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4 章 15.

　　15.

　　为什么没有拒绝他呢？

　　一门之隔,莫深注视紧闭的门扉，似乎还能看见纪文博那张辨不清神色的模样，一时间既疑惑又觉有趣。但他很快便不再关心这异常到底为何,毕竟自以为是的最高表现便是好为人师多管闲事,他与纪文博在今天过后大概率便不会再有太多纠葛。

　　直升机旋翼发出的嗡鸣声响彻在这片区域上空,莫深寻了一处能够看见停机坪的阳台，远远看见楚明哲从停稳的直升机上身形利落的跳下,一身板正服帖的黑西装白衬衫,脖颈系着暗红色的条纹领带，外穿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宽肩长腿宛如一个行走的衣架子,将衣服撑得好看极了。兴许是还未倒过时差的缘故，笼罩在一层低气压中。

　　一直等待已久的老管家熟练的为他脱去最外层的风衣,年轻貌美的女佣则捧着盛有温热清水的脸盆供他洗手。楚明哲习以为常的走完这一套流程,马上下一位女佣便无缝衔接的将雪白的擦手毛巾递到他手边。

　　还未沾染太多世俗的青年是被所有人簇拥着的那轮曜日,似乎察觉到了莫深的目光，楚明哲抬眼间那漫不经心却又锐利至极的一眼便投射过来。看清是他,嘴角一挑便绽放出骄傲肆意的灿光。

　　莫深笑笑，毫无偷看被抓包的窘迫，反而就站在阳台等待着楚明哲和管家一边说话一边走近,女佣们聪明而知礼的与他们保持至少5米以上的距离。

　　待楚明哲走到楼下,莫深趴在栏杆上伸手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楚少。”

　　“你在外面做什么？”冷峻的眉宇微挑,俊美的青年仰头问道。

　　“醒酒。喝多了可能会做出些出格的事。”莫深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实话。

　　他脸飞霞晕的神态极具蛊惑性,宛若被红酒泡开的玫瑰一般鲜活夺目，楚明哲盯了他一眼，肉眼可见的气息缓和了不少，在进屋前说,“我来找你。”

　　三分钟过后，楚明哲出现在他面前，领着他一起回到书房。书房门刚一推开，就听见霍齐阳手机中的游戏传来“GameOver”的音效提示。

　　“啊，你终于回来了，我快饿死了。”霍齐阳将手机往身旁一搁，双手搭着肚子有气无力的嚷着。

　　“已经吩咐去准备了，五分钟后开饭。”楚明哲为自己倒了杯白兰地，又加了两块冰，一口气将清亮的棕黄酒液喝了下去，还未倒过时差嗡嗡作响的大脑在酒精的影响下缓和了休息不足带来太阳穴的胀痛。

　　没一会儿纪文博也从外面推门进来，莫深抬头看了一眼，对方还是那副清冷矜贵的模样，头发和袖口都一丝不苟，曾经的失态就像一场幻觉。但在对上莫深的时候瞳仁不自然的颤抖着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

　　莫深轻轻的哼笑一声。

　　假装自己无坚不摧可改变不了内里敏||感又虚弱的本质啊。www.bïmïġë.nët

　　管家用座机通知可以开饭后，四个人起身向楼下走去。楚明哲和纪文博走在前面，听纪文博向他汇报最近学校里的一些动向。而霍齐阳则和莫深在后面说着‘悄悄话’。

　　“我已经按你平时的偏好和食量帮你向大厨点好了餐，甜品是明哲家的最有名的酸奶布丁，你一定会喜欢的。还帮你要了一份空气糖果和星空水晶糕，谢尔夫主厨的舒芙蕾也很不错，等会儿回家一并打包走……”

　　莫深比了个ok手势。有了一周被“包养”伙食的经历，他现在对霍齐阳在食物和口味上的选择完全信任。

　　“完全看不出来你人后其实吃得像个原始人。”莫深笑眯眯的打趣他，换来对方一个‘没良心’的口型。

　　霍齐阳对于吃喝玩乐了如指掌，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在人后吃得却尤其健康和简单。

　　发现这一点是在彼此交换社交平台小号后莫深无意间看见霍齐阳给自己拟定的食谱。燕麦、水果、鹰嘴豆、蔬菜沙拉、煎牛排、鸡胸肉、藜麦、水煮虾、牛奶……所有的食材都是经过简单处理即可入口，最多的调味料也不过是盐、料酒、罗勒叶和黑胡椒为首的香辛料。

　　莫深这才回忆起对方带着他吃吃喝喝的时候，为自己点餐总是偏好口味寡淡的食物，分量也很克制，除了在可乐这个选项上有着异常的执着外，一直与大快朵颐的他成鲜明反比。

　　第二天莫深与他一同吃饭时，发现对方的确比自己先放下餐具，明明个头比他高食量明显比他克制太多，忍不住疑惑的问：“你最近是不是在减脂或是增肌？我扰乱你的饮食了吗？”

