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分别前,约好第二日再见。宋应星当即在家中与父母商议此事。宋父也是个读书人,他知道此事虽然听来荒唐,可是被邀请出仕,对每一个读书人来说都是殊荣。但他毕竟年事已高,不太愿意儿子离开自己身边。
而宋母则是激烈反对此事。她反复向宋应星确认东江镇在哪里,得知那东江镇竟在那千里之外的朝鲜以后,宋母立刻训斥宋应星道:“你是犯了什么失心疯了?要去那荒岛与鞑子打生打死的作甚?”
“母亲,可是那吕总兵写了亲笔信来邀孩儿出仕……”
“我的孩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那吕娘子是演义里的人!是说书的编出来哄人的!这你也信?凭着一封信就要把你骗走,说是人贩子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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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父和宋母二人一个沉默不语,一个哭天抢地,闹得宋应星实在没招。直到大哥宋应升回家,听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才稍稍有了点支持宋应星的意思。
“父亲,母亲,此事并非全然不可,我兄弟二人屡试不第,若是有别的路子能够博取功名,让应星去闯一闯又有何妨呢?”宋应升冷静地分析道,“只是母亲担心此事是个骗局,也并非全无道理。应星啊,你说吕娘子派来见你的是个书生,明日你将那书生带到家中来,让我们见上一见。”
第二日上午,宋应星便将黄承中带到了家中。宋应星一家是典型的中国古典大家族,除了父母以外,还有哥哥宋应升和他的妻子儿女以及宋应星自己的妻子和一儿一女。十几口人齐刷刷站在黄承中面前,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伯父伯母,以及宋先生的诸位族亲,在下江夏黄承中,这厢有礼了。”黄承中先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随后继续说道,“在下受吕小娘子派遣,特地从那东江岛赶到奉新县,请宋先生出仕东江。”
宋母刚想要出声质疑,却被宋父拦了下来。宋父毕竟也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身上,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他先是见了个礼,随后开口问道:“黄公子为犬子远道而来,我宋氏一门不禁受宠若惊。只是犬子宋应星自幼便喜好百工器物,不务正业,只空有个举人功名罢了。不知吕总兵为派公子何千里迢迢来寻他?”
“吕小娘子看中宋应星先生的,正是他对世上工艺,无一不精这点。她说宋先生此等既知书本又懂器物的人才,便是整个大明也没有几个。东江镇要抗击鞑子,保家卫国,少不了宋应星先生此等人才。”
宋父听了黄承中这话,不禁有些发懵,他可从未听说过大明有人能靠着擅长器物这一点做官的,若是这都能做官,那还读什么书?作坊里的工匠岂不是比读书人更适合做官?
不过宋父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黄承中的话,只是打了个哈哈道:“吕总兵的心思,我等凡夫如何能懂得,只是黄公子自称从东江镇来,手里可有什么凭证。”
“不知这几样物件,能否令伯父相信黄某的身份?”黄承中说罢将自己的名帖递给了宋父。宋父见名贴上写着“东江按察佥事”几个字,抬头惊疑地看了黄承中一眼。怕宋父不信,黄承中又将自己的告身递了过去。
宋家人平日里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就是这奉新县的县令与县承,而黄承中却是个五品的按察佥事,是宋家人见过最大的官。于是在宋父的带头下,宋家人纷纷跪倒在地,说道:“草民不知黄大人微服出巡,请黄大人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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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快请起来!”黄承中赶忙扶起众人,“黄某到此,并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请宋应星先生出仕。伯父既知我是东江按察佥事,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对于宋先生出仕一事,有何见解呢?”
宋父宋母二人面面相觑,他俩并不想儿子离开自己,可是人家五品的大官都千里迢迢从东江岛赶来了,他们如何能拂去这么大的面子呢?
见宋家人一幅幅面露难色的样子,黄承中也不逼迫,说道:“诸位,若是有问题,尽管开口便是,黄某将一一解答,绝不隐瞒。”
嗫嚅半天后,宋母开口问道:“我儿若是去那东江镇,会……会做什么官职呢?要上战场么?”
“东江镇工造司管领。”黄承中一口答道,“东江镇一切兵仗、火器、农具、甲胄等等,均出自工造司,因此是个十分要紧的所在,吕小娘子咬定了必须要宋先生来做,当然不会将宋先生派到前线厮杀去的。”
见黄承中答得干脆,宋应星的妻子又问道:“黄大人,妾身敢问那东江镇是个什么地方?当真是个无人荒岛么?”
