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阁>都市小说>快穿 漂流人间>第 155 章 16.(千收加更)
  16.

  因为只有四个人,所以这一次采用的是带着玻璃转盘的大圆桌,菜样是相对清淡的名菜,龙井虾仁、鱼头豆腐、西湖醋鱼、清炖蟹粉狮子头、蟹黄包、软兜鳝鱼、烟熏牛肉切片……十二道菜将整个桌面摆得满满当当。

  上桌之前楚明哲便注意到相较以往饭桌上多出来的甜点,调侃道:“嗜甜?口味倒是很小孩子。”

  莫深坦然接受这份另类‘歧视’:“以前戒烟的时候经常吃糖,后来吃成了习惯。”

  在他右手边坐下的霍齐阳惊诧的瞪大眼睛:“等等,你竟然会抽烟?为什么这段时间我完全没看出来?!”

  “因为已经戒掉很久了啊。”

  见霍齐阳莫名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莫深好笑道:“长着一张乖孩子脸的人可不一定会是乖孩子。”

  坐在他对面的纪文博公筷上的粉色的大虾仁没夹稳,又重新掉回盘子之中,干脆将筷子伸向了旁边的西湖醋鱼。

  “那为什么戒了?”楚明哲饶有兴致的追问。

  “可以理解为突然有一天迷途知返?”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林墨掌心中的糖果,莫深并不想多谈,只是笑笑,“没有原因,只是突然就那么厌倦了。”

  撒谎。

  霍齐阳夹起一块烟熏牛肉放入碗中,挂着惯常的微笑,注视牛肉上面的肌肉筋络。心口隐隐燃烧着一股焦灼。

  但为什么莫深要撒谎呢?

  他认识的莫深并非是个喜欢藏着掖着的人,比起弯弯绕绕的谈话,更喜欢打直球。可偏偏在这样无关痛痒的小问题上说谎,到底是为什么呢?

  明明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可感官上仍旧只觉得对方似雾般飘渺,难以有实感。

  想要全然了解和掌控一个人的渴望从未如此刻般这么强烈。

  而正在用吸管戳破蟹黄包表皮的莫深莫名手臂爬起点点鸡皮疙瘩。

  ……房间里开了空调?

  真正开始吃饭后,所有人都默契的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餐桌礼仪,一时间只听见筷子和碗盘碰撞的轻微响动。

  吃完饭后,四个人又重新回到书房。莫深占据了一张单人的牛皮沙发,纪文博则坐到楚明哲的那张宽大的木制书桌上奋笔疾书,霍齐阳拿着手机发消息,偶尔间或会发一条语音,对象似乎是部门的部员。

  楚明哲随手从茶几上管家放置的几份国外的主流报纸中抽出一份展开,刚好就是娱乐版面。在看清占据大半版面的新闻后,不自觉的拧起眉头,“过几天你们想去游轮上玩吗?”

  谈及玩乐霍齐阳有了几分兴致,伸脖子看了眼报纸上的内容,顿时兴奋起来:“你想说的就是这艘新建好的‘玛丽皇后‘号?我一直想问问你是不是真的花了100亿,有八层?”

  “嗯,约翰.霍华德出资建造的,我去看过了,还不错,现在想要把名声打出来,所以邀请我上去玩玩。不过自家老子都快死了,还有闲情雅致开party,大概是家族争夺中胜券在握了吧。”

  “你不高兴?”握着钢笔的纪文博略感意外,“因为是老头子的命令?”

  “不完全是。”楚明哲这一声答得又沉又重,充满着不情愿的戾气。

  “约翰.霍华德是个蠢货也就算了,还喜欢玩幼||女。比起他,我更看好他们家会装疯卖傻的小儿子——只是他离成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潜台词在场的人都很明白:谁知道那家伙有没有机会活到成年呢

  楚明哲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一个金属制的打火机和一包烟,在点燃后将打火机随手放在桌上。瞧出端倪的莫深俯身去拿桌上的打火机,楚明哲透过烟雾看他,并不阻止。

  做工精细的打火机比一般的打火机更加笨重、尺寸也偏大,通体是金属造的,机身镶嵌着一颗形似地球的精美玉珠,玉珠可以旋转。

  莫深“啪嗒”一声用大拇指顶开了打火机的盖子,掂了掂手感后发现了这个打火机的玄妙之处,惊讶道:“这个打火机是不是可以……”

  “可以变成一把袖珍□□,里面有六发子弹。”楚明哲接着他未尽的话说。

  “这种事透露给我没问题?”

  “没关系。”楚明哲浑不在意的摆摆手,驱散了些环绕在他身边的烟雾,眉眼间桀骜和懒劲儿并存。

  “必须是极近的射程才有用,更何况靠这玩意保命,我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不过是个讨巧的小玩意儿罢了。”

  见莫深摆出瞄准姿势试着袖珍□□的手感,楚明哲颇感意外:“你练习过持枪?姿势很标准。”

  “为了保命摸过。”为了避免被进一步询问,莫深抢先一步说,“不过,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再碰过,现在可能会手生到脱靶。”

  见他毫不犹豫的否定自己,楚明哲深深的瞥了他一眼,随后继续之前的话题:“那么,你们想去吗?也就下周的事儿。”

  “为什么不!”这是一旁积极踊跃的霍齐阳。

  “你安排就好。”这是推着眼镜含蓄恭谨的纪文博。

  “我都可以。”这是完全无所谓的莫深。

  “那就这么定了。”

  楚明哲一锤定音。

  吃饱后血液都向胃部涌动,倦意便袭上大脑。莫深仰躺在柔软的单人牛皮沙发上,一边扶手当作枕头,一边扶手支撑膝弯,刚好完美的将自己嵌入沙发之中。

  吃饱喝足准备当咸鱼一条的莫深双手交握搭在肚子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精美纹饰陷入沉思。

  如果没记错的话,五天四夜的邮轮剧情似乎是中相当重要的剧情。林森原本打工的俱乐部也是向邮轮上输送助兴的靓丽女孩们的来源之一,鉴于之前楚明哲曾出手对林森相救,有人打算将林森送上去试试运气。林森被“高薪”条件打动,以为只是普通的客房服务而已,于是也登上了“玛丽皇后”号豪华邮轮。

