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种的疑问像蓖麻一样盘绕在她心头,几乎把能看见光的地方都遮盖住了。但越是这样,越是激起了她探求真相的好奇心。
她嘱咐陶源,“今天的事情,不许对外透露一个字。我听说你的陶氏书斋私下和郡守府也有往来,你可晓得其中利害?”
能被夫人选中的人,自然有她的过人手段。陶源岂会听不出她的警告,坦白道:“郡守府的大公子江璘祺是个雅好读书之人,他在陶氏书斋有个人名义的注资,但也只是为了表达对书斋的支持和淘书方便。除此之外,陶氏书斋和郡守府并无过多往来,庄主可以随时查验。”
“那就好。”岑杙忖度了一下,“我听陈二庄主说,自白庄主过世后,江阳一带的事务一直是由你来接手的。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鉴于江阳郡守江淳儒在此地势大,单凭你一个人,难免有应付不周的地方。我给你找个帮手,也好帮你分担一下重任,你说怎么样?”
这明显是不信任,想要分他的权。不过,江阳这块本来就不是他负责,只是临时接手,被分了也没什么好说的。陶源波澜不惊道:“属下没什么意见。”
“行,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至于选派哪个人,我和其他庄主再商议一下,这段时间还是由你来总理江阳事务。至于江淳儒么,”岑杙忖了又忖,“得想办法让他把狐狸尾巴露出来。”
说着搔了搔头,“江淳儒有什么特殊喜好吗?”
她没指望陶源这个闷葫芦能答出个一二,但惊喜就这么来了,“江郡守好洁,几近成癖,不知算不算特殊喜好。”
“啊?”岑杙意外了一下,“怎么个好洁法?”
“他的洁癖是出了名的,比如,一日衣物要换洗三次,如厕时下面必垫寺庙里开过光的香灰,据说这样便能消除粪便上面的秽气。”
“额~”岑杙下意识地干哕了一下,在她眼里,除了移走之外,任何对粪便采取的多余步骤,都是变相地对粪便进行挽留,尽管心理上是在表达排斥,但行为上完全是愚蠢的画蛇添足。
“还有,在他治理的郡县,城中不能出现横七竖八的杂草,路边不能出现衣衫褴褛的乞丐。据说,曾经有个叫花子在他门口乞了半碗饭,第二天,被他知道了,便把给叫花子送饭的门房,一并驱逐出去了,嫌他身上沾染了乞丐的晦气。然而这事儿还没完,第三天,他越想越生气,又把被乞丐敲过的大门给拆了,换成了新的。”
“真的假的?完全看不出来啊!”岑杙想起那位面容刚毅、举止有度的江阳郡守,完全想象不出他是有洁癖的样子。不过,听他如此厌恶乞丐,她心中莫名蹿出来个想法。难道因为孔九是叫花子打扮,身上太脏了,招致了这位江郡守的反感,所以就把他给杀了?世上会有这种变态的人吗?只因为旁人碍了他的眼,就要赶尽杀绝?她怎么觉得这事儿越来越玄乎了呢?
她骑着马儿,在路上边走边想,会不会江淳儒和孔九之前就有纠葛,江淳儒担心孔九告状,因而便起了杀心?
总之,这件事的关键在孔九究竟想告诉自己什么,如果要弄清楚这些,还得从孔九本人方面着手,但是孔九目前已死,只能从他生前掌管的北地两处分庄获取线索。至于江淳儒,她明着不能把他怎么样,但私下里用点手段,想收拾他倒也不难。
正思索着,耳边“嗖”的一声,她下意识地一躲,一只弩@箭擦着她的脖子尖啸而过,“砰”的扎进了身后的木桩中。岑杙登时一凛,提紧缰绳,只见东西南北四面树冠上竟都爬了黑衣人。意识到不对,她连忙翻身下马,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只听“嗖嗖嗖”的穿林打叶声,伴随着尖锐的嘶鸣,那马儿就在她面前被扎成了刺猬,“扑通”的摔倒在了地上。www.bïmïġë.nët
岑杙心有余悸地瞟着四面围上来的人,意识到自己被埋伏了。来不及思索太多,沿着刚才打滚的路线,拼命往左边的象椎山跑去。她小时候在羊角山上摸爬滚打惯了,还好在脚力上没什么问题,手脚并用先爬上一段陡坡,而后斜向往前钻进了一个密林中,很快就与那些黑衣人甩开了一段距离。
她数了数,对方至少六个人。每个人手上都有弩@机,这是要斩尽杀绝的意思。
开玩笑,她可不能在这儿死。
幸好给老叫花安排完后事,她又来过一次象椎山,把东面地形大致摸排了一遍,它的象颈有处小的断崖,下面就是明镜河。断崖离河面约有四五丈,岑杙跑到这个地方,朝下望了望,脚下的岩石不小心滑下去,骨碌碌地滚进水中,连浪都没翻起来就被河水湮没。她心里有些发怵,但想想后面的追兵,她咬咬牙,将白色外袍解下来,用短剑从中间削成两半,系成了一条三丈多的长绳,一侧袖子绑在一块较大的石头上,把石头用力地推了下去。只见石头托着尾巴似的外袍深深地扎入了水底,很快外袍也从水面消失不见了,说明这水足够深。她稍稍放了心,后退两步,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往前一个纵身,从崖上笔直地跃了下去。
