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琛站在厨房的门口,他还没有从醉酒的状态下清醒过来,双腿有些发软,脚下仿佛行走在大片绵软的云朵上,视网膜前感受到的画面模糊极了。
他是因为刚才的巨响而清醒,虽然只睡了短暂的两个小时,但是比起之前飘忽的状态要好的多。
沈望琛并没有醉到没有意识的程度,他还留着三分意识,想要能在这个夜晚,与唐景夕真正的和好。
醇厚的酒水麻痹了他的神经,和他骄傲的头颅,他心甘情愿的低下头,虔诚而卑微。
醉后微醺的晕眩感让沈望琛双目迷离的茫然,他靠在光洁的门口,视线迟钝的落在唐景夕身边已经空空荡荡的箱子。
那里面会是什么?
沈望琛脑中已经被酒精麻痹的神经砰然跳动,抽搐的痉挛,让他克制不住的皱起眉,目光也顺势落在盆中熠熠燃烧的火光中。
橘色明亮的火舌已经吞噬尽火盆中所有的东西,里面能看到很多黑灰色的残渣,因为炙热的高温而扭曲,现在唯一能看清的,是一个通体炭黑的圆形球体,它底下还有一个底座,因为高温都烧出扭曲反卷的孔洞。
清风从半敞的窗外悠悠吹来,吹散了沈望琛微醺的醉意,它携起盆中少许的灰烬,在半空稍转了个圈,再落在泛着流光的大理石砖上。
黑色的灰烬与纯白如雪的石板交辉相应,沈望琛一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因为醉酒而泛红的脸颊只一瞬,所有的血色剥离褪尽,沈望琛盯着唐景夕的背影,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巨物堵住了他呼吸的鼻腔,他的大脑都因为发涨闷痛,“你烧的是什么?”
沈望琛一字字的问,他所有的理智都在竭力制止自己继续往下想下去,他此刻盯着唐景夕的模样,就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望着已经摇摇欲坠跌落神坛的信仰。
他看到唐景夕的身影因此剧震,沈望琛艰难的挤出一个笑,他想让唐景夕说出答案,可是内心深处又忍不住躲避真相。
房间里又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沈望琛眼眶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泛红,他看到唐景夕犹如腐朽的老人,浑身都如同压着无法背负的巨物,缓慢的站起身。
唐景夕与他四目相对,他低低的说:“都是一些不要了的废物。”
“是什么?”
盆中数不尽有多少东西,大多都已经因为高温碳化融成一团,沈望琛下意识的收紧拳头,当圆润的指甲陷入掌心时,沈望琛才发觉自己在颤抖。
他努力对唐景夕露出一个笑容,可是却比哭还要难看,他小声的说:“景夕,我的生日还有半个小时。”
好似懦弱的哀求。
所以,哪怕是骗他也好,哪怕得到的不过是一句谎言,沈望琛在这一刻也不想知道真正的真相。
酒精令他迟钝,也点燃了他心中的软弱。
沈望琛从来没有像是这一刻,他宁可听到甜言蜜语的谎言,也不想在这一刻直面鲜血淋淋的现实。
但是沈望琛注定要承受他不愿接受的一切,在他真情实意的哀求认错后,在他半是期冀半是请求的求和后,眼前的这个人,终于让他感受到这世间不是每一件事都会如他所愿。
不是每一个人都在原地等他。
唐景夕轻轻的笑了,他笑的那样温柔,饱满的唇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可是他的眼中却交织着快意和绝望,复杂的情感让他琥珀似双眼都泛上了一层水光,他轻声说:“是你的礼物。”
沈望琛双眼骤然睁大,却不是因为震惊,因为在他第二次问出那几个可悲的字眼时,他心中就已经隐约猜到盆中的东西是什么。
但是他没想到唐景夕会说的这么直白。
还有半个小时,他二十二岁的生日就要过去,在晚餐的时候,他以为今天会是他最快乐的一天,唐景夕就在他的身旁,会和他一起回到过去。
在分针还有半圈就要到达十二点时,他的梦被狠狠的碾碎。
沈望琛望着这一盆扭曲的残渣,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下窜来,一路冰冻了他浑身的每一根血管,连头皮都要炸了。
他的腿控制不住的发软,跌倒在地,精致俊美的脸上茫然一片,眼中的水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凝结,他用尽浑身残存的力气,将眼泪抑制在眼中。
他的眼睛睁的极大,在幽蓝的瞳孔旁,眼白已经被狰狞的血丝占据,能明显看到涟漪水光,他满脸狰狞而扭曲的喊:“你胡说!”
