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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祖望着远遁的众人,神情严肃。
过了许久,才悠悠的叹了口气,然后对听闻动静赶来的弟子以及道长们说道:
“逆贼身死,群丑伏诛,须记住家丑不可外扬!”
一众弟子长老尽皆称是。
师叔祖随即又转向赵让,对他拱手行礼,说道:
“赵公子,拜托了!”
赵让客气回礼,说道:
“前辈放心,白鹤山上的事,一个字我都不会带到山下去。”
得到了赵让的保证,师叔祖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又对那几位道长说道:
“方才还有几名贼人遁逃,要告诫弟子这几日在山中行路一定要小心为上!另外,和这件事有瓜葛的人,都送到九重天上,我要当着吕祖的面对他们施以门规惩戒!”
说罢,师叔祖背负着双手,兀自穿过众人,向九重天的方向走去。
赵让站在原地,又看了会儿代掌教的尸体,脑子里空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忙碌的人群,他的心头突然涌上来一种莫名的孤独。好像在自己从来就不属于这里,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多管闲事罢了。
这种情绪堆积的久了,赵让便只想离开,于是他从人群侧面默默走开,向自己那处院落走去。
半路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道路前方。
赵让停下脚步,看到来人正是青青。
“你怎么出来了?那俩姑娘呢?”
赵让问道。
青青并没有回答赵让的问题,而是急切的问道:
“你没事吧?”
赵让摇了摇头,随即笑着指着自己的乌钢刀说道:
“就是这老伙计差点卷刃!”
随即把刚才发生在道藏阁中的种种给青青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青青也陷入了沉默。
他怎么都想不到原来隐藏在白鹤山上最幕后的人,竟然是那位看上去文质彬彬,饱受弟子们敬爱的代掌教。
“所以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就连他的师兄白鹤子都看错了这人,那就更不用说咱们这样才上山几天的外人了。”
青青点了点头,很是认可赵让所说。
“那两位姑娘呢?”
赵让再度问道。
其中的师姐还中了毒,赵让一直很挂念她的情况。
青青见赵让无事,也放下心来,回答道:
“刚才有位道长来,说是奉了师叔祖的命令,把他俩都带走了,说是要带他们上九重天。”
“那就好。师叔祖既然出手了,这白鹤山上的事端算是到此为止。至于后续,那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我也算是对得起白鹤子的拜托。”
赵让意味深长的说道。
本以为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他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隐藏着这样的波折。
要是师叔祖最后没有出手,赵让脑袋定然跟个砸落在地的西瓜没什么两样。
这会儿想起代掌教那块宽厚的铁板,赵让还有些心有余悸。
“你见过有人的力气这么大吗?”
查缉司网罗天下英才,尤其是第一楼,更是异人极多。
但以青青的见多识广,却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见过。
别说力气这么大的人世间罕有,就连代掌教用的那种兵刃,也是闻所未闻……
似是个丝毫没有武道修为的人,只依仗着蛮力逞凶斗狠。
“世上专修外力的,都是八王寺的那群和尚,你不是在第一楼中见过了那位大师?”
青青说道。
赵让看着前方起伏的山峦,说道:
“想来就是那位大师也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代掌教虽然已经身死道消,但留给赵让的震撼却远不止于此。
余光瞥见青青似是欲言又止,赵让开口问道:
“怎么了?”
青青想了想,说道:
“我要回第一楼一趟。”bïmïġë.nët
赵让哑然。
按照原定的计划,青青应该是同他一道上山再下山,然后去往河边才对。
怎么事情才做了一半,她就突然要离开,回到第一楼?
