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朝喝了不少酒,借口吹风醒酒跑出船舱，吐得昏天暗地。
“忍忍，里头结束了,船很快靠岸。”同行的林子浅跟来安慰唐大朝。
他看唐大朝吐得甲板上一堆秽物，压抑住一起吐的冲动，招服务员打扫。
唐大朝扒着栏杆干呕,争取不再吐到船上,心中不住苦笑。
他一个过气艺人，能接到个宴会陪酒的工作，都是靠经纪人磨破了嘴皮求来的，可不得忍着么。
林子浅拍拍他肩膀：“会好的,咱们会翻红的。”
说完沉默。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出的话。
圈子里年年进新人，能替代他们的男演员如过江之鲫，他们这种不肯低头拍烂片圈钱得罪资本的艺人，想翻红何其之难。
“你进去吧。”唐大朝胃里吐得差不多，再呕出来的只剩酸水，风一吹，酸水飘回,那味道他自己都受不了,“替我谢谢黄老板。”
林子浅点点头，走了。
唐大朝擦了把脸，踅摸到长椅上坐了，看了会风景。
天空湛蓝,阳光和煦，海面金波逐浪粼粼闪亮。
最惬意的风景，却教他心浮气躁。
唐大朝从兜里掏出盒皱巴巴的软包红双喜，拍出里头唯一一根烟,捋直了叼在嘴上，半天没打着火。
风太大了。唐大朝憋屈地缩到角落避风处。
再摁打火机，火焰却跟疯了似的一窜老高，燎着了他刘海。
“操。”
唐大朝腾地弹起，拍灭头发上的火星子，把火机往海里扔了好远。
人走背字，打火机都跟他不对付。
他气急败坏地深吸了口烟，烟雾吐出，又给海风吹回眯了眼睛。
“妈的。”
唐大朝骂骂咧咧，疯狂揉眼。
“请问。”不知哪处响起道声音，软软的，怯生生的，“这是你的打火机吗？”
唐大朝眼里给熏出了泪，看东西模模糊糊只有个轮廓，抬头四顾，没在甲板上看到第二个人。
他听错了？
唐大朝拧了把眉，闷头继续吸烟。
“吸烟不好的。”那声音又说。
这回唐大朝听得真真切切，声音是从船栏外传过来的。
有人在海里游泳？
这可是深海，不要命了？
唐大朝往船栏下看，果然看到海里浮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手里举着他的打火机。
是少年吧？五官柔和稚气，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露在海面上的肩膀圆润白皙，海浪翻涌间不时露出胸前粉嫩的两点，令人遐想连篇。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说不定是未成年。
唐大朝暗骂了自己一句，看少年身上没绑救生圈，忙扔了个下去。
“快上来，海里危险，想游泳去游泳池。”
“不危险的。”少年笑，他笑得好看极了，没理会救生圈，重新扬起手，“你把打火机收走好不好？最近我爸爸在建设文明海洋，这个是塑料的，我们处理不了。”
唐大朝鬼使神差地说“好”。
少年笑得更欢，把打火机扔回甲板上。
“那我走啦。”少年冲他挥手，“你少抽烟哦，对身体不好的。”
少年转身，唐大朝也没见他费力动作，浪花一阵翻腾后，一眨眼间，少年便游出了十几米远。
“等等！”
唐大朝魂都吓飞了。
这谁家孩子，还想游到哪去？
情急之下，唐大朝来不及思考，丢开烟屁股，迅速脱掉西服外套，一个猛子扎进海里，抓住绑着缆绳的救生圈追赶少年。
唐大朝游泳很好，可他吐得全身乏力，风浪又这么大，别说救人了，没游两下就感到小腿有抽筋的迹象，只得抬高嗓门喊少年。
“别游了！跟我回船上去！”
恰好一波大浪打来，灌了他满口鼻腥咸海水。
唐大朝一口气没憋住，呛到气管，咳嗽时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救生圈。
而他的小腿，该死地抽筋了。
完了。
唐大朝再想呼救已是不能，眼睁睁看海水自四面八方淹没而来，自己成了块石头，沉甸甸地往海底坠落。
无法呼吸时，意识涣散用不了两分钟。
唐大朝猜测自己离死亡不远了，否则怎会出现幻觉。
他看见一道光破开了黝黑的海水，少年向他游来，光源来自少年的尾巴。
是的，尾巴。
一条洁白无瑕，泛着迷蒙梦幻光泽的，鱼尾。
紧接着，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醒醒呀。”
唐大朝恍惚听见少年的声音在叫他。
他想睁眼，但眼皮着实沉重，一时难以睁开，头也昏昏沉沉。
“诶，这可怎么办。”少年自言自语，“对了，哥哥说，人类很脆弱，溺水后要给他们做人工呼吸。”
唐大朝挣扎许久，眼皮刚睁了条缝，赶紧闭上。
他心跳有点快。
却又听少年苦闷说道：“可我不会做呀，丁老师没教到这里……果然还是找哥哥来做吧。”
唐大朝：……
他默默睁眼。
他躺在一处露出海面的珊瑚礁上，脑袋枕着硬邦邦的礁石，头顶上是明晃晃的太阳，四面除却海水空无一物，更不提他搭乘的那艘船的影子。
少年上半身趴着珊瑚礁，下半身泡在水里，见他醒了，洁白的尾巴欢快地拍出一层层浪花。
“你好啦！”少年笑得好甜。
唐大朝瞳孔微缩，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尾巴瞧。
