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11.

　　11.

　　莫深看着人上车。

　　来人大概17、8岁的少年模样,穿着简单的黑色和T恤和黑色的休闲裤，黑色短碎发下是一张清隽的尖脸。滚圆的猫眼因为上挑的眼尾在视觉上被拉长而显出一□□惑感，皮肤是不见血色的苍白,零星可见细细的青蓝色的血管。

　　在莫深打量的目光中,少年目视前方,坐得笔直，膝盖并拢,双手虚握成拳规矩的放在腿上。看起来身板瘦弱,但实际上每一块肌肉都能爆发惊人的力量。

　　这是一把武器，瘦长且锋利，时刻准备一击毙命,见血封喉。

　　听见车门“嘭”一声关上的声音，莫深移开目光,搭在方向盘的手指点了两下,冷淡的微抬下颌示意他:“把安全带系上。”

　　少年紧绷的下颌泄露了他的紧张,他沉默的伸手去拉身旁的安全带，“咔嚓”一声利落插好后,又恢复了之前的乖巧又板正的坐姿。

　　行驶在路上的车子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闷的安静，莫深无意说话，他带的糖在跟宋亦明两天两夜的斗智斗勇中消耗殆尽,现在整个人一放松,倦意和焦躁感便卷土重来,让他情绪格外低迷。

　　不过,大概是把一直以来心里积存的郁气都发泄在了宋亦明身上的缘故，因此他此刻状态还算神清气爽。比起睡觉，他更想要情绪抚慰剂。

　　在等待红灯的间隙，莫深终于出声问：“你的名字？”

　　他一只手臂轻磕在一直没升上玻璃的车窗边沿,一只搭在方向盘等待着，往日平和的眉眼染上了浅浅的烦躁，冷淡到高不可攀的气息便迎面扑来，但声音却因为倦怠而显得格外撩人和性感。

　　少年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白嫩的脸上怔愣一瞬，随即飞快的摇摇头。

　　“那——代号？”

　　“十六。”清亮略带变声期的沙哑的声音不带情绪的车厢里响起，意外的好听。无意间被吸引了注意力莫深微微侧过头，这才真正分过去一分注意力。少年的睫毛浓密卷翘堪比芭比娃娃，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微微垂下，遮住了那双漆黑空茫的眼眸后显得又乖又巧。

　　他们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停车，莫深解开安全带长腿一迈准备下车时，另一头已经关上车门来到他半米处垂手等待着。他站在车门边，侧头便迎上少年一眨不眨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眸是无机质的、质地上好的纯黑色岩块，即使在如此灿烂的晨曦中也只能反射出微弱的光，坚硬、冰冷、不易破碎。

　　与想象中相反。莫深想。

　　他以为这个少年会避开与他目光相接。然而实际情况是，少年作为一把不应有多余情绪的武器，却以一种连少年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堪称放肆的姿态，牢牢的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

　　这样的目光因为情绪太过纯粹，配上少年清隽秀气的容貌并不令人感到冒犯，只会让人认为他只是在维持着“盯——”这个动作，别无他意。

　　车门在车钥匙的作用下发出两声叫声后上了锁，莫深向着街边的便利店走去，而十六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呼吸和脚步都浅到即使他们距离维持在半米以内，莫深不留神也会轻易忽视过去。

　　要不是有熵，他难以察觉这个莫家派来监视和保护自己的少年的存在。

　　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店面并不算大，但店面敞亮，货架整齐，一眼望过去一切尽收眼底。玻璃门感应到客人后伴随着一声机械的“欢迎光临”自动打开，关东煮和其他食物混合的浓郁温热的香气迎面扑来。

　　正在收银台写着什么的漂亮小姐姐一抬头就吃惊的冲莫深睁大双眼，随即脸蛋微红，眼神闪亮，略显结巴而小声的说了句‘欢迎光临’。

　　莫深礼貌的微微一笑，冲身后的人说：“十六，去拿篮子。”

　　少年毫无异议的拿着门口放着的采购用叠在一起的小篮子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莫深立刻往篮子里扔了几包自己常买品牌的水果糖，同时在心里盘算着找个机会几箱几箱的囤上，曾经花费点数兑换的储物戒指都快要起灰了，正好可以用上。

　　而且，万一以后去了物资匮乏的世界呢？

　　这种事情谁知道。

　　“你饿了吗？”买好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准备手机付款的时候，莫深问。

　　他离开前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倒是不饿，但这个一直守在外面的家伙应该还没来得及吃东西。

　　十六黏在他脸上的目光一寸不离：“饿。”

　　这样直白的表达方式让莫深神色软化了些，笑意涌了上来：“那想吃什么？”

　　十六只是瞥了一眼又将目光放回他的身上：“包子。”

　　“几个？”

　　“3个。”

　　捧着热包子啃的少年黑黢黢的眼睛里有了些光亮，右手手肘处吊着白色的购物袋，这让他多了几分人气儿，乍然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大男孩。

　　但也只是像而已。

　　莫深剥了颗糖放进嘴里，对方的目光也从他的手随着糖的行动轨迹而看向他的唇，专注得似乎那里藏着什么宝藏。

　　莫深递了一颗青苹果口味的糖过去:”想要么？”

　　这一次十六犹豫了一会儿，他将装着包子的塑料袋拎口提上转向拿着购物袋的那只手，然后用空余的那只手郑重的拿起后说了声“‘谢谢”，随后将糖紧紧的攥在手心中。

　　十六只有170左右，凭借身高压制，莫深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动作跟揉平日里喜欢用尾巴缠着他，蹭着他脚踝的猫的脑袋一样别无二致。

　　似乎被他动作惊吓到，十六第一反应是缩着脖子想要后退，与猫受惊后的炸毛神态别无二致。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动作又凝滞下来，甚至还试探性的用脑袋微微蹭了蹭他的手掌，就好像在说“可以多摸摸我”。