但是下一刻,沈望琛却伸出手,哆哆嗦嗦的就要去捞盆中忽明忽暗闪烁着火光的残渣,纵然他发出绝望的喊声,可是在沈望琛的心中,他惨烈的明白,唐景夕说的是真的。
这些是他的礼物。
他妄想要得到的礼物,还有半个小时就要过去的生日中,沈望琛鲜血淋淋的看到了他的礼物,已经烧得没有了模样。
沈望琛将明显还在隐隐燃烧的两团捞出来,修长如玉的手指刹那间通红一片,其中的水晶球表层全是焦黑的炭层,它烫的沈望琛满脸痛苦,可是他却死都不敢放手,若是掉在地上,便是这一点残存都会四分五裂。
唐景夕冷眼看着沈望琛遭受的痛苦,又低头摩挲指尖在燃烧时沾到的灰烬,低哑的笑声好似砂砾划过玻璃,尖锐刺耳,“望琛,你不是说我从来没有送过你礼物吗?”
“其实不是,我每年都送了,还有我们认识之前的六年,我都准备了。”
沈望琛的双腿好似踩在看似厚如棉絮的云朵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重重坠落,他被唐景夕轻飘飘的话语,压的心脏承受不住的跳动,每一次的跳动,震得他胸口都在发疼,耳膜也不堪重负的沉闷发涨。
他大口的呼吸着,犹如一条被捞出深海的鱼,空气的重压碾磨着他每一寸的骨头,手指徒劳的握紧如燃烧炭木的水晶球。
唐景夕自顾自的说下去,“到你二十一岁为止,一共二十一个礼物。”
“那你为什么不送给我?”沈望琛赤红着眼,疯狂的喊:“你一个都没送给我!所以你别骗我了,这些根本不是你准备的礼物对吗?”
他强硬的喊着,可是声音中却暴露了沈望琛心中的恐慌。
沈望琛似是哀求的看着唐景夕,心中却不断绝望的想着,他为什么这么心狠?
唐景夕,你为什么这么狠?
幽蓝的眼底鲜明的控诉让唐景夕发出低低嘶哑的笑声,他笑的厉害极了,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他觉得眼前的画面可笑极了,手指指着还如珠似宝的捧着一个烧焦的水晶球的沈望琛,唐景夕说:“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模样?”
“二十一个礼物,我烧了十七个。”
沈望琛眼中的光颤抖不已,他想问剩下的四个呢?
可是唐景夕眼中的绝望又让他不知所措。
唐景夕轻轻的,仿佛都已经没有了力气,“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剩下的四个?”
“我得问你。”
沈望琛茫然无措,他愤怒茫然又绝望,思维僵硬如磐石,他只能呆滞的顺着唐景夕的话:“我?我没见过。”
唐景夕冰冷而锐利的目光凝视着他,他笑的凄厉极了,“你没有印象,所以你觉得自己没见过,但是望琛你真的见过,你还从我手里接过了它。”
沈望琛又变得小心极了,他茫然而快速的说,“我见过吗?那我去让管家去找,我一定能找到的!”