原来不是幻觉。
这少年……是人鱼？
少年将尾巴藏到了海水中。
“不要看我的尾巴。”少年讷讷道，“长得好丑。”
“不丑。”唐大朝哑声道，“这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尾巴。”
他这辈子就见过一条人鱼，但他敢肯定，没有别的尾巴能比少年的更美。
“谢谢你。”少年笑弯了眼，“你是第一个说我尾巴美丽的人。我哥哥他们的尾巴有很绚丽的色彩，只有我没有。虽然我理解你没见过其他人的尾巴才会这样说，但我还是很开心啦。”
唐大朝忍不住拍了拍少年的头顶。
少年的发丝也是软软的。
“不是有色彩才美丽，白色很好看。”
少年高兴地用尾巴拍打水面。
“我叫盛小世，你呢？”
“唐大朝。你是人鱼？”
“嗯呐。”盛小世说罢，诚恳地请求唐大朝：“你能替我保守秘密，不告诉别人你见过人鱼吗？我们不能对人类暴露身份的，可我不救你你就会死掉。你是个好人，我不想你死掉。”
“好。”唐大朝坐起身，饶有趣味地端详单纯的小人鱼，“为什么认为我是好人？万一我是坏人呢？”
盛小世脸上烧了起来：“哪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坏人。”
唐大朝竟无言以对。
敢情这小人鱼还是个颜控？
感谢妈妈给他生了副好面孔。唐大朝不无庆幸地想。
“而且你把丢掉的垃圾收走了。”小人鱼不小心说出心里话，据理力争自己不是光看脸的那种鱼，“所以你是好人。”
他说话时，赤裸的胸膛随着浪涛起起伏伏，唐大朝喉咙发干，不得不移开视线。
“你们人鱼都不穿衣服？”
“我穿了呀。”盛小世哗啦一下支起身让他瞧仔细，“你看，我小肚肚遮好了的。”
唐大朝硬着头皮看了眼。
小人鱼上身与鱼尾交接处缠了条贝壳串的链子，一枚粉色的扇贝壳遮在肚脐处。
可他满眼皆是那纤细的腰身和娇嫩的两点。
这特么谁遭得住？
唐大朝合理怀疑小人鱼色诱他。
“你鼻子流血了！”小人鱼惊呼。
“没事。”唐大朝抹开鼻血，脱下晒得半干的衬衫罩上小人鱼胸膛，只给自己留了条白背心，“穿上。”
“啊？”
“……不然我鼻子会流血。”
“哦。”盛小世不明觉厉，鼓捣着套唐大朝的衬衫，套了半天套不上，向唐大朝求助，“那个，我不会穿人类的衣服，你帮我穿吧？”
唐大朝一手捏鼻子，一手哆哆嗦嗦帮他穿衣服。
指腹不经意触碰到小人鱼的皮肤，娇嫩的触感令他心底发颤，接连系错了两粒扣子。
好不容易穿好，唐大朝可算松了口气。
“以后不要随便接触人类。”他严肃地告诫不谙世事的小人鱼。
绝对会被骗去做不好的事情。
“我懂的。”盛小世想到别的人鱼说的话，畏惧得睫毛打颤，“人类会把我们抓住杀掉，风干做成标本展览。”
他轻轻抓住唐大朝的食指，“但你不会的对不对，我们是朋友了，对吗？”
唐大朝食指被他握着，只觉指尖清凉温软，心也化了。
他认真点头，“嗯，我不会的。”
小人鱼又甜甜地笑了。
海风小了些，清朗地拂过俩人发丝。
小人鱼爬到岸上，和他的新朋友肩并肩靠在一处看白云。
眼前的景色和船上看时并无太大分别，一样的蓝天，一样的流云，唐大朝却发现它们顺眼了千万倍。
风里夹杂着一丝小人鱼身上的浅淡气味，不是鱼类的腥咸，是一种甜香，像牛奶糖。
“你喝了好多海水，还难受吗？”小人鱼关心道。
“唔，有点。”
“我能做什么帮帮你吗？”
“也许你可以试试给我做人工呼吸？”
“可我不会呀，你教我？”
“好啊。”
唐大朝侧身支起胳膊，伏在小人鱼上方，面孔距离小人鱼的脸仅仅咫尺之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小人鱼的嘴唇是浅淡的粉色，他张着大眼睛，好奇地等待唐大朝教他，一派天真。
唐大朝动作生生止住，忽然就怂了。
只微微倾身，用唇瓣极快地碰触了下小人鱼的，一触即分。
好软。
盛小世登时从脸红到了尾巴。
那洁白的漂亮鱼尾蒙上层浅浅的粉色，盛小世惊到停止拍水。
“这不是人工呼吸。”他声音很低，“你亲我了……”
“嗯。”唐大朝不要脸地承认了，“我亲你了。”
“你不能亲我。”
“我为什么不能亲你？”
“因为……因为……”
盛小世因为不出个所以然，急得眼眶通红。
唐大朝本意可不是将他欺负哭，忙软声哄骗纯情的小人鱼：“我们人类用亲吻表达喜爱的，你刚还说我们是朋友，你不喜欢我吗？”
“你骗我。”盛小世斩钉截铁，直接被唐大朝气哭，眼泪一颗颗涌出，滑落下颌前便凝固成了圆润的珍珠，啪嗒啪嗒滚进珊瑚礁缝隙，“我家里有网络的，能看到人类的电视剧，你们生宝宝才亲嘴。”
“……”
唐大朝哄骗翻车，心道这年头人鱼也会上网了么，海底全是水电子设备也能正常运行？
不过生宝宝才亲嘴？
这小人鱼看得怕不是儿童剧。
“你是骗子，我不要和你做朋友了。”
盛小世气得要往海里钻，唐大朝手忙脚乱地拉住他。
“我没骗你。”他叹口气，“电视剧没演全，我们不是生宝宝才亲嘴的，遇到喜欢的人，呃鱼，也会亲。”
盛小世挂着眼泪，不大信任地打量唐大朝。
“你听说过一见钟情么？”唐大朝微笑，“我喜欢你，想亲你的那种喜欢。”
盛小世脸上泛起红晕。
