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崔公子相送。”见车夫将木匣子搬出,苏小昭也掀开车帘欲下车。
“家父抱恙在身宜静养,今日之事……”
苏小昭停住动作,回眸对上崔铁花清凌的目光明明没什么表情,却透着一股“若有泄露,后果自负”的意味。
她回以拱手:“今日应崔公子之邀入府,相谈甚欢,再会,再会!”
下马车后,出门的老奴接了木匣子,苏小昭望着远去的马车,突然想起之前雍隋珠说过,崔铁花似乎待她有不比旁人的耐心,当时她还不以为然,眼下换了个身份后……
这相处的危险指数,对比还真是鲜明。
穿过庭子后,苏小昭瞥了眼身旁老奴。
“影二,你怎么来了?”她开口道。
“老奴”皱眉转过脸,怎么还是被她认出了?
“这么重不沉手吗?”苏小昭随手扔开了拐杖,在他抱着的木匣子上撑手一蹦跶,不厚道地将自身重量都压了上去。
影二手上纹丝不动,黑着脸移开木匣子,回答她之前的问话:“听老奴传来消息,你被不知哪方人马带走了,影六去查探出是崔家,想来暂时出不了事,我便来此处候着。”看来她没缺胳膊少腿,还一如既往有活力,他们是白来了。
“可是崔家公子要见你?”影二问。
“不是,要见我的人,是那位左相。”说到这事,苏小昭便“唉”了一声,一副摊上事儿的丧气模样,“待会路上再与你详说。倒是你就这么过来了,柒瞳那边情况如何?”
崔家左相?影二蹙了蹙眉,能惹上那般人物,也不知该不该夸她能耐。
见她问起柒瞳,影二说:“那人见你久久不回,像是打算去寻你。我说小姐惯常如此,我去找便可。”
说着,影二眉头皱得更深,不无担忧道:“我看他的内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若再留这人在身边,终究是个隐患。”
苏小昭垂眼一思索,便点头道:“是时候了,我会尽快寻机摸清他身上的异术还有顾家信物所在。”
“你还是决定要以身犯险,去试他的波斯异术?”影二终究是不放心地蹙眉问,“如果只是为了顾家信物,其实不必……”
“这事宜早不宜迟。”她打断道,抬眼望着影二,“可别自作多情啊,帮顾家找信物只是顺带,我也有我想要查的东西。”
……
月暗星疏,点着灯火的茅屋外,有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里不间歇鸣叫着,叫人心烦。
“吱呀”一声,破旧的茅屋门不堪推力,摇晃得厉害,一身灰衣的男子沉着碧水眸,从屋内出来。
都什么时辰了,这女人怎么还没回来?
他抬头望了眼天色,脸上浮出些许烦躁之意,取过挂在外面的斗笠,便迈步向外走去。
还没踏出门外,忽而他耳朵一动,顿住脚步。
下一刻,他便转身快步折返。
经过稻草架时,他顺手将戴着的斗笠取下抛出,飞回到原位,才走入屋内……
不出一会儿,虫鸣不止的丛野外,有女子清冷而温淡的声音响起。
“黍伯,今夜更深露重,劳您特意出来寻我了……”
女子怀里抱着书,一边随意与身旁的黍伯交谈,一边推门而入,说着说着,又问起黍伯今日耕作可辛苦。
两人说了几句日常之话,已走至茅屋前。
“黍伯回去歇息吧,天已转凉,记得多添件布衾。”
“好,小姐也早点安歇。”
说完闲话后,苏小昭转回身,正欲推门入屋,忽然隔壁茅屋的窗一响,被支了起来。
苏小昭扭头一看,便见得溶溶月色,落在窗后男子洁净如玉璃的脸庞上,只是隔得远,使人看不太清楚神色。
“你不是去虎子家吗?怎这么晚?”柒瞳一边将竹竿支撑在窗下,一边状若不经心地问道。
“公子。”苏小昭朝他颔首,而后抱着怀里的书,露出一丝赧然之色,说:“是度娘偶然路过一间书肆,逗留之时,竟不小心忘了时辰……若不是黍伯来寻我,怕是全然不知天色已晚了。”她微赧垂下了头,似是为自己的马虎感到羞愧。
“嗯。”柒瞳应了声,淡淡收回目光,退身离开窗后。
苏小昭眉头一动。
一日之间被连番试探的神经也不由敏感地一紧
这突然的发问,这冷淡的“嗯”声,难道他对自己心生怀疑了?难道她方才的话,有什么破绽吗?
苏小昭紧着心,开始担心计划会不会操之过急。毕竟相处时间还不长,若是他压根不信任自己,那她贸然试探就是冒险了。
……
支起的窗旁,柒瞳抱手倚在墙上,皱着眉在深思。
这蠢到看书都能忘记时辰的女子……他方才或许应该问多一句,她可有记得用晚饭了?或者是否又忘了答应过的,要去市井里买些肉回来?