　　正在回手机讯息的霍齐阳抽空回道：“都不是。”

　　莫深更加迷惑：“那为什么在口腹之欲上对自己这么苛刻？”

　　霍齐阳并没有回答，反而将自己的脸凑近莫深，“你先回答我，喜欢我这张脸吗？”

　　……这是什么问题？

　　彼时只当霍齐阳是张不错饭票的莫深对此兴致缺缺，但看霍齐阳因为期待而亮闪闪的眼眸一时间又觉得对方怪可爱的，这才终于‘屈尊’将注意力完全从食物上移开。

　　将莫深表情全程收入眼中的霍齐阳此刻确信他在莫深心里还比不上盘子里一块肉。

　　霍齐阳努力维持自己的完美微笑。他能怎么办？看在莫深脸的份儿上，还不是像个老父亲一样把他原谅（疲惫的目光.jpg）。

　　大致猜出霍齐阳心里活动的莫深忍着笑，生出逗弄对方的恶趣味，一本正经的说：“这个问题我要仔细看看你才能回答。”

　　他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刀叉，用餐巾装模作样的拭了拭并不存在脏东西的嘴角，然后认认真真的端详霍齐阳，目光一寸寸的从皮肤上辗转而过。

　　霍齐阳的确生得一副好模样。他的轮廓深邃，鼻梁英挺，线条紧致，正处于由青涩转向成熟的微妙阶段，蜜色的肌肤搭配眼尾上挑的桃花眼，兼具了青年的朝气和成年的性感，即使莫深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也不能否认这个青年的魅力。尤其是说话的时候眉宇飞扬，整个人都闪闪发光。

　　霍齐阳本来只是单纯的想要问一问，哪承想莫深竟然真的这么认真，犹如实质的目光逡巡而过的地方逐渐开始升温，反倒是霍齐阳先遭受不住开始躲闪眼神接触。

　　这个笑笑就可以勾魂的漂亮男孩这么专注的目光谁能顶得住……!

　　“喂——你要是敢说不喜欢，我可就会心碎得没法再带你吃饭了！”霍齐阳虚张声势的‘威胁’着，眼里却分明滋生了忐忑和紧张。

　　莫深这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轻捏了一下霍齐阳的软软的脸颊肉：“你竟然在怀疑自己的魅力？自信一点，你无需寻求任何人的认同和肯定。”

　　也许是第一次被人掐脸，霍齐阳像遭受什么冲击似的瞬间愣住。他收起笑容，眼神晦涩的说：“我问过很多人这个问题，涉世未深的女孩会交握双手羞答答的夸我很帅，而过尽千帆的大姐姐们则会捧着我的脸娇笑着在我的脸颊留下一个吻以示肯定。”

　　可是，只有你，唯有你，云淡风轻给出了一个我未曾预想过的答案：你无须寻求任何人的认同和肯定。

　　“……所以霍哥是在向我炫耀你的女人缘？”莫深重新拿起刀叉开始切割餐盘里的食物，一边漫不经意的问。

　　刚刚蔓延心底的莫名情绪被这不解风情的话瞬间击溃，霍齐阳无奈的抱怨着：“你啊，总是抓不住重点。”

　　你问初见时莫深的乖巧？不存在的，这家伙熟了后便在他面前‘原形毕露’，时常能用最无辜的脸说出最令他无奈的话。

　　但那是属于霍齐阳的殊遇，在莫深狭窄的个人世界中，使霍齐阳与世人有了区分。

　　他沉溺于这特殊对待中。

　　将手机彻底放下，霍齐阳干脆专心盯着莫深吃饭，在看着莫深将银色叉子上的肉卷进口腔时微微露出的那一截艳红舌尖时喉结微动。

　　“曾经有人对我说，美色即武器，用好了，无往不利。”

　　细嫩的肉质在味蕾上绽开香浓汁水的幸福感让莫深情不自禁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一时间甚至让霍齐阳怀疑自己生出幻觉看见莫深身后摇晃的猫尾巴和周围飘荡的粉色小花花。

　　不枉费这次他提前三天预订这个餐厅位置。

　　不过这可爱的表情总是如昙花转瞬即逝，霍齐阳心内稍稍惋惜。

　　莫深咽下食物后点头回道：“的确如此。所以，作为这句话的既得利益者，你却打算反驳它？”

　　“恰好相反，我承认这句话。因为我小时候是个不讨喜的小胖子。”

　　“哦？”

　　这倒是令莫深稍感意外，他耐着性子看完了那本撒满狗血的，霍齐阳从出场到结尾身边都不缺女人，尤其喜欢成熟年长一些的女人。包养最久的情妇是位比他大五岁、弹得一手漂亮钢琴、拥有海藻般浓密长卷发的“姐姐型”女性。

