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夏西禾微微颔首,赫连昭主动把安胎药接了过来。
且末公主还没走,看到夏西禾牵着赫连昭的手回来,脸色微沉。
但看到安胎药,她眼珠一转,重新笑起来。
“贺夫人,”且末公主扫了那碗安胎药,笑道,“贺大人对你可真上心,大晚上还熬药给你喝。”
“你是个孕妇,自己也得注意点儿,别到处游荡,万一孩子出了什么差池,可就不妙了。”
“这孩子的事儿,可马虎不得。”
赫连昭掐着嗓子道:“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且末公主脸色一黑,就想发怒。
这女巨人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对她说话?
不过一想到喝下安胎药之后,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她就会失去自己最大的倚仗。
且末公主便咬咬牙,心道:再忍忍就好了。
“你知道就好,”且末公主轻嘲,转而对着夏西禾甜甜一笑,“贺大人,我能叫你贺郎么?”
感受到赫连昭的死亡视线,夏西禾打了个寒噤,嘴角微抽。
“不,”夏西禾都顾不上委婉了,一口回绝,“这不合适吧,公主。”
“您尚未出阁,臣又已有婚配,不妥。”
“有什么不妥?”且末公主不依,“我不管,我就要叫你贺郎。”
“贺郎,你舟车劳顿,一定累了,早点歇息。既然你不喜欢吃甜食,明日我给你换个口味做。”
“不必了公主,”夏西禾对这个死缠烂打的公主简直无奈,“臣不吃。”
见且末公主还要说话,夏西禾赶紧道:“公主,夜已深了,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熬夜会长皱纹的,您看您这样美丽……”说到这里,夏西禾顿了顿,对着且末公主这张脸说这样的话,他实在是有点亏心,“……美丽的容颜上,若是长了皱纹,岂不是就不美了?”
且末公主羞涩地摸着脸颊,还以为夏西禾是害羞不好意思,才会结巴。
听到会长皱纹,她“花容失色”,捂着脸颊道:“会长皱纹?那不行,我得早点回去歇息了。”
且末公主提着裙子准备走,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对夏西禾一笑,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祝贺大人做个美梦哦!”
说完,抛了个媚眼,旋即自顾自地害羞得低下头,提着裙子跑远了。
而夏西禾被迫观看了这一切,觉得眼睛都受到了伤害。
他抚额,一言难尽地回屋关上门,靠在门上缓缓。
偏偏赫连昭还在旁边凉凉道:“贺大人好大的魅力。”
“……”夏西禾太阳穴跳了跳,“我真是无福消受。”
且末公主跑出来,便看到了自己的父王。
父王还站在那里没走。
“父王?”且末公主上前问,“您在想什么?”
且末王望着夏西禾与赫连昭房间所在的方位,脸色晦暗不明。
他总觉得这两人很可疑,无论是不是乞颜派来的都很可疑。
若是乞颜派来的,毕竟他们与乞颜只是合作关系,可没到不分你我的程度,这一点且末王清楚得很。
说不定,这两人是乞颜派来图谋他们且末的呢?
否则那个女子怎么会半夜三更在王宫里游荡?
若不是乞颜派来的,那就更加居心叵测了。
总之,先确定二人身份,然后再见机行事。
他已经去信给乞颜,看看乞颜怎么回复。
从且末到北凉并不远,用信鸽传信,明日就能得到回复了。
听到女儿的问话,且末王道:“你帮我盯着那个贺钊一点,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让花痴女儿去做这件事情,不容易令人生疑。
“是,父王。”且末公主笑着答应,想到夏西禾方才对她说的话,便一脸春情萌动的样子。
她捂着自己的脸蛋,对且末王道:“父王,您慢慢站,我得回宫安寝了。方才贺郎说我生得如此貌美,若是熬夜,会长皱纹,就不美了。”
“我可不想长皱纹。”
说完,就欢快地小跑着回宫了。
而且末王望着女儿圆润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且末公主个子不高,长着一张圆脸盘,腰身也圆圆的,除了皮肤比较白皙,着实跟“貌美”二字扯不上什么关系。
夏西禾对着自己女儿说“貌美”两个字,确实是……很给他面子了。
其实且末公主的母亲还是很美貌的,但偏偏这丫头跟他长得像,还整日吃个不停。
且末王糟心得摇摇头,不想再理会这个女儿。
如果夏西禾真是乞颜派来的,对他们且末没有二心的话,把夏西禾招来做驸马,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夏西禾不是个男子,就凭他的相貌,且末王都要心动了,所以他很能理解女儿的心情。
毕竟他看到那贺夫人,也是类似的心情。
如果女儿能追到夏西禾,那个贺夫人归他,也不是不行……
房间里。
赫连昭刚将安胎药放下,准备换掉身上的女装,就看到夏西禾端起碗准备喝。
“且慢。”赫连昭拦住他。
“嗯?”夏西禾疑惑抬头。
赫连昭敲了下他的额头:“在别人的地盘儿上,没经自己手的东西,你也敢随便喝?”
