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阁>都市小说>侍君>第 56 章 随行
  第五十六章:

  然又等了数日,裴恪再是迟钝,也回过味来。

  那黑锅……好像并未甩到他头上?

  玄都阁无事发生。

  科举舞弊,放到哪朝哪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朝堂内外,必定会掀起一片血海哀声,更别说这还是女帝初登基,急需政绩的神肃元年……

  怎可能如此风平浪静,一丝波澜也无?

  裴恪缓过神来,反而越发提心吊胆。

  他担心司徒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毕竟大半月过去了,他还没再见她一面。

  可知他虔诚遥祝安好的人,如今是否真正安康无忧?

  这些时日,裴恪虽避居阁内足不出户,却是谨守本分去坤宁宫朝夕问安。

  怀揣着某种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无视嘲他萤虫安敢与皎月争辉的闲言,厚着脸皮,能在谢檀之那里待多久就待多久。可他——

  再没碰见过她。

  这日,哑仆看不过去了,特地提点了他一句:几位豪姓氏族公子都进宫了,你一个小小良侍,在陛下跟前算哪根葱?半月不召幸你实属正常,便是三年五载,乃至这一生不再召幸你,也是应当的。

  裴恪听了此话,头个反应却是他的陛下依旧安康,随后才是自嘲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哑仆当时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兰花指高高翘起,又指向玄都阁外各个方向:闲适得很。那几位贵侍的宫苑没少去!

  这般,裴恪反倒长吁一口气,近些时日消瘦了不少的苍白面颊总算多了些血色。

  他迭声喃喃道:“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而当夜,玄都阁一反常态,早早就灭了烛。

  阁楼顶上终于不见那朝暮伫立、时时刻刻眺望着昭明殿方向的青裳少年的影踪。

  哑仆自觉是当头棒喝起了效用,功成身退,总算不用日夜吹冷风。他枕在萦绕着银丝炭的暖风横梁上缓缓陷入酣梦。睡前似乎嗅到几缕莫名香味,可当痴忆的娇靥出现在梦境中,他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裴恪躺在榻上,却是久久不能入眠。

  白日里听了哑仆那些话,他当时表现出来的从容释然是真的,可眼下入了夜,令他辗转反侧的懊恼失落,也是真的。

  他控制不住地想着,那几位贵侍的宫苑陛下都去过了,那那些人是不是都蒙受了雨露恩泽?

  高高在上的凤后先不论,谢贵侍俊,王贵侍厉,陈贵侍艳……各有风采,皆是万万人中难得一见的逸群之才,陛下会喜欢谁——或者说,更喜欢谁呢。

  昏暗纱帐里,只着中衣的少年,清俊的眉眼刹那间闪过一丝戾气,转眼即逝。

  “笃-笃-笃”

  靠近床侧的窗棂突然想起几声轻而沉闷的敲击声。

  裴恪吓了一跳,脑海里嗡嗡直响。

  他自己承认深夜意志薄弱,方才起了几分妒嫉恶念,但论迹不论心,他还没干什么坏事呢,怎么就撞上鬼敲门了呢。

  拼命闭紧眼睛,胸前的薄被拉到下颌处,将口鼻以下围得严严实实,屏住呼吸,无声念叨:我睡着了,我睡着了,只是路过,只是路过……

  “出来。”

  清冷女嗓突兀响在耳畔。

  陛下!

  裴恪猛地睁眼,掀被,连木屐都来不及穿,光脚直奔到扇槅前,推窗,环顾四下,一气呵成。

  寒凉的夜风扑面袭来。

  月华如水,素辉映中庭,一片静悄悄,不见佳人影踪。

  他打了个寒蝉,后知后觉想起来,话本上所描绘的鬼魅引人出门的场景也是这样的,幻拟其心上人之音容声色——

  “傻愣着想甚。”

  裴恪怔怔侧眸,下一刻,厚实绵软的大氅兜头向他罩来,带着隐秘弥散的龙涎香气。

  司徒骊靠在窗棂旁,下颌轻点:“穿上鞋袜,孤带你出宫顽。”

  闭眼再睁开,人在眼前,抬手,揉了揉眼再看,人依旧在眼前。

  做了这一连串动作,裴恪方才木呆呆地背过身去,合拢了窗户:“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南无般若,九天应元雷声普渡天尊……”

  颠三倒四,也不管是否能起效用,便把诸天神佛各种咒语都胡念了一通。

  然而抬眼却见一个跟他身材肖似穿着一般无二的男子垂着头,站在不远处,躬身向他行礼道:“良侍自管随陛下去,此处有卑职值守。”

  会有这般真实的魇境吗。

  裴恪手指微颤,捏了捏身上的大氅,若是真的,那窗外等候他的那人……

  重新打开窗棂,“陛下。”

  少年原本苍白的两颊不知何时,已染上薄绯。

  他面色羞赧,一副手足无措的可怜情态,目光游移间,将四下都环视了遍,却独独不敢直视佳人。

  司徒骊唇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眉宇间的不耐烦却已然消散。

  她以审视地目光自上而下将裴恪打量了一番,忽地伸出手去,穿过他耳畔,将颈后的大氅兜帽拾起翻转,牢牢地覆在其松散的发髻上。

  “看在你亦空等孤半月的份上,今夜不敬之罪,孤不同你计较。”

