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郎将……凤仪若是个男子,现在坐在皇位的上可能不会是小皇帝。”萧无慎甚是有趣的笑了笑,随手将这份奏章放在一边。
随行暗卫道:“王爷,邯郸来了急信。”
萧无慎并无意外,清冷目光落在他手中叠好的纸卷上,用确定的语气说道:“柳文仲的。”
暗卫颔首,“的确是柳文仲的飞鸽传书。”
“不看。”萧无慎漫不经心的摆手,悠远的目光透过半开的窗,他看到一片清亮的苍穹,邕江的雨水停了,原本灰黯的天空也褪去了压抑的云彩,远山如黛,山雀衔枝,他望向邯郸的方向。
萧无慎知道柳文仲在信中会写些什么,也是为了他的丞相父亲。柳丞相两朝重臣,承德帝跪在他的草庐整整五天才请的他出山相助,他在朝中待的太久了,身居高位也就忘记了什么叫做风云莫测。
他信誓于他和萧无慎之间,小皇帝必定要倾向于他,萧无慎是夺位之人,而他柳丞相却是承德帝留下的肱骨之臣,虽位高权重,但是丞相和皇帝之间,本也就是一荣俱荣,他自以为忠于皇室,小皇帝年幼稚儿,自然该由他做主。
可是柳丞相也忘了,这大周必定是要归于皇帝的,纵然小皇帝尚未亲政,但是他依旧是皇帝,不是他柳丞相的傀儡。
皇帝便是如此,天下是他的天下,朝堂是他的朝堂,怎肯让他人把持。
柳丞相安乐太久,早已失了一搏之心,倒是柳文仲还看的清楚一些,但是啊……
萧无慎将纸卷放在炭火中,瞧着星星点点的火沾上微黄纸张,火舌在一瞬间吞没这个无人知晓又尚未成功的合作,火光燃在萧无慎的眼中,衬得好似有一簇流火划过无边天际,直至黯淡。
太晚了。
“禀王爷,陛下有请,请王爷去城外堤坝相见。”又一禁卫匆匆而如。
萧无慎冷淡的看着点点星火熄灭,他挑眉道:“有新发现?”
禁卫面无表情的点头,“是许行桢找到了尚未被江水冲走的碎石。”
“这么看,小皇帝的运气还不错。”萧无慎似有若无的一笑,“既然连证据都找到了,让人把东西抬回去,先用不着。”
萧无慎缓声站起,衣衫自然垂下,他穿着一身湛蓝色的长衫,佩着碧玉的腰带紧紧束着,衬得脊背笔挺,长身而立,尤能显得腿长无比。一张如玉雕成的面孔好似衔着笑,可是却没有任何的暖意,反而清寒的厉害。
抱着一只蓝白信鸽的暗卫情不自禁的屏息垂首,竟是完全不敢多看这位摄政王一眼。
萧无慎的步伐却在他面前顿住,暗卫后背转眼起了薄薄一层冷汗,稍重一点的气都不敢呼出,只能屏在鼻腔,涨的肺疼都不敢有一点动静。
别看这位爷在小皇帝面前温和无比,可是满朝谁人不知萧无慎的手段。
比之总是一副儒士作风的柳丞相,好似懵懂无知的小皇帝,这位摄政王才是一怒而诸侯惧,安则天下息的人物。
但是谁也没有见过他的怒颜,萧无慎平日里便是轻轻一笑,都能让人觉得已经死了半条命。
“这个东西。”萧无慎说道:“拿去后厨烤了。”
暗卫一愣,虽不明白用意,但第一时间回道:“是王爷。”
“晚些送于陛下。”萧无慎漫不经心的说完。
“是。”
唐景夕站在岸边,经过几日的暴晒,江水已经退到安全位置,可是整个邕江却笼罩着一层死亡的腐烂味道,腐朽又带着海水褪去的腥臭。
为了防止瘟疫产生,淹死的尸体已经焚烧干净,太医正为此配备了预防的汤药和包裹着药草的纱巾,在每一个府衙配放。
唐景夕带着纱巾,泛着苦涩又莫名清甜的滋味萦绕在鼻尖,岸边还留有不少的淤泥,打眼一看都有种厌恶的反感。
许行桢便是在这污秽遍布之地找到了碎石。
如他所说,面前的堤坝已经被冲垮了半数,现在能看到的都是久远之前建立的基石。
郑南旭被押解在旁侧,他凄凄喊道:“陛下莫信这小人谗言,这必定是他人蓄意诬陷下臣,下臣治理邕江从不敢有一丝松懈!又怎可能用这碎石土块伪造巨石用于堤坝?!”
许行桢冷嘲道:“你若是不敢,这天下怕都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郑南旭怒喝:“许行桢你休要再进谗言!我看这些碎石定是你放置再次污蔑于我!我与你究竟有何等仇怨,你竟然如此陷害于我!”
