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从那天起,唐景夕就再也没见过沈望琛派来的任何一个人,没有莫名其妙出现的人,没有来路不明的包裹,他的生命好似重新恢复了平静。
属于沈家的一切都和他彻底断绝,无论是沈望琛还是老爷子,都没有再联系过他。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去,转眼就是三年,他们都觉得以后的人生会如此平静的度过时,一件事杀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沈老太爷突发疾病,未到医院就猝死在半道,前后不过两个小时,谁都没有想到。
电话还是管家打来的,唐景夕一路恍惚的回到旧城,一直到下飞机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老太爷竟然死了,这个影响了他一生命数的老爷子死了。
旧城依旧,老宅则因为老爷子的离世染上了厚重一层悲凉的气氛,门口皆是缟素,绿荫厚重,地上都铺上了一层枯叶,唐景夕站在大门口,三年没有回来,他甚至感觉到久违的手足无措。
一时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六岁的时候,他仓皇无措的站在大宅外,步步小心,惊惧之下他甚至都不敢抬起头打探这处他要称之为家的宅子。
过去的记忆仿佛与现在的虚幻重叠,他能看到前方人影隐隐憧憧,唐景夕扶着门迈过门槛,记忆中,他会在这时看到一个男孩,穿着一身精致的衣服,粉雕玉琢的脸上带着矜持的高傲,一双乌黑的瞳仁直直的望向他。
唐景夕抬起眼,过去与现实交叠之下,记忆中精致的男孩抽长变化,变成了长大后的沈望琛。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胸前别着一朵惨白的花,右胳膊上系着细长的白布,无比精致犹如玉雕般的面孔冰冷一片,乌黑的瞳仁冷淡的扫过唐景夕,薄唇抿起,“回来了,就去前厅上炷香。”
语毕,沈望琛移开了双眼,边上的人连忙递上文件,语气急促的说:“老太爷去的太匆忙,公司的股票已经连续跌停了两天,而且海港的工程也停滞不前……”
“散户抛售的厉害,董事会要求停下海港的开发工程,将可用的流动资金抽出来抬高股价。”
沈望琛冷冷道:“胡闹,海港那边工程是随便能停的吗?和那边说继续,谁要是敢私自停下来,就给我滚,老爷子去了没三天,他们就要造反吗?!”
单手将文件抛回那人的怀中,沈望琛行走如风的掠过唐景夕的身边,刚让身边的秘书召开董事会,下一秒又接起一个电话。
唐景夕看着他虽然紧促却又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往旁站了站,沈望琛身后浩浩的人群掠过他,他们中有些人多瞧了他几眼,眼中闪过几道光。
沈老爷子一直到死前都没有再见这位养子,现在老爷子死了才回来,难不成还念着沈家的家产?
唐景夕倒是没有注意到他们另有深意的目光,管家从大堂走出,一见到唐景夕,苍老略有浑浊的双目霎时通红,哑声喊道:“小唐先生诶。”
三年未见,管家的身形更加佝偻,此前还算乌黑的头发花白过半,再无一点精神气,行将就木的模样让唐景夕心惊不已。
唐景夕上前扶住管家,“爷爷,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管家拍着他的手背,眼泪竟控制不住的涌出来,压抑的完全不能成声,“可怜你了,一个人的在外面可怎么过的三年啊?”