  恰逢有人不知死活给楚明哲下了烈性药,略微有些好感且背后完全不牵扯任何利益、距离又最近的林森成为了无奈之下的情||色牺牲品。被失去理智徒剩本能兽性的楚明哲摧残整晚后,第二天面对的并非道歉,而是公事公办的纪文博和他掌心的一颗避孕药。

  这件事被楚明哲压了下来,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明白自己孤立无援的林森将自己锁在房间内哭了一天,不论男主长相多么出众、身世多么高贵,这本质也是一场强||奸。精神和身体上的痛苦加诸在一起,导致这个十九岁的姑娘还在含苞待放阶段便显现枯萎迹象。

  正巧东道主约翰.霍华德死于非命,一堆烦心事汹涌而来,这个女孩便显得微不足道。楚明哲直接将安抚任务和支票全部交给了霍齐阳眼不见心不烦。对于流连花丛擅长把握女性心理的霍齐阳而言,这项任务并不难完成。

  他敲开了林森的房门,只打开了一道门缝,还拴着链条的房门后是林森警惕的目光。在看清楚他手中的支票时,下意识的想关上门。

  霍齐阳用脚轻轻松松抵住房门:‘请不要先将我拒之门外,林小姐。我今天所代表的并非楚明哲,而是你的利益。我诚恳的请你收下这笔钱。请容我再三声明,这个请求并非羞辱。虽然这笔钱对于明哲的家世而言的确不算什么,但实际上,外表光风霁月的他能瞒着父亲动用的资金也并不太多。可是这笔钱对你的意义却可以截然不同。我理解你被残酷对待的痛苦,也知道你是个努力上进的女孩。可是啊林小姐,如果光是活着就已经疲于奔命,那么你所梦想的从容人生就永远都不会到来。不管你接不接受这笔钱,明哲也永远看不见你被他踩碎的尊严和骨气。如果你真的想要捡回尊严,如果你真的想要有一天将这钱摔在明哲脸上,那么,请好好利用这笔钱吧。我知道你在自己的专业上很有天赋,我会在未来等着你与我们重逢的。’

  感受到关门的力道已经接近于无,霍齐阳收回脚,为泪流满面的林森从缝隙中递上一张雪白的餐巾纸,语气温柔:‘我很抱歉,明哲他也很抱歉。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是错误的,但它已经发生了。所以,请接受这份歉意吧。’

  最终林森在下船前接受了这笔钱,看似平静的融入人海中。

  她选择休学一年,手续办理得出乎意料顺利,远离了大城市,回到居于乡下的奶奶身边,度过一段平静的日子。

  然而,言情的女主肚子通常都很坚强,加上林森经期一直不太规律,没有怀孕的不适,又不显怀,直到快5个月因为一次莫名晕倒被人送进医院才知道自己竟然怀孕了。

  孤儿出身、一直渴望有个家,又对楚明哲的确有着某种少女情怀和情节的林森在挣扎许久过后仍旧无法狠下心打掉这个生命,拿着那笔巨额补偿款,在奶奶的照顾下开始养胎。然而相对封闭的小镇上,流言蜚语总是传播得飞快,悲剧也才刚刚开始。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在蝴蝶翅膀煽动下,已经逐渐崩坏的情节不知道会往哪个方向一泻千里。

  “莫深,你未来是怎么打算的?”

  正在回忆邮轮剧情细节的莫深猝不及防被点名,茫然的转过头:“啊?”

  见三双眼睛聚集到他身上,似乎都等待着他的答案,迫使莫深稍稍回忆了一下他们话题的关键词:“……未来吗?”

  未来——这是个美好的词,象征着无数的可能和机遇,但现在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遥远。

  一个漂泊在他人皮囊下的寄居者哪儿有什么未来。

  莫深尝试着回想还未遇见过熵的自己有没有所谓的人生计划。就算许多事情已经记不清楚,他也大概能猜出自己不可能有那种玩意儿。他是个做事没有长性的家伙,又活在莫尚全方位的庇护下,还那么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去挥霍,去找到自己真正感兴趣并愿意灌注热情的事物。m.bïmïġë.nët

  但如果是莫尚的话——

  莫深的眼前蓦地浮现出男人那宽厚挺拔的肩背。

  如果是莫尚的话,大概会在很早很早就把自己未来的人生规划得井井有条,然后坚定不移、有条不紊的施行下去,宛若脊背永不弯折的朝圣者,一意孤行的在漫漫人生路上进行不需要他人理解的苦修。

  他的大哥既聪明还努力,总是喜欢做好完全准备,永远有pnABCDE以待备用。那些规划可能会横跨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将莫家的未来、莫尚的未来统统精准囊括。在这样过重的思虑之下莫尚不但没秃连发际线都没有后退一点,莫深将原因都归结于莫家基因实在太能打。

  但是这份详实的人生计划中不会有名为“莫深”的部分。

  那是属于莫尚独有的温柔——他不会将捆缚他的锁链施加于他,让他丧失飞行能力。

  “我没想过未来。”从回忆里回过神的莫深呼了口气,柔软的情绪充斥在心中,“这对于我而言是很遥远的事。”

  “如果没想好的话,要不要来帮我?”楚明哲说,“就像莫尚帮助我父亲那样,成为我的左右手之一。”

  “但您不可能带一个无用的人吧?”莫深摊手,“我全身上下唯一值得利用的地方就是这张皮囊和这个身份。再多一点的话,还有这份自知之明。”

  听见有人这么坦荡荡坦承自己是个‘花瓶’让在场的另外三个人多少心中异样。男人总归是不会太在意长相的,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实力才是硬道理。但是,他们也清楚的知道,在某些时候,长相除了能成为武器以外,更多的却是最后的筹码。

  “但你不可能永远在原地等待莫尚吧?不想试着追逐他吗?倘若你现在没有目标,那就以此为目标怎么样?”

  嗯……这不是我曾经‘忽悠’别人的台词吗?

