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洗漱只能在床上进行。
“周粥。”周贞轻轻拍拍他的脸。
周粥“嗯”了一声，半眯着一只眼极力想告诉别人他有在斗争。
只是失败了。
周贞用面巾子沾点水和香胰子，放轻动作给他擦脸。周粥不适应这里的香皂,哼着气躲面巾子。
这也不能全怪他娇气，香胰子是用猪的胰脏、砂糖和豆粉混合而成，周贞手上的虽然加了桂花精油把味道全盖住,洗脸时也是香香的，但周粥知道原料,心里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总是不愿意用。
周贞劝道：“十日内面白如雪,二十日如凝脂【1】。娘娘们都在用的东西怎么会不好？”
说的这么好,周粥揽着铜镜，看着镜子里雪白的一小团,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透明泡泡对他无语：【太臭美了吧崽！】长大后绝对会被各种护肤品商家忽悠的倾家荡产。
睡到无意识状态的周粥哪里记得自己为美做的承诺,现左扭右扭烦的不得了,周贞在他脸上探索了一会儿,捏住他的三角嘴,挟天子以令诸侯般完成洗脸大业。
周贞把他搂到怀里，自己半坐在床上,“再醒一次。”
周粥听话的睁开眼。
“啊～”周贞指挥他。
周粥照做，然后嘴巴里就被塞了一根竹牙刷，由柳枝、槐枝伴着金银花、蒲公英等物熬制而成的牙膏在舌心散开,蔓延到整个口腔。
“yue~”
周贞趁机把他米粒一样的牙刷干净，接着让他喝了漱口茶，这项麻烦事总算是折腾完了。
衣服是最好穿的，这孩子让伸手就伸手，让抬屁股就抬屁股，快得很。
周贞检查过他书袋里的物件有没有带齐后，手抵着下巴想了想，又往书袋里塞了一包点心和一个竹编小盒子。
天色渐明，周粥身上绑着书袋，被放在门口的路上，人还未清醒，脚就开始自动走了。
“要迟到了。”
周贞看他走着走着就贴地上睡着了，走过去轻轻用脚抵住他的肚子，脚尖一勾把孩子翻面，嘱咐道：“我要去办个事，今天一天都不在家，你不要担心。”
要是搁以前，周粥非要爬到他身上闹一番，但按照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怕是连听都没听进去。
“嗷嗷。”他抹了一把脸，小小的身影再度出发。
好不容易走到御花园和九皇子汇合，牵住同窗衣带，他终于能光明正大闭上眼睛了。
“你怎么困成这样了？”九皇子倒是很有精神。
周粥闭着眼：“讨厌早上。”
“我也讨厌。”这是他们路上的固定话题。
冷风吹过来，周粥脚步放慢，不留痕迹躲到九皇子腿后，九皇子突然停下，他闭眼直直撞上，再睁开眼时满满不可置信。
九皇子把南瓜型的手炉塞到他怀里，“别这么看着我。”
暖烘烘的，舒服极了，周粥像一个快要融化的冰激凌尖尖，慢慢用身体包住手炉，“你可真仗义！”
“那是，我可不像早上，早上就是一个脾气很坏的人。”九皇子边说边往前走，“朝气蓬勃面孔下有一副邪恶心肠。”
“没错没错。”周粥不能再同意，周贞总是告诉他一日之计在于晨，这样说的话，他的一日之计就是睡觉和睡觉。
“大家都屈服于他的威严之下，不过年长几岁而已，就得意死了。”九皇子越说指向性越明显，“我真受不了太子。”
周粥附和：“一点点同意。”
【啊，终于说出来了。】透明泡泡就知道他们憋不住，太子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今天是讨厌的早上，明天又变成严厉太傅的替身。
抱怨暂时让周粥清醒，等走到书房，大家安静如鸡地上课时，就没人和他说话了。于是，他又开始发困，笔也拿不住，书也拿不住，腰躺在椅子上腿垂下。
看出来他困得连钻桌肚里伪装取东西都做不到了。
【哇哇哇！醒醒啊！】透明泡泡在他脸上贴着喊。
“实在是非常目无王法的睡姿。”九皇子准备踢他的椅子。不等他有动作，太傅绕到他身边，九皇子立刻装模作样写文章。
“咳咳。”太傅重重的咳了两声，怎料周粥毫无反应。
太傅索性上手，把这孩子一整个提起来。
这回有反应了，他睁开眼一个劲地笑，想来自己也知道自己睡觉不好，越心虚越讨好。
“站旁边清醒一会儿。”太傅把书搁在他头上，打发他了才又回到前面念书。结果没过多少时间，他再看时，周粥脸贴着墙，撅着屁股半趴半站睡着了。
这可把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九皇子打报告：“太傅太傅，小粥公公快不行了，让我速速带他回去睡一觉，养养精神在来吧！”
十二皇子眉毛哀哀地压倒在眼睛上，他还没看到周粥带来的甲虫。十皇子却心道：“可恶，把我的话抢了！”九皇子的伴读杨铖更是苦身苦命苦到家了，已经在想贵妃娘娘查出勤表时他该如何搪塞过去了，一顿训斥肯定是逃不了了。