　　这下换莫深感到惊奇了。

　　这家伙真是猫吗？毣洣阁

　　如果以后要养在身边的话，就去买个choker（项圈）给他戴上好了。

　　一旁的漂亮小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心思完全不在自己的工作上，双手捂着通红的脸蛋，只留下一双因为亢奋而闪闪发亮的的眼睛盯着他们，屏气凝神的模样让莫深怀疑下一刻她可能就要晕过去。

　　便利店的另一头是一条人造河的河岸，清晨的街道除了偶尔路过晨练的老年人以外安静极了。两个人走出了便利店后，莫深领着人穿过马路坐到河岸边的长椅上，示意十六继续把包子吃完。

　　因为五官较小的缘故，十六啃着包子的速度也比寻常人慢得多。似乎是察觉到莫深并没有催促的意思，他也没有刻意加快进食速度。

　　白色的购物塑料袋放在他们之间，像一道无形的墙壁隔开了他们的距离。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后，莫深望着碧绿的河面漫不经心的问：“这几天我的行踪报告还没有上报给言锦吧？”

　　“没有。”咽下口中食物后，十六捧着剩余的包子认真回道，“您在宋亦明的别墅待的时间太长，确认您状态是否安全和行为目的花了一些时间，所以还没有上报。”

　　“做得很好，”莫深眼眸因为笑意而泛起温柔的波澜，随即话锋一转，“但是，上报的时候把霍齐阳留宿和宋亦明的部分瞒下来。”

　　少年头歪向他，不带犹豫的说：“可是，宋亦明，很危险。”

　　他黢黑的眸子闪出一点幽光，即使面无表情，但莫深还是能读出不解和认真。

　　“他的确不安全，可我需要他。”

　　莫深想了想，将‘危险’替换成了程度不那么严重的‘不安全’，企图给这个一根筋的少年洗||脑，但随后又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不过，就算他很危险又怎样？就像你很强，但莫家拥有摧毁你的能力一样，而我也拥有摧毁他的能力。”

　　他说话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微眯的眼睛里淌出愉悦，轻柔而缠绵的吐字黏附着不可知的绮丽又旖旎的危险。堤岸上一棵粗壮的垂柳因为微凉的晨风枝叶柔柔的在空气中荡开，不远处绿宝石一样的河面倒映着对岸的别墅群。曦光落在莫深身上，那副自信到笃定的神态明亮耀眼到堪比天光。

　　十六忍不住想要用手去摸摸胸口，那里刚刚泛起一股热意和痒意，但是想起来训练时候的规定和要求不许在主人面前有不合规矩的行为，又忍下动作，但食指因为这异样的感情而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您能发现我的存在，很厉害，”十六原本捧着包子的手已经不知不觉置于自己腿上，“那您成为了宋亦明的主人吗？”

　　“主人——？”莫深咀嚼着这两个字，摇了摇头，“错了哦。”

　　他想起了地下室相处的时光，神色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微妙，最后化为一声慨叹。

　　“宋亦明这种人，即使沦落为最狼狈的野狗也不会认主的。他认谁为主的那一刻，就是那个人死期开始在他手上倒计时的瞬间。”

　　那是个非常骄傲的男人，在地下室的时候莫深意识到了这一点。

　　即使是失控的陷入情||欲，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蒙上一层混沌的雾色，但眸光深处却依旧保持着一抹清明和刻骨的轻讽。这抹讽意并非冲莫深而来，是经年累月在摸爬滚打中生出的附骨之疽。

　　这是个可怕的男人。在踏出别墅的时候他又意识到了另一点。

　　从最底层的贫民窟往上爬，吃过最肮脏腐朽的食物，干过最累的活，甚至差点成为他人的禁||脔，却终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和天赋成为人上之人，在A国戏耍了近乎千人的黑手党组织后成功出逃到C国后，开始安然享受如今平淡但依旧不平凡的人生。

　　狡猾与真诚，热情和残酷，炽烈和凉薄，这些矛盾的特质都在宋亦明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统一。

　　他的外壳是在泥潭里打滚千百遍后又风干的坚硬铠甲，血液是冰凉的毒液做成的，倾吐的炽热的每一句甜言蜜语全都是对自己欲望的盛大表白，冰凉的眼底疯长着湿冷的水藻，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消去伪装甚至比苍凉冬夜的月光还要冷上三分。

　　十六沉默了一瞬，轻声问：“那么，您对宋亦明的需要，和您对霍齐阳的需要，是同一等级吗？”

　　莫深向后靠上长椅椅背，十指交叉置于腹部，这个动作他做得优雅十足，但也带着抗拒的隐意：“你指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十六的眉头第一次有了细小的起伏，“我只知道您需要他们。”

　　少年漆黑的眸子对上他的眼睛，用不带感情的平直语气问:“请问，我也可以被您需要吗？”

　　“当然可以。”莫深既不问原由，也对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并不感到吃惊。

　　他只是平静的，以近乎笃定的口气说:

　　“——但你会后悔的。”

　　在那双深沉如海的眼睛中，十六下意识的反驳：“我不会。”

　　被驳斥莫深并不生气，他微笑着说：“你就当这是我作为你的主人、你的使用者，为你人生给出的预言吧。”

　　这番意味深长的话似乎真的穿越时光的层层雾霭最终抵达十六的耳边，强烈的心悸感在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误以为自己生出了心脏疾病。十六一时间忘记了曾经的教导，左手摸上了胸口。

　　肋骨下的器官刚刚跳动韵律乱了好几拍。

　　“继续吃吧，”莫深的目光落在十六纤细的脖颈上，温柔的笑意随之加深，“吃完了，我会送你一份见面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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