  莫深紧抿嘴唇防止自己笑出来,以防使年轻气盛的青年人们因此感到恼羞成怒,语气克制的说:“抱歉,我的回答一如既往。我只想当一个纨绔。”

  “被人庇护,有人可以去依靠这种事在我这里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我也不认为这是软弱的表现。”

  在楚明哲创业时期给他做牛做马?饶了他吧,这帮年轻人想要逃离父辈的掌心爱怎么折腾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始终是他们生命中的过客。

  也许是莫深拒绝得毫不迟疑使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霍齐阳轻轻松松的插||进话题中:“小深子,你简直就像网上那些嚷嚷着不想奋斗想被富、豪包养的人。”

  ‘富婆’差点脱口而出,在舌尖转了个圈因为私心又咽了回去。霍齐阳笑嘻嘻的模样根本听不出他那短暂的口误。

  被霍齐阳这么一打岔,冷凝的氛围骤然消散。知道霍齐阳是在给他台阶,莫深哼哼着说,“嗯哼,包养我可是很贵的。”

  “我会努力赚钱的。”霍齐阳举起手掌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那,加油?”

  说完莫深自己先觉得好笑而“噗”一声笑了出来。他阖上眼,将原本置于腹部的右手搭在脸上,遮去室内过于明亮的光。

  “困了就在沙发上睡会儿吧。”

  霍齐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手指温柔的帮他撩开搭在额头上的碎发,为他遮去背后的暗流涌动。

  虽然刚刚莫深只当玩笑,但只有霍齐阳知道自己话里的真心。

  如果真的拥有可以包养的可能性,哪怕只是一线蛛丝他也想试着抓住。

  拉动窗帘的哗啦声响起后,室内的光线一下子调暗了许多。半梦半醒间,莫深隐隐约约听到了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小声私语。再次完全清醒是在手机收到讯息发出的震动之后,莫深拿过脑袋边的手机,解锁后发现是纪文博告诉他车子已经开到庭院之中,莫深揉了揉眉心,一边回复“马上下来”一边翻身坐了起来。

  “你之前说的都是真心话?”

  楚明哲的声音乍然响起,莫深这才注意到房间里仅剩他和楚明哲。对方正坐在他正对面的沙发上,右手边开着一盏灯,手中是一张展开的英文报纸,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不管问多少次,那都是我的真心话。我缺乏野心和长性,除了极个别人,我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消息发送成功后,莫深以手掩唇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然后扒拉了一下躺乱的头发。

  报纸后楚明哲审视他的眼神带着微微的困惑。

  这毫无疑问是个与主流价值观相悖的怪胎。

  “你必须不停地奔跑,才能保证停留在原地”,著名的“红后理论”,其实落在他们身上也同样适用——为了不沦为笑柄,为了不在残酷的竞争中淘汰,为了一直保持己身的优势地位,所有人都会努力的奔跑起来去攫取更多的财富。

  拥有越多的他们,才是越害怕失去的人。

  可是这条主流价值在莫深身上失效了。

  楚明哲也一度怀疑传闻是真的,莫深心理状态相较于常人而言是异常的,毕竟身上萦绕的淡淡的倦怠感不似作假。但至少不像他表面显示的那般无能。在他离开的这个周,霍齐阳对莫深180°转弯的态度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楚明哲淡淡的说:“莫深,你现在的所有都是莫尚给予的,如果莫尚垮掉或放弃你的话,命运对你的一切优待都会被收回。”

  “这我知道。”

  他看见莫深无所谓的耸肩,忍不住怀疑,你真的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富二代的圈子里什么奇形怪状的光景都能见到,楚明哲也曾看到过不少自甘堕落或失去家族庇护的公子哥们为了换取所需不惜出卖自己的肉||体。初||夜被明码标价,成为一件可供人买卖的商品。

  生活并非言情,没有什么拯救与被拯救的美梦。禁忌的底线一旦被跨过,向着深渊滑落不过是或早或迟的事。他曾见过那些或高傲或矜贵或靡||丽的年轻男人们从这个怀里辗转到另一个怀里,在人声鼎沸的大厅里近乎全身赤||裸坐在足够当他们父亲的人怀中,攀附着他人脖颈的手臂让楚明哲联想到脆弱纤细的藤蔓。

  奇异的,他无法将这样的场景套用在‘不上进’的莫深身上。

  羊脂般流泻的乳白色灯光下,莫深颈部微弯的弧度优美又纤长。他的背显得笔直,让人怀疑就算将那脊骨寸寸折断,也不会有弯下来那一刻。

  对上莫深眼睛的时候,楚明哲有片刻沉溺,不过又很快清醒过来。他沉默的注视莫深远去的背影,怀着某种纠结的,隐秘的恶意出声:“如果有一天你莫尚不再管你,而你身陷囹圄,退无可退怎么办?”

  一声轻笑传来:“人是可以死的,楚少。”

  楚明哲瞳孔在一瞬间收缩。这个大男孩比他想象中更加了解自己的处境,这份通透既残酷又冰冷,锋利的刀刃对准己身也对准世界。

  “——但你以为我会这样说?”

  什么?楚明哲一怔。

  莫深回过头冲他笑笑,但眼里毫无笑意,这一眼过分锋利又明艳,落在皮肤上宛若足以轻易割开伤口的冰冷刀刃,和涌出的滚烫鲜血交织成冰火两重。

  “被迫成长是一件很残酷的事,但我不会让自己落到那么狼狈的境地里。”

  “最后,感谢您的关心。”

  似笑非笑的面容消失在门扉好一阵,楚明哲才回过神来。盯着桌面上面前摊开的《金融时报》好半天,最后才发现自己竟然一个字都没读进去,不由得苦笑一声。

  “果然,莫尚是雷区吗?”

  ……

  莫深来到底楼的时候,霍齐阳正从管家手中接过打包的糕点。仅仅从包装来看,就算当作送人的伴手礼也一点不掉价。

  “我正准备去叫你呢,”霍齐阳一见他便笑开了,“你临时决定和文博去岭山研究基地了?”