他小小声道：“电视剧里说，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唐大朝笑容一僵。
“可我尾巴好丑，我没有色呀。”盛小世迷茫，“我对你见色起意才像话。”
这样也能峰回路转，唐大朝用干咳掩盖住了险些溢出喉咙的笑声。
“那你要不要起一下？”
“起什么？”
“对我见色起意。”
“你、你不介意吗？”
“完全不介意。”
小人鱼爬回了珊瑚礁上。
他鼓起勇气，磕磕巴巴地对唐大朝说：“请，请问，你愿意为，为我生鱼宝宝吗？”
“呃……”这恐怕不成。排除生殖隔离因素，他也没有生鱼宝宝的功能。
盛小世失望地低下头。
“不愿意没关系的，我见色起意嘛，你不答应是应该的。”
唐大朝快被他萌死了。
世界上怎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
“我愿意。”唐大朝憋住笑，拉上小人鱼软乎乎的小手，“可光是我愿意不行，我生不了鱼宝宝，我是男性。”
盛小世奇怪：“男性人类生不了鱼宝宝吗？”
“男性人鱼能生鱼宝宝？”
“能呀。”
嘶……厉害了我的小人鱼。
唐大朝笑眯眯道：“那你为我生吧？”
盛小世思考了一小会。
“也行吧。”他点头。
唐大朝没想到盛小世比他想象的还好拐，慢吞吞把小人鱼抱进怀里。
盛小世不习惯被人类的体温环绕，抖了一下，没挣扎。
唐大朝下巴抵住盛小世头顶，轻声问他：“那我们这算订婚了？”
“算……吧？”盛小世也不确定，“我要问问我哥哥。”
“你哥哥会反对我们结婚吗？”
“我哥哥是条很好的鱼，不可能反对的。但是申请和人类结婚的流程很复杂，得经过长老们考核审批，防止人类骗婚。”
听到有这种流程，唐大朝安心了。
他完全不担忧能不能通过考核，他是真心喜欢这条小人鱼的。
“诶，等一下。”盛小世忽然皱起眉头，“我们怎么就要结婚了？”
你才反应过来？
唐大朝笑。
晚了哦。
“你后悔了？”唐大朝装出哀怨的模样，“明明是你先对我见色起意问我愿不愿意给你生鱼宝宝，你想不负责？”
是这样吗？
好像是这样的。
“我没后悔……”盛小世嗫嚅道，“我只是觉得太快了……我还没成年呀。”
唐大朝瞠目结舌。
“你没成年？”
完了，他拐了个幼崽，不晓得还得等几年。
“我一周后二十岁生日。”盛小世竖起五根手指，“再过五年就成年了。”
唐大朝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是个人类，他才不要管他们人鱼的狗屁标准！
忽悠小人鱼道：“我们是跨物种结合，偶尔也要适当地考虑下我这边的风俗。陆地上二十岁是大人了哦，可以做很多事的，比如……”
唐大朝咽了口唾沫。
盛小世仰起头，纯良地眨眼睛。
唐大朝顿时忽悠不下去了。
“那我们先谈恋爱，好不好？等你到二十五岁，我们再结婚。”
“好呀。”盛小世甜甜地笑，“谈恋爱要做什么？我没谈过，不大懂，你教我。”
唐大朝也没谈过。
但这不妨碍他胡乱教小人鱼。
“要亲我的。”
盛小世害羞地亲了亲唐大朝面颊。
唐大朝感受着脸上的温润触感，胸膛里狂跳。
“……还要让我摸尾巴。”
盛小世乖巧地撅过尾巴给唐大朝摸。
唐大朝摸了把，鱼尾上的鳞片细密柔软混若一体，摸起来像光滑的丝缎。
“还有别的吗？”盛小世的尾巴很敏感，被唐大朝摸过，又泛出淡粉色。
唐大朝屈指轻弹盛小世额头，“傻瓜，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盛小世理所当然地点头：“我是你男朋友呀。”
男朋友。
唐大朝唇角高高扬起。
“我们聊聊天吧。”唐大朝拉小人鱼躺到珊瑚礁上，“我还不知道我的男朋友平时怎么生活呢。”
盛小世便跟他讲。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人鱼国日常、海底发电站、刻板的章鱼尾老师，这些唐大朝未曾听闻过，惊奇不已。
唐大朝也对小人鱼讲一些电视剧里没有的陆上景象，听得小人鱼越发神往。
一人一鱼不知不觉聊到黄昏。
盛小世不提何时送他回船上，唐大朝也不想提。
他更宁愿躺在这和可爱的男朋友待到天荒地老。
精神上允许，身体上却不允许。
唐大朝的肚子咕噜噜地率先抗议。
“你饿啦？”盛小世窘迫，“对不起啊，我忘了时间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紧的。”唐大朝说，“船大概开走了。”
他是过气艺人，就算消失也没人急着找，得等船靠岸大家才会察觉他失踪。在搜救队找到他之前，他有大把空闲陪小人鱼。
有没有搜救队找他也说不准。
他很抗饿的。
小人鱼连连摇头。
“我得在天黑前回家，你独自留在这不好。那我送你去岸边？”
“这样啊。”唐大朝藏起眼底的失望，“你送我会被人看到的，太危险了。你回家吧，我等人来找我。”
“不用担心我。”小人鱼笑，“我把云朵借给你骑。”
“云朵？”
小人鱼将两根手指塞进嘴里，像是要吹口哨，没吹出声，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改冲海面大喊：“云朵！”
远处有高亢的叫声回应他。