老人家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不住的掉,让人看的心头发酸,他又是哭又是翻来覆去的念叨:“老太爷上月还念着你呢,和我说,想让你回来再看看你,在身边好好的长到这么大,平常连远门都没让你出过,临了临了,却把你送了那么远,谁想到啊,他这就走了。”
“一面都没见着你。”管家连衣兜上干净的帕子都忘了,颤抖的用手掌拭过眼角,掌心尽是濡湿的痕迹。
心底的酸涩几乎占据了整个心窝,就像是胀大的水气球,轻轻一扎,那无尽的苦涩就顺着水流了出来,唐景夕强压着直心底而来的酸涩,连气都不敢重喘一丁半点:“我回来看老太爷了,我还能见着他,老太爷也能见着我的。”
管家又抹了抹泪,带着唐景夕往屋里走。
门口的沈望琛才挂了电话,他在行走之前突的顿住了步伐,头颅在理智重新占据之前顺从了心的本能转过,他看到心心念念牵挂的人,修长的背影一点点的步入阴影。
他站了好一会儿,身旁的人也不敢打扰他,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秘书才轻声的询问道:“沈总?还有二十分钟会议就要开始,您该出发了。”
沈望琛冷淡回首,他身上再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走吧。”
瘦了点,不过精神气看着很足,想必这三年他过得还不错,果然没有他沈望琛在身边,他就能过得很好。
坐上车临出发前,沈望琛忍不住又侧过眼,明知道看不到唐景夕,老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是他还是想再看一眼。
刚进门管家一个踉跄就差些跌倒在地,旁边一小姑娘劝管家休息,唐景夕这才知道自从老太爷逝世,管家已经快三天没有闔眼了。唐景夕什么都不让管家再继续陪着,好说歹说将人送回房间,又按着老人家躺下,盖上被褥才松下心回到前厅。
前厅里陪衬的饰物已经清空,缟素高垂,白衣灵堂,棺椁停在正中,沈老爷子的照片正对着唐景夕。
照片应该是三年前的,老爷子长目圆睁,略略灰白的唇紧抿着,他从来没有任何和善的时候,他是沈家几十年来说一不二的老太爷,即便是照片,都威严的让人不能直视,仿佛他还活着,活生生的盯着人。
唐景夕直直的看着照片,身旁的人递上三支长香,檀香燃烧的青烟袅袅升腾,模糊了视线,唐景夕握住香柄的指尖顿了顿,即便到了此刻,站在棺椁之前,唐景夕的心神都未归位。
他轻轻的闭上眼,恭敬的拜过三下,上香后他对上沈老太爷威严犹在的双目,管家躺在床上,声音轻颤的询问在脑中一再响起,他问
老爷子临死之前拖我问你,这辈子他当你的爷爷,你可曾怨他?
这恐怕是沈老太爷临去之时,如鲠在喉的一句话。
唐景夕烧着纸钱,他坐在软垫上出神的想,沈老爷子自负了一辈子,因为他的偏执才造成了他一个亲孙,一个养孙堪称无解死局的半生。
沈望琛被送走两年才回来,唐景夕死里逃生,远走他乡,连沈老爷子的最后一面他都看不到,而若不是此次意外,他可能后半生都不能再回来故土。
但是唐景夕又有什么资格怨?
深恩重重,况且沈老爷子从来没有亏过他,即便是让他成婚,也是因为他愿意。
是他心甘情愿。
“爷爷,我不怨我也不恨,今时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走出来的命,”哪怕只是对着沈老爷子的照片,但唐景夕郑重其事的语气,就如同他是面对着活生生的老太爷一般,“所以我谁都不会怨,您没有任何错。”
“这次过后,我还是会遵照当初的承诺,离开这里,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看您一面。”
唐景夕将手边的纸钱烧了大半,整个灵堂都十分安静,突然从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坚硬的后跟撞击地面时发出的声音铮铮作响。
脚步声在门口骤然停止,而后一个女音挑剔的响起,“你是老爷子领养的那个唐景夕?”