  “是,为了一点私事。”

  霍齐阳体贴的并不问为什么,而是转为举起提着糕点的手示意莫深:“那要我帮你把这些带回去吗?虽然放了不少冰袋,但最好还是早一点放进冰箱里比较好。”

  “那拜托了。”

  有人代劳还有什么好矫情的。莫深将家门钥匙掏出来放进霍齐阳摊开的掌心中,霍齐阳合拢手掌,像是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笑容灿烂。

  两个人一边聊着天,一边走出屋子。纪文博从屋子里走出来便看见莫深和霍齐阳两个人站在阳光下。

  喜欢这个东西是无法骗人的,就算闭上眼睛,捂住嘴巴,那种软软甜甜的东西也会从耳朵和其他地方溢出来,将人包裹进去。

  霍齐阳喜欢莫深,而莫深也报之以不同。

  他宛若一个阴暗的偷窥者,明明被这样的画面深深刺痛,却还是偏执的不肯移开分毫目光,任由心中的黑色的浪潮将他从头到脚淹没。

  “要走了吗?”注意到纪文博的到来,莫深探头问。

  “我也要走了。对了,文博,你桌上的那些文件今天我会给你核对好的,还有广场上广告播放的事我已经跟经理对接完成,别担心。“

  那股灰暗的情绪还未凝聚便被轻而易举击散,纪文博掩饰性推了推眼镜架,状似平淡的说:“嗯。”

  觉得自己太过寡言,又匆忙补充道:“谢谢你,齐阳。”

  留给他们的是霍齐阳用拿着钥匙的那只手挥了挥的背影,和随即绝尘而去越来越远的跑车。

  另一边等待着莫深和纪文博的是一辆黑色的商务型克莱斯勒。莫深绕到另一边准备打开副驾驶座,后面传来一声轻咳,“……后排比较宽敞。”

  “好。”莫深了然,倒也不拒绝纪文博的小小试探,打开后座的车门先一步上车。

  纪文博捏着车门的手指紧了紧,耳根泛起热意。

  也许是他的错觉,才会觉得莫深这声‘好’格外温柔。

  索性莫深一上车便再次靠着车窗边沿闭目养神,才令纪文博不至于陷于窘迫境界。他轻声嘱咐司机:“车子开慢一点。”

  “是。”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低声回道。

  他们即将要去的岭山研究基地坐落于城市西南方向,此刻日光正盛,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子。越是靠近研究基地,街道两旁的林荫路上开始出现列成纵队跑步行进的军人们。

  汽车在岭山研究基地大门前停下前,莫深便睁开眼。保安岗亭大概有4个荷枪实弹的军人站岗,司机出示了通行证,守门人仔细核对预约记录后才予以放行。

  岭山研究基地占地面积广阔,整体风格仿造欧洲小镇建造而成,天蓝水清,景色如诗如画。紫白色的绣球花热烈的簇拥着,点缀在幽绿色的灌木丛之间。基地交通工具除了随停随开的观光车外,还有3条不同线路的巴士,以及纯粹用于兜风放松的造型复古的砖红色地面小火车。

  司机将车子停在写着行政楼三个字的棕红色楼栋前的马路上。这次换纪文博先一步下车,莫深跟着他踏入行政楼。

  行政楼底层即使四处都用了透光的玻璃,但仍旧显得较为昏暗。纪文博显然对于行政楼并不陌生,在一处较为偏僻的角落找到了电梯,直上最高层6楼。

  6楼很空,这并不是说六楼房间不多,而是基本上没什么人,似乎这里自成一个僻静空间。

  门口铺着红色的防滑地垫,白色门牌上用深蓝色的字写着“柳慧”,下方的职称是“岭山研究基地总负责人,B省科学研究院院长“。

  这实在是太年轻了。

  莫深暗暗在心中咋舌。就算柳慧的名头名副其实,就算按晚婚晚育来算,这个年龄段身居如此高位也实属罕见。

  “这是我母亲的办公室。不过,通常她都待在科研院和地下实验室那边,只有周二才会在行政楼这里会客。”

  纪文博说着用大拇指按下门边指纹识别系统,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响起,门锁开了。

  “那么,你也算是客人?”

  纪文博正准备推门的动作一顿,莫深只听见他轻飘飘的回道:“母亲自有她自己的规划。”

  “所以,柳夫人真的是一线科研和行政工作两手都抓?”莫深仍旧心有怀疑。

  纪文博轻轻“嗯”了一声:“母亲上任后便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一边努力争取更多的经费,积极和军方进行需求沟通,一边对不同学科进行拆分和合并,撤掉不少冗余的机构组成,还提出的许多创造性的设想。虽然有时候决定显得不近人情,但她从来给出的方案都是各方最优解,后续补偿也有条不紊的推进,所以大家都对她很满意。”

  虽然一直努力避免情绪的无谓起伏,但纪文博还是不可避免的透露出些许失落气息。

  “天才是没有止境的。”

  入目的这间宽敞的办公室铺着棕黄色的木地板,第一眼莫深就觉得很是眼熟。办公室有一个小套间,锁着门,大概率是间休息室。整个空间被简单划分为了两个区域——接待区和办公区。进门左手边依着墙壁便是并排的4个白色铁皮柜,用标签纸整齐的贴着数字序号。室内没有任何能使人将之与女性联系在一起的装饰,有一面墙壁上展示着除了各式各样的成就、奖项和任命书。宽大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分门别类整理好的文件,墙角放着一台打印机,打印机旁边是高高一摞A4白纸和A1纸。

  看了一会儿,莫深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眼熟原因。

  这不是与纪文博所在的学生会会长的办公室装修几乎一模一样?就连墙脚的绿植位置也分毫不差。

  “林墨很快就会来了。到时候我会去见母亲,有什么问题你直接问他就好。离开岭山基地之前,我会电话通知你。”之前走到一旁低声打电话的纪文博去而复返。

  “好。”