“万一喝出问题了,可怎么办?”
也是,夏西禾原本并不是个警惕心差的人。
都是因为一直以来赫连昭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他才会变得这么心大。
当下赫连昭便吩咐绿竹,去问问随行的人中有谁懂医术,叫来问问。
不多时,一个长着一字眉的青年就来了。
“属下参见大王,参见王后。”一字眉跪地行礼。
赫连昭抬抬手:“起来吧,替本王看看这药里可有没有什么不能吃的东西。”
“是。”一字眉起身,余光却不小心瞥到了赫连昭还未卸妆的脸,一个没忍住,嘴角就翘了起来。
他差点笑出声。
一直知道大王现在扮成了女人,却没机会近距离看过。
如今近距离一看,发现……真是太滑稽了!
不过,大王不愧是大王,竟然还有点好看是怎么回事?
感受到属下的目光,赫连昭板着脸:“很好看吗?这么好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放在本王身边天天看,如何?”
一字眉赶紧垂下眼,慌张道:“属下不敢,属下就是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赫连昭问。
“……觉得王后手法精妙无比,真是令人佩服。”
夏西禾乐了。
这一字眉还挺会说话,这回答简直挑不出毛病,而且正中赫连昭下怀。
在赫连昭心里头,便是冒犯他自己,也不能惹夏西禾生气。
所以吹捧夏西禾准没错。
赫连昭盯了一字眉半晌,终究是没发火,淡淡道:“还不快滚过来查验?再不查验药都凉了。”
“是。”一字眉遂弯腰嗅了嗅安胎药的气味,又倒出少许来尝了尝味道。
随后他便骤然变了脸色。
“怎么了?”夏西禾关切地问。
一字眉凝重道:“回王后,此药中放了大量藏红花,会致人滑胎。”
“藏红花?”夏西禾瞬间联想到古装剧里的情节。
“是。”
果然。
赫连昭冷笑一声,一掌拍飞了药碗。
自夏国而来的上好白瓷碗飞出去,撞在墙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碎了一地。
热气腾腾的汤药亦洒得满地都是。
“找死。”赫连昭拳头握得嘎吱作响,眸中一丝温度也无。
“这个毒妇,竟敢把主意打到了我们的孩子头上。”
“看来她是不想活了。”
夏西禾的表情也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别的他都可以不在意,但谁想害他的孩子,他就绝不会让对方好过。
“你觉得是谁?”夏西禾问赫连昭。
赫连昭把绿竹叫来,问她在熬药期间,可有其他人经手过。
绿竹起初还不明其意,回答道:“一直是奴婢亲自熬的,没有其他人。”
“果真?”赫连昭冷冷盯着这个婢女,“你的意思是,药中的藏红花也是你放的了?”
“藏红花?”绿竹当然对这个名字不陌生,霎时小脸吓得煞白。
她“噗通”一声跪下来,慌忙道:“不是,奴婢没有,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王后是奴婢的恩人,如果没有王后,奴婢根本不可能过上今天这样的生活,奴婢又怎么可能害王后呢?”
