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小伤吧……
唐景夕忧愁的看着自己折了的右手,和萧无慎断了的双腿。
正好一天残地缺,齐活了。
萧无慎敏锐的感觉到小皇帝愧疚又心虚的目光,一直流连在自己的身上,他眼帘微抬,漆黑的眼眸对上唐景夕游离的视线。
这还是两个人苏醒后第一次四目相对。
唐景夕下意识的露出灿烂到谄媚的笑容,“五哥。”
萧无慎似笑非笑,“这是臣与陛下第二次同生共死了。”
两次都是因为唐景夕,只不过一次是有意,这次却是意外。
唐景夕万分愧疚的点头,“我当时没站住……不知怎么的就抓到五哥了。”
他想了想,决定甩个锅试试,他嘟囔着说道:“都怪那个禁卫,怎么就不知道伸手呢。”
唐景夕一边小心翼翼甩锅,一边用剔透的瞳仁轻颤的看他。
萧无慎动了动腿,可是便是轻轻的移动就带来一阵刺骨的痛楚,小腿骨折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稍稍皱起眉,片刻后松开来,语气极为轻浅:“那个人不会出手的。”
唐景夕啊了一声,困惑问道:“五哥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禁军中人。”萧无慎看着因为他一句话便脸色大变的唐景夕,“他制止马驹的手法根本不是中原驯马师会的,那是突厥人才会用的手法。”
唐景夕倒吸一口气,“那时候我们若是走过去了。”
萧无慎冷淡的仿佛平静的不是他的一条命,“可能就命丧他手。”
“难不成柳丞相和突厥也有关系?”唐景夕深深皱眉。
“这个,臣便不知了。”
唐景夕心中难得的起了郁卒的情绪,刺客来的突然,郑南旭又被直接挑飞了头颅,现在又有突厥人混入禁卫军。
“也不知道护卫们什么时候能找下来。”唐景夕长长一叹。
很奇怪,萧无慎这时候却没有回答他,他狐疑的抬起眼,却发现萧无慎看他的目光非常清冷。
脸上没有任何笑意的萧无慎比往日里更添了三分冷冽之意,他的眼睛有一种凝结了时光的专注,看着唐景夕许久,才缓缓的收敛了眼中冷然。
唐景夕却因此在心中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他浑身都因为这一刻的冰寒而紧绷,萧无慎看他的视线太奇怪了。
像是在考虑着什么,又像是在警惕什么。
是考虑夺他的命吗?唐景夕抿紧唇,他细想了想,在这个崖底,他们两个人一个断手一个断脚,萧无慎没办法移动,唐景夕却只是折了一只手。
那么在萧无慎的心中,他自然会考虑到一件事,那就是在这个大好关头,唐景夕会不会趁机要他的性命。
可是真的生死相搏起来,小皇帝占不到什么便宜,他太年幼了。
此次出行,萧无慎带了暗卫,唐景夕带了禁军,此前在邕江,两方都在一个屋檐下倒是相安无事。
可是现在在这荒无人烟的幽深密林……
萧无慎多动一些心思,他的暗卫一来,就能将唐景夕彻底囚回邯郸,柳丞相失势已是必然,他完全有这个本事,挟天子令诸侯。
就如同上一世一般。
上一世中唐景夕最后被囚在东宫,待在一片方寸之地,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一个人待在空寂的让人发狂的寝宫,到死都想不开为什么萧无慎对他那么狠。
唐景夕心口怦然直跳,是扑通扑通的声音透过薄薄的胸腔一路穿过耳膜,几乎是敲在唐景夕颤颤发疼的每一道血管上。
萧无慎对着他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像极了那时,他也是这般笑着,然后让人将退位的小皇帝拖下王座,一路拖到东宫。
唐景夕的大脑轰的被惨白的色彩所占据,在脑海深处,属于小皇帝的记忆蜂拥起潮的涌来,覆盖掉唐景夕一瞬间的理智。
深藏的怨恨就像是午夜中吐信的蛇,滑腻冰寒的好似无形的鳞片,属于兽类的目光冰冷,紧紧的盯着自己的猎物,暴露的毒牙尖锐狠厉,恨不得一口咬在这个男人的脖颈上。
想要看到殷红的血水破开他青色的血管,潺潺流出,分叉的蛇信都想舔舐艳色的血,想要尝尝这个男人的血是不是也如他的人如斯冰冷。
砰砰直跳的心口,流窜着一句压在喉咙沾血的话语。
你怎么就舍得呢?
