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艺这种说法,其实很欲盖弥彰,在场这么多人,真金白银的带来了,有哪个是真的对那一场舞一支小曲感兴趣的,还不是为了那姑娘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吗?”封九说完,言简意赅地点评道:“俗。”然后封大爷灌了口酒,意犹未尽地补充:“俗不可耐。”
郑青坐在桌前,一副眼观鼻口观心的正直模样自顾自发着呆,闻言抬头瞥了封九一眼:“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封九哈哈一笑,说:“我是来花钱的。”
郑青对此人的行事作风评价很直白:“有病。”
封九振振有词:“钱财乃身外之物,倘若能买爷高兴,那就是物超所值。”
郑青乡野出身,完全不能理解封九这一番看似有理有据的观点,想来想去觉得唯有“败家子”三个字能概括此人精髓。
十里烟波起高台,封九凭栏立,望尽眼中的是一片浸透了世俗金玉色的月光,身后是一声低吟浅唱的花好月圆。封九目光虚虚停留在花台上,又像是专注,又像是在出神。
郑青问:“你既然不喜欢,干嘛还要来?”
封九反问:“谁说我不喜欢?”他说完径直从高楼之上一跃而下,径直朝着金粉涂漆芳香烂漫的花台而去。
那台子是有名字的,叫“云仙台”。
封九带郑青来的时候指着那台子问:“你知道为什么叫云仙台吗?”
郑青摇头。
封九没个正经道:“当然是美人献舞,留欢不疲啊。”
此时云仙台上献舞的正是一个美人,生一张浓墨重彩的芙蓉面,正披着一袭绯红轻纱起舞,见着封九从天而降,不仅不惊,反而妖娆的缠了上去。
封九手中白玉杯半满,舞姬靠近了,将挨未碰之际,一个旋身叼走了封九手中酒杯,扬首一饮而尽,端的是一招欲迎还拒的艳色无双。
下一刻舞姬绯色纱衣一扬,白玉杯便重新回到了封九手中,那舞姬半掩着唇吃吃笑言:“酒味甘醇,回味正好。”
封九哈哈一笑,一掷万金,拦住那舞姬盈盈一握的腰肢,平地旋身踏云,回到了高台之上,笑道:“便是一尝这佳人醇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舞姬笑盈盈地为他斟了一杯酒。
“方外之人。”
这秦淮十里云仙台,向来是个浮华地,没个万八千两傍身的寻常是不敢来的,富贵人扎堆的地方,总是少不了些许个见多识广又有几分眼力的,封九那轻描淡写的一个轻身,寻常人还真做不到。
人说天地有灵,万物有灵,人兽草木借天地灵气修为己身,求得超脱三界六道,便是求仙问道的长生途。
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平民百姓求个衣食无忧无病无灾,位高权重或是家缠万贯之辈求个漫漫长生,都是人之常情。
所谓长生途归根结底是逆天而行,历史上倾国之力去求个长生的皇帝一抓一把,又有哪个成功了?还不是背着个晚年昏庸的骂名常埋地下了。
命里没有终是无,明白归明白,遗憾也是真遗憾,故而瞧见个方外之人,有些个新鲜的憧憬或是迫切的渴求也是正常。
这点封九自然是想得到的,络绎不绝的拜帖来者不拒地收了,却是一个都懒得看,一股脑堆在酒桌角落,手上“哒哒哒”地敲着桌子,显得有点烦,他想来想去终究有点按捺不住,伸着脖子往斜对面的包厢瞅了一眼,诧异道:“人呢?”
郑青打了个幸灾乐祸的哈欠,应道:“走了,你跳到台子上的时候就走了。”
封九:“......什么玩意?怎么不早说?”
说完急吼吼地撇下了千娇百媚的舞姬,追问:“往哪去了?”
郑青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下一刻封九就没影了,剩下一个满脸茫然的舞姬和郑青面面相觑。
“刚刚那钱赎身够吗?”bïmïġë.nët
舞姬一愣,怔怔的点了头。
郑青敷衍地冲她摆摆手,对这一晚千金的花魁没半点兴趣的样子:“行吧,刚刚那钱就当是给你赎身了,走吧。”
他说完,细心地写了张便条给了舞姬,署了封九的名。而后他瞅着封九走的方向,叹了口气,满心嫌弃的追了过去。
舞姬愣怔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缓过神来,冲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攥紧了手中的银票,转身下了高台寻鸨母赎卖身契去了。
这边封九一路径直追出去,实则漫无头绪一路乱撞。正心烦意乱到咬牙切齿之际,郑青找来了,把他堵在路上,脸上表情是呼之欲出的嘲笑,开口还是心平气和:“能找到吗?”