叫声越来越近，一只白色的海豚疾速破开海浪，停在珊瑚礁外，亲昵地蹭着小人鱼胸膛。
“哈哈别闹，好痒啊。”盛小世笑嘻嘻地拍打海豚背鳍，亲它尖喙。
唐大朝没想到自己也有醋海豚的一天。
“云朵，你送他去岸边。”盛小世指了指唐大朝，“他是我男朋友，不许扔他下水哦，给你珍珠当奖励。”
他从珊瑚礁缝隙里抠出自己哭出来的珍珠，丢进白海豚嘴巴。
白海豚快速叫了两声，仿佛在说“成交”。
唐大朝在盛小世的指导下骑上白海豚，白海豚稳稳地驮着他，尽力浮出水面，让唐大朝骑得更舒服。
这是再新奇不过的体验，唐大朝却没心思细细体会。
“你生日那天可以和我约会吗？”他转头看小人鱼，“我想陪你庆祝。”
夕阳映照下，盛小世的尾巴渡上了橘红的温暖色泽。
“我不能离开家太远。”盛小世解下腰上一枚贝壳交给唐大朝，“你在这里等我？云朵看到贝壳会听你的话，它能送你过来，也能去我家叫我。”
“好。”唐大朝收好贝壳，依依不舍地捏小人鱼手心，“那你生日时我们不见不散？”
“嗯！”
白海豚等得着急，先是悄咪咪拨动鱼鳍，没见主人阻止，便载着唐大朝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开去。
快得唐大朝压根没机会送出告别吻。
唐大朝赶忙回头，海豚速度太快，他视线里的小人鱼和珊瑚礁已成了个小黑点。
唐大朝好心塞。
唐大朝不住在临海的w市，他来此全为参加商务宴会。他本想动用所剩不多的存款租个房子，在离小人鱼最近的城市安顿下。
他有“未婚夫”了，不是一个吃饱全家不饿的老光棍，得想办法赚些钱为往后筹谋，没道理让小人鱼跟他过苦日子。
唐大朝想着这些甜蜜的负担，唇角的笑容抿都抿不住。
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刚回主办方定下的酒店，便接到经纪人打到客房座机上的电话。
他被一段骑海豚的短视频送上热搜了。
“行啊唐老师。”自打他得罪大导后，他势利眼的经纪人陆野野就没叫过他唐老师了，“视频是找哪个团队做的？跟真的似的，今晚保准能冲上热一！你知道我接了多少个通告邀请么！”
“……多少？”
“十二个！就这会电话还一直在打进来。你要火了！”
无论唐大朝如何解释，陆野野都不相信那段视频不是摆拍加特效，唐大朝索性不再说了。
林子浅住在唐大朝隔壁，回来的晚些，把他落在甲板上的外套和手机送过来，也问他视频的事。
“不仗义，连我都瞒。枉我以为你掉海里，跟救护人员找了好一阵。”林子浅挤唐大朝肩膀，“原来是藏了一手去拍视频。”
唐大朝苦笑，“我要是说视频不是我找人弄的，你信吗？”
林子浅眉毛挑得老高，显然不信，还夸他演技大有进步。
送走林子浅，唐大朝点开微博，翻出视频来看。
看角度，是在海上拍的。
夕阳过半，大海染得通红，他骑着白海豚乘风破浪，气势如海神降临，背景音是一叠声的“卧槽”和“妈呀这谁”。
视频截图放大后他的脸部清晰可见，被网友扒出姓名顺理成章，对比图就挂在话题页热门评论里。
唐大朝眉心拧出川字。
云朵送他时，他特意指了避开游客的海岸线，隔了两百米跳海豚自己游泳上岸。
他依稀记得远远路过一艘打渔船。
还是被看到了么。
陆野野操作极快，热搜走向已开始讨论他以往演过的电影角色，水军带着节奏吹他颜值和演技，十条评论有五条在感慨他不红天理难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唐大朝给自己洗脑，从今往后，骑海豚这事就是他的自我炒作了。
实话打死不能说出口，会暴露他可爱的小未婚夫。
唐大朝丢开手机，摸出口袋里的小贝壳，送到唇边轻吻。
谢谢小可爱送给我的机会。
等着，我好好赚钱养你。
那么问题来了，养一条小人鱼需要多大财力？
按最贵的生物搜索某乎后，唐大朝应下了陆野野给他接的全部通告。
毕竟他的存款连个游泳池都盖不起。
一周，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陀螺般连轴转的唐大朝几乎没合眼几个小时。
他在一周内飞了三个城市，空降了两个综艺三个直播五个商务活动。
累得实在动弹不了时，唐大朝就给自己打鸡血。
想想豪华游泳池！
想想海景大别墅！
想想可爱小人鱼！
立刻又充满了赚钱动力呢。
七天前的那场邂逅，随着时光流转，越发像一场美妙绝伦的梦境。
若非传得到处都是的海豚视频和挂在脖子上的小贝壳，唐大朝真要怀疑自己只是做了场梦。
盛小世生日前一晚，唐大朝霸气地通知经纪人：“明天我要休息。”
陆野野倒没批评他刚有翻红迹象就飘了，唐大朝多拼他看在眼里，这么大工作强度，扛不住休息一天理所应当，点头应允。
唐大朝预支酬劳买好小人鱼的生日礼物，当夜便迫不及待地飞抵w市。
他没订酒店，抱着礼物在沙滩上坐了半个晚上。
煎熬地等到日出，唐大朝快乐地扎进海里，趁着海边没人，举起小贝壳呼唤云朵。
云朵应声而来，熟练地把他抗到背上。
唐大朝激动地俯身亲吻它的尖喙。
纵有视频和小贝壳为证，唐大朝依然忐忑了七天，唯恐小人鱼是他疯魔之下的臆想。
而乘上云朵的这一刻，他的忐忑终于消散殆尽。