他将这个当成是自己与唐景夕的一线希望,执拗的相信是因为自己忘记了这件事,才会让唐景夕这样生气。
只要把那四个礼物找回来,他们之间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
可是他挣扎着要冲地上爬起来的动作,被唐景夕一句话制止,“它们早就没了,可能都已经废物回收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脑中像是被凭空砸下来一记闷棍,击打的沈望琛头昏目眩,他好似都看到温暖的血水顺着额头不断留下,划过他的视网膜,他的世界又变得猩红一片。
唐景夕僵硬的笑道:“四年,整整四年,我送的四个礼物都被你扔进了垃圾桶,不过我能理解你,那些东西的确只是废物罢了。”
“不是!”沈望琛下意识的喊出来,甚至凄厉到破音的程度,他目眦欲裂的看着唐景夕,眼中却竟尽是绝望。
眼泪终于没有忍住,越出他的眼眶滴落在地。
虐心值加20
深埋在脑海深处昏暗角落的记忆皆数回笼,沈望琛“看到”了尚在儿时的唐景夕,从六岁相见的那一年,唐景夕捧着一个小礼盒走到沈望琛的身边。
他的脸上忐忑而期盼,圆溜溜的双眼好似在发光,他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礼盒,用猩红的红丝绒包裹,上面还用漂亮的丝带系出一个蝴蝶结。
软软糯糯又羞涩不安的递给沈望琛,小声的说:“这是我做的……”
剩下他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沈望琛接过柔软的礼盒时,精灵般精致的面孔上一闪而过厌恶之色,手指一扬,小小的礼盒便被扔进旁侧的垃圾桶。
满脸的期盼和忐忑骤然褪去,只留下满脸愕然,唐景夕惶然无措的望向沈望琛。
沈望琛露出恶劣而灿烂的笑容,他说:“这不会是要送给我的吧?也太难看了。”
唐景夕缩了缩脖子,垂下头颅盯着自己的脚尖,弱气的否认:“不、不是的。”
接下来的三年,唐景夕每年还是会准备一份礼物,第二年开始,他就不敢拿着礼物当面送到沈望琛的面前,他实在是太喜欢这个同龄的小先生,精致的就像是错入人间的精灵,自卑和期盼让唐景夕选择将他拙劣的礼物塞到沈望琛的礼物山中。
然后红着脸躲回房间,脸蛋都因为紧张而悄然涨红,他甚至不期盼沈望琛能发现看到他的礼物,只是想着对方收下了这些,都足以令他开心的不能自已。
可是抱着这种卑微念头的唐景夕每一年都在失望,沈望琛每一年都精准的在礼物山中找到一个拙劣的礼盒,实在是太明显了。
在一大堆精致的好像是工艺品的礼物中,唐景夕的礼物就像是白纸上的一滴墨,格格不入。
沈望琛在他躲避又期盼的目光下,每次都将这个礼盒扔了出去,就像是再扔一件不值一提的废物。
他都没有看唐景夕一眼,却让唐景夕感受到的是无异于当众被打了一个巴掌的狼狈。
仿佛大庭广众,赤、身上了刑架,整个客厅中的所有人都在看他,耳边全是奚落的笑声,笑他的不自量力,笑他的自作多情。
最后一年,沈望琛找寻每年都会出现的,丑丑的礼盒时,他们同辈的一位堂弟也在,在看到沈望琛手中简单的盒子时干脆大笑出声,他极尽嘲讽的说这是哪来的垃圾?
唐景夕终于清醒,他自以为是给的礼物,对于他而言是一点一点为了沈望琛做出来的小礼物,凝结出的心血,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垃圾而已。
还需要厌恶丢掉的废物。
从十一岁的生日开始,沈望琛就再也没有见过记忆中都会出现拙劣的礼物,哪怕他曾翻过整座礼物堆成的高山,却再也没有见过哪怕一次。
而每一年的唐景夕,在沈望琛面前给他的生日礼物,不过是随着众人一起说出的生日快乐。
轻飘飘的一句话,凝聚了他对沈望琛的美好的期盼,和不需要担心被丢弃的安心感。
沈望琛终于想起来了。
他也终于一脚踏入深不见底的深渊,苍穹晦暗,不见一丝的光明。
他浑身克制不住的哆嗦,劲瘦修长的手指握着手中的水晶球,用力到手背都绷出青色凸起的血管。
属于唐景夕的礼物,终于在真正的意义上变成了狼藉的废物。
可是那些年能轻易丢弃垃圾的沈望琛,却在他二十二岁生日的那天,好似溺水的人握住唯一能救命的浮木,如获至宝的握住现在唯一能拿在手里的水晶球。
唐景夕在这时说:“松手吧,我该去倒垃圾了。”
沈望琛觉得一颗心就像是在油锅里滚过,落在了满是钉刺的地上,每一根针都扎了进去,又血淋淋的出来,他满脸狼狈的流着泪,他甚至因为这细密的疼感觉无法呼吸,他急促的喘息着,绝望茫然的摇头。
“我不松。”
他低声沙哑的说。
唐景夕无法理解的看沈望琛将水晶球握的更紧,他的手指都控制不住的颤抖,又强迫自己不要那么用力,唯恐真的捏碎这最后的礼物。
他小心翼翼的姿态刺眼极了,唐景夕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砰然跳动,“你这是做什么?这些不过是你不要的垃圾而已!你现在还拿在手里做什么呢?扔了它啊!”