“白鹤山上发生的事情,我必须回去当面汇报。”
这个理由足够说服赵让。
即便他现在是在给查缉司第一楼做事,可相对来说,他终究还不是查缉司中人。对于青青要做的事情,他无权干涉。
只不过先前那种孤独的感觉却是在他心里发酵的更加强烈了。
在白鹤山上,他是个外人,现在对于查缉司和第一楼来说,他同样也是个外人。
这两处地方都让他生不出任何归属感,也就让他有些弄不清自己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权且就当做是为了朋友吧。
纵然他不知道自己和白鹤子究竟算不算是朋友。
但这么想,却是能让他心里舒服些。
毕竟赵让是个为了朋友就闯西域又去河边的人。
相比来说,要是抛开代掌教这个意外,上白鹤山已经是很简单的事情了。
“好。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赵让说道。
青青突然莞尔,扑闪着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赵让。
“干嘛这样看我?”
青青笑着说道:
“以前在常春园的时候,都是我送你走,但你每次都会拒绝,好像有人送你就是变向承认你喝醉了一样。但你刚才说要送我。”
赵让没能理解到青青这话里更深层的含义,便追问道:
“我送你不是很正常吗?你要回第一楼,但我还要去河边。”
意思是你的事情已经暂时告一段落,但我的路还在向前继续延伸,更何况他是个男人,青青是姑娘,送一送是理所应当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玩。”
青青知道男人的脑子有时候跟木头没什么两样。需得把话全都掰开了、揉碎了,他们才能听得懂。
但要是那样的话,岂不是缺少了很多情趣?所以青青宁愿仓促的结束这段对话,也不想给赵让解释清楚。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是那一瞬的感觉。
错过了,没听懂,那便就这样。
再解释,反倒是显得啰嗦累赘。
“哦,行吧。”
赵让木讷的说道。
“你准备送我到哪?”
青青问道。
赵让想了想,说道:
“至少送你下山吧?毕竟我还要去河边。”
青青脸色骤然一变,冷冷的说道:
“那你还是别送了,下山的路我自己也会走,你直接河边就好,还省的耽误时间。”
赵让全然摸不着头脑……
这位风流场上的急先锋说到底还是经验不足,接触的都是需要花钱的姑娘。
那些姑娘只要你使够了银子,哪怕你说月亮是方的,她们也会无一例外的点头附和。
单单从这些姑娘身上积累的经验,一旦用在生活中,只能是全都抓瞎。
就像赵让此刻根本不知道刚才还说的好好地,青青怎么突然一下就翻脸了?
自己明明没说错什么。
山路崎岖,更不用说暗处可能还潜藏着代掌教遁逃的党羽,算不上安全。
两个人一并下山,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待下山之后,上了管道,一路都有驿站和行人,青青又是查缉司中人,想必那些人也不是傻子,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骤然对她出手。
又这么细细的想了一遍,赵让越发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没有问题。
再往前看,青青甩着手,已经气鼓鼓的走出去好远。
赵让连忙追上,扶住她的肩头,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送你下山有啥不对吗?”
青青其实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或者觉得根本没必要和赵让解释,便敷衍的说道:
“你想送就送吧。反正腿脚都长在你身上,走到哪都是你的自由,我没本事也没资格命令你!”
赵让听她这般酸酸的话语,也反应过来青青该是对自己只送他下山不满意,便说道:
“那你想我送你多远?难不成一路送你回到第一楼?”
青青突然站定脚步,双眼圆睁,瞪着赵让,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满脑子都是送送送,送你个头啊!巴不得我早点走就直说,不用在这里假惺惺的!”
青青已然有些气急败坏,但这么一嚷嚷,赵让倒是听出了矛盾的根本点究竟是什么。
“我看过了一本书,一本武侠小说,里面的主角说过一句和你这意思差不多的话。”
青青默不作声,但显然已经提起了兴趣。
“算了,你不想听,那我不说了。”
“谁说我不想听?那人说了句什么?”
赵让这般以退为进,却是让他自己重新占据了主动。
“那人对他一个要离开的朋友说‘你走的那天也许我不会送你,但只要你回来,刮多大风,下多大雨,我都一定回去接你!’”