想了想,觉得这问话不算突兀,柒瞳便又从窗后探出脸来
然而对面茅屋前的女子,已低了头,推门走进了屋内。bïmïġë.nët
柒瞳碧水眸又一沉,返身走开。
清早,苏小昭惨白着脸、双手捂住腹部蹲在了溪边。
连扛着锄头经过的影二问了早,她似乎都没有听见。
影二眉头一拧,抬脚走上前来,在看见她苍白的脸时,神色一紧:“你怎么了?”连伪装的老者声音都没有用。
苏小昭仰起脸,带着痛楚的小眼神瞟过他,又低下头不说话。
“你到底怎么了?”他蹲下身紧拢眉问她。
没用的,臭男人一定只会说多喝热水。苏小昭咬了咬唇,用嘴型无声地说着,然后将脸埋在了膝间,不想理会他。
影二眉头一皱,见她的动作,与显然比平日差的心情,顿了顿,说:“是我疏忽了,你之前落水受了寒,是该多注意的。”
没等回话,他便起身走开了。
苏小昭从膝间抬起头,瞅了瞅他走开的背影,不由升起一丝希冀:难道他真有缓解的好办法?早知道,她就直接去找他了,而不是在小影儿那里干了两大碗热水。
也是,毕竟影二医术还是可靠的!
她抿紧唇,低头纠着地上的小草,决定乖乖等影二回来。
直到看见影二端着药碗走过来,苏小昭眼里一霎燃起了光亮,呜,太好了,她就知道!
“来,喝了吧。”
影二蹲下身,给她递过来一碗热水。
“……”
苏小昭仰起脸,深渊般的乌眸空洞洞地盯着他。
……
溪边笼罩着的极低的气压,一直维持到连柒瞳也发现不对劲。他走了过来,同样皱眉看了看她脸色,缓缓开口:“你是饿昏了?”
一个二个罗里吧嗦的臭男人,有完没完,她可没心情应付了。
苏小昭面无表情抬头:“前些日子落水受寒,月事不舒服,麻烦让让。”
柒瞳正要靠近的脚步止住,脸色也一霎凝定,然后,望着她的眼里缓缓露出一种带着僵滞、与怪异的神色。
苏小昭无力地抬起手,正想赶人,面前的男子却突然如临大敌一般,脚下退了几步,离她稍远后,才转身疾步离开……
苏小昭扬了扬眉尾。
哦,她差点忘了。在波斯祭司的眼里,这可是恶神在女子头上烙下一吻,使之成为被“污染”生灵的诅咒……来月事的女子,可是污秽、死亡与腐朽的介质,必须与之保持距离。
眼下别说挨近她了,连她接触过的肉类,他都是不能触碰的。
苏小昭一耸肩,乐得清净,继续埋头膝间。
只是经过这么一耽搁,苏小昭也暂时没法找柒瞳实施计划。
于是这一日,她只好窝在屋里奋笔疾书,专心构思一份谷歌的私吞赃款大计。
她一边洋洒写着,一边回想起那些年,丢在苏府外地下的八十七两六钱银子,还有孤零零落在柳枝巷,至今不知是否安好的六十三两五钱,一时不由悲从中来,难以断绝……罢了,待她从头收拾旧山河,她既然能私吞下柒瞳的银子,就也能私吞下崔家的。
苏小昭咬着笔杆,磨墨磨得更奋力。
……
然而第二日,该来势汹涌的,还是来势汹涌。
苏小昭已经连握笔的劲都使不上了,又开始坐在溪边,抱着膝自怨自艾,一手揪着眼前快秃了的草。
“庸医,庸医,庸医……”
又一次扛锄经过的影二,在听到女子那絮絮念的、仿佛咒语般的声音后,拱拱眉才走开。
去溪边打水的柒瞳,依然是绕得她远远的,只间或掠过她几眼。
苏小昭浑然不觉地揪着草,索性当自己已经离魂了,小腹上的疼痛才不是她的。
“不痛,不痛,不痛……”
正当她努力催眠着自己时,一道脆生生的男童声响起,随着奔跑的动作飞快由远而近:“夫子,苏夫子”
呔,这叫魂般的嗓音!
苏姑娘小脸煞白,瞬间自我催眠失败。
她幽幽转回头,迎面是一阵风,和虎子屁颠儿跑来的小身板。
她微一咬唇,正要开口,却听得另一道声音在虎子的身后响起,带着几分迟疑。
那道听来耳熟的声音,此刻像是糅杂着不置信、惊喜、踟蹰、情怯,复杂又难辨,以至于开口之时,竟是不由自主带上了微颤
“苏、苏姑娘?”
苏小昭微怔住,抬起头来。
不远处的布衣男子怔立在原地,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然后慢慢地,变得润泽微湿。“苏姑娘……真的,是你……”
怔忡只是一瞬,苏小昭低下头,揉了揉扑过来的虎子的脑袋,然后才抬起眼,一双潋滟的水眸微弯起,对着面前的故人浅淡一笑:“谢先生,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她似乎消瘦了一些,脸色也苍白了一些,但带笑望过来时,眼梢眉角处流离的清灵之色,依旧一如以往,淡而孤远,说不出的动人心弦
恍若初见之时,那位站在篱笆前,回眸对他浅笑得鲜明的女子……
谢筠微湿的眼眸,霎时似是模糊,一时间竟不能作声。
……
正在弯身舀水的柒瞳,不知何时已停下了动作。
他抬起头,一双碧水眸沉冷莫测,视线在那突然出现的怔立的男子,与溪边柔柔含笑的女子之间来回巡睃。手里执着的竹筒,细看去似是出现了裂纹
这就是,她心里的那什么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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