  莫深站在窗边无聊的向下眺望,没一会儿便看见了朝这栋楼这边走来的林墨。

  林墨左手握着一杯咖啡,右手插在白大褂侧边的口袋中听着同行的金发外国人说着什么。相比于之前在网上的照片,现在的林墨剃了个清爽的平头,典型的亚洲人的身材,比看着瘦削的莫深厚实,却又不及常年锻炼的霍齐阳。不知道和身边人谈到了什么趣事而大笑起来,原本稍显平凡的脸也因此变得生动而鲜活。

  见莫深怔怔的看向一个方向,纪文博顺着视线看了一眼,心下疑惑。仔细观察后,心里浮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令莫深失态的长久注视的人,偏偏是长相最没特色的那个。

  “你真的不认识他”

  纪文博向远离莫深的方向微微侧脸,避免莫深瞧见他的神色,又留有一丝余光。

  他忍不住问,但却又不想被发现那点隐秘的心思。

  莫深思忖着心事,心不在焉的回答:“不,这是初次见面。”

  这样拙劣的谎言能骗到谁呢?剧烈起伏的情绪仅仅只是无意识的泄露就已经到只要不瞎就能看出来的地步了。

  但纪文博没再继续问下去,他只是背过身,沉默的等待着林墨上楼。

  几分钟后,两下敲门声响起,随后指纹解锁系统声音响起,林墨开门走了进来,第一眼见到纪文博,便笑着说:“老师她在会客室,很快就会和军方代表交谈完毕,请你稍等一会儿。”

  纪文博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和林墨虽然见过好几次,但关系并不亲近,此刻态度也相当公事公办:“那边就是想要拜访你的莫深。”

  “这位就是有事要找我的师弟……吗……”

  林墨看清楚莫深时尾音不自觉的放轻,眼镜背后的眼眸睁得大大的,猛地回神又觉得自己太过失礼,脸颊微红,小声说了声“抱歉”。

  “初次见面,我是莫深,林墨师兄。”

  握住莫深伸出的手力道只能算是轻飘飘的捏了一下,反而是莫深回握的力道更大。掌心中的手很温暖,源源不断的热度顺着交握处向他涌来。

  “啊,你们都在啊。”

  推门进来的女性一头利落的中分短发,与他们三个男人相比个头娇小,只有1米6左右,林墨同款白大褂,除了婚戒以外身上没有任何饰品,穿着平底鞋,露出纤细的脚踝。与纪文博站在一起,面容完全就是拷贝粘贴。只是男性多了份英气,女性则显得更加柔媚,仅仅只有眼角不明显的皱纹暗示着她其实并不年轻的事实。

  “母亲。”纪文博恭敬的喊了一声。

  “老师,下午好。”林墨笑着冲女人挥了挥手。

  柳慧点点头,神色淡淡,不动声色的环视了房间一圈,目光宛若精巧冰冷的手术刀,所向披靡的切开目之所及的人类最表层的皮囊,将隐藏在皮囊之下的东西挑挑拣拣做着冷酷评价。

  无所遁形的幻痛感自目光接触处向全身蔓延,即使是莫深都在这近乎剖析和审视的冰冷目光中肾上腺素飙升,心脏不自然的开始砰砰直跳,差点维持不住表面淡定。

  这哪里是像仿生人的人类,分明更像惟妙惟肖模仿人类信仰绝对理性的仿生人!

  难怪随性的霍齐阳一提起这位来就冷汗直流浑身不自在。这样看起来,紧绷自己以至于显得用力过猛的纪文博的确是柳慧拙劣的仿造品。

  “柳夫人,您好。我是莫深,莫尚的弟弟。”此刻名义上是小辈的莫深率先打了招呼。

  “莫小少爷,下午好。”柳慧礼貌的颔首,“那么,我还有事,先带着儿子离开了,林墨会招待你的。有什么事直接问他就好。“

  说完,她看向纪文博,铅灰色的眼眸色泽冰凉:“走吧文博。”

  林墨还有事暂时先离开一会儿,莫深待在办公室稍显无聊,便开门走了出去。长廊上母子二人还未走远,他们刚好走到转角处,因为走廊是开放式,所以莫深能够清楚的看见纪文博低眉敛眸的侧脸。他落后柳慧一步之遥,不知道他们实际关系的,远远看见第一眼一定会以为这是上下级。

  似乎若有所察,纪文博微微转过头,遥遥正对上莫深的视线。他在母亲身边并非十几年来都毫无长进,至少能够做到熟练的一心二用。此刻正讲到学校校友会资金的流动。而莫深似乎没料到他会回头,一愣后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好耀眼。

  也好刺眼。

  担心被母亲发觉自己走神,纪文博垂下眼帘隔断了视线交缠。但那个笑容还是使他原本流利的话语出现了不自然的磕绊。虽然很轻微,但仍旧被柳慧敏锐捕捉:“你刚刚在走神?”

  整个人如遭电击一般流窜全身的疼痛感几乎使得纪文博下意识的抓紧了手指和脚趾,迅速集中精神,额角渗出冷汗,干涩的说:“没有,母亲。”

  柳慧向侧后方回头,看见对面莫深与林墨交谈着并排远去的背影,叹气声悠悠在这寂静空间响起。

  纪文博甚至有了一种‘果真如此’的释然感和羞愧感。

  他什么都瞒不过母亲。在她面前整个人宛若被剥光一般毫无隐私和秘密可言,就连刹那的走神都如同运行程序中不和谐的bug会被母亲迅速发觉。

  “你交朋友的眼光总是这样不好。”

  “霍齐阳也就算了,莫深……”柳慧顿了顿,纪文博只觉得心脏被瞬间提到了嗓子口,随即听见那冷漠的音色说,“他连最基本的上进心都没有。之后不要再和他有所往来了。”

  血液在刹那间逆流,明明两步之遥的窗外就是明媚艳阳,但是四肢百骸却冰凉刺骨。

  什么样的朋友才是‘好’的?才是足以令您满意的?林墨这样可以追上您脚步的天才吗?