云朵游速一如既往的快，旭日尚未完整升上天空便将他送达珊瑚礁。
唐大朝从防水背包里掏出手机卡在珊瑚礁最高处，切到曲库里的今天你要嫁给我bgm准备着。
“去接我男朋友吧。”他指挥云朵去找盛小世。
云朵高亢“呜咿”，冲他歪脑袋。
“啧，记住了，你主人盛小世，是我男朋友。去接他，跟他说我到了。”
这次云朵听明白了，高高跃起钻进海底，溅了唐大朝一身水花。
唐大朝也不恼，脱下湿淋淋的外套摊开晒，期待地靠到礁石上等。
他马上要见到小人鱼了，无尽的雀跃压也压不下。
盛小世说海底有信号，但人鱼们没有身份证买不了人类的手机，他特地多带了支防水性能最好的手机，哪怕下不去深海，放在珊瑚礁这用也好。随时能联系到他，盛小世应当喜欢？www.bïmïġë.nët
还有生日礼物。海里有珍珠有珊瑚，钻石少见，钻戒戴在小人鱼手上，一定是最好看的。
唐大朝翘着二郎腿哼小曲，等啊等，等到日头过半，等到夕阳西斜，却迟迟等不来盛小世。
也不见云朵。
起初稳如老狗的唐大朝渐渐急了。
他们说好今天见面的，他的小人鱼呢？
盛小世晚上不能外出，现在离夜幕降临最多只剩半个小时了。
一滴冷汗顺着唐大朝鬓角淌落，滑入衣领。
是有事情耽搁了？
还是云朵中途被母海豚勾走没传达到信息？
唐大朝越想越慌，心乱如麻，大喊云朵的名字。
水天交接处响起声海豚叫。
他举目望去，向他游来的隐约是只灰海豚，不是云朵。
灰海豚游近珊瑚礁，扭着身体示意他骑。
唐大朝不知该不该骑。
他无从判断这只海豚是否是小人鱼派来的。
唐大朝没见过它，难以轻信。
可眼下，除了骑上海豚别无选择。
唐大朝权衡再三，终究收拾背包咬住后槽牙骑了上去。
把他撂海里他也认了，没什么比见到他的小人鱼更重要，冒点险而已。
灰海豚没撂下他，却也并非带他去见小人鱼的。
它速度不输给云朵，二十分钟后，唐大朝看到了海岸。
“你！盛小世呢？他在哪？！”
唐大朝惊怒，跃下海豚，不肯上岸，借着背包下的海绵浮在海面上。
灰海豚说不了话，自然回答不了唐大朝，绕他一圈，张嘴吐出件东西，头也不回地游走了。
海豚吐出的东西罩了层材质不明的透明薄膜，随海浪飘浮，始终在唐大朝不远处打转。
唐大朝心底震颤，眼中希冀缓缓流失。
那东西是封信件的模样。
良久后，泡海水泡到周身冰凉的唐大朝抓住了信，慢慢扯下薄膜。
这封信是用唐大朝没见过的紫色墨水写在大片海藻上的，内容很短：人类，我后悔了，对不起，请忘记我吧。
落款盛小世。
短短一封话，唐大朝翻来覆去读了三遍，生怕遗漏任何细节。
也许他漏看了一行“逗你玩”呢。
他终究是失望了。
海水好冷，唐大朝冻得手掌发抖，冻得心脏麻木，冻得眼白充血。
简单的一句对不起，无情地击碎了他作了七天的绮梦，让他所有期待忽然成了笑话。
其实读信前他便有预感了。
唐大朝想笑，唇角颤抖牵起，笑不出声。
他真傻。
他运气一向糟糕，除了一张脸勉强称得上帅气，其他的一无是处。那样美好的小人鱼，怎么可能真心喜欢上他。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唐大朝望着大海自言自语，“你给我的够多了。是我不自量力。”
他小心翼翼地折好信，摘下戴在胸前的贝壳，和那些没送出去的礼物一同压进背包深处，头也不回地朝岸上游去。
当一个人下定决心要抛开某些事时，工作和酒精便成了最好的麻醉剂。
一旦忙碌起来，再漫长的日子也过得飞快。
区区五年，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唐老师。”陆野野将一封金色的邀请函递给唐大朝，“颁奖典礼定在这周日。夺冠大热门，提前恭喜你三度封帝。”
唐大朝应了声，随手搁下邀请函，饮尽杯中老白干。
“我没空，你代我去吧。”唐大朝语气淡漠。
陆野野瞬间炸毛，“唐大影帝，你当这是普通的电影节吗？这是千花奖！代个屁！你又喝多了？”
“撞日子了。”
“……你这几天就非得去w市发呆？少去一次不成？”
“不成。”
“唐大朝你到底什么毛病？”陆野野无奈。
“不知道。如果你查清楚了，顺便告诉我一声。”唐大朝把公寓钥匙抛给陆野野，提起行李包，“走了。”
陆野野在他家门口跳脚，却无力阻止。
唐大朝每年六月底都要去w市待一周，陆野野探听不出他具体去做什么。只晓得前年唐大朝用所有的积蓄在海边盖了套别墅，奢华得不得了，几乎一年到头空置着，喊他租出去也不肯租，全便宜了照料房子的保姆。
唐大朝绝对脑子有毛病。
唉，没点毛病也成不了影帝啊。
陆野野想起这五年只觉恍然。
过气艺人想翻红本身就难，唐大朝却有如神助，爆出骑海豚的视频没多久，便通过了试镜拿到个海洋剧情片的男主角色，次年一举摘下影帝桂冠，之后佳作频出，再没从神坛上下来过。
大概跟人有关系吧，除了喝酒和去w市发呆，陆野野就没见唐大朝热衷过工作以外的其他事。
真应了他当年的洗脑“宣传语”，这样的人不红，天理难容。
飞机抵达w市，唐大朝直奔海边别墅。
保姆已按要求离开，留了纸条说明食物和酒的放置处。
新保姆为他工作不到半年，不了解他的喜好，把白酒买成了红酒。
唐大朝关上酒柜，自行驱车去买。
往年这一天，他总要去海滩边喝酒，喝到大醉酩酊方肯罢休。
算算年头，小人鱼该二十五岁了？