“王后明察,”绿竹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奴婢是绝不可能做危害您的事的。”
“既然不是你,”夏西禾缓缓道,“你就把自己熬药过程中发生的事,一一说出来,为你自己洗清嫌疑。”
绿竹连忙倒豆子一样,把全过程都说了出来。
绝大多数时间,她都是亲自盯着熬药的。
但熬药过程这么长,人有三急,中途她曾去过茅厕,但很快就回来了。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转念一想,绿竹就慌忙道:“肯定是那个时候有人下的。”
答案很清楚了。
赫连昭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沉思起来。
他自己带来的人都是心腹,绝无背叛的可能。
所以多半是且末的人下的药,但且末的人不知道怀孕的是夏西禾,以为是赫连昭。
两人脑子里同时跳出一个人:且末公主。
此女因为中意夏西禾,一直对赫连昭颇有敌意。
她想打掉赫连昭“腹中的孩子”,动机足,而且她也有能力做到这件事。
多半就是她了。
“真是岂有此理。”夏西禾一拍桌子,冷冷道,“我还以为她只是没脑子,没想到是又蠢又坏。”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原本还想在打下且末后留下她的小命,毕竟一个小姑娘也影响不了大局,而她又罪不至死。
但既然且末公主把主意打到他们的孩子身上,那夏西禾就留不得她了。
翌日,夏西禾便向且末王提起有军队入驻且末城的事。
且末王尚未确认夏西禾身份,自然是模棱两可,没有给出准确答复。
夏西禾也不着急,趁着没事,就与赫连昭在且末城中游玩。
去昆仑山时,他们心里想着求药,忙于赶路,因此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沿途的风景。
现在就可以好好欣赏了。
且末与楼兰相邻,两国的语言文字、风俗习惯乃至地理环境等各方面,都比较相似,但也有所不同。
或许是由于国王与王子、公主带的头,且末城里的风气明显更加开放,而且无论男女。
两人在路上接受的目光洗礼,比在楼兰城中更多。
幸好赫连昭扮成了女人,两人姿态亲昵,一看就是夫妻,因此几乎没有人上前来搭讪。
除了那不识趣的且末公主。
她本想跟着夏西禾一起,被无情拒绝后,又亲自带着人跟踪夏西禾,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两人在且末城中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才甩掉她。
他们松了口气,坐在街边小巷中看卖艺的女子在街头跳舞,旁边一个男孩儿在舞枪弄棒玩杂耍。
两人精彩的表演引来阵阵喝彩声。
不时有人往他们的碗里扔下几个铜板。
然而喝彩的多,给钱的少,碗里铜板数量少得可怜。
辛苦表演半天,仅够两人吃顿饱饭。
不过在这个年代,能吃顿饱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到了中午,街头的人慢慢少了,大家都回去吃午饭。
观看表演的人也少了,两人这才停下来,收拾好碗里的铜板,仔细数了两遍。
男孩儿对少女愁眉苦脸地道:“姐姐,我们今天只赚了五十九文钱。”
少女生了一对杏仁眼,瓜子脸,模样清秀。
闻言接过那一把铜板,拿出两个,递给弟弟,说道:“去买个馕饼。”
弟弟接过钱,欢喜地买来一张又大又香的馕饼,递给姐姐:“姐姐,你先吃。”
姐姐撕下一小块,喂到嘴里,剩下的都给弟弟:“你吃吧,你在长身体,得多吃点儿,姐姐不饿。”
他们拿着剩下的铜板,一起走向了附近的一家药铺,抓了一小包药。
珍而重之地将药材收进怀里,才一起手牵着手回家。
刚走没多久,一对男女出现在他们面前。
姐姐立刻警惕地挡在弟弟身前,护着弟弟。
“你们是谁?”少女的嗓音脆生生的,如同黄鹂鸟一般悦耳。
夏西禾笑道:“我们方才见你姐弟二人在表演,想再看一遍,如何?”
“我们今日已经表演完了。”姐姐道,“公子若是想看,不如明日再来。”
夏西禾从怀中取出一包碎银,抛了抛,少女的眼睛一下子直了,盯着那荷包看。
夏西禾再次道:“明日我们未必有时间,烦请两位抽空再演一遍吧。”
见少女迟疑,夏西禾取出一点碎银,递给少女。
少女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来:“好吧,但是只能跳一段,我们还赶着回家呢。”
“行。”夏西禾笑眯眯道。
当下,两人就在这巷子里表演起来。
姐姐跳舞,弟弟舞枪弄棒。
两人看的是弟弟。
方才两人远远一看,只觉得这小男孩儿虽然年纪很小,枪法也没正经学过,却天赋异禀,令人惊叹。
再看两人虽然贫苦,但心性纯良。
于是生了爱才之心,这才跟上来,想再检验一下。
若是个可造之材,留在身边用用。
不多时两人舞完一段,气喘吁吁地擦了擦汗。
“很好。”夏西禾笑着转头看赫连昭。
赫连昭上前,在男孩儿身上捏了捏。
这一番摸下来,发现男孩儿根骨奇佳,是个难得的武学奇才。
若是好好教导训练,他日定能成为当世少有的高手。
摸完骨,赫连昭更加满意,问这小孩儿:“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们?”
