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文博和霍齐阳从图书馆正门并肩出来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本该在车内等着他们的人却出现在车子旁的树荫之下。
莫深垂手站在那里,微微仰望头顶的蓝得一丝杂质也无的穹宇。他便是发光体本身,只要站在那里便自成一幅风景,甚至比倾泻直下的日光更为耀眼。偶尔有路过的人禁不住停下脚步,呆怔的模样像是在看一个会一吹即散的瑰丽美梦。
这边竹马竹马几乎同步默契的停下了脚步,只是理由完全不同。
霍齐阳是全然的欣赏和喜爱,不加掩饰的情绪让那双眼睛亮闪闪的,相比之下,纪文博的目光因为较浅的瞳色而显得近乎冰冷的审视。
他一直知道莫深长得很好。
在ktv稍显昏暗的灯光下初见时的惊鸿一瞥,拍卖会包间里对方想要披萨时期待的神色,更别提霍齐阳这个周把对方缠得谣言漫天飞还我行我素。要是莫深去做明星,即使什么都不会,凭着那张脸和性格,纪文博相信他当个万人迷是妥妥的事。
但实际上纪文博从未认真的注视莫深。
霍齐阳是直觉开挂的感性动物,而与之相反,纪文博则被教导成绝对的理性机器。这两个个性天南地北的少年友谊之树之所以能够生根发芽全靠纪文博生了张像极了母亲的端丽秀美的脸蛋和少年时期就