那买二十五瓶二锅头好了。
唐大朝买完酒，开车来到海边，提了两瓶二锅头拎在手里，边走边拧开盖子对瓶吹。
他想放下的，可世上只有这一件事，这一个人，不，一条鱼，他放不下，忘不了。
五年了，小人鱼的样子依旧清晰地刻在他脑海里。
他记得小人鱼身上有好闻的奶香，小人鱼害羞时洁白的尾巴会泛起粉红色，那尾巴柔软的触感仿佛还萦绕在指尖。
忘不了啊……
仲夏午后，阳光兜头洒下，沙滩印成了刺眼的浅白色。仅有海风吹来时，升腾的暑热才稍稍散去几分。
大热天，海边贪水的游客倒不少。
唐大朝有些醉了，朦胧间听前头吵吵嚷嚷，似是有人在小食摊上要了吃的却不付账，被摊主和伙计围住要钱。
他不爱管闲事，寻了个空置的躺椅，自顾自喝酒。
“帅哥，一个人？”有穿比基尼的女人同他搭讪，“我陪你喝？”
唐大朝戴了墨镜，女人也难想到会有艺人大大咧咧来这种地方，没认出他。
“放下酒。”唐大朝哑声呵斥要动他酒的女人，“滚。”
“什么人啊……”
女人自讨了个没趣，悻悻走远。
唐大朝无所谓被人骂，又灌了口酒。
小食摊边吵嚷声更大了。
有伙计拉长了嗓子喊路过的人评理：“大家说说，我们按他要的给他烤了吃的，做好了他不给钱，要退，我们怎么退？甜味的烧烤谁买啊！”
跟唐大朝搭讪的女人也凑去看热闹，她嗓音甜腻，极有辨识度。
“吃霸王餐的还是个小帅哥？来，小弟弟，跟姐姐说，你是不是没有钱？”
人群里响起个怯生生的少年音：“我有东西换的，可他们不收我的珍珠。”
唐大朝喝酒的动作一顿，脊背一寸寸僵硬。
这声音……
唐大朝赫然转头。
那边围的太密，他透过缝隙只望到说话少年白皙的小腿，看不见脸。
有腿的，不是他。
唐大朝扯唇，苦涩发笑。
声有相似，他魔怔了，小人鱼哪会上岸买吃的。
“谁要你的珍珠！”小食摊老板粗声粗气道，“圆成这样一看就是假的，想蒙我？没门！给钱！”
“我不骗人的。”听模样少年快哭了，“我没有钱，你不要珍珠，我给你珊瑚玉可以吗？”
“再说一次我这不收假货！你家长呢？把你家长叫来！”
“不能叫，他们……反正不能叫的。”
“为啥不能叫？多大个人就骗吃骗喝，你不叫我报警了啊！”
唐大朝听不下去了。
冲着这和小人鱼相似到极点的声音，他也无法坐视少年被欺负。
唐大朝提着酒摇摇晃晃走近。
“多少钱，我替他给。”
老板不知所措地摸着后脑勺，讷声道：“七十块五。”
呵，为了几十块钱，大庭广众闹成这副德行。
唐大朝掏口袋，从钱包里抽出一百，“行了，让人走吧。”
他给完钱就离开了，自始至终没看少年一眼，鼻端隐约嗅到若有似无的奶香也没在意。
不看，还能自我麻醉自己帮的是小人鱼。
看了，除了失望能怎样。
少年却追着他跑。
约莫是鞋子不合脚，少年没追上他便摔倒在沙滩上，嘶声呼痛。
“先生！”那和小人鱼无比相似的声音在唐大朝身后响起，“你等一下！”
唐大朝停住脚，没回头。
“不用谢我，早点回家吧。”
“别走……你长得好像我未婚夫，我是来找他的。你能把眼镜摘一下吗？”
唐大朝：……
他不敢转身。
“……你未婚夫，叫什么名字？”
不可能的，小人鱼早把他甩了，不可能来找他。
然而，少年说：“他说他叫唐大朝。”
墨镜下，唐大朝眼底干涩，涩得像进了沙子。
他喝多了吧？
他一定是喝多了。
“盛小世？”
唐大朝的声音很轻，生恐重一点便惊醒了这个美梦。
“是我。你是唐大朝？”
唐大朝再不犹豫，扔开酒瓶，转身抱起少年，一路狂奔到车边，把他塞进车，用安全带牢牢扣住，关死车门。
盛小世安安静静地由唐大朝抱着跑，只手指紧张地攥着他前襟。
见唐大朝给他系安全带，他才开口道：“我看你们的新闻，喝了酒不能开车的。”
谁特么要开车？！我是怕你跑了！
唐大朝按捺住嘶吼欲望，目光扫向盛小世下半身。
“你的尾巴呢？”
“……变成腿了。”盛小世曲起腿，拿衬衫包住，咬着下唇说，“不然上不了岸。”
唐大朝注意到盛小世穿的衬衫是自己五年前脱给他的那一件，下身的牛仔短裤很旧，是海里捡的？
他嗓子好哑：“上岸做什么？”
“找你。”盛小世把头埋进了膝盖，“我们说好不见不散的。”
他哽咽道：“那天我在珊瑚礁等了你一整天没等到你。爸爸说人类又狡诈又喜新厌旧，你肯定不要我了。我不信，我年年去珊瑚礁等你，一直等不到你。”
盛小世越哭越伤心。
珍珠源源不断地从他膝盖上滚下，在车座上积了一小滩。
唐大朝抬手，想帮盛小世擦眼泪，手伸到一半，又生生停住了。
酒喝得太多了，他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狂跳。
“为什么过了五年才来找我？”
“我没成年，章鱼老师不给我变腿药水。”盛小世呜咽不止，“我昨天过完生日拿到药水，偷偷跑出家的。我找了你一天了，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我的腿好干好难受，我想泡水，我好饿。”
昨天生日？唐大朝眉梢挑了下，他弄错日子了？
他还想问盛小世那封信是怎么回事，听盛小世说难受说饿，心里乱作一团，无措地解开安全带，抱他往别墅跑。
别墅离海滩并不大远。
唐大朝把盛小世放进游泳池浅水区，冲进屋里找吃的。
日，人鱼吃啥？