可九皇子嚣张惯了，别人只有顺着他的份，别说十皇子和十二皇子了，连太傅都只能拜拜手放他走。
“去打听打听周太监在不在他屋里。”刚出门，九皇子低头让宫人替他系上大氅的带子，“脚步快点。”
一直在书房当值，从未近身伺候过人的小宫人绷紧身子飞快往周粥的住处跑。
另一个宫人抱着周粥安静跟在九皇子身后，等他们快走到御花园时，小宫人回来了，低着头气也不敢喘：“周太监这会儿不在屋里，他屋里人说是去办事了。”
“去办什么事了？”九皇子问。
小宫人没料到这一层，连忙跪着谢罪。
“蠢货，你师傅长了七窍玲珑心，你竟连他半分都没学到。”
小宫人按住自己发抖的手，连连磕了几个头，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由他师傅采买过目，很是有几分体面在身上。可这宫里论体面，谁能比得上能在书房读书的小粥公公呢？
跪在坚硬地面上，听着贵人脚步声走远的小宫人慢慢抬起磕出血的头，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讥讽：“要是真的那么尊贵，怎么会进宫当太监？”
也就是野狗和家狗的区别。
“呸。”小宫人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一瘸一拐地往书房方向走。
他要好好看看新帝登基后，染指皇权的周太监和惹贵人疼的小粥公公能有几分好下场。
九皇子带着周粥回到自己的凌霜殿，大宫女施棋迎上，帮他把大氅脱下，拿到手上粗粗扫两眼，抬头问到：“殿下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困了，不想上课了。”
施棋柳眉轻蹙，正要劝一劝，却看到她家殿下指着宫人怀里正睡得香甜的小孩：“我是说周粥。”
“奴婢都没看见呢。”施画接过周粥，灰扑扑的小孩和宫人身上的灰衣袍几乎融为一体了。
“给他带到……”施棋有些踌躇，偏殿未住过人，东西不全不说还冷的厉害。
九皇子：“放我床上就行。我不嫌他脏。”
【你才脏！】透明泡泡还觉得九皇子镶金又镶玉的床脏。它快在这个世界憋屈死了，任务目标进了皇宫后，黑化值就毫无波动，明明当初在山崖底下降势喜人。
这厮宫里宫外两幅面孔！
【下次，绝对不要选古代世界，】透明泡泡发誓，【选了也要当不受气的皇帝。】
粥皇帝！
凌霜殿炭火足，透明泡泡蹲在熏炉上一会儿如小娘子一般哀愁，一会儿又大鹏展翅。周粥对此一概不知，他枕着价值千金的云锦，魂儿还在书房和太傅斗智斗勇。
“殿下，今天八公主回宫，周太监想必是在忙这件事。”施棋把打听到的消息小声说与九皇子听。
“八公主？”九皇子坐在榻上，一旁的施琴半跪着用降真香木槌子轻敲他的腿。
八公主和十一公主一母同胞，九皇子和十一公主相熟，但与这位皇姐没什么交集，只知道她前两年下嫁出宫，没想到居然回来了，突然他想起：“当初驸马是不是周太监挑的？”
“是。”施棋答。
按本朝规矩，驸马不可在文武大臣的子弟里选，只能选人品出众的平民男子。但人品出不出众全靠媒人一张嘴，宫里自然没有民间的红娘，媒人一职便落到出宫方便的太监头上。也因此，生了公主的宫妃，闷在屋里哭过几天后，就得上下活动着，用口袋里的银子喂各宫太监的嘴。
给尚在襁褓中的女儿求一个平安顺遂的未来。
施棋做着伺候人的活，怜悯着宫里那些金枝玉叶的主子，“八公主有心疾，周太监为了给她挑一个好驸马费了不少功夫，但这会子看，想必那人还是不成。”
世间的薄情郎多会做戏，精明如周贞也被骗了一回。
“驸马干了什么？后来呢？”九皇子没有施棋思虑地深，他更像是在听故事。
“听说驸马欺辱了公主，不仅让侍妾当家，连公主的买药的钱都克扣。”施棋声音越来越低，公主都尚且如此，她们这些人又该如何，她的叹息轻不可闻，“周太监知道后为公主求了一份和离书，也求皇上让公主重新回宫。”
“没有了？”九皇子没等到他想听的，但细想一下，能顶着文官戳脊梁骨的咒骂，为公主做到这份上已经不容易了，“他是太监，不便发作。”
他从施画手上接过刚沏好的茶。斗彩青花杯还未碰到唇便被放下，九皇子道：“传话给杨铖，找人把藐视皇室的前驸马腿打断，发卖为奴，家眷也一并处理了。”
轻轻松松决定好几十口人的命运后，他喝了口杯中的玉叶长春，又道：“戏班子排的怎么样了？”
为给贵妃庆生，九皇子特意请了贵妃在家做姑娘时最喜欢的戏班子进宫。
“小戏班子不懂规矩，但日夜排练，不敢懈怠。”
“是吗？随我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孙思邈《千金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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