唐景夕这才转过身,门口的女人穿着修身的黑色长裙,露出的肌肤白如瓷器,十指纤长懒懒的搭在身前,容颜绮丽但是也能看出她已并不年轻。
一双吊梢眼紧紧的盯着唐景夕,眼中意味不明,好似是打量着什么货物一般的扫过唐景夕全身上下,在看到唐景夕穿着不似富贵后,轻嗤了一声,“我当是有多能耐的人,你不回来老爷子的遗嘱都不让念了。”
她笑了笑,“你是给老爷子喂的什么迷魂汤,都被赶出去三年,还能被召回来。”
唐景夕认出来这傲慢的女人是谁了。
沈老爷子远嫁的女儿沈长乐,从出嫁开始就一直久居国外,平常即便回国也只见身边的沈家人,对唐景夕向来视如空气,唐景夕只在来的第一年见到过她,因为他是外姓的养孙,沈长乐连余光都懒得瞧他一眼,自小敏感的唐景夕自然对她退避三舍。bïmïġë.nët
这就导致唐景夕在沈家生活了几近二十年,他和沈长乐相见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掰的清。
见唐景夕没回话,沈长乐不耐的轻抬眼帘,扫过还在燃烧的纸钱,皱起细眉不悦的道:“还不把这东西灭了,又脏又难闻。”
她理所当然的说着能用过分来形容的要求,这令唐景夕轻轻的眯起眼。
“徐夫人,”唐景夕眼中已然没有任何温色:“这些纸钱是烧给爷爷的,如果您觉得无法忍受,那就请离开这里。”
沈长乐夫家姓徐,不过唐景夕不知道的是,在半年前沈长乐就已经和她丈夫彻底离婚,离婚现场两个人大打出手,一片狼藉,徐先生更是喊话宁可倾家荡产也要和她离婚。
这事在圈子里闹的沸沸扬扬,沈长乐气得半年都没睡好觉,回国后,碍于沈家脸面,周遭人都是一副不知道这事的态度,人前人外唤她一声沈小姐,给足了沈长乐的面子。
而沈长乐心态刚好一点,猝不及防听到唐景夕的一声徐夫人,瞬间面容扭曲。
“你又算是谁?这是沈家的灵堂,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对我吆五喝六,让我走?你也不瞧瞧自己站的地姓的什么!”
沈长乐指着门对唐景夕冷冷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之前扒着望琛,讨好老爷子,现在老爷子死了,你就觉得自己能分沈家的一杯羹?我告诉你,想都别想!该滚出去的人是你。”
唐景夕冷淡的挑起眉,不多时他就已经在小六子身上明白沈长乐出的事,他勾了勾嘴角,左右四下无人,他温声开口,“我能不能分一杯羹就不劳徐夫人记挂,倒是徐夫人你是很想知道爷爷的遗嘱内容才对,毕竟您身上还压着过亿的赌资呢,就这点我可就望尘莫及了。”
“比不得,比不得。”唐景夕轻声细语,完事还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沈长乐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她嚣张张狂了半辈子,走到哪别人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哪里遇到过唐景夕这样说话专往心口捅刀的硬茬子。
她抿了抿唇,不由有些心惊肉跳,她欠债的事连沈望琛都瞒得很好,唐景夕是打哪知道的?
沈长乐看向唐景夕的目光添上了几分警惕。
唐景夕见她总算闭上嘴,将手中最后一叠纸钱燃尽,“我还有事,就不陪着徐夫人。”
沈长乐盯着他起身,唐景夕神色淡然的就要路过她身边时,沈长乐怎么也咽不下心里这口气,纤长的手掌一动,五指朝着唐景夕的脸狠狠的扇去!
这个动作她做的熟涅极了,沈长乐只想好好的出口气,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动作竟然被人给截住!
“姑姑,这里是灵堂,爷爷还看着呢,你想做什么!”沈望琛握住沈长乐的手腕,黑目清冷,凤眼紧盯着沈长乐,薄唇紧抿再也看不到曾经半些玩世不恭的模样,反而……越发像极了沈老爷子。
沈长乐因为他的眼神,手指无意识的抽搐,等下一秒回神之后,沈长乐极为不悦,她细眉紧皱,“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这是姑姑对晚辈应该有的动作吗?”沈望琛冷然回应。
“他算是什么晚辈?谁的晚辈?”沈长乐气结说道:“望琛你糊涂了!他就是个外人,我才是你的亲姑姑,你在这帮谁呢!”
“姑姑,景夕是爷爷认下的孙子,也是沈家人,也是你的晚辈。”沈望琛用力扯下沈长乐的手腕,对她恼怒的眼神视而不见,头也不回的与唐景夕说道:“你先出去,司机已经在门口等你。”
沈望琛遵守三年前他们决裂时候的承诺,对于这次的重逢,他不再纠缠唐景夕,甚至连视线都不再对上。
彬彬有礼,进退得宜。
唐景夕眉头微蹙:“去哪里?”
反而是沈长乐率先反应过来,她连沈望琛刚才的举动都抛之脑后,双目明亮,希冀的问:“是不是律师过来了?遗嘱可以宣判了是吗?”