男孩儿年纪不大,只十三四岁模样,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姐姐,拉着少女的手说:“我想跟姐姐在一起。”
“可以,”赫连昭说,“你姐姐也可以一起跟我们走。”
姐姐问:“你们是谁,想带我弟弟去哪儿?”
夏西禾笑道:“他姓贺,我姓夏,你们不用知道我们是谁,只要知道我们能给你们饭吃,能帮你们家里的长辈治病,就行了。”
两个孩子努力赚钱,却不花,而是拿去买药材,多半是家中有长辈患病了。
可见这是两个孝顺孩子。
“而你们只用跟着我们,帮我们做事就行。放心,不会让你们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少女沉默半晌,果断拉着弟弟给夏西禾与赫连昭嗑了三个响头,说道:
“从今以后我们姐弟就是你们的仆人,但凭两位大人差遣。”
经女孩儿观察,两人衣着不凡,谈吐大方,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而他们不过是苦苦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贫苦人家,这样的人物,对自己两人能有什么觊觎?毣洣阁
看起来是他们运气好,看上了弟弟的根骨,才愿意要他们,当然得赶紧定下来。
说不定,这就是他们脱离苦海的一个契机。
女孩儿的聪颖果断让夏西禾十分满意。
赫连昭看中弟弟的武学天分,但夏西禾却更看中女孩儿的头脑与果决。
这姐弟俩,好好调教一番,定能成为他们的助力。
“很好。”夏西禾将手里的荷包全部递给女孩儿,“这些银子先拿去给你家长辈治病,若是不够,还可以问我们要。”
“对了,还没问你们的名字。”
女孩儿道:“我叫古丽仙,弟弟叫阿尔斯兰。”
“阿尔斯兰?好名字。”赫连昭笑了声,在且末语里,阿尔斯兰是狮子的意思。
两人在此停留许久,一直在四处搜寻他们的且末公主便再次跟了上来。
她悄悄躲在街角观察两人,见他们在和一对小孩儿说话,还给了他们的银子,便下意识地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于是,等两人走后,且末公主便跟上去,拉住那个小女孩儿,问她:
“方才那两个人跟你们说了什么?”
古丽仙抱着怀里的包裹,摇摇头,小声道:“没什么,夫人。”
“夫人???”且末公主脸色发黑,“我还没出阁呢,乱叫什么?”
古丽仙有点吃惊,还没出阁么?
“小、小姐,”古丽仙连忙改口,抱紧包裹,“真的没什么。”
且末公主明显不信,问她:“包裹里有什么?”
古丽仙摇头,攥着小布包:“只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罢了。”
且末公主冷笑一声,一把抢过包裹,打开来看。
然而一打开,里面便有一支暗器飞出来,直冲她面门。
“公主小心!”
且末公主身后的侍卫情急之下把她一拽。
且末公主顿时一屁股墩儿摔在了地上,那暗器擦着她的脸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我的脸!”且末公主捂着脸尖叫,“给我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然而再抬头,眼前哪里还有两个小孩儿的影子?
他们天天生活在这里,七拐八拐,几个转弯就不见了影子,根本没处找去。
他们也不知道两个小孩儿的名字身份,想在且末城中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且末公主都快哭了:“留下几个人找,其他人带我回去,我的脸……”
侍卫们兵荒马乱地抬起且末公主,带她回王宫。
不远处的房顶上,夏西禾与赫连昭及古丽仙姐弟,都站在哪里。
“竟然被她躲开了。”夏西禾撇了下嘴,不太满意。
“没事,”赫连昭冷冷道,“等且末亡了,她必须死。”
“不行,”古丽仙突然道,“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嗯?”夏西禾低头,“你说什么?”
古丽仙鼓起勇气道:“我认得她,她是且末的公主殿下,为人嚣张跋扈,经常胡作非为,在大街上强强民男的事不知道干过多少次了,还嫉妒比她长得好看的女人。”
“但凡有人说某某比她好看,让她知道了,她就要毁了别人的容貌。”
“我们娘亲就是这样病倒的。”阿尔斯兰盯着且末公主离去的方向,小脸冷若冰霜。
夏西禾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难怪方才两个小孩儿很轻易就答应了他的吩咐。
“原来是这样。”夏西禾蹲下身,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你们放心,我们帮你们报仇。”
或许是由于怀孕,夏西禾现在看着小孩儿就觉得可爱,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父爱的光辉。
这时赫连昭余光瞥到天空有只信鸽飞过,依稀就是昨晚那只。
乞颜的回信来了。
且末亡国的脚步也近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大王他总在跪榴莲更新,065安胎药……有问题!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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