  请您告诉我吧,妈妈。

  他想问她,可是嘴唇还未张开便丧失了所有气力。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可是从来听不见血脉里的回音。他的灵魂在漫长的时间里风干皱缩成干瘪酸涩的枣核,凡是靠近品尝的人一定会“呸”的一声吐出来,说一句无趣然后扬长而去。

  “对不起,母亲。”

  他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是在为那不应该的走神吗?为之前在卫生间里的失格行为吗?还是在为认识了莫深?

  只要道歉就好了。

  不需要思考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他小时候也曾想要记下所有原因确保自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可是那些原因越来越多,一张纸记不下,一个本子记不下,十个本子也记不下。所以有一天,他将那一摞本子在浴室烧掉,看着灼热鲜艳的火舌将所有‘对不起’吞噬干净,久违的感到一阵畅快。

  然后引发了自动火警装置,家里一阵兵荒马乱。

  那天他又说了更多的“对不起”。

  面对母亲,只需要道歉就好。

  毕竟他的存在才是最大的“对不起”。

  也许是他此刻的面色太过苍白,就连柳慧无波无澜的眼眸里都闪过一丝不忍,微微放缓语气:“你今天的状态太差了。为了不浪费时间,先去医务室那边休息一个小时。”

  “我……”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文博,不要质疑我对你的判断。”

  仅仅只是这样平淡的语气就使得那点鼓起的勇气在瞬间溃不成军,纪文博低头看着地面那不易被察觉到的一点细微裂缝,如同往日一般再次驯服的,毫无异议的全盘接纳了对他的所有安排。

  “是的,母亲。”

  一根稻草轻飘飘的落下,有人在下沉过程中发出一声嘶哑的哀鸣。

  可是最后浮出深海表面的,也仅仅是一连串不被人注意的破碎的小气泡而已。

  ……

  林墨领着莫深离开行政楼,他们绕着基地中的人造湖泊边沿的林荫道散步,镜子般澄澈的水面倒映着晶蓝色的天空,絮状的棉花云丝缕清晰。林墨热情的为他介绍着沿途经过的建筑、雕塑、风景背后的故事,但却基本完全不与莫深对视,害得莫深终于忍不住调侃:“为什么不看我呢?师兄?”

  一直侃侃而谈的人突然被按下暂停键,几秒后才红着脸摸了摸脖颈处,低头看着地面,小声说:“……因为师弟你实在是太好看了。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现实中出现这样好看的人。”

  以往偶然在电视上瞥见的俊男美女们他以为已经是极限,但见到莫深后才发现不是的。

  原来天底下真的有撕开画卷走出来的俊美隽丽的少年。

  林墨微微咳嗽一声,将浮动的心思压了下去,问:“师弟今天来是想问什么问题?我会竭尽所能回答的。”

  终于扯到了正题。

  莫深停下脚步:“我想知道,大概在师兄5、6岁左右,是否隔壁有一位邻居,女性,长相应该相当出众,会穿白色的长裙并且怀有身孕?”

  这分明是在强人所难,莫深也毫不指望能够得到答案,但林墨却认真的听完后说:“5、6岁吗?稍等,我回想可能会需要一段时间。”

  如果将人生的记忆比作数据,几十年的叠加则会形成庞大的数据库。穿越厚重的时光壁垒并非易事,全程莫深都保持安静。在他们慢慢散步近一公里后,林墨才从记忆中隐隐约约挖出一个模糊的影像。

  “……说起来,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位特殊的邻居?她曾在我家隔壁住过很短一段时间,那是位非常美丽的女性,黑色的长发总是闪着缎子一般的光泽,皮肤白得略显病态,过长的刘海半半遮眼睛显得阴郁又消沉。她好像很少出门,总是穿着宽松的棉质白色吊带长裙。偶尔我去帮母亲扔垃圾时会在楼道里遇见她,小时候我一直以为她是聊斋志异里的艳丽女鬼。”

  “那还能想起来更多有关她的信息吗?”

  莫深维持着表面如常,但手脚却不知不觉渗出冷汗。他的心跳随着林墨的描述不自觉的加速,但脑海里却什么也没有,就像是身体自动产生了生理反应。

  林墨努力从记忆上灰角落里翻出更多信息,在找寻到定位后,被分类存储好的幼年记忆也如同开闸洪水汹涌而来。他目光凝望着虚空中的一点,沉浸在不断涌现的旧日回忆中翻找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她……似乎精神状态很差,极易受到惊吓,即使是电梯突然打开也能吓到她,显得有些神经质。身形相较于普通女性更加瘦弱。但即使如此,也丝毫不折损她的美。”

  “我还记得自己听过一些街坊邻居中流传过的有关她的传闻,”林墨踌躇着,似乎在纠结是否该继续说下去,“那些背后议论的话比较难听,也不知真假,我认为这样的议论很失礼,但我想你会想知道。”

  “是在揣测她是不是被包养的情妇?”

  林墨原本低垂着眼,闻言偏头去看身侧的莫深。莫深神色平静,看不出一点端倪,似乎只是顺着话语脉络得出了一个结果一样自然。

  “是,你猜得不错。”林墨点点头。“那时候我家住的是精装的公寓楼,住户少,小区环境很好,交通方便却地段安静,周围又有市内不错的初中和高中,所以房价并不便宜,基本上住户们虽然有不错的积蓄也还是会选择贷款买下。但是那位女性全款买下了我家同层最大的户型。她很少出门,又是独居,几乎不和人往来,与周围人相比非常孤僻。然而她所用的一切似乎都价格不菲,再加上慢慢身孕显怀,所以才会产生那样的流言蜚语。”

  林墨神色渐渐严肃,声音低了下去,“有一天下午母亲把我从幼儿园接回家,我看见隔壁的门罕见的大开着,穿着统一深蓝色制服神情严肃的男人们源源不断的从里面搬走各式各样的家具。在我固定看动画片时间——大约5点左右——隔壁被彻底搬空,搬家的大货车也随之离开。那天晚饭桌上,我隐约记得,母亲和父亲谈及了那位女士。他们说了那位女士‘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太可惜了’之类的话。”

  现在回想起来,那样惋惜的神情,分明脱不开一个‘死’字。

  莫深注视着眼前林墨。明明与他没有丝毫关系,可是青年却表露出足够熨帖人心的尊重和哀伤。

  这是个温柔又正直的好人。

  莫深宽慰他:“师兄果然是天才,就连这么久远的小事和陌生人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目之所及的弯弯笑眼令林墨耳尖泛起微红,一时间心头的阴霾消散了些,不好意思的说:“我的记忆力比大部分人确实好一些。不过,也可能是那位女士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

  “虽然只见过寥寥几面,但那位女士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脆弱。”他暗暗观察着莫深的神色,字斟句酌,“她像是温室里的娇贵花朵,必须小心翼翼的呵护培养,失去依附就会迅速枯萎。”

  被林墨那小心翼翼又极力隐藏的担忧眼神看得心下好笑,莫深将堵塞胸口的郁气呼出去,神色如常继续问:“那么,学长你的父母现在还住在那里吗?”

