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既恨圣人不念旧情,又怨圣人不给雁奴东宫之位。加上当年秦王之乱,徐家老匹夫徐盛恭明明犯有大罪,结果圣人却还留了徐家爵位……
这种种的种种,都让郑国公觉得实在不值。
而如今,他总算是明白圣人为何那般偏袒徐家了。原来,如今的那个皇后,她根本就是徐盛恭那老匹夫的种。
如今能为了新后对徐家留有余地,日后,便能为了新后对徐家大行封赏。
而他们郑家呢?
秦王之乱,郑氏一族冲锋陷阵。如今,不过落得如此下场。
如今圣人还在盛年,郑家自然还算能保得住。可日后呢?
若日后是皇二子登基为帝,徐家势必会威震朝野。到时候,这朝堂还有他们郑氏父子的立足之处吗?
郑国公想拿徐杏把徐家的复辟之路尽早扼杀在摇篮,所以,等晚上几个儿子都到了家后,郑国公把除了郑三郎外的其他所有儿子都叫去了他书房说话。
甚至,他还要差派人去齐王府喊齐王过来一道商议要事。
但被打发出去的人还没出院子,就被郑家大郎郑世子叫住了。问清楚情况后,郑世子让那家丁不必再去齐王府跑一趟,打发了他走后,郑世子继续往郑国公书房去。
“此事事关重大,阿父万不可如此着急。”郑世子近不惑的年纪,也是快要当祖父的年纪了,如今在朝中,也是官居要职,得圣人重用。
父亲的心情他能理解,但此事牵扯甚多。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箭离弦,就一发不可收拾。
郑国公觉得委屈,捂脸痛哭:“我只是为大娘不值。她当年舍了命为圣人留下血脉,如今竟却要被一个青楼女子压着。”郑大娘是郑国公长女,自小聪慧美丽,端庄大方,很得郑国公夫妇喜爱。
郑世子则说:“雁奴也是大娘亲子,是她掌上珠、心头肉。当年大娘为保雁奴而舍弃自己性命,她不是为任何人,是出于本能这样做的。我想,便是搁在今时今日,发生同样的事,大娘也依然会这样做。”
望了屋内众人一眼,郑世子又道:“圣人不即刻立雁奴为储,若站在圣人的立场,我倒能理解。我们郑家有如今的权势和地位就够了,再往前走一步,又怎知不会是万丈深渊?至于徐家……阿父大可不必担心,皇后若是真想保徐盛恭夫妇,他夫妇二人不至于受如今这等屈辱。”
“圣人是重情重义之人,他只是不想我们郑家一头独大,绝非是要对郑家一族赶尽杀绝。”
郑国公还是怕:“可日后若不是雁奴……”
“日后就算是雁奴登基为帝,阿父以为,雁奴会眼睁睁纵着郑家权势滔天而不管吗?不管这天下日后的谁的天下,我们郑家只要好好的忠君就行。”又严肃,“阿父,结党营私,可不是什么好事。任何一位君主,都不会容忍臣下这么做。”
“圣人能忍你到今日,也算是极给您老人家面子。”
郑二郎也说:“其实阿父实在不必担心,只要雁奴没有错,日后必然是他位正东宫。有前车之鉴,圣人是不会放着元后嫡长子不立,而改立继后嫡次子的。如今的雁奴便是当初的圣人,圣人不会让历史再重演。”
郑世子点头,一脸严肃望向他老父。
郑国公没再说什么。
而徐家那边,徐夫人一时气极做了这样的事后,又后悔。
她回头静下心来细细想了想后,又觉得若是此事闹大,对徐家实在没好处。
但箭已离弦,后悔也来不及。所以等徐盛恭回来后,徐夫人便哭着把此事告诉了自己丈夫。
徐盛恭起初很气,也很愤怒。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郑家不敢。
就算郑家敢,上头也有圣人护着那丫头,郑家绝不会讨着半点便宜。
甚至,徐盛恭这会儿还巴望着郑家那老匹夫能在气糊涂的情况下立即进宫去找圣人对峙讨要说法。这样一来,那老匹夫就真的彻底得罪圣人了。
他如今虽身不在朝野,但心却是一直记挂着朝堂上的那些事的。
圣人迟迟不立储君,有打压郑家之意,他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就算幸娘不肯承认她是徐家人又怎样?那小凤凰身上可是真真切切流着徐家的血。
来日方长,十几二十年后如何,还不一定呢。
徐盛恭叮嘱徐夫人:“今日这等蠢事,日后万不要再做。知道你眼下心中凄苦,日子清贫,但你放心,只要有我和二郎在一日,就算不能让你锦衣玉食,也能保你衣食无忧。那丫头……她记仇,如今又是皇后,你和她对着干没有好处。”
“你且放宽了心,别去想那些委屈事。咱们暂且只先好好过日子,我徐盛恭未必没有复辟的一日。”
见丈夫没有指责自己,徐夫人心中到底好受不少。她这回一时气极险些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算是吃了教训,下次不敢了。