赵让说完,暗自观察着青青的神色,见她微微有些动容,就趁热打铁地说道:
“是不是和你想表达的意思很像?”
即便心里已经是这么想的,但青青嘴上也不会承认。
“一点点像吧。”
“不过能说出这话的人,一定是个难得的好朋友!你是在那本书上看到的?”
赵让没有直接告诉她书名,而是卖了个关子,说道:
“等我从河边回来的,到时候送你一本。”
“好。”
“那……”
赵让拖着长音。
“那等我从河边回来,你会去接我吗?”
赵让问道。
青青已经不生气了,笑着说道:
“希望那天不刮风也不下雨。”
赵让诧异的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青青俏皮的说道:
“意思是只要不刮风不下雨,我就去接你。毕竟咱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和书里写的那样!”
赵让苦笑着说道:
“是极是极,看来我这个从不信鬼神的人,这次去了河边得拜拜龙王庙了!”
青青反问道:
“你去拜龙王庙干什么?”
赵让双手合十于胸前,一脸虔诚的说道:
“让龙王爷保佑我回去那天不刮风也不下雨,最好是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青青被赵让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
“那你可得好好拜拜,心诚则灵,别最后龙王爷觉得你在糊弄他,专门跟你希望的相反,那就糟了!”
说罢,顿了顿,青青又继续说道:
“其实刮风下雨也没事,那样的话我就在常春园里给你摆一桌子,把最漂亮的姑娘都叫来陪你喝酒,就当给你接风了!”
接有很多种。
在城门下,在屋门口,在街头巷尾,都算。
在常春园,在第一楼,在明月楼,摆一桌酒菜,叫来三五人士作陪,也算。
对于这样的美事,赵让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开开心心的就答应了下来。
“那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平平安安的回来!”
青青认真的说道。
不知怎么的,赵让看到青青如此神情,全然没有了开心的感觉,心头反倒是涌上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就像一个人走在一条漆黑无比的道路上,哪怕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次,哪怕这条路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尽头。
这种没来由的担忧让赵让很不舒服,他不喜欢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你怎么了?”
青青见赵让脸色有异,开口问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这个样子很不像你。”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应该是……”
赵让歪着脑袋想了想,笑着说道:
“吊儿郎当的样子!”
“去你的!”
青青作势要打赵让,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然后十分认真的说道:
“一定要等我回来!”
“好!”
得到了青青的保证,赵让这才松开她的手腕,笑着说道:
“走吧,我送你下山!”
两人并肩行走在山路上,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直到走到一处三岔路口,青青才停下脚步,对赵让说道:
“就送到这里吧,我要走的那条路不在前边。”
话音刚落,赵让看到从岔路旁边的树林中,窜出来两个小小的身影。
一人穿着红袄子,一人穿着蓝袄子。
红衣小孩看到赵让,立马指着他,大声说道:
“一声不响就下山了,一点都不够朋友!”
赵让不以为意,笑笑说道:
“是朋友就得常酒。”
红衣小孩郁闷的说道:
“但我们认识的时间不够长久。”
赵让摇头道:
“不是那个长久,是经常的常,喝酒的酒。等你什么时候能跟我常常喝酒了,咱们就算是真正朋友了!”
红衣小孩还要说什么,却被蓝衣小孩挡在身前。
他递给赵让一个包袱,说道:
“这是师叔祖让我给你的,说都是你能用得着的东西。”
赵让接过后,打开包袱看了看,果然是一些瓶瓶罐罐和几本武学秘籍。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地契和一沓银票。
“好了,东西送到,我们也走了。今后我俩就跟着师叔祖在九重天上修行,也祝你一路平安!”
蓝衣小孩说完,对赵让躬身行礼后,立马向着山上走去,丝毫不拖拉。
红衣小孩却看着树林间吹起来的微风,看着赵让远去的背影,喃喃道:
“也不知再见的时候,会是落叶还是落雪。”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