  她竟然知道……

  眼睫轻颤,裴恪方露出个浅笑,“陛下英——”

  “先记在账上。”

  司徒骊收回手,转身,清冷的嗓音一本正经,“所以裴卿你,最好早日学得聪敏些。否则等孤哪日看你这呆样子碍眼了,一并清算。”

  那就是眼下瞧着他还算顺眼……

  玄衣纁裳的九五至尊徐步前行,即使未戴冕旒,亦是仪态端严,声威尽显。

  裴恪亦步亦趋,隔着一臂距离,于心底默默描画着她的影子,猜测着她说这话时,面上又是怎样一副神情。bïmïġë.nët

  良久之后,他才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侍一朝能伴陛下身侧,便已得一朝之幸。”不求善终。

  语毕,就听前方笑声短促,似竭力遮掩后方从唇齿间溢出:“说得不错,下次不许再说了。又没在床帏间,当心被人听到,参你个佞幸之徒。”

  裴恪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能琢磨着她言语中透露出来的零星情绪,以作判断。

  周遭除了陛下的人,还另有耳目?

  才刚的欣悦已消散泰半,他来不及失落,神色一下变得肃穆起来,下意识开始观察起周遭的草木高檐。

  “怎么?这宫门还没出,胆子就已经被骇破了?”

  司徒骊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那亦步亦趋的小鹌鹑又在想些什么。

  说到底,此行裴恪于她尚有用处,若其不乖乖配合,兜兜转转总免不了白白耗费她的精力,于是司徒骊安抚道:“便是真出了事,也有孤挡在你前头。”

  沉默,令人疑虑的沉默。

  司徒骊诧异回眸,就见前时还落后她大半个身位的少年,不知何时已默默同她并肩。

  “圣人贵体,岂可伤之,若真有胆大妄为之徒上来冲撞,臣自当勉力以卫陛下。”

  这人真真是……呆愚至极。

  司徒骊错开眼,却是抿了抿唇,轻转着大拇指上的润玉扳指,不再出声。

  并肩而行,这样近的距离,甚至比这还要亲昵的距离,在二人过往的几次短暂相处中并非不曾有过。但屡屡都是触之即分,未曾如此长久。

  夜凉如水,道旁暗翳如浮光掠影般轻缓地从少女侧颊上滑过,滑过她浓黑的眼睫、高挺的鼻梁和永远微微翘起似笑非笑的嘴唇。

  裴恪一时入神,余光无意识下撇,只见其尖削下颌微抬,霜白皓颈上扬出浅浅阴影,行走间衣带当风,前行飒爽如踏星,整个人像是柄撕破墨黑暗夜束缚一往无前的寒光锋刃……

  只是——

  “天凉,陛下怎生连件外裳也不穿?”

  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年四季不辨寒暑,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瞎折腾……裴恪克制住了长篇大论的啰嗦,却没能忍住腹诽。

  他自以为不算絮叨,殊不知直愣愣的眼神将所思所想泄露泰半。

  “……”

  司徒骊脚步微顿,侧首乜了他身上绣着五爪蟒龙暗纹的墨黑大氅一眼,调侃道:“天子之衣好穿否?”

  “这是——臣侍惶恐!”裴恪当下才反应过来,陛下给他披上的这件大氅竟是那时从她自己身上解下来的,怪不得嗅闻到的龙涎香格外浓厚……

  他立时抬手去解颈间系带,肩上却突然着落了一股力道。

  “不是说要护卫孤吗。”

  隔着重重衣衫,裴恪都能感受到女帝指尖传出的灼烫温度,是了,他忘记她是习武之人,本就不惧冷热,又听嗓音幽然继续道:“披着孤的大氅,走在孤的身侧,若真有刺客,孤把你推出去,也能以假乱真混淆对方视线,拖延到暗卫赶至了。”

  司徒骊拢过他的肩发,捋至身后,端详朦胧月光中,少年的半面温柔侧脸。

  裴恪解衣的动作顿住,眼睫轻缓地颤了颤,半晌,微叹:“原是臣不识好歹,拂了陛下好意。”

  没瞧着预想中的惊疑,司徒骊漫不经心地收回手,轻哼一声道:“……长进了。”

  已出内廷宫门,毋需继续步行,寂静的巷道前方缓缓出现一辆马车,车毂马蹄皆裹了棉,行动间几近悄无声息。

  司徒骊示意裴恪上马车,临到头,裴恪心底疑虑未解,终归有些踌躇:“陛下真要带臣出宫……”

  他犹豫了半晌,也没好意思完整复述前时司徒骊说要带他出宫顽那句话。

  司徒骊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那——”他站在马车旁,继续纠结:“那回宫时,还会带上臣吗。”

  司徒骊不意他会这样问,诧异道:“裴卿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是上了皇室宗牒的后宫侍卿,孤带你出去不带你回来,难道能把你在外面卖了换钱花?”

  裴恪松了口气,转身麻利地爬上马车,一边爬一边嘀咕:“……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呢。”

  “嗯?”

  “臣是说,陛下日理万机,深夜出行,总归伤身。”

  “裴卿,孤听得见。”

  “……呃,臣惶恐。”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侍君更新,第 56 章 随行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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