“你睁开眼睛看看这里!这就是你治理的邕江,这就是你用碎石累成的堤坝,一朝大雨,千里溃堤!这江水吞了多少人的性命,郑南旭你还敢狡辩!”许行桢双目通红,他冲动的上前扯住郑南旭的衣领,对方双臂被扣,完全不得反抗,许行桢一字一顿,仿佛在齿间都磨着郑南旭的一块肉,恨不能能将他剥皮拆骨了才能解心头之恨,“因为你,我三百六十九名同乡死在这场水难之中,我全家上下九口人都死在你的手中!”
“你看看那里!这都是你害死的人!”许行桢指向天侧缥缈的黑烟,他忍住眼中湿意,咬的口中渗血。
萧无慎到来之时,看到的便是这位文弱书生压着郑南旭一拳又一拳的打着。
唐景夕还站着望向残破的堤坝,对身旁的闹剧视若无睹。
小皇帝不发一语,他身边的禁卫又哪敢出手制止,此时见到萧无慎到来,才似模似样的上前拉开许行桢。
许行桢毫不解恨,纵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出格,可是他完全按不住心头恨意,趁着禁卫扣住他肩膀的时候,朝着郑南旭又狠狠的踹了一脚。
禁卫无奈,只能伸出手将他的腿脚也扣住。
唐景夕背对着萧无慎,披着一身长袍,他似是落寞的道:“这就是丞相为我挑的巡抚,贪婪成性,欺上瞒下,真是我大周的好臣子啊!”
他加重了丞相两个字,听得郑南旭肝胆俱裂,他惊恐的抬起眼,看的却不是皇帝,而是他身边的萧无慎。
萧无慎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狭长的凤眼微扬,精致的仿佛不似凡人,他淡淡说道:“他既是丞相门生,敢做出如此事情,丞相想必也知道些,陛下不如彻查巡抚府,看看这件事还有多少漏网之鱼。”
郑南旭望着这位活阎王,跪在地上的腿抖的发软,他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眼前这两个人,大周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他们要的从来不是郑南旭贪污的前因后果,他们对此没有任何兴趣。
他们要的仅仅是一个结果。
找到了郑南旭用碎石建造堤坝的证据,即便这个证据没有那么充足,可是也够了,他们要的不过是名正言顺的搜查巡抚府,直至柳丞相!
郑南旭此时是真的慌了,若是真的将柳丞相拖入这层泥沼,别说是一个郑南旭,便是他九族都不够柳丞相的门客杀的,他喊道:“陛下!王爷!下臣真的不敢贪污,这些碎石真的不是下臣放的,若是陛下不信臣,臣愿意以死证明清白!”
他完全不给唐景夕两人反应的机会,瞧准了机会就往堤坝之下跳去!
可是郑南旭刚一动,就被禁卫一脚踢到一旁,力道之大,让这个中年男人疼的满脸青白,耳鬓冷汗连连,竟是连喘息都异常艰难。
萧无慎发出一声轻笑,他走到郑南旭的身边,轻声道:“想一死了之?”
“你怕是没那个机会。”
萧无慎狭眸低垂,“将人绑起来,可别让郑大人那么轻易的死了。”
禁卫眼明手快的卸掉正要咬舌的郑南旭的下巴,拱手应道:“是,王爷。”
许行桢在一旁看的双目呆滞,显然还没明白过来事态为何如此发展。
唐景夕与他说道:“你做的很好,回去照看灾民,郑南旭贪污之事,朕已经查明了。”
许行桢张了张口,好半晌才低低应道:“草民知晓了。”
“对了。”唐景夕像是想起来什么,和金元宝说道:“给他吧。”
金元宝赶紧从衣袖中拿出一个赤红锦盒,双手端着送于许行桢:“许大人,这是陛下赐予的金印。”
许行桢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矜持冷漠的神色荡然无存,无措说道:“陛下为何?”
唐景夕瞧着有趣,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嘴角还有两个梨涡,甚是稚嫩,“这是钦差御史的金印,你在邕江待着,帮朕救治灾民,期间若有吏官胆敢不从,朕准你先斩后奏。”
最后四个字铿锵有力,听得许行桢忍不住挺直了后背,他盯着唐景夕这双弯起的眼,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的从元宝手中接过金印,单手撩开衣摆,双膝跪地,“臣遵旨!”
萧无慎在一旁淡然看着邕江地界的权被唐景夕分去一头,也没说话,只是轻慢的笑了笑。
唐景夕和萧无慎并列坐在上座,二人身旁都放着白玉茶盏,整个巡抚府已经被人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却愣是一点东西都没有发现。
金元宝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唐景夕皱起眉,“还没有找到吗?”