  “后来考上了清安,我们一家便迁户口搬离了那座城市。不过,我可以给你居住地址。”

  林墨从口袋里摸出笔记本,又从白大褂的内袋里掏出一支白色钢笔,写下一个地址后将便条撕下递给莫深。

  “谢谢。”莫深飞快的记下地址,然后将便条对折放进裤子口袋中。

  “不客气,能够帮上一点忙我很开心。”

  注意到莫深情绪恢复正常,林墨偷偷松了口气。接下来他们的话题便与‘神秘的隔壁女士’完全无关,似乎那只不过是两个人一时兴起的一段插曲。林墨带着登上观光用的小火车。车厢里整洁,每一张白色的桌板上都放着一只细口瓷瓶,今天瓷瓶中的插花是一支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车厢尾部走出一名服务员问他们想要点些什么。莫深要了一杯焦糖玛奇朵,林墨则要了美式冰咖啡。

  小火车启动时电机发出一阵嗡鸣声,莫深低头咬着吸管吸了口咖啡,糖精的甜味盖过了咖啡的苦香,这让他鼻翼缩了缩,在短暂的犹豫后,还是选择放弃这杯算是在糖浆中加入□□的饮料。

  小火车顺着既定轨道驰行在整个基地中,莫深捏着吸管将最上层发泡的淡奶油和麦片薄脆望咖啡里搅||弄着玩,目光注视着麦片身不由己的一沉一浮问:“师兄,你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吗?”

  林墨目不转睛的将他孩子气的动作收入眼中,忍不住唇角上扬,温和的回道:“相较于大部分人而言,也许我的人生可能会显得枯燥又乏味,每天就是实验室——宿舍楼——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见到的人也都是自己的同僚,偶尔需要出国学习或者进行学术交流。但我认为自己很幸福,我从事的是自己热爱的事业,结交的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家人身体健康,不愁生计。”

  深埋心底的想往猝不及防因一个陌生人而裂开一道缝,从中涌现的强烈倾诉欲||望促使林墨继续说下去:“我并不追求名利和财富。这听上去有些自大,但我的确希望自己能用所学给大家带来幸福,成为推动社会发展力量的一部分。”

  “这些听上去很像是假大空的套话。”莫深松开吸管,将一团糟的杯子推到一边,抬起头,“你不是圣人,不需要按照圣人的标准苛求自己。”

  圣人只能在安平盛世才能获得自己应得的一切,绝大多数时候,他们往往只能失去一切。

  清晰的在莫深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林墨眼瞳颤动着,略显狼狈的将目光移向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一边举起手中的冰咖啡饮了一口压制脸颊蔓上的热意。

  “我并没有那么伟大。很多人不相信,我也并不寻求被人理解。我知道只是因为自己足够幸运,生命中不曾欠缺物质和情感,才有余裕大言不惭。但是,我仍旧会朝着这个目标坚定不移的前行。我希望能有更多人幸福。”

  即使到最后可能失去的是你的幸福?

  这个问题太残酷,莫深一时失语于林墨眼中的璨璨光芒,最后也只是真心实意的说,“……请加油吧。”

  他从这样的林墨身上瞥见了《邻居》那部电影里爽朗健气的男孩的一点影子。这个年轻的天才正满心热烈的奔向自己的理想。有一点天真和理想主义,但却是讨人喜欢的,与他是截然相反的人。

  然而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位‘林墨’。

  撇去外貌不谈,两个人的本质截然相反,莫深甚至一时之间无法将两个人联系起来。

  是他弄错了什么吗?还是说,这两人之间只是单纯重名,根本毫无联系?

  快五点半时候,一直失联的纪文博终于打来电话,让他们去食堂见面。

  研究基地的食堂从外表看是一幢砖红色的小洋房,内部整体装修基调是温馨明亮的淡黄||色,角落里摆着绿油油的植被。共有5层,分为自助+点餐两种模式。底层是亚洲国家菜式的自助,二层是拉美和南美国家菜式的自助,三层则是欧美菜式的自助。四层是价格稍贵的点餐,五层则是为视察和参访的大人物们所特意预留的场所,一般不对外开放。

  底层热闹得不成样子,莫深和纪文博跨入食堂的时候,本来嘈杂的氛围微妙的停滞了一瞬又恢复常态。不过,暗地里却多了不少有意无意的打量目光。

  已经习以为常的纪文博带着他们直上四层,中途等待电梯的时候林墨觉得不太合适想要婉拒,但莫深抓着他不放,笑眯眯的说,这客不是纪文博请的,而是他的感谢。

  对莫深擅自邀请他人共进晚餐纪文博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垂着手臂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们。然而在电梯里无意间对上锃亮金属壁上纪文博眼神时,林墨顿时后背冷汗直流,深刻反省自己是不是在哪里无意间得罪了自己导师的儿子。

  ……那一眼是在看他吧?阴嗖嗖的刮得他脸皮好疼。

  三个人最后只有莫深一个人吃得开心尽兴。

  来接他们的司机已经在路边停下黑色的克莱斯勒等待他们,今天一直心情不佳的纪文博自然先一步上车,而愉快聊天的林墨和莫深则落在后面。

  此刻正逢黄昏,辽阔的天际在这昏黄一刻被紫黄的天光层层渲染,街道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的剪影呈现深沉的暗绿色。林墨轮廓映着斑斓而深沉的夕阳。这一刻的场景只不过是普通日常的某一刻,却令莫深心头一跳,既视感强烈到令人难以忽视的地步,一股莫名的冲动自心间涌起,莫深脱口而出:“林墨,我希望你能一直开心。”