“非也非也,若东江岛是个无人荒岛,东江镇数万军民如何生活呢?”黄承中笑道,“东江岛比不了南昌城那样的繁荣,但是在吕小娘子治理下,与这奉新县比一比还是绰绰有余的。”
宋应星妻子原本以为自己要带着儿女去那海外荒岛上居住,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如今听黄承中说那里并不比奉新县差,她心中的抵触情绪也少了许多。
紧接着黄承中又拿出吕涣真的亲笔信来,让宋家众人传阅。里面将宋应星出仕东江后的待遇写得清清楚楚,即使是宋母看了也不由得动心起来。黄承中又让护卫们包好三百两银子摆到了宋家人面前,说这是对宋应星不能在家中陪伴父母的一点补偿。
这三百两银子,算是将宋家人的疑虑全打消了。倒不是因为宋家人有多么贪财,只是江湖骗子哪有花三百两银子来行骗的?信件和告身可以伪造,这沉甸甸的银子可是伪造不了的,这足以令宋家人相信,东江镇是真心实意要请宋应星出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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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虽说现在算不是大富人家了,可是祖上并不是没出过人。宋应星的曾祖父宋景,乃是大明弘治、正德、嘉靖三朝的重臣,历任朝廷吏部、工部、兵部尚书,左都御史,去世后追赠太子少保衔,不可谓不位高权重。
可惜自宋景以后,宋家便再也出过官员了。宋应星的祖父与父亲都是卡在了秀才的身份上,一生再也没能进学。原本宋家出了宋应星和宋应升两个举人,全家都看见了家族复兴的曙光,可是这兄弟俩又连着三次会试不中,宋景留下的家底几乎耗光,科举之路遂绝,令家里人大失所望。
在这样的关口下,东江镇诚心邀请宋应星出仕,不能不说是个重要的机会。那东江镇是抗金前线,虽然凶险,可是功名利禄也是险中求来的,若是宋应星能立下功劳,博得朝廷封赏,未必不能重振宋家。
“应星,我看此事可行。”大哥宋应升开口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若是去了那东江镇,尚有为兄可在家照看父母。咱们兄弟俩原本与功名无缘了,如今承蒙吕总兵看得起,诚心邀你出仕,你大可出去一展抱负,博个功名利禄,总比咱们兄弟俩都在这奉新县碌碌一生好!”
种种因素影响下,宋父也不再坚持什么。宋应星前往东江镇一事总算是定下了。宋应星与黄承中约好五日后出发,这些日子他需要用来收拾行装、饯别父母等等。东江毕竟路途遥远,父母年事已高,宋应星这么一去,不知能否在父母有生之年再回家看看了。
此事既已敲定,黄承中总算是完成了他此行的所有目标。宋应星离开前的几日,黄承中总算能够在奉新县城里四处转转,享受一下难得的闲暇时光了。
在离开奉新县的前一晚,宋应星带着黄承中在奉新县城里四处游荡。黄承中能看出来,宋应星对自己故乡的感情极深,他恨不得用眼睛装下故乡的一切景象,完完本本地带到东江镇去。
“人生多少动情事,最是伤心离别时啊。”宋应星感叹道,“黄大人乃是湖北人,在那东江镇恐怕也免不了思乡吧?”
“初到东江时,思乡之情还是有的,不过后来事务多起来以后,便是想要思乡也抽不出时间了。”
二人路过一处勾栏瓦舍时,正听见那说书人在口若悬河地讲着《吕娘子东江演义》的话本,黄承中来了兴趣,拉着宋应星说道:“不如咱们在此处稍歇片刻吧,我倒想听听吕小娘子在你们内地人的耳中是个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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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投了几枚铜钱入场坐定,便听得那说书人讲道:
“却说那棒子兵被杀散,纷纷逃回,阿敏贝勒大怒,说道:‘好个明贼,杀我威风!’便要策马向前。只听得一声炮响,一支彪军杀到,为首的乃是一员女将,身穿玉带鸳鸯山纹甲,脚蹬白鹭振翅金边靴,手穿箭袖,头戴凤盔,肤若凝脂,面如桃花,乃是那石柱宣慰马祥麟之妻,吕涣真吕小娘子是也!
好个吕娘子,手提白杆枪,杀将敌阵去,鞑兵皆惊忙!阿敏怎能忍,单骑便来当,两马交相并,剑影碰刀光!正可谓,阿敏自幼习刀剑,娘子川中第一枪;鞑将左右难支绌,巾帼马上逞英豪;戳得阿敏下马去,唤来左右相缚将;问鞑子如何杀得进,且问过吕娘子手中白杆枪!”
这一段说得很是抑扬顿挫,下面听众们纷纷叫好,黄承中却是听得捧腹大笑,一问宋应星才知道,原来这是听众们最喜欢的一段,叫做“弃镇江朝鲜受胁迫,战铁山阿敏遭生擒”。
“在下听这演义故事,也有好多遍了。”宋应星说道,“黄大人,那吕总兵果真如这说书人所讲,是......额......是那肤若凝脂......”
“哈哈哈哈哈哈,宋先生,这演义之语如何信得?”黄承中笑道,“肤若凝脂谈不上,面如桃花倒是勉强可算。不过吕小娘子可并非莽撞之人,这阵前与敌将单挑之事,决计是不会做的。只有一点,吕小娘子虽说年轻,可却是东江百姓人人敬仰之人,其中关节,宋先生只需见她一面便可领会。”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万历三十二年出生的奇女子更新,一百七十八 敲定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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