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多的学钢琴的人，连做这个噩梦的资格都没有。
学不到归学不到，但并不影响这首曲子在学钢琴的人中如雷贯耳的名声。
乔晟然当然也没有资格弹,她充其量算是这些业余学钢琴里的人里水平还不错的,拉三这种曲子对她来讲还不如肖邦的练习曲的伤害来得直观,毕竟后者她真的会练到。
她只记得她当年不知者无畏,中二魂爆表，知道个“拉三”就去找自己的老师说要学这个。
乔晟然明面上还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乖巧的女孩子,教授对她一向宽容。当时教授叫了刚上完课还没走的另一个师姐,让那个师姐给她弹一遍示范。
年幼的乔晟然看着黑白琴键上几乎出了残影的手指,心灵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看完师姐演奏的乔晟然默默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车尔尼：“……老师,我们先上课吧。”
路则知道“拉三”也是因为它难度比较高,其实正儿八经连着一次都没听过。
他看着乔晟然，弯了弯眉眼：“那《仲夏夜狂想曲》？”
《仲夏夜狂想曲》是她当年在S市的钢琴比赛的时候弹的曲子。
乔晟然自然记得。
大多数业余练琴的人都会有那么一两首长期练习,以便随时拿来撑撑场面的曲子，《仲夏夜狂想曲》就是这么一首曲子。
然而《仲夏夜狂想曲》的难度不算低，就是乔晟然巅峰时期弹这首曲子也没有多轻松。到德国之后，虽然没有彻底放弃钢琴，但没有足够的练习,手指能力是一定会退化的,她现在能不能正儿八经把那首曲子完整弹下来还是一回事。
她的脑子说自己记得谱，手说你记得也没用。
只是想到路则这么多年还记得当年自己演奏的曲子,她就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人。
乔晟然扫了一眼周遭,人不算很多,而且没什么人留意这边。
虽然F1的知名度不算小,比赛前也会在各种地方挂上几十倍大的她的海报,这个时候认识她的人绝对不算少。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些人应该大部分都还在施泰尔马克州。
……不会真的会有人刚看完比赛，就从施泰尔马克州那边直接来维也纳吧？
“……行。”
乔晟然走了过去，推开琴盖，扶着裙摆坐了下来。
只不过她忽略了一件事。
有人弹路边钢琴在维也纳确实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美貌在任何地方都是稀缺资源，何况她这身绿裙子确实非常打眼。
《仲夏夜狂想曲》开篇就是一连串琶音，热情奔放瞬间点燃整支曲子的基调。
乔晟然弹完那串最常出错的琶音之后，心也安定下了一半。
刚开始她还有些担心丢人现眼的事，弹到后面反而忘了这一遭。
《仲夏夜狂想曲》的原作者其实不算是正儿八经的钢琴家，而是一名旅行家，这辈子也就写过这一首曲子而已，后来才被一个钢琴家重新编曲成钢琴曲。
那个原作者写这首歌的缘由是在一个原始村落，遇见一名原始部落的姑娘。那个姑娘对他一见钟情，所以按照村落里示爱的风俗为他跳了一支舞，那个作者有感而发写下这支曲子。虽然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两个人没能有结果，但是这首曲子却意外走红了。曲风开端热情奔放的小快板，后面又转为柔板，曲调里仿佛可以看见姑娘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的样子。
乔晟然刚开始弹的时候，还在顾虑自己的三脚猫功夫会不会贻笑大方，只是弹着弹着就忘了这码事，余光瞥到站在钢琴边上的人影的时候，看着琴键的心神也愈发专注。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他想听。
好在全曲弹完，就是有错的地方也将就糊弄过去了，并没有特别明显的磕绊停顿，乔晟然才暗自松了口气。
她起势收手，抬腿一绕，整个人转向路则的方向，一双光点流转的眼睛里不由自主盛满了几乎溢出来的笑意。
然后微微上扬的嘴角一下子僵住了。
边上除了路则，已经零零星星站了八九个人。
她顿住的一霎那，稀稀拉拉但也不少的掌声也随之响了起来。
原先坐妥帖的凳子一下子像是燎了火，她一下子站了起来，赶紧走到路则身边，抓着路则的手臂。
作为全球关注度最高的几个体育赛事之一，F1每年的收视率累计十几亿。对着数以亿计的观众，她都没有心虚过半点，却被这寥寥不到十个人的掌声给吓到，连着耳根都都烧了起来。
人群里也响起了些许善意的轻笑。
乔晟然觉得社会性死亡也不过如此了。
一个浅亚麻色头发的男生笑着问道：“你们是情侣吗？”
乔晟然怔了下，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边上的人用流利的德语说道：“是的。”
“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谢谢。”
……
发音不算非常标准，但是交谈的时候也没什么障碍，反正德国人自己德语标准的也不多。
等到人群好不容易散去，乔晟然拖着路则逃离人群，脸上的热度还是没有下去。
夜晚的风有点凉，她才找回了些许理智，后知后觉看向路则：
“……你会说德语？”
路则点了头：“自己学了一点，简单讲几句可以。”
乔晟然扬眉：“那你刚刚还说不会？”bïmïġë.nët
路则半点心虚都没有，笑得相当灿烂，伸手拉住乔晟然的手，语调漫不经心，透着一股痞里痞气的无赖劲儿：“嗯，主要是想牵手。”
乔晟然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只是路则看着只是随便牵着，想拽出来的时候却不由分说禁锢得分毫不让，她发了狠劲都没能拉动。
乔晟然相当识时务，毕竟她的手腕一定程度上比腿还要金贵，开F1非常依赖腕部力量，少开一站比赛法拉利年底分红损失一个天文数字。
她小声嘟囔一句：“你英语学好了吗就学德语。”
“大学的时候学的，专业课太多了，学累了就看会儿德语当放松。”
乔晟然差点摔倒：“你能不能说点人话。”
路则笑了下没有说什么。
如果学德语是为了来见她，那么对他而言确实是一种放松。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走到跑车边上，他给乔晟然拉开了副驾的门。
乔晟然扶着裙子坐进去，啧了一声：“哇哦，劳驾您帮我开门。”
路则绕到另一边开了驾驶座的车门：“应该的，付一下刚刚的门票钱。”
乔晟然轻轻哼了一声：“我的门票钱只值这么一点吗？”
路则笑道：“剩下的先欠着，来日方长慢慢还。”
来日方长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字眼，明明什么都没有承诺，却又比任何承诺都要让人信服。
除了Flag的意味太强以外，没有其它的缺点。
乔晟然和路则的酒店房间是相邻的两个房间，路则送人到房间的时候，道了别却没有回自己房间的意思。
其实乔晟然平时不怎么穿高跟鞋，一定要穿高跟鞋的场合一般也不需要久站，今天走了这么久，脚后跟多少有些不舒服。
“你不打算回房间吗？”
好歹也算是刚刚重新捡回来的男朋友，乔晟然耐着性子问道。
“没有partingkiss吗？”
乔晟然脸微微一热。
只不过因为脚确实不太舒服，和一些她不太愿意承认的心思，她扶着路则的肩膀，仰头亲了上去。
乔晟然和路则的身高只差十来公分，加上那双五公分的鞋子，抬头的时候刚好是接吻的角度。
她轻轻擦过路则的嘴唇就想抽身，腰却被人扣在怀里。
一晚上都安安分分最多牵个手的人终于没绷住那张斯文败类的皮子，反客为主，嘴唇上的触感温和又无法逃离。
温柔又固执，轻佻又真诚。矛盾至极的气息在他身上交融维持住一个微妙的动态平衡。
到末了还是乔晟然强行推开了人，说道：“我脚跟好累，要不你等我换个酒店拖鞋再说？”
路则：“……”
只不过看见她红得滴血的耳根，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施施然放开她的腰，回了自己的房间。
乔晟然终于得以蹬掉鞋子，毫无形象地倒在床上。
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锁骨上的项链，仍然有些恍惚。
……虽然从路则追来机场的那一刻起，她就莫名笃定自己和路则可以再一次在一起。
可真的当路则追来摩纳哥，成为她的随行队医，再到现在真的重新在一起了，她仍然有种身处云端的不真实感。
她洗完澡换完衣服走出浴室的时候，门再一次被敲响。
她打开门的时候发现路则穿着一身黑色的睡衣，拿着喷雾和药膏走了进来。
乔晟然坐在酒店的用作床尾凳的长沙发上，睡裤刚刚到膝盖的位置，笔直修长的小腿白得晃眼。
她靠在沙发沿上，摇头叹气：“谁能大半夜敲酒店门的帅哥，是来看病的呢？这就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扼杀。”
路则面无表情拿着那瓶白色喷雾摇了一下，喷在乔晟然的小腿上：“那你要不要按？”
“要的要的，”走这么点路对于她的运动量而言自然无足轻重，只不过穿了高跟鞋多少有些不舒服，“不过你什么时候学这一手的。”
“来之前找杨医生稍微学了一下相关的一些东西，不算很专业。”
杨医生就是那个康复科的大夫，留下的阴影让乔晟然光是听到名字腿就开始隐隐作痛了。
原先懒洋洋靠在沙发的扶手沿上的乔晟然一下子坐直，迅速想把腿从路则腿上抽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腿和命我还是要命的。”
不过脚踝却被人稳稳扣住，动弹不得。
乔晟然：“……”
命运的脚脖子再一次被人拎住了。
路则不愧师出名门，按的时候也确实没留手，不过按完之后也确实明显舒络很多。
乔晟然腿搁在路则的腿上，她伸脚轻轻踢了一下他的膝盖：“路医生手艺可以啊。以后退休下岗再就业的工作找到了，你开个按摩店我一定点满你的钟。”
路则慢条斯理地把喷雾的瓶盖盖了回去，把药收好放在那个透明的塑胶袋子里，拉上拉链放在一边。
然后精准无误地扣住在他膝盖上肆无忌惮挑衅的脚。
乔晟然一下子觉得有些不妙，只是为时已晚。
路则反手撑在沙发扶手的边缘，把乔晟然整个圈在沙发和他的手臂里。
乔晟然紧张得差点口吃：“……你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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