他们两个人在东宫相伴了那么多年,在承德帝逝世前那一年,邯郸大火,他害怕萧无慎一病不起,恨不得天天宿在王府,又让萧无慎在东宫养病。
东宫没日没夜的燃着药炉,过重的药味萦绕着东宫,仿佛十年八载都散不掉的苦涩,萧无慎昏昏沉沉的躺在病床上,他不愿意醒,也醒不来。小皇帝那一年的眼泪就没有断过,他在夜中甚至都不敢闔眼,双手捂着萧无慎的冰冷的手掌,将他仿佛尸体般冰冷的手捂的染上他的体温,哪怕是短暂的暖意,都能让唐景夕直掉泪。
那一年的东宫格外的暖和,在芙蓉再开的时候,萧无慎终于有了力气,小皇帝感觉到他回握的微弱力气后,不争气的又哭了起来。
他是那么的怕萧无慎死了,他对萧无慎的感情又是那么的青涩,只是看着人都觉得悸动不已。
小皇帝将一辈子的信任都给了萧无慎,公主被革去军衔,夺了军权,一滴泪都不愿掉的嫁给了柳文仲,他相信萧无慎的话,承德帝留下的前臣皆数或死或走,他也信着萧无慎。
最后凤仪自刎太庙,他囚死东宫。
他明明是这个大周的帝王,却等不到自己亲政的时候,朝堂前臣恨他枉信奸佞,百官谄媚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他坐在雕栏画栋又威严沉稳的朝殿中,亲手为自己写出了一道催命符。
在苍凉东宫的每一日,小皇帝都想再见一面萧无慎,可是萧无慎却再也没有见过他一面。
他有着如画江山,巍峨皇座,为什么要见一个手下败将?
萧无慎送给唐景夕的临终礼物,便是此生不见,让小皇帝沉沦在一个人的纠缠中化为永远的死结。
到底是意难平。
这份怨恨在记忆深处埋藏的太久,它埋得那么深,深到唐景夕都没有翻出来,可是它又出现的那么迅速,让唐景夕恨得心尖都疼的发颤。
唐景夕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闭上眼,可是眼底那一抹流窜而过的怨恨与痛苦交织的眸光却还是让萧无慎注意到了。
萧无慎问:“陛下?”
唐景夕唇色煞白,他极轻又急促的低喘两声,示弱的说:“伤口,太疼了。”
萧无慎沉默了许久,唐景夕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他,他光是克制住脑中不断翻滚的记忆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悠悠午后,两个人躺在临窗的软榻,海棠盛开,柔嫩的花瓣轻飘飘的顺着风滑进窗。
寒冽冬日,一个人坐在东宫的门槛,枯木寂寥,满墙宫柳只留下干瘪的断枝落在面前。
唐景夕深吸一口气,胸腔的痛楚倒是没那么明显了,也不知道痛苦是不是转移了,他竟然觉得右手真的再疼。
密密麻麻的痛苦,稍稍一动,就好似要把整只胳膊都扯下去一般。
身边的枯叶猛然一重,一双温热的手隔着柔软的绸缎碰到唐景夕受伤的胳膊。
唐景夕错愕的瞪大眼睛,看到萧无慎不知何时移动到他身边,男人的额头溢出些许的冷汗。
萧无慎将唐景夕的手上的胳膊放在掌中,多年过去,他的手掌暖了很多,再也不是当初在东宫时,无论用尽什么办法都无法捂热的手掌。
“伤到骨头了。”萧无慎轻轻摸了两寸地方便确定的说道:“得找一些较为笔直的木棍来,固定住才好。”
唐景夕呆呆的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温柔下来的话语,他心口的怨恨又蛰伏回去。
萧无慎看着这双已经恢复往常神色的眼睛,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心绪才缓解下来。
他认识唐景夕这么多年了,这个娇生惯养的小皇帝就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他便是破一点皮,都会有数不清的宫娥奴婢围着他,这次许是真疼到了。
唐景夕嗯了一声:“我去找木棍,五哥也需要的。”
萧无慎打量的目光看着他多时,好半晌才低低的答应,小皇帝快速的站起,他拖着一只残破的胳膊,头也不回的朝着密林而去。
一路上杂草丛生藤蔓遍布,带刺的荆棘划破了唐景夕的外衫,他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再回头看萧无慎一眼。
好似他一走就不会回来了一般。
萧无慎在心中漫不经心的想着,完全没有一丝被抛下的紧张感。
他保持着一副慵懒的坐姿靠在一旁的树上,不用查他都知道自己的一双腿成了什么模样,腿骨断裂,若是不好好固定好,这双腿怕是废了也有可能。
不过从这么高的悬崖坠落,能保住一条命已是奇迹。
唐景夕可能察觉到了危险,萧无慎盯着自己的手指,散漫的想着,他若是离开这里,反倒是有活命的机会。
这对他们两个人都是一个极好的时机。
若是禁卫军来得早,唐景夕将他诛杀在这里,回到邯郸之后,有郑南旭的证据,就算是扳不倒柳丞相,他一样能大削丞相手中权势,坐稳皇位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可若是暗卫来的更早些。
萧无慎清冷的凤眼盯着自己无法行动的双腿。bïmïġë.nët
他一定会将唐景夕囚回邯郸。
时间过去很久,久到天空都变得发暗,萧无慎懒懒的闔着双眼,独处间,好似天地都只剩下他。
这种苍凉的寂寞,萧无慎已经很习惯。
旁侧响起了簌簌的声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接近,萧无慎完好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摸上腰间的匕首。
匕首是他年幼时,斩杀了一只成年期的幼狼,他的父王赠送,陵劲淬砺,削铁如泥。
声音越发的接近。
萧无慎凤眼锐利望去,却看到一张慌张无措的脸。
唐景夕单手抱着满怀的树枝,被萧无慎冰冷的眼眸盯得手足无措,他小声的说:“五哥,你看这些够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和码字更配哦噗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快穿之渣攻们的报应更新,第 96 章 第 96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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