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拂开她冬青色的上裳边沿,露出濡湿的一团痕迹,夹杂着隐约的血腥味顺风而来。
司徒骊似是体力不支的晃了晃。
裴恪心中一紧,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个了不得的错误:对方好像受了伤,自己却跟瞎子似的在这儿歪缠耽搁了好多工夫!
忙上前,急问:“到底是怎么了?!”
手伸出又缩回,缩回又伸出,愣是没胆子直接上手去扶着。
谨慎地环顾了下四周,尤其是春风阁的方向,裴恪将嗓音压得更低:“可是他们打你你就趁着夜色逃出来了?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站在你这边儿的!”
司徒骊眨了眨眼,她也忽略了一个细节,直到适才才反应过来:面前这傻小子好像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而将她当作是……
呵,眼下暂且不跟他计较这些。
轻描淡写地拢了拢外裳,司徒骊的瞳仁漆黑空洞,没有丝毫神采:“嗯,受了点小伤。”
一点小伤哪里能有这么厚重的血腥味儿!
裴恪这回倒是聪明得很,一下子就明了了司徒骊佯作无事的故意隐瞒——少年人此时还不知有种套路叫欲说还休,欲迎还拒。
飞快地扫过司徒骊拢衣时露出来的玉葱根,见其上犹带血痕斑驳,心疼坏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闻言,司徒骊好似受了惊。
她有些小心翼翼,惶惶不安地看了看周围,似受惊的小动物,一边不自觉地往后退,一边朝裴恪虚伸爪牙。
“我不跟你走……你,你别过来……啊!”
没刻意用剩余四感辨明周遭,莲足猛地踢在在古木暴.露在地面上,虬结分明的巨型根须,狠狠崴了一下,她就着势头撞向旁侧树身,连其上栖息的密密麻麻的蝉蛹都不知避开。
千钧一发之际,再顾不得男女大防那许多,裴恪三步并作两步,迅即上前,好险才将人给及时拽住!
似有若无的女儿香萦绕在鼻尖,怀中人身躯僵硬的不像话。
裴恪连忙松开手:“抱歉,一时情急,我……”
“我眼睛瞎了。”司徒骊冷淡的打断了他的话,脸色平静地说道。
然微微颤抖的身躯,空茫的双眸水意盈盈,怎么看都不像是并不在意。
裴恪惊住,随即又有些懊恼先前果真粗枝大叶,什么都没看出来。
“因此,眼下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亦无法反抗。”司徒骊的嗓音里透出麻木,“但请给个痛快,别再戏弄于我。”
“……”
三更半夜,眼前这个柔弱女子才从虎狼窝里逃出来,又盲了双眼,面对陌生男子,戒备乃至言语敌对都是应当的。
裴恪没有感受到自己的人品被质疑和冒犯,但也一时无措,不知该怎么让对方向自己稍稍卸下些心房。
“但,总得先从这儿离开吧。”绞尽脑汁憋了半晌,裴恪才憋出句话来,委婉劝道:“若不趁着现在尽快出城,天一亮,他们定会知道你逃走了。”
个傻子,稍有点阅历的男人都知道下九流场所都是夜里做买卖的,此时正是闹腾的时候。
不过春风阁丢了重要物什,大抵拖得一日算一日,暂时还不敢往上报,待司徒懋都知道她搞的动作,至少也得是三两日以后了。
……到时候必会搜捕全城,是得趁早出城。
司徒骊垂眸,唇角勾勒出一道不甚明显的笑意,所以,她才煞费苦心地在眼前这傻小子面前,演了好一场矫揉造作的摔跤戏码啊。
论摔跤,可再没比宫里那些女子们更会的了!从闺阁到后花园,谁个没“摔”个几回?
——她便是不会,看也看会了。
效果嘛,好像还不错?