她这幅迫不及待的模样,让沈望琛深深的皱起眉。
沈长乐的喜悦在注意到沈望琛的视线后直接僵在脸上,她下意识的想露出哀伤的丧脸,可是飞扬的眉梢都没落下,嘴角就先一步的往下弯,导致她的面孔呈现出一副扭曲的难堪模样。
沈望琛厌恶的扫过她,薄唇抿了又抿,目光看着老爷子的照片数眼,这才忍下开口让沈长乐滚出的字眼。
遗嘱的宣判被定在集团的总部大厦,等唐景夕等人到达时,沈家人都已经来齐了。
这是沈老爷子的遗嘱,里面有着集团一半以上的股份,数十亿的不动产,沈老爷子留在世间的亲人为数不多,沈望琛的父亲在他们看来已然是一个死人,连沈老爷子病逝都不见他出现,也不知是不是死在了国外。
沈长乐出了名的骄纵蛮横,但是极为受沈老太爷宠爱,股份分给她的可能极少,但是不动产极有可能分了她大半。
剩下的便是沈望琛,沈望琛从一年前回国之后就直接接管了集团,连老爷子突然逝世也没压垮他,想必老爷子肯定将股份留给了他。
至于唐景夕,虽然不懂沈老爷子为何在留下遗嘱时,特意交代只有唐景夕在场才能宣读,但是众人不约而同的遗忘掉还有这么一个人。
办公室中只有五个人,其余人都被隔绝在室外。
“在座的各位都是沈老先生的至亲之人,你们的到场也是开启遗嘱的必备条件,沈老先生的遗嘱已经经过公证,完全符合法律,那么现在我要开始宣读遗嘱,请问四位还有什么疑问吗?”律师手中薄薄的几张纸,就是沈老太爷留下来的滔天富贵。
不同于沈长乐激动地要深呼吸才能缓和的情绪,沈望琛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因为这段时间的忙碌,他的头发许久没有修剪,发丝细碎的落在他的眼前,眉眼微垂,却是衬得鼻梁更加高挺。
他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因为这个动作,他抬起眼帘,飞快的扫过坐在他斜对角的唐景夕。
对方并没有看他,而是专注的盯着律师。
沈望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在心中无奈的长叹一声。
律师则开始宣读遗嘱。
在他读完之后,面对的则是陷入诡异寂静的四个人,他们面面相觑,沈长乐更是惊愕的陷入的喃喃自语之境。
对于老爷子的遗嘱,所有人都明白会和他们的猜想有所出入,可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一份出入会有这么大!
老爷子将股份一分为三,其中沈望琛得到最多,另外两份则给了沈望恒与唐景夕,名下的不动产一分为二,由唐景夕与沈望琛共同继承。
留给他最心爱女儿的,竟然只有古董珠宝,还有每年近千万的家族分红,再无其他。
这个结果沈长乐如何能接受?!
她重重拍响桌面,指着律师骂道:“我才不信这是老爷子的遗嘱,是不是你和唐景夕串通造假!我爸爸怎么可能只留这么点东西给我!”
沈长乐气得几乎发疯,她离婚就是因为自己好赌,这些年输了多少她早就数不清了,连这次离婚都是因为在赌桌上将徐家一块地王给输了出去,离婚后的半年沉迷赌桌,生生欠了一个多亿的高利贷。
沈长乐虽然生在富贵家,可她手中并没有太多现金,每年的花销也不过是依着家里给的红利,还有名下的一些投资。突然间要抽出一个多亿的现金,她根本还不上。沈长乐怕的要死,也不敢将这件事告诉老爷子,沈老太爷疼是疼她,若是被他知道沈长乐欠了这么大的赌债,他真能打死她。
回到国内时,沈长乐本想着从家里弄些钱和古董出去,但她没想到老爷子就这么死了。
知道沈老太爷死的时候,沈长乐第一个反应不是伤心和悲痛,而是庆幸和喜悦,沈老太爷手里面那么多的遗产,她随便变卖一些都能还上这一个多亿。
可现在遗嘱一公布,沈长乐打的好算盘瞬间破灭,古董珠宝虽然也贵,可是要变现却没有那么快,而且这些东西一旦急出,价格必定折的厉害,到那时就算是将这些都卖了,沈长乐欠的高利贷都不够还。
千万的分红虽然多,可是沈长乐早已习惯一掷千金,这些根本不够她挥霍。沈望琛是老爷子的继承人,他得到多少沈长乐即便不甘,也不得不认。
但是唐景夕凭什么得到这么多的遗产。
原本胜券在握的沈长乐只感觉她之前蔑视唐景夕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了一个个巴掌,扇的她脸颊发疼。
老律师是在沈氏做了几十年的人,对于沈长乐的怒骂他显得极为冷静。
“沈小姐,这份遗嘱是经过公证绝对有效,我在沈家就职近四十年,向来坦坦荡荡,你要是觉得这份遗嘱有问题,那就请你去公证处重新验证,不要血口喷人。”
“不用你说,我自然会找公证处重新验证!”沈长乐重重的吐息数下,扭头冰冷的盯着唐景夕,“你给我等着!”