  他为自己的冲动惊诧一瞬,继而缓缓笑开,顺着自己的心意说:“我希望你能展翅高飞,一生顺遂无忧。”

  这真挚的祝福用蜜糖外壳包裹着,温柔的放在他的掌心之中,还带着夕阳的余温,但莫名让林墨觉得沉甸甸的。那层糖衣融化后,品尝出的滋味复杂到令人无法辨认酸甜苦辣。

  为什么要在那一瞬间露出那副寂寞的表情呢?你明明应该是无忧无虑的人啊。

  纵然心中轻叹,林墨仍旧郑重又温柔的回复道:“我会的,谢谢你。”

  “莫深,我们该走了。”

  纪文博的冷淡却不掩催促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

  “希望今天的话题能够保密。那么,再见了师兄。”

  莫深冲他挥手告别后准备上车,却被急急叫住,“……等等!”

  “那个,能和我交换联系方式吗?”林墨拿出手机朝回头的莫深晃了晃,他显得有些紧张,不自然的咳嗽一声,脸色微微泛红,但还是望进莫深眼眸深沉认真的说,“莫深,我想和你成为朋友。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这么想了。不知道你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想和你成为朋友啊,莫深。

  似乎有人在很久很久以前也对他说过相同的话。

  莫深并没有立刻回答,而像是在透过他凝注着某个虚无的存在。就在林墨以为这沉默代表无言的拒绝时候,莫深忽而展颜一笑,令林墨心跳一滞,随后“砰砰砰”急速跳动起来。

  “好啊。”他将解了锁的手机递给了林墨。

  车子已经开出老远,但林墨还是站在原地没动。背后有人悄无声息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贴了上来,闻到熟悉的香水味道,林墨无奈的喊了声:“皮尔斯,你一直跟着我们?”

  “亲爱的林,你冤枉我了!今天刚好想吃越南米粉和春卷,然后就碰见你们这一行瞩目得不得了的存在,”被称为皮尔斯的男人像是得了软骨病一样将重量都挂在他身上,一头微卷的金发柔顺的搭在耳际,若有所思的摸着有胡茬的下巴注视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我说,你该不会看上了那个富家小少爷吧?”

  “虽然人嫩了一点,倒是个货真价实的东方大美人儿。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亚洲男孩这么漂亮,简直就是颗刚刚好的果子一样诱人!快说,这么反常是不是一见钟情了?”

  林墨努力挺直腰杆支撑他的重量,闻言好笑道:“你知道我一贯的观点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啧,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啊。日久才生情不正代表第一眼没看上吗?”血液里天性便流淌着浪漫和多情的男人反驳着,他回想了刚刚自己惊鸿一瞥,不由自主的感叹道,“要是我再年轻一点,可能会追求试试看。跟那个男孩来个一夜情大概够我回味很久。”

  听见他人这样肆意品评莫深,林墨心里略有些不舒服。莫深的长相美得攻击力十足,第一眼就会霸道的牢牢占据他人视线。但这份美却并不轻佻下流。那双秋水般微凉沉静的眼眸柔化了那份秾丽到荼蘼的尖锐美丽,因为太年轻的缘故,脸庞的线条略显圆润。若是再过几年,彻底褪去这份稚嫩不知道能引起多少男女疯狂。

  若是只做一尊不可触摸、不可亵渎的冰冷石雕还好,可偏偏莫深是会笑的。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飞扬,瓷白的肌肤被阳光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色,恍若翩跹舞女裙裾上的金粉。

  再不懂风情的人,也会在刹那间屏住呼吸。林墨也隐隐能察觉到这份美背后的危险引诱。

  林墨收敛起逸散的思绪,打断了好友的猜测:“皮尔斯,我只是想和他成为朋友而已。”

  皮尔斯登时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惊诧的目光一时之间令林墨以为自己成了外星人:“哈——你认真的吗?你想和他做朋友?当玩玩就散的炮友我觉着都比这想法这靠谱。容我再提醒一遍,林,你是个搞科研的家·世·普·通的死宅理工男,和那种小少爷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指了指莫深他们离去的路口,又戳着他的肩膀继续说,“我不认为他有闲情雅致陪你玩朋友游戏。人家不会缺朋友。”

  “我知道,但是我没办法放下他不管。”林墨眉眼不自觉的柔和下来,“皮尔斯,我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我相信一见如故。”

  绝了,他都这么提醒了这小家伙怎么就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呢?

  皮尔斯心中无奈。保养得当让他们俩站在一起完全看不出那近一倍的年龄差,然而现实是他做这位年轻天才的父亲都绰绰有余。

  也因此,他总是在照顾他。

  他还记得这小家伙进入研究基地时眼睛黑亮亮的,就连呆板的黑框眼镜也遮不住其中的期待和色彩。他领着人四处熟悉环境,一起通宵泡在实验室里,一起吃饭喝酒打球畅聊人生。

  谦逊、认真、努力、严谨、踏实……相处一段时间后,皮尔斯愿意把所能想到的美好品质词汇全都堆砌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这位年轻的天才人生才刚刚展开瑰丽画卷,未来光明一片。最大的苦恼也不过是科研暂时出不了成果,进入这个地方,就连经费都用不着他操心。而他天性中与生俱来的热忱和宽和使他能够熬过等待努力开花结果前的漫长严冬。要是因为这个突然杀出来的漂亮小少爷而折在向真理朝圣的半道上,皮尔斯觉得自己哭都没处哭去。

  他站直身体,拍拍林墨发茬短短的后脑勺,手掌传来刺痒感,嘴里嘟囔着,“林,什么时候改改你这认死理的毛病。”

  ……我怕你最后拿得起却放不下啊,小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一点时间,但我尽力了,因为字数有1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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