　　“所以我并非生来就是利器，是后天打磨而成的。”霍齐阳声音微带沙哑。

　　既然是武器，就需要不断的包养与打磨，使之变得更加锋利，足以伤害别人、保护自己。他从很小的时候，在意识到美的含义、以及了解自己这张脸在人类之中属于上品后，便开始打磨自己的魅力。不管是微笑的弧度、说话的语气、目光的各种含义、体型体态等等，他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哪里有不费吹灰之力的美呢？

　　霍齐阳一度对此深信不疑。拿着凿子和锤子雕刻己身的过程中，痛苦从始至终如影随形。他对自己苛求的道路上太过辛苦，所以才宛若最虔诚狂热的教徒跪倒在美的脚下。

　　但现在，坐在他对面的莫深却令他终于意识到，不是的，有的人生来便极具蛊惑力，后天习得者永远学不会那神态里的雅致恣意。

　　莫深沉默了几秒：“那么，打磨你的是你自己，还是别人？”

　　若打磨者是自己，那过程再痛也无怨无悔，但若是他人……

　　对面的大男孩在一瞬间无意识中露出了堪称阴暗的可怕表情。

　　为什么他走哪儿都会面对问题儿童啊？

　　莫深心下叹气：“张嘴。”

　　霍齐阳还未反应过来便依言照做，随后莫深叉起之前便切好的肉块塞进他的嘴中。

　　“我喜欢美味的食物，因为这会提醒我我还活着，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等待我去尝试。”

　　所以啊，不要再露出那副挣扎的、悲哀的，隐隐约约混杂着怨愤的表情了。

　　霍齐阳睫羽微垂，乖巧的咬下那块肉，慢慢的咀嚼着。

　　气息又重新平和下来的霍齐阳第一时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我们算间接接吻了吗？”

　　莫深顿了顿：“……你很在意？”

　　霍齐阳欲言又止，眼中涌动着奇异的光芒，最后干巴巴的吐出一个“不”。

　　他们走出餐厅的时候天色已晚，两个人决定散步一阵再各自打车回家。在霓虹光影中，莫深的侧脸轮廓呈现出奇妙的，古典的美，这种美属于华丽的辞藻、清雅的词句、但也因此显得……鬼魅。

　　他半是叹息半是玩笑的说：“好看过头，不仅会变成武器，还会变成妖怪。”

　　莫深笑笑：“也许有一天，我会变成以人为食的怪物也说不定。”

　　不管霍齐阳的目光有多火热，莫深总是能做到淡然处之，此刻也一样。话语中淡然的感伤就像细小的雪绒，落地的瞬间便立刻消失不见，快得像是幻觉。

　　霍齐阳只当他在顺着他的话，却又几乎能想象那样的场景：“被你吃掉的人，大概也心甘情愿。”

　　莫深不置可否：“也许吧。”

　　那时候霍齐阳对于莫深的印象是什么呢？

　　一个没有任何野心、只想当被大哥养起来的纨绔，且还不被自己那能力卓绝的大哥所重视，除了用来观赏消遣以外，找不出一点可利用价值。

　　就算跟这种人谈恋爱也很麻烦，论背景家世，再怎么不受莫尚喜欢的莫深其实也强过他这个情妇所生的霍家老四，要是处理不好就是个不定时炸||弹。

　　所以从一开始，他只当莫深是个漂亮的玩||物。纵然倾注全心全意的热情又如何？他们的地位终究是不平等的。

　　看似多情的人其实最寡情，那些温柔就像是阳光下的绚丽泡影，风一吹，只在空气中留下一些残香。

　　现在想起来，传闻中阴郁自闭徒有其表的小少爷也许比谁都看得通透。

　　霍齐阳后知后觉生出一阵害怕情绪，后背甚至沁出一阵冷汗。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无法忍受莫深将他与其他人等同视之，像是要急切的找到证明一般，霍齐阳向莫深靠近了一步。

　　“咦？”

　　突然被握住手使莫深惊讶出声，霍齐阳的手指插入他的指间时，小指划过他的掌心，犹如飞鸟羽翼划过湖心荡开阵阵微澜。

　　前方一个说一个听的人都注意到了后方的骚||动，回过头双双愣住。在复杂的两双目光之中，空气宛若化为实质一般令人难以呼吸。

　　霍齐阳仿佛对此一无所察，扬起灿烂的笑容问他们：“怎么了？”

　　莫深会纵容他的，霍齐阳笃信着。

　　果不其然，对方没有甩开他的意思，仅仅只是无奈的瞥了他一眼。

　　纪文博默不作声的看向窗外，似乎那里有更加吸引他的风景，而楚明哲意味不明的扫过两个人交握的手，缓缓的说：“走吧，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竟然会破9000，谢谢大家！

　　之前疫情辞职，最近在面试所以有些忙，明天或者后天应该会有万字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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