“你放心,我下次再做什么,定事先与你商议。”徐夫人哭得委屈,“这次是我鲁莽了。我知道错了。”
徐盛恭倒哄着人说:“你也是气极了,不怪你。”
李邺不会明知这长安城内有皇后的一个把柄在,还放任这个把柄继续留在长安。所以,早在几年前,但凡在风月楼内见过皇后真容的,都被他以各种手段“驱逐”出了长安城。
如今长安的风月楼,老板早换了一个又一个。
所以,郑国公的人悄悄去风月楼查探,不但什么都查不到,反而还惊动了李邺继续留守在风月楼做探子的人。
见有人查从前的事,探子即刻回来禀报。
若不是风月楼的人来禀,李邺都要忘了还有这一茬事。但他没想到,此事除了几个和杏娘亲近的人知情外,竟还有旁人知道。
是谁向郑家告的密,不难猜。前不久,皇后才拒绝了徐国公夫人为徐盛恭夫妇的求情,想必,是那夫妇二人没错。
但徐盛恭没那么蠢。他若真要以杏娘曾经的出身做威胁,早就威胁了,不会还等到今时今日。
何况,杏娘曾经的处境被戳穿,闹得人尽皆知的,对徐家半点好处都没有。徐盛恭老奸巨猾,精于谋算,他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要么,是徐夫人瞒着自己丈夫偷偷做的。要么,就是徐盛恭铤而走险,想借此而坑郑家一回。毣洣阁
他想陷郑家于不义,让郑家和他这个天子对抗,从而失去圣心。
李邺对此倒信得过郑家,他那岳父大人日渐年迈,近来的确糊涂了些。但郑家其余几位郎君,却是不至于糊涂至此的。
李邺让探子回去,不必打搅到郑家人。顺便,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记得及时来报。
从两仪殿出来后,李邺照例往栖凤宫去。
徐杏如今已经出月子了,李邺去时,徐杏正陪着才睡醒的凤凰玩。
看到圣人过来,徐杏起身迎过来。
李邺则牵着她手,一道又往内殿去。
凤凰现在还是以吃和睡为主,一天倒有十个多时辰是在睡觉的,醒着的时候不过就那一二个时辰。
便是醒着,除了饿的时候哭,身上尿了或拉了不舒服的时候哭,其余时间都是静静一个人睁眼呆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就安安静静的。爹来了看爹一眼,娘来了看娘一眼,看完后继续望着帐顶。
乖乖的。
李邺如今每日最欢愉的时光就是来栖凤宫和妻儿在一起,看到这样的幼子,李邺心总能软得化成一湖春水。
雁奴小的时候,虽也是李邺这个父亲一手带大的。但像凤凰这么大的时候,李邺是不在儿子身边的。
后来儿子被亲信送来长安时,他能和儿子日日相处了,那时雁奴已经有一岁多快两岁大了。
一两岁大的孩子会走路也会简单说几句话,他忙碌的时候交代他好好呆着,他会依依不舍追着送他到殿门前,然后手扶着门框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去。
他有多余的时间能陪他多玩一会儿时,他会很高兴,会拉着他手一直亲昵唤他“阿爹”。
他很少见雁奴哭,但却不止一次见过凤凰嘶吼。
他竟不知,小婴儿哭起来,竟那般有力气。
但兄弟二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乖巧的。
果然人不经念叨,李邺突然闻到一股臭味,然后就见小凤凰哼唧哼唧就哭了。
徐杏笑着示意婢子过来。
婢子抱凤凰下去清洗换衣裳后,李邺则伸手去揽着妻子肩头,抱她在怀。
怕她想到过去那些事会再伤心难过,所以,有关风月楼的事,李邺终究是只字未提。
徐杏也正好有话和他说,便趁机道:“今日贵太妃过来,直言说如今我出了月子,能料理后宫诸事了,说要把掌管后宫之权交给我。我没直接回应,说是会和圣人商量后行决定。”她略侧身,看着身边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几位太妃老实本分,这些年来,她们把后宫打理得也很好。如今她们成了太妃,子女们也渐大,皆搬出去了,不如继续让她们管着,也算是给她们点事做,打发打发时间。”
“都听你的。”李邺说,“朕知道你在宫里憋闷坏了,如今既出了月子,你可随意出宫。不过……”
“不过什么?”徐杏一听还有条件,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
李邺却没说话,只是垂眸,修长手指一根根去挑开她宫裙上的系带。
“不过今夜,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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