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范夫人常年以药续命,但今日一看,气色尚可,想来是胭脂水粉的功劳。
冯保保微笑着,同范丞相范夫人一一行礼问安,范丞相温温笑着,目光有些许惊疑。
反倒是范夫人,不慌不忙,娴雅地伸出手去,扶住了冯保保,婉声道:“本是一家人,郡主何须多礼。”
冯保保迟疑了片刻,随即道:“母亲说的是。”
为什么会迟疑呢?
因为在此之前,原身自从与范渊宁成婚之后,拢共只见过范夫人四次,除了成婚之后第一次来丞相府,喊了一声“母亲”,后面都是喊的“夫人”。
她刚刚迟疑,是在想要怎么称呼范夫人,才能既不惊讶到大家,又保持了原来的风格。
想了想,今日是范夫人的生辰,就随范渊宁喊一声“母亲”,也是应该的。
范夫人面容平和的点点头,嘴上没有说,但眼睛却流露出满意。
冯保保扶着范夫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刚好她的位置也安排在一旁,范渊宁则是坐在范丞相的旁边,在下座的宾客看来,这还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含着微笑。
冯保保这个位置,角度还不错,可以看清楚旁边一家三口的清晰面容。
她极认真的对比了一番之后,得出结论。范渊宁的相貌,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
范丞相五官中正,额头微微突出,往下浓眉锐眼,鼻梁高挺,嘴唇丰润,下巴留着一撮小胡子,不说话的时候,不怒自威,自带一种威严的气场在里面。
范夫人的容貌,其实也普通,但胜在肤色白皙,五官清秀灵润,给人一种温婉贤良的感觉。
范渊宁既没有继承父亲的浓眉锐眼,也没有继承母亲的肤色白皙,他五官平整,气质温润却更偏向疏离,长眉细眼,嘴角轻薄,像一颗深山的古木,不声不响,很容易让了他的存在。
寿诞的流程都是大差不差的,先敬酒贺寿,然后开席吃饭,歌舞助兴,期间大家再说些好听的话,中场还可以自由活动一下。
就比如冯筝筝说歌舞看腻了,要去后院找张文熙他们玩投壶,来问冯保保要不要一起去。
冯保保眨了眨眼睛,不用看就知道范夫人正在看向她这个位置,于是端端笑道:“你自己去吧,记得少喝些酒,不要胡闹。”
“哦,好吧,那我自己去了。”冯筝筝的脸颊通红,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杯。
冯保保注视着她离开大厅,背影淹没在人群中,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她也不想端端正正的坐在这里,但是她不能走啊。
“郡主看厌了歌舞,去和她们一块去玩吧,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范夫人的声音,在身旁轻轻响起。
冯保保忙转身,头微微低着,笑道:“改日也是一样的。母亲可是累了,我扶母亲回去休息吧。”
范夫人面容平和,心里却鼓点阵阵。自从她家孩儿与宝华郡主成婚以来,宝华郡主何曾有过如此低眉顺眼的时候。
听闻这半年来,宝华郡主的风评在京华城大变。
看来传闻都是真的。
冯保保看着范夫人的脸上,青青白白的无甚润色,似乎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会儿好了,想必是应酬了这许久,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
那厢正在敬酒的范丞相和范渊宁,此刻听到冯保保的话,也停止了动作。范渊宁特意抽身过来,走到范夫人的身旁,缓慢道:“母亲若是累了,就让郡主先陪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父亲。”
闻言,范丞相也点头,对范夫人说道:“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不用担心。”
得了丈夫和儿子的同时劝谏,范夫人这才起身,借口说不胜酒力,先回去休息。
在场的众人,都是日常往来的老友,对于丞相家的旧事,早就见怪不怪了。
冯保保进入春晚居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竹节敲棒的声音,清脆空灵,雅人心脾。
“寒舍简陋,郡主勿怪。”范夫人坐在榻几上,充满歉意的看向冯保保,嘴角微微上扬。
冯保保坐在对面的矮凳上,温婉道:“母亲客气了。”
或许是终于不用在人前强撑,回到居所的范夫人,气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病容尽显。
丫鬟正在服侍范夫人喝汤药,不知道是什么药方,气味难闻的很,而范夫人却经年累月的喝着。
真可怜!