禁卫统领抿了抿干涩的唇,万分羞愧,可也只能实话实话:“启禀陛下,尚未。”
萧无慎凤眼微抬,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下杯盖,发出清脆的玉石撞击的声响,在安静的空间中,就像是一枚针突的刺在心口,惊得众人将心都吊在了喉咙口。www.bïmïġë.nët
而引起漫漫一屋人恐惧的萧无慎,却仿佛对此毫无察觉,他吹去杯中袅袅升起的白烟,薄唇微勾,“既然找不到,那就把主院拆了找,本王倒要看看,能藏得如何之深。”
被卸了下巴的郑南旭瘫软在地,双目绝望。
唐景夕重重点头,“五哥说得对,去拆!”
统领听着小皇帝这豪气万丈的一个拆字,顿时壮志满怀,“是!”
没过多久,整个后院就响起了重的刺耳的噪音,唐景夕听得脑壳疼,邀萧无慎与他一起在外走一走,周遭无人,他小声和萧无慎说:“五哥,若是找不到账本该如何?”
萧无慎甚是有趣的看着他,小皇帝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就像是临城进贡的葡萄,剔透莹亮,圆润好似能摘下,在指骨间把玩一般。
“陛下觉得找不到?”
唐景夕嘟囔着说:“这都已经拆房子了,禁卫若是找不到,那么极有可能真的不在这里。”
萧无慎如玉的手指拍了拍他的肩,“陛下莫急,臣倒是觉得账本一定在这里。”
“五哥为何这么确定?”唐景夕眨了眨眼,“还是五哥你已经想到在哪里了?”
“臣?”萧无慎漫不经心的一笑,“臣不知,但是臣看到了郑南旭的私印。”
唐景夕脚步一顿,微软的靴子踩在青石地面上,发出细碎的轻响,但是青石坚硬,即便被雨水浸润多时,也没感觉到任何的松软。
“五哥的意思是……”唐景夕感觉自己的心口跳的厉害,他喉间沙哑的说:“我们再?”
他的话语止在一根手指上。
萧无慎用修长的手指抵在唐景夕的唇前,露出温和的笑容,他语带三分慵懒,“陛下,你只需要知道私印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府邸院中还种着海棠花,风卷过,飘下无数花瓣,鲜活的色彩倒映苍穹,唐景夕的眼中只看到这个人。
明明是白玉雕成的清冷,容颜却是极为绮丽,贵气无边,唇角衔着似有若无的笑,清浅至极,像是将朝堂天下都把玩在他这一双修长的手中。
他永远都看着那般温和淡然,绝尘脱俗,眉目慵懒,可是在他的骨子里,却是对天下的漫不经心,散漫的绝情。
小皇帝竟然在看向他的时候,整个人都痴了。
也不知院中究竟拆成了什么模样,只听得轰然一声,巨木落地!
唐景夕整个人都吓了一跳惊然回首。
禁军统领捧着一箱落灰的木箱匆匆跑来,“陛下!账单与私印皆在这里!”
萧无慎轻声道:“这不是来了吗,陛下。”
唐景夕望着这个箱子,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真还是假。
或许是……半真半假。
谁知道呢,又不重要了。
可是账本找到了,即便是拆了整个巡抚府邸,都没有找到任何的赃物。
郑南旭跪在唐景夕的脚边,卸掉下巴的他嘴边尽是涎液,呜呜咽咽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唐景夕垂眸问道:“东西在哪?”
统领手一动,给他接上了下巴,郑南旭呜咽道:“臣、冤枉!”
唐景夕道:“卸了。”
只有账本却没有任何的赃物,郑南旭一心想要寻死,为了杀柳丞相一个措手不及,唐景夕不能在邕江多待。
站在一片狼藉残骸之中,唐景夕咬着牙道:“收拾收拾,回邯郸。”
郑南旭噗通又跪下了。
唐景夕盯着他的表情,郑南旭的神色很不对劲,在他说完回邯郸之后,男人绝望下跪,却有着一瞬间的放松。
他在放松什么?
因为没有查到赃物吗?
整个巡抚府几乎被搬干净了,为了避免有漏网之鱼,甚至连梁木都被敲个粉碎,可是别说是五十万两的白银,便是一粒金瓜子都没见到。
唐景夕走向萧无慎,靴子踩在砖石上,主院的地却不比外头,这里多了些柔软。
柔软。
唐景夕脚步一顿。
有什么地方是人人都能看见,可是却不会有人去注意到它。
萧无慎瞧着小皇帝猛然抬头望向自己,一双眼睛明亮的厉害,指着脚下的砖石地,声音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破音。
他喊道:“挖开这里!”
“大人,邕江来信,摄政王与陛下已经启程回邯郸,郑南旭随行。”
“东西也被找到了?”
“尚未得知。”
“……传信邕江,别让郑南旭活着回到邯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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