大到连他都听见了拍打礁石的回响。
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我拨开云雾看见了一座孤岛。风平浪静的海面之下暗潮汹涌,但我还是看见海浪亲吻了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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