莫名躺枪的唐景夕心中也是十分困惑,但是他没有选择开口,对于沈长乐充满威胁的话语,也只是随意的耸肩,“沈小姐请便。”
而他这幅坦坦荡荡的模样让沈长乐咬牙切齿,她手指稍动,就听到坐在对面的沈望琛一字一顿的说:“姑姑。”
沈长乐身子微僵,转而与沈望琛说道:“我现在就要去公证处,申请重新公证遗嘱。”
“请便。”沈望琛稍稍侧首,“那就麻烦刘律师一起去了。”
刘律师郑重颔首。
沈望恒带着笑脸上前劝:“那我送二位出去。”
“嗯。”沈长乐不冷不热的答应。
会议室的人很快走的干净,而会议室外围着人在听到遗嘱的内容后更是瞠目结舌,半数跟在沈长乐的身后喧嚣不停。
唐景夕抿了一口杯中温热的柠檬水,他对面的沈望琛一直垂首翻阅着手中的文件。
沈望琛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眉骨深邃,有一种文质彬彬的精致感,他仿佛视同唐景夕为无物,手中握着的笔专注的在文件上的划过。
“我先告辞了。”唐景夕疏离客气的道别,沈望琛发出一声漫不经心的轻应。
唐景夕听到勉强算是的回应,随意的耸耸肩,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沈望琛听到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远,他克制了很久,却还是没忍住抬起眼帘,却只能看到唐景夕出门的背影,会议室的门也被他信手拉上。
再也看不到人,沈望琛才松下肩膀,手指撑在额头,沈望琛都忍不住苦笑出声。
眼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大半,沈望琛用手指勾住镜架,将眼镜随手扔在桌面上。
三年来唯一一次的碰面。
他又很多的话想说,想问,可是他没有资格,他不敢说,不敢动,怕靠近一些,唐景夕就又消失了。
从沈老太爷暴病逝世到现在,沈望琛已经撑了太久,可是他连一口气都不能松,周围皆是豺狼,每一个都想在他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沈望琛多么想回到三年前,那时候他有一个公寓,有一个沙发,有一个人。
可以让他待着,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人,会被熟悉的温暖包围着,那是沈望琛无法抗拒的温暖。
是世界上独一无二无法替代的温度。
人和人的体温不应该都是一样?