唐大朝索性掏空了一冰箱的食物。来回跑了好几次，一股脑堆在游泳池边上。
盛小世下了水，眼泪逐渐止住，不甚熟练地用脚支撑自己站在池子里。
唐大朝哆哆嗦嗦拆食品包装袋，拆完搁在浴巾上，等盛小世泡够了来吃。
他拿不准该不该把吃的投入游泳池。
看别人喂鱼都投到水里的。
事实证明，人鱼总归不是一般的鱼。
盛小世抓着护栏扒到池子边缘，鼓着脸吃东西。
他饿得厉害，吃相却斯文，只吃奶油面包和果蔬干。
唐大朝默默记下小人鱼的喜好。
盛小世吃完，喝了半盒牛奶，打了个小嗝，可怜巴巴地望唐大朝。
“是我的错。”唐大朝用干净的浴巾裹住盛小世，抱他去主卧，“我以为你今天生日，去晚了一天，后来……”
他和盛小世说了自己五年前的遭遇。
“信？”盛小世皱鼻子，“我没给你写过信呀。爸爸把云朵调去了海豚卫队，我叫不动它了。”
唐大朝轻柔地揉开他皱起的小鼻头，“这不重要。”
该是盛小世的父亲听说了他们的事，加上他弄错时间去晚了，便不看好他，从中作梗。
没必要让小人鱼知道这些。
唐大朝将盛小世放到软绵绵的床铺上，找了件新的睡袍给他。
“会穿吗？把湿衣服换掉。”
“会的。”
盛小世淅淅索索地换衣服，唐大朝侧过头，尽量不看不该看的地方。
余光瞥见盛小世换好了，唐大朝躺到他身边，揽着小人鱼一道躺下。
“你还走吗？”唐大朝沉声问小人鱼，“这所房子，外头的游泳池，都是为你盖的。我养得起你了。”
小人鱼把头扎进他怀里。
“要走的。”盛小世说，“我离家出走，爸爸妈妈和哥哥会担心。”
“你的尾巴还能变回去？”
“不能了……我想别的办法找他们。”盛小世抬起头，怯怯地问唐大朝：“你还要嫁给我吗？”
唐大朝眼神恍惚：“我现在跟你躺在一张床上，你说呢？除非你不想负责了。”
盛小世羞得脸颊红通通。
“我们不睡床呀。”小人鱼超小声，“我们睡在砗磲壳里。”
唐大朝失笑。
“累了大半天了，睡会吧。”他拨开盛小世额前细软的发丝，“我陪你睡。”
“好。”小人鱼像小扇子般细密的睫毛轻轻抖动，枕着唐大朝的胳膊阖目。
唐大朝嗅着近在咫尺的甜甜奶香，跟着闭上眼睛。
唐大朝前前后后灌了两大瓶白酒，虽没醉到不省人事，意识却飘忽得厉害。看东西、听人说话都像隔着纱雾，如同身在梦中。
哪怕怀中的触感那样真切，他也难以相信自己心心念念的小人鱼真来找他了。
这个梦很好。
即便作过无数次，依然很好。
唐大朝睡了许久以来最安稳的一个午觉。
睡醒时，胳膊上压着个软软的小脑袋，令他一时惘然。
梦中梦么？
也好。
唐大朝睁开眼，贪婪地望着盛小世恬淡的睡脸。
没忍住，凑过去吻上了他嘴唇。
作梦的话，出格一些也无所谓吧？
他轻轻撬开盛小世齿关。
盛小世睫毛抖了抖，哼声醒来，错愕中不小心咬到了唐大朝舌头。
唐大朝吃痛退开。
“对不起。”盛小世红着脸道歉，“咬痛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唐大朝呼出灼热气息，掰过盛小世下巴，再次吻上他。
盛小世没有挣扎，一双眼睛湿漉漉的透着几分懵懂。
“你要和我交配吗？”亲吻的间隙，盛小世问唐大朝。
交配……
这次梦里的小人鱼很主动嘛，他本来只想狠狠亲他。
“对。”唐大朝勾起唇，顺从梦境，手掌往下抚住盛小世细软的腰肢，“怕吗？”
盛小世摇头，坦然说道：“我是成年鱼了。成年鱼就是要交配生鱼宝宝的。”
“可你不是鱼了。”
“对哦。我喝了药水，不能生鱼宝宝了。”
“还交配吗？”唐大朝的吻渐渐向下，细密地落在盛小世精致的锁骨上。
盛小世被唐大朝压住的身体轻微发颤。
他很低地说了声“嗯”。
唐大朝便再无顾忌地挑开盛小世睡袍。
他的小人鱼皮肤白的像月光，滑的像丝绸。
唐大朝狠心往下压。
“痛！”
“我轻点？”
“嗯……”
唐大朝嗅着盛小世甜甜的奶香味，看他皱眉，看他眼角沁出小珍珠，却倔强地不出声，心疼死了。不由自主想着，算了吧。
被小人鱼紧搂住脖子咬了肩膀。
唐子朝只得细细地亲吻盛世额头，吻掉他额上渗出的薄汗。
玛德，这个梦好真实。
一个小时后，盛小世窝在唐大朝怀里哭，唐大朝一下下地拍着他背吻他眼尾。
“哥哥骗我，明明好痛的。”
“那你还……？”
“我看你好舒服的样子。”小人鱼抽抽搭搭拱唐大朝肩窝，“当人好难。”
“第一次难免会痛，下次会好的。”唐大朝安慰他。
“还有下一次？”盛小世惊恐到哭声变调。
唐大朝心想，这么真实的梦作一次都难得，哪可能天天作。
他叹息着说道：“好吧，没有下一次了。”
盛小世放心了。
唐大朝餍足地抱起盛小世去洗澡。
他发现这梦非常有逻辑，盛小世说他喝了药水刚换的腿，站立走动便不熟练。即便在梦里，唐大朝也不愿心爱的小人鱼受委屈，能抱则抱。
“在这等我下。”
唐大朝将盛小世放进浴缸，快速回卧室里找到当年没送出去的礼物。
“喜欢吗？”他把设计成鱼尾的钻戒套到小人鱼手指上。
盛小世点头，“和我的尾巴很像，好漂亮。”
“喜欢就好。”唐大朝微笑，不提自己找了许久才找到和他尾巴相像的戒指，打湿浴花帮小人鱼搓澡，“待会我们去教堂结婚吧？这附近有个小教堂，过去很快的。”
“啊？”盛小世眨巴眼，“这么急么？”
唐大朝可不认为急。
说不准下一秒这梦就醒了，他在醒来前有太多事想做。
唐大朝凑过去咬盛小世耳垂，“你不想快点和我结婚？”
