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被动接下,重力迫使向后趔趄两步,待站稳脑袋从两大包纸袋中探出。
搞哪样啊?
殿下又不喜这些,但作为薄礼来维系侯门交情也未免太轻,总不可能是毒耗子用吧。
“几时了。”
“殿下......”长史全力都在胳膊上,话声微弱有些气不足,“......已戌时。”
距宵禁还有一个时辰。
勖王颈戾,回眄纸袋间的脑袋:“前段时日大家跟着我满腹抑屈,那些甜物留出两样,余剩便往下各自分罢。”
话完径自向房室去。
“谢殿下!”抱着逐渐下滑的东西,长史站在原地扯着脖子高谢。
进屋后,勖王吩咐清铭。
“去把广阳世子进献的那坛酒拿来。”
接着趁空档换去襕袍,着上常服,等人抱着酒坛回来,他抬眼扫道:“跟我到桓王府。”
现在?
“可殿下,咱们明日还要动身往河中......”
清铭原是提醒之意,当看见殿下眸中寒冽,头皮登时发麻,无形的压迫感让他乖乖闭上嘴巴。
“我做何事,还无需你来教。”
勖王斜睹,审视,干脆借机改下他这个说话不分时宜场合的毛病。
“知道你之前的那个近卫因何而死吗。”
“听闻......被杀。”清铭耷着头小声答。
“非也。”
勖王在他面前站定。
“他呢,事事多言,最后叛主逆令被逐出王府,”微微俯身,偏头对上清铭低垂的眼,含笑说,“我派人杀的,随便找块荒地焚掉尸首,风一过,连骨灰都没剩。”
见他眼光飘忽不敢与自己对视,心知目的达成,果然未经世事的唬骇下最管用。
“所以,你现在清楚该做什么了?”
“是......”清铭身上凉浸浸,渗着冷汗吞咽口水。
“怎么做。”
“不言......不问,唯殿下是从。”
其实桓王府与勖王所居的永兴坊并非在一处,尽管挨着,但仍需走些时辰方能到胜业坊。
结果人却不在府上,直至戌时四刻才安步回来。
桓王前脚刚迈进门,后就听闻长兄已等候多时。
他来做什么?
满腹疑窦的到前厅,而座上宾好似家主般,正侧头朝自己微微凝笑。
“二弟如此晚归,可让为兄好等。”
桓王瞥见月牙桌上的酒坛,回言:“那是何意。”
“你说这啊,”勖王走过去,拍拍坛身,“原是广阳世子进献于我,你也知他,嗜酒如命,但凡好酒皆跑不掉他的嘴,难得一坛,自然要与兄弟共享,二弟怎忘了,小时我什么东西没同你分享过。”
话意,让人不快。
桓王眸光流转,闪过寒厉,“长兄莫非忘记明日还要登程河中府,”言语相劝,“有些东西现在享用可是会耽误前程的。”
“怎么,”食指轻敲酒坛,勖王笑非,“你不愿为我践行?”
“哪里话,”桓王眉宇舒展,瑞凤眼轻轻弯,“我只怕阿兄适得其反,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你我都不说,父亲又怎会知道呢。”
看来,他是铁定要摆这场鸿门宴。
“既如此,自当杯酒言欢,”继而交代仆役先带勖王到后院,“长兄且坐吃茶,我去换身常服。”
“等你。”
彼此笑忻于拐角敛容。
“勖王请。”
仆役含腰,低眉恭敬貌,两手提灯在前头领路。
沿过轩廊又穿行月亮门,后映入眼帘是条砌满青灰石砖的羊肠小道,路沿两畔栽植着望无尽头的玉干,林荫下风堂宜人。
此景令勖王有些怅憾。
自来京兆,谈谑之数屈指可数,他甚至没注意到,往昔埙篪相和,不知何时变得陌生,明明骨血至亲。
不,或许从年少起,对方就已经视彼此为劲敌了,只有他还活在兄友弟恭的假象。
循着径路,两侧玉干越发紧挨,逐渐形成一道天然拱门,直至迈过青砖,最后跨出一片宽广,才发觉自己正身在一座水上亭,四方莹莹灯火,澹澹星散。
与此。
桓王回到内室,拂袖屏退左右,只留个婢女服侍。
他内心暗揣,司廷昇此番定是有备而来!
“殿下,”隶庶悄言,“不然我去探伺下情况,咱们也好应对。”
桓王抬眸,视线瞟向那个几乎要退到墙角的人,俶尔,计从心起。
正思量着,婢女褪衣时未曾留意,指甲扫过后颈划道浅白的刮痕。毣洣阁
“殿下恕罪!”她双膝跪地,满身战栗。
结果对方非但没有极罚,反而俯下身,指尖轻缓挑起她的下巴,凤目温情道:“把衣裳脱了。”
“什什么......”婢女呢语,揪着裙边,“在这,这儿?”