封九反而不气了,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手一抖掏出把扇子来,一边扇着一边有意无意把扇子往郑青眼前送。
郑青很给面子的看了两眼,绢面竹骨,扇面上描了……几块石头。郑青觉得自己越发不能理解这群有钱人的想法了。
封九对他的反应不大满意,看着手上的扇子陶醉道:“那日见她提笔作画,寥寥数笔便有一方青石跃然纸上,仿佛置身山林水涧,实在是妙笔。”
“……”郑青沉默了一会,问:“你想表达什么?”
封九砸吧下嘴,噎了半晌,干巴巴道:“有缘自会相见。”
然后封九袍袖一甩,就带着便宜师弟满大街找他的缘去了。
郑青百无聊赖地缀在他身后,路过街边小摊的时候还顺手买了包松子糖边走边吃。封九瞧见了,不客气抓过一把,吃干抹净拍拍手,评头论足道:“熬糖时火温略高,但松子清香饱满,瑕不掩瑜,别有风味。”
郑青简直烦死了他这副动辄一三四五的嘴脸,剩下小半包糖包好了往袖袋里一塞,觉得找人这种劳心劳力的事情还是交给封九自己去烦吧。
谁知他刚一转身,只觉一股霸道的灵力自城西如山崩海啸一般袭来,随即火光冲天而起。封九和郑青对视一眼,拔足向西而去。
城西有一处宅子,建成已逾百年,几经战火流离,几乎连瓦缝里都装着故事。封九方才来到这城中时,还慕名前来观赏过,从乌色砖墙上寻摸出一段小词来品评一番。封九很喜欢那处宅子,还动过心思想要仿一个出来。
烧起来的就是这座宅子。
封九和郑青赶到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南翼撑着一把竹骨油纸伞,缓缓从火光中走出来。身后的宅子仍在火中,天上落雨不曾减弱半点火势。
那不是普通的火,是上古朱雀的灵火。
郑青顺着南翼身后看过去,穿过火中摇摇欲坠的大门,只见宅中血色遍地,看样子怕是一家上下都尽数死于非命,顿时脸色丕变。
封九也看到了,却像是没看到一样,上前一步正好挡在了郑青和南翼之间,问:“这雨落得突然,不知可否向姑娘借半把伞?”
南翼抬眸看了他一眼,抬手一送,把伞轻飘飘扔进了封九怀里,而后一言未发转身走了,她没有撑伞,雨水却半点落不到她身上去。
落叶不沾身其实是很平常的东西,但凡是个修道之人都有这个本事,无非是身遭灵气聚集,成了个天然的护盾,可南翼的情况似是不同。郑青定睛看了,只见南翼身边似乎是裹着一层无形的火焰,雨水落至她身周,便被灼烧得一干二净,这才有个形似落叶不沾身的景象。
她方才撑伞,便是为了掩盖这个吗?
郑青转头去看封九,封九注意到他的目光,道:“今日本是无雨的。”
郑青有些不明所以,便听封九继续道:“落雨,却无雷。”他说着笑起来:“不曾妄动杀念,或者是所杀为罪有应得之人。”
封九说完低头轻笑起来,像是挺高兴的样子,他把手中纸伞塞给郑青,紧走两步追上了南翼,不知说了些什么,从郑青的角度,只能瞧见封九连脚步都是欢快的,而后南翼伸手把他扒拉到了一边。
郑青没急着跟过去,他看了一眼仍在火中的院落,抬步走了进去。
这座宅院是属于当地的一个宋姓望族,书香世家,代代出名臣。这样扎根于凡尘的世家,往往人丁兴旺,府中上下连主带仆,实在是个挺惊人的数字。
火是从主宅烧起来的,郑青走过去,悚然见主宅内尸体堆积成山,死状惨烈。朱雀灵火炽热,郑青靠近不得,只能看见边缘两具尸体死状一致,胸口处一个血窟窿,心让人生生掏走了。
郑青嗅到血腥味混合着焦糊味,有点犯恶心。转身走出了院子。
封九和南翼已经没了踪影。
这火雨水尚且不灭,民间水司自然也无能为力,郑青自身亦修火道,估量着这火势,等着宅子连带着尸体尽数化为灰,这火也便停了。
郑青叹口气,撑起伞往刚刚封九离开的方向走去。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风月准则更新,第 1 章 第 1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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