足部先入水,继而是腰,然后是头颈。完全是她理想中的入水姿势,她还没来得及感叹第一步的成功,就被一股呜路哇啦的涌流卷向了后背方向。她展开龟息功拼命地调整姿势,同时抓住了被她抛下的那根连着石头的外袍衣带,短剑一划割开衣袍,顺着流水方向往下游,终于到达一段还算平稳的水域,她将袍子抛了出去,让它随水漂流。隔着一层水镜,她往上看,只见崖边站了五六个黑点,应该是那几个杀手。他们看到了水面上的外袍,也想跳下来,但似乎觉得这样太过冒险,不太划算,便顺着水流方向往山下跑。
岑杙一直憋气到他们跑远,才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往岸上游去。上岸后,她躺在地上歇了会儿,暗忖,要是被李靖梣知道,她这条小命差点交代在这里,不知道她又会怎样震怒惊恐,怕是自己以后都甭想出宫门了。还好,还好,她向来命大。
手脚总算缓过劲儿来,她咳了两声,翻身准备起来。这一侧头,正对了水面,把自己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还悬在半空中。
“原来是山的倒影。”岑杙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再次望向水面。说来也怪,从这个角度看去,山的轮廓和水中的倒影似乎组成了一只大象脊背的轮廓。岑杙以为是自己眼花,又仔细瞧了瞧,还真是如此,就是一只卧倒的大象脊背,以水面为中分,上面的山形是它的左半边身子,下面的投影是它的右半边身子,一实一虚,合二为一。
“奇了。”岑杙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这座山在上面看明明是一头正象,但是结合水中的倒影,又成了一尊躺倒的卧象,而且是同一个脑袋,同一个身子,只是因为角度不同,看到的姿势便不同。这是巧合还是天工?
正疑神间,大象的脊椎上忽然移动了几个黑点,像跳蚤似的涉水过来。岑杙打一激灵,暗忖这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登时拍地而起,往前路夺命飞奔。到了一处被烧焦的树林,她灵机一动,就地一打滚,湿哒哒的衣服很快沾上了泥灰,她把自己全身抹得跟炭似的,尽量走被火烧过的地方,用灰烬掩盖行迹。
但问题来了,现在是向左跑,还是向右跑?
向左跑,是往大农庄和江阳城的方向,对方既然安排杀手,显然是不想她回去,未必不会在原路另设陷阱。而向右跑,是回到谢时山庄,但从她出门不久就遇到杀手伏击来看,时间未免太巧合了点,实在不令人起疑。
她想了想,干脆就往东面的青龙山上跑。青龙山虽是象椎山的护山,但看起来和象椎山一般高,上面遍布密林,也容易藏身。
岑杙飞也似的钻进了密林中,往山上爬。林中滕树极多,遍地荆棘,很不好走。岑杙怀疑这根本就是一座荒山,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但是爬了不久,她竟然在前面看到一片绿竹林,林子边际有几株劈裂的竹子,从小腿位置开始折断,上部直接横倒在地上,看样子像被野兽撞断的。她暗忖天助我也,艰难地划拉过去,见竹身还青翠,便将断竹用力一踩,地下还连结的纤维“噼啪”一声,又断了许多。她顺着劈裂的纹路,手脚并用,从竹子上生生扯下一条约两臂长,一指宽的竹片出来,试着抈了抈这竹片的硬度,非常坚韧且负有弹性,就像一根小型的竹扁担,这是绝佳的弯弓材料。
她又用短剑飞快劈了几根细竹条下来,比手臂略长一些,可以做箭身。然后拿着这些材料穿林而去。
追兵的脚步愈发近了,她终于找到了一棵适合攀援的老藤树,在上树前,她观察了旁边的几棵藤树,故意在一棵树上留下泥土攀爬的痕迹。然后回到这棵不起眼的老藤树前,脱下鞋子,系在腰上。撕下半边袖子,把工具统一扎起,咬在嘴里,顺着藤蔓奋力地往树上爬去。
爬到了一根相对安全的横杈上,她确定树冠已将她的身形完全隐藏,便将口中的工具平放在两条树杈之间,刚好可以兜住。坐稳当后,她立即开始制起弓@箭来。
先就近选了一条绿藤,短剑削开一条小口,从藤皮上扯出五六根长长的藤丝下来,比竹片要长,正好可以当弓弦的材料。这个法子还是李靖梣教她的,在猎场上,有时为了应急,难免会制作一系简易的武器,竹子、榆木弹性十足可以当弓,而藤皮内侧的细丝极具韧性,可以缠做弓弦。
岑杙编丝的时候,下巴的汗水滴到了叶子上,追兵就在十步之外,另一棵滕树的底下,透过叶子的缝隙,她能看到那些人黑色的外袍,听到他们围着藤树小心挪步,对着树冠发射冷箭的动静。
岑杙大气不敢出,将藤弦小心翼翼地套上竹弓的两头,感觉自己的脊背绷得和这竹弓一样紧。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损皇一家更新,第 84 章 半路遇伏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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