“想的。”盛小世羞涩地低下脑袋。
唐大朝笑，迅速帮盛小世洗完，自己冲了个澡，选了套正式些的衣服让盛小世换上。
海边别墅的衣柜里只有盛小世的衣服，全是他估量着盛小世身形置备的，以上衣居多，裤子只有几条。
这梦真美妙，他挑的小衬衫和马甲盛小世穿着正好。
唐大朝给自己搭了套大号的情侣装，径直带盛小世去教堂。
小教堂不是景点，甚少有游客来，当地信教的也不多，不必预约。
老牧师没主持过同性婚礼，讶异地问唐大朝：“你们是信教的兄弟？”
唐大朝摇头。
盛小世也摇头，他都不晓得什么是“信教”。
牧师厚厚的圣经拍到了唐大朝脑门上。
“砸场子的滚粗！”他画着十字架低吼，“我教不支持同性结婚！”
唐大朝：……
对哦，老派基督徒都是反同的，说是大罪。
唐大朝悻悻地带着盛小世溜了。
“他干嘛打你呀？”盛小世垫起脚揉唐大朝脑袋上的鼓包，“他不同意我们结婚吗？”
唐大朝握住盛小世手指，“他是老古板。我们直接去登记好了，民政局……”
说到这，唐大朝一愣。
盛小世没身份证，登记不了吧？
盛小世看出唐大朝面上为难，乖巧地说：“没关系的，我不急的。”
唐大朝叹气。
我急啊。
这梦似乎也没那么完美？他想在梦醒前结个婚都千难万难。
情况从这里急转直下。
俩人才出教堂，唐大朝的电话就跟催命似的狂响。
他接起电话，咬牙质问那头的陆野野：“我作个梦你也要烦我？”
“什么梦？我找你商量颁奖典礼的。”陆野野懵逼，“唐老师，你喝多了？你在哪，我找人去看你。”
唐大朝总算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这梦委实真实过头了。
他以往作梦，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从不出现在梦里，出现也是一晃而过。
“今天几号？”唐大朝问陆野野。
“你真喝多了？手机上有吧，六月三十号。”
唐大朝挂掉电话，看手机锁屏，确实是六月三十号。
梦里的细节是很难对应上的。
唐大朝呆立当场。
他没作梦？
盛小世真的来找他了？
他随随便便睡了心爱的小人鱼？
他还跟小人鱼说下次不睡了？
唐大朝瞳孔地震！
狂喜和懊恼一齐涌上心头，冲散了唐大朝所有理智。
他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盛小世吓了一跳，连忙抓住唐大朝胳膊，鼓着腮帮子踮脚往他打出的巴掌印上吹气。
他看不懂人类的迷惑行为，也不好意思问的。
唐大朝一把将盛小世扯到了怀里，紧紧扣住。
盛小世在他怀中仰头，面上越发疑惑。
“你回来了。”唐大朝嘶哑呢喃，“你真的回来了。”
你终于从我的梦境回到了现实。
盛小世换了下姿势，好让自己的手能摸到唐大朝后背，生疏地拍打他。
唐大朝是这样安慰他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唐大朝看起来好难过，他应该需要安慰。
“诶，你哭啦？”盛小世感到肩膀上湿湿的，有些慌神，“我拍得不对吗？”
“很对。”唐大朝哭着哭着又笑了，擦把脸，牵起盛小世软软的手，“走，回家重新交配。”
盛小世：？？？
盛小世捂屁屁，急道：“你说好没有下次的！”
唐大朝恬不知耻地哄小人鱼上车，“多试一次好不好？你信我，这次肯定不痛，刚刚我准备的不充分，好多东西没用。”
“……我，我觉得你在骗我。”
唐大朝扣上盛小世的安全带，软声问他：“我骗过你吗？”
盛小世回忆了下，铿锵有力地点头：“骗过的。我等了你五年你也没来。”
这事唐大朝辩解不能。
承诺一旦说出口，无论是因为何种理由没能做到，都是欺骗。
“以后换我等你。”他圈住小人鱼的肩膀，深情道：“我可以用一生向你证明，从今往后，我绝不骗你。”
“那好吧。”盛小世犹豫着答应了，“你再骗我，我就回家，不来找你了。”
他竖起一根手指，“最后一次哦，如果还痛……”
唐大朝先一步咬牙保证：“还痛就再也不交配了。”
大不了一辈子只亲亲。
盛小世小声应允。
唐大朝一脚踩下油门，神采飞扬，车开得飞快。
这次他一定要好好表现，让他的小人鱼爱上交配！
作者有话要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1、唐太太的小黄文二次加工产物，说二次加工是因为作者很努力转换语言体系然而失败了qaq
2、唐大朝唐子朝，盛小世盛世，林子浅林子深糖糖齐名的男演员，糖糖不甘心一个人过气，路野野陆子野。
3、同人发布时间设定在糖糖和盛世结婚之前。
4、通篇充斥着单身糖的各种妄想，因此人设与正文有出入，是糖糖幻想中的自己和盛世。
上章的作话福利还没写完，我尽快呜呜。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影帝是双面小娇夫[娱乐圈]更新，第 122 章 人鱼小王子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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