沈望琛抱着水晶球,身上名贵的礼服已经被水晶球上燃烧过的灰烬沾满,满身狼藉,他哭的满脸都是泪,不知所措的,小声的和唐景夕争辩:“它不是垃圾。”
“是你给我的礼物。”
沈望琛轻轻的抬起头,他终于感觉到了无力的绝望,这种绝望几乎压垮了他。
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让一个人明白,这一生最想要的人,未来的追逐,是自己亲手毁掉的更可怕呢?
沈望琛怪不了任何人,他就是现在一切绝望的罪魁祸首。
他曾将唐景夕给予的一切都弃之若敝,世界那么大,人生那么长久,沿途的每一道风景都那么精致。
唐景夕又算什么呢?
他轻描淡写的犯下这一辈子都不知道如何挽回的错。
那时候的沈望琛永远都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唐景夕成了他的求而不得。
唐景夕想要将沈望琛手中的水晶球夺回来,他宁可将这一切都毁了。
属于他这十六年来的心血,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爱。
沈望琛死死的抱住这一颗脆弱的球,就像是他们两人之间脆弱的关系,他那么狼狈,涕泗横流,他哀求着唐景夕,“求你,这是你送我的,你不能拿回去。”
唐景夕一字一顿的说:“我没有送给你,这不是,这是我要烧掉扔掉的垃圾罢了,松开。”
“不是!”
唐景夕痛苦的几近狰狞:“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些都是你不要的啊!你现在又在我面前玩不舍有什么意思,这种东西你沈望琛要多少有多少?!”
“但是那都不是你给的!”沈望琛竭嘶底里,字字锥心泣血,他凄厉而绝望的喊道:“我只要你给的这一个。”bïmïġë.nët
唐景夕一瞬间又觉得浑身的力气在他的消失殆尽。
沈望琛感受不到他抢夺的力量,他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抚在唐景夕的脸颊上,眼泪不断的涌出,好似将心中流淌的血液通过泪腺发泄的干净。
他带着泪的眼睛凝视着唐景夕,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我错了。”
“可是你是不是不想再原谅我了?”
沈望琛痴痴切切的眼中又掉下泪,眼泪顺着鼻尖划过嘴唇,一路滴到了微尖的下巴,他终于品尝到这一切的苦果,苦的他却只能一点点的咽回肚子里。
他知道眼泪是无用的,可是沈望琛却发现到了这个时候,除了眼泪,他竟然没有别的发泄手段。
唐景夕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扎的他鲜血淋淋,每一刀都能要了他的命。
“是,”唐景夕轻轻的说,麻木而坚定:“你终于明白了,那让我扔了它,我们好聚好散。”
沈望琛凄凉的笑了,眼中的绝望缓缓的凝聚成一团光。
他抚摸着唐景夕冰冷的脸颊,小声说:“可是我舍不得啊,景夕,我舍不得你。”
“你会习惯的,时间会冲淡一切,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你就会慢慢忘记我。”
沈望琛摇头,“不会的,我不会习惯的,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会改,我会很快就改的,你别走。”
唐景夕冷淡的说:“沈望琛,别再把你习惯我,错以为是留恋了,你不习惯的,只是这么多年的旧事罢了。”
“这十几年里,我不过是你命中的摆饰,不见了一个摆饰而已,大不了就再找一个。”
他说的那么冷静而冰冷,却让沈望琛的眼泪越发绝望的流下。
沈望琛双眼如炬,他濒临疯狂的喊道:“什么摆饰?唐景夕我也求求你,你多看我一眼,认真看我一眼啊!”
“我爱你啊!”
“你就不能再多看我一眼吗?”
作者有话要说:tvt昨晚直接加过凌晨……所以说甲方这种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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