但在那一日过后,沈望琛就再也找不到那个让他心安的温暖,其余的躯体只是稍稍的触碰,都会让他感到厌烦。
曾经他以为,这种温暖不过是他可有可无的一杯水,他肆意挥霍,却没想他是在将日后半生的水全都挥洒干净,只留自己在干渴的折磨中饮鸩止渴。
沈望琛的目光落在那个茶杯上。
整个办公室的只有他一个人,沈望琛的手指突然控制不住的曲起,他轻而急的短促换气,最终还是站起身,修长的身躯走到唐景夕原本坐的位置。
他认真的盯着那个茶杯,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白瓷杯子,里面还有半杯柠檬水。
沈望琛一直觉得他是记不得唐景夕一贯的喜好,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记得很多。
唐景夕不爱吃苦,他很喜欢水果,夏天喜欢喝绿豆汤,喝水的时候最爱加柠檬再放几勺蜂蜜,杯子喜欢透明的玻璃,对瓷器杯总是小心翼翼唯恐打碎了……
沈望琛扯了扯嘴角,他在想象中好似看到刚才坐下时的唐景夕,在面对着白瓷杯子会有有一瞬间的迟疑。
他站了很久,然后伸出手握住了茶杯,在手中转了半圈才找到刚才唐景夕用过的杯口,缓缓饮下。
已经温凉的茶水顺着喉道流入腹中,可是沈望琛却莫名的感觉自己重新找到了让他心安的温度。
沈望琛珍惜的将半杯水喝尽,好像回到了几年前,这是唐景夕给他倒的水。
可即便再珍惜也有喝干净的时候,瓷杯被他捂得发热,沈望琛好似在这个被唐景夕握过的杯子上汲取了力量,他心中的干渴有了稍稍缓解。
车水杯薪的温暖也让沈望琛重新打起精神,他挺直了身躯,又是那个刀枪不入的沈望琛。
沈望恒神色复杂的站在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带,他眼带悲哀和不忍看着屋内背对着的男人,三年过去了,曾经有过一场荒唐婚姻的两个人,一个早已将对方抛之脑后,走的坦坦荡荡。
另一个却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流连于对方用过的一个杯子。
纵然已经在三年前见过沈望琛最狼狈的模样,可是此时此刻,沈望恒心底却涌上来比三年前更加无力的悲哀。
卑微到尘埃里的可怜,沈望恒伸手推开门。
沈望琛平静无波的与他对望,好似刚才的狼狈和脆弱不过幻觉。
千般万般的无奈,都化为了一句话,沈望恒哑声道:“想开点吧,他都走出来了,你还走不出来吗?”
沈望琛没说话,只是用指腹摩挲着杯口。
“你看看这三年你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两年前要不是我去的及时,你死在公寓里都没有人知道!”沈望恒忍无可忍的吼道:“放过你自己吧,他活的很好,你也该好好的活着。”
沈望恒看着面前人削瘦的面孔,心里竟泛起了一丝恐慌,“望琛,你这样很不好。”
“我很好,”沈望琛缓缓的说:“我只是不想忘记他。”
“你好个屁!”沈望恒青筋蹦跳,他一字一刀的剜着沈望琛的心,“你忘不忘又能怎么样?他还是会走,可能这辈子他都不会回来,即便来了,也不过是来祭拜爷爷,你看他在意过你一眼吗?他根本不在乎你了!”
“够了!”沈望琛脸色白的厉害,苍白的唇隐隐颤动,他眼如利刃,就像是凶狠的狼,而他握着瓷杯的手指则用力到骨节发白,他削瘦的身躯克制到发颤的地步。
沈望恒眼眶一下就红了,他颤着音哀求般的说:“当哥求你,爷爷已经没了,我不想你这个兄弟也出事,你忘了他吧。”
“哥,”沈望琛双目尽是血丝,字字都是气音:“我做不到。”
“我用了三年的时间,但是我还是做不到。”
“我好想回去,”沈望琛微抬眼帘,才克制住流露的痛苦,“爷爷走的那天,我真想他啊。”
至亲逝去的那一刻,才是一颗心最脆弱绝望的时刻,唐景夕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是这世上,属于沈望琛心中最近也是最后的一块净土。
唐景夕陪着他走过了快二十年的时光。
是沈望琛的亲人,是他的好友,也是……他心中的那个人。
沈望恒哑然失声,他的唇动了动,终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沈望琛这一生生在富贵,在外人看来他这辈子应该顺风顺水,财势权利他唾手可得,嚣张风流也是应当,就应该是一个不知愁,不知苦的大少爷。
可是纵观他前半生,父亲绝情抛弃妻子,母亲心狠挟他自尽,喜欢一个人不自知,终是把一个心糟蹋作践到绝境才幡然醒悟,最后至亲逝世,虽好友遍地,却连一个包容他流泪,给他一寸喘息的地都没有。
沈望恒对他尽心尽力,可是终究不一样。
而能给他这寸天地的人,早就已经离开他。
他半生不愁世事,走到这一步皆是自作自受。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快穿之渣攻们的报应更新,第 151 章 第 151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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