桓王倚坐罗汉床,单手支头,眸光威慑。
婢女瞥向其身后近卫,尽管二人挪移了视线,可大庭广众下仍是有种屈辱与难堪,但她不敢抗令,只能颤悸地拉开齐胸系带,然后罗裙,直到剩下裲裆和跨,桓王才允停手。
“衣服留用,人出去。”
婢女眼瞳恫恐。
此般模样同光着身子有何分别,就这样出去以后还叫她如何做人......
只听桓王又道:“你是想被抬走吗。”
她畏怯地摇头,尔后,迟缓转身挪移脚步。
“等等。”
回瞻,方才站墙角的近卫走过来,随即捞起地上衣物对二皇子说:“裙襦穿着繁琐,殿下可否让她帮我。”
婢女满脸惊怔,只见桓王目色沉郁,端相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若揣度不懂殿下,还谈何做事,”近卫又诩笑,“况且就只是坐观宽衣,也并非您的兴趣。”
桓王听出了心思,遂温颜凝睇,“这借口,找得可真蹩脚。”话虽讥诮,到底扬手一挥容许了。
近卫拿走裙襦到里间,不过没有让婢女靠身。
后者环抱双臂站在屏风外,伴随着衣物摩擦发出的‘窸窣’声,暗自乱想。
正胡思,忽被突来声惊一跳。
“你进去穿上我那身吧。”
婢女半侧,仰面盯视对方。
束发已被白玉簪挽成女侍髻,而衣裳,只除裙长稍短些,其他毫无违和感,她忽然很好奇,在那面具之下究竟会有张什么样的脸。
等二人皆换完出来,桓王扬手屏退婢女,让近卫站到自己身前。
“律昭啊。”
亓律昭仰面迎视,眼光迅疾捕捉到对方眸底瞬息掠过的潋滟。
见他身体微微前倾,四指并拢向里招手,亓律昭极其抗拒地挪动两步。
桓王站起,似猎杀者慢慢靠近,将危险气息笼罩猎物之上。
“司廷戾到底于哪捡得你,要论有心他却如此痴钝,对你不甚了解,”俯身,在耳畔私语,“说起来,那次猎场,我竟不知惜玉。”
直腰,眉言。
“我若是他,怎会将你置于危境,留在身边当个近卫。”音色磁哑挠心,像猫的尖爪抠进衣布,抓痒着肌肤。
亓律昭哂笑。
“不然呢,囚桎?做你的姬妾?殿下喜欢掌控所有物的感觉,是因畏忌,对自己没信心吗。”
语气轻谩,讥侮着撕开精心堆砌的伪装,将卑怯丑恶拽出甩到他的脸上,自尊踏之,桓王犹被当街施以鞭笞之刑。
怒火万丈,拽落半片面具,五指用力捏紧她的两颊,目光犷狠。
“亓律昭,你这张嘴最好收敛些,我不是司廷戾,可以三番五次任你挑衅,我敬你身份给足你面子,否则重见的就不是天日,而是已在炼狱下的云糯。”
可对方眼中执傲更为耀目,将自己那点卑庸尽数曝光照现,内心悸动,桓王指尖微松,修眸逐渐趋于平静。
“别逼我对你用牵机线,”最终,只灰冷地撂下这么一句,而后背身道,“过来,替我更衣。”
晚风蓝夜,水上亭还是有些凉意。
片晌,食菜开始接连不断往后院送,各式色泽鲜亮,清香醇浓,摆满石方桌。
尤其最后那道酸笋鸭皮汤,事先将乳鸭烤得外焦里嫩,再把肉皮割分,放鸭皮加入高汤烹煮几个时辰,使得味道肥而不腻,肉质鲜美。
“长兄久等了。”
闻声,见桓王自玉干拱门出,一袭团云蹙金绣常服,身后侧跟着隶庶和手端食案的侍女。
落座,他抬指下弯。
“给勖王斟上,”随即浅笑说,“借长兄之面,我也品味品味这份不可多得的藏酿。”
侍女将食案搁置桌台,纤指持起酒注,恰时,有飞虫趴落手背,刹间右腕后缩令注头倾斜。
眼看酒液要甩到勖王衣襟,清铭两步靠前,用刀柄将注头抵向外侧,震力令侍女掌心发麻,手一松,他疾步躬身,伸手托起酒注底,结果突感轻微掌力,酒注便朝自己胸口偏倒,顶盖脱落,酒液泼洒,顿时洇湿了袍衫。
“怎如此的不小心,”桓王站起佯装嗔怒,而后转头神色关切道,“长兄有没有伤到哪里?”
勖王目光闪烁,眼底掺杂些打量,“我无事,”随即指着清铭说,“带他换洗下就行。”
刺鼻气味黏在身上冲得人眼睛发酸,头脑昏胀。
清铭试图搓掉掌心异味,结果手面还是残留着淡淡酒香。
“这是新的。”
闻声回望,视线落在衣物,他陡然忆起水上亭那阵莫名暗力,酒注倾倒分明是被故意推动。
清铭怀疑眼前这个侍女有问题,于是在接过衣物时,他迅疾攥住手腕,搭了下她的脉搏。
“你做什么。”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月照九阙更新,第 74 章 无言悸动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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