司徒骊低着头,鬓角额发被风轻轻拂起,如水月光映照下,失了血色的侧脸秀丽端庄,宛如白瓷般脆弱。
肩上微重,有人给她披衣,小心翼翼的动作,没触碰到她衣身毫厘。
“夜深霜重,我娘说,姑娘家受不得凉。”
裴恪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他娘去得早,可没跟他交待过这些,都是他自己瞎编的。
傻子。
想来也就只有夫妇相谐的小门小户才能养出这种傻子。
“走罢。”
司徒骊突兀出声,没将衣裳还回去,而是就着裹了在了身上。
不过——
半道上,裴恪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忽听她低声喃喃了句:“我娘……从不曾跟我说过这些。”
然待他侧眸,就又只得见司徒骊冷冷淡淡的神色了。
同那日的时时垂首低眉不同,即便需要人引导着行路,她亦——
肩背挺直,下颌微抬,向前的脚步无比坚定,毫不迟疑,像是无比坚信自己能掌控前路,乃至此生所有。
但是,他们在出城的时候,还是碰上了预料外的麻烦。
裴恪顾及司徒骊盲了眼受了伤,又不敢直接上手相携,于是二人一路蛮行,至城门口时,已是鸡鸣破晓,天色微明。
恰是寅时五刻,守门的兵士敲响晨钟,打开城门的时候。
至此,一切都还很顺利,直到他们跟在前人后头排队将要过门的时候——
城门口突然奔来一列骑马的军官,为首的人披坚执锐,是禁卫军中四品武卫将军执行紧急御令时的打扮。
谭大勇年轻时候在边疆做斥候,且就是靠做斥候的功绩一点点累积晋升,升到如今这武卫将军的品阶上的。
做斥候的长处便是心细如发,能巡视觉察出周遭的一切异常之处。
多年过去,谭大勇行走御前,也没落下做斥候时的基本功,毕竟他简在帝心靠的就是这么个长处。
打马门前过,他晃眼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忙“吁”地一声勒马停下,两腿夹马肚,缓缓踱到裴恪二人跟前。
“你,抬头。”
此时正值宫禁时分,宫门还没开钥,无论是按宫规还是常理,二公主都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问话时,谭大勇还有些犹豫,但想到这儿,再看对方迟迟不抬头不搭腔的阵势,大清早被从被窝里拽起来执行任务的原本已压下去的火气此时也涌上了上来。
马鞭在半空“啪啪啪”连甩几下,马蹄不耐烦地在原地转悠:“问你话呢!老子不是那种不打女人的孬脾性,信不信老子抽你?!”
骇得裴恪连忙前倾回护,将司徒骊藏在身后。
“大人,有话好好说,她生着病呢,晕晕乎乎的,想来是没听清。”
对男人示弱,裹着男人的外袍,和男人挨挨挤挤……
一向端庄贤淑的二公主殿下岂是这样的放荡做派?
谭大勇也有些迷惑了,但他瞅着又实在是像,于是马鞭朝着司徒骊焦躁地点了点:“那你让她抬头!”
这贼将军,莫不是看上他心上人了?
他可是听说过不少兵痞子们的行事作风,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跟土匪没什么两样,对于看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是先抢了再说……
秀才遇上兵,有理都说不清!
裴恪的火气也冲上来了:“我……”
往前的衣角被拽住,后背贴来一个冰冷但柔软的身躯,有人掐着嗓子柔声:“相公,你别跟官爷吵,我,我好害怕。”
她叫我相公?
裴恪愣住了。
她叫他相公!
谭大用皱了眉,难不成真是他认错了?
挠挠脖颈,继续盘问二人的心思也淡了不少,但就这么放他们过去岂不是显得自己太无能?
于是谭大勇想了想,觉得再问几句例行询话也是必要的。
“你们是夫妇?”
“……嗯。”
“出城做甚。”bïmïġë.nët
“原本就是外城人,进城是给我家娘子治眼疾。”
“她看不见?”
“嗯。”
“家里还有什么人?”
“俱无,在下双亲皆已不在,我家娘子……”
一口一个“我家娘子”,向来不爱撒谎的书生,谎话竟然也越说越顺口。
见二人竟是有继续闲聊下去,司徒骊终是不耐烦了,她抬头,冷冷接话:“也是父母双亡。”
夭寿哦!
竟然真的是二公主!
二公主刚刚说什么来着!
如五雷轰顶,谭大勇张大了嘴巴,待反应过来,再不敢接话,匆匆扬鞭,慌慌张张地,就跟有万千敌军撵在他屁股后头般跑了。
“咦,官爷他怎么?”
“……相公,咱还是先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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