二十多年前,京华有一件轰动全城的大事,出门名门望族的范氏嫡长子,竟然娶了一个农户女为正妻。
范氏一族自然是不同意的,以至于云氏有了身孕,生下孩儿之后,仍然住在偏僻的乡野。
后来范氏嫡长子考取功名,与族中多番沟通交涉,最终同意云氏和孩子进门。
范家派人前往云泉镇接云氏回府,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云氏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苦尽甘来,可意外却发生在回程的途中。
那一年北川多雨,江潮频发,云氏母子所乘坐的客舟,经过曲水时,突起狂风,暴雨降临,潮流汹涌袭来,掀翻了江面上所有的船只。
那一年范渊宁已有四岁,跟随母亲一起被冲进江水中,幸而身上绑了一块浮沉木,在水里泡了两天一夜,最终幸被沿岸的渔民救起,大难不死。
可云氏就没那么幸运了,她被江水冲的很远,因为脑海中涌进了太多的水,一度昏迷不醒。
半年后,范家人再度寻到云氏的时候,她已经是半痴傻的状态了,傻到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认不得了。
听说这些年来,范丞相为夫人遍寻名医,方才使得范夫人的病情稍稍好转。只要不刺激到她的大脑神经,她的日常行为,以及说话谈笑,可与正常人无异。
范夫人服下汤药后,一般都会躺下休息半个时辰左右。
但今天因为冯保保在这儿,范夫人破例没有去休息,还带着冯保保逛了逛春晚居。
原来先前听到的,竹节敲棒的声音,是因为春晚居的南面,有一片葱葱郁郁的竹林。
秋来暖阳照射下,一丛丛青竹,分外清明。
“宁儿很喜欢这片竹林,小时候经常在这里读书习字,他学会画画的时候,画的第一幅图就是竹叶图。”
范夫人回忆起范渊宁幼时的事情,脸上充满了温暖明媚的笑意。
冯保保抬头看了看这片竹林,占地面积虽然不大,但是胜在年岁日久,一排排的竹子,却是生长的很好。
北川少竹,此物多见于南方。
冯保保还是无法想象,一个南方偏僻小镇上的农户女,如何结识了北川世家嫡子范无虞。
世人诚如冯保保心中所想,他们从不感叹这段打破了世俗的美好爱情,他们只是怜惜,怜惜云氏一个弱女子,周旋在这四四方方的高门大院,耗尽心血。
冯保保忍住心头的叹息,笑着道:“竹是高洁之物,很衬郡马的性情。”
范夫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眉头弯弯:“是,他生性淡薄,从不爱外面那些繁华世界,富贵名利。”
不然,当初也不会放弃了大好前程,入赘皇室。
冯保保没接话,只微微低头,似乎早等着范夫人后面的话。
“只是这孩子越长大,我越发现他跟小时候好像不一样了。”范夫人佯装嗔怒的语气,似乎说起话来格外流畅:“他刚出生的时候,大家都说孩子像我,是个很漂亮的胖娃娃。”
是,云氏出身很低,但却容貌不俗。
范丞相的五官平平,如果范渊宁真的像云氏的话,长大之后,应该也是个远近闻名的美男子。
可是很显然,长大之后的范渊宁,一点儿也不像云氏。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其实这句话用在男子身上,也是合理的。郡马小时候跟母亲相似,却没想到他长大之后,反而跟父亲更相似了。”
冯保保其实说的也没错,范渊宁的眉宇之间,依稀可见几分范丞相年轻的样子。
范夫人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会儿,方说道:“呵呵,或许是如此吧。”
冯保保掩着嘴,轻笑出声,将一个温婉知趣的儿媳妇,模仿到极致。
范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指尖却凉得很,冯保保刚想说要不要进屋休息,只见范夫人弓着身子,已经慢慢的往回走了。
前厅的宴席正热热闹闹的进行中,冯筝筝拉着张文熙,意犹未尽的拼酒量,两边的脸颊已有小小的酡红。
“衡阳郡主,别再喝了,再喝你就醉了。”她醉了不要紧,主要是她死命的拽住张文熙的袖子,不让她去找冯保保,张文熙就有些着急。
听说冯保保陪着范夫人去后院休息了,已经快半个时辰过去,她还没有回来,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隐隐的担忧。
“再喝一点点就好,今日可是大寿的宴席,丞相府的酒可真好喝。来,你也喝一杯。”
张文熙用力的掰开她的手,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却突然听到人群一阵喧嚣。
“发生了何事?为什么丞相大人匆匆离去了?”张文熙抓住一个丞相府的下人,厉声相问。
“小的也不知道,姑娘饶过我吧。”下人跪地求饶得倒很快,至于后院此刻发生的一切,他完全不敢开口。
尤其是今天这样的日子,若是闹了出来,丞相府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管家在维持秩序,安抚宾客,可是主人家却纷纷离席,一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宾客们一个个都是人尖,各自的眼神很快不对劲起来。
就是不说话,也交流出了一场大戏。
张文熙并不是好奇别人的后院私事,她纯粹是的担心冯保保。
她身手极好,翻了几墙院子,终于来到了乱糟糟的晚春居。
范夫人被人用绳索绑了起来,妆发散乱,衣襟半敞,嘴里被塞了一块厚厚的绢布,她嘶吼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得双手拼命的去抓挠。
看得出来,她很难受。
张文熙找到冯保保的时候,她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只是仍是心有余悸。
明明前一刻还温婉柔弱的身边人,突然发疯似的举起双手,见人就挠。
冯保保反应不及,白白嫩嫩的手臂上,被锋利的指甲抓破了一道好长的口子,血流涌柱。
这搁谁,谁不心慌?
“师娘,您是不是很疼,要不我们现在立马回府去。宣太医过来再看一看。”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郡主后院的鱼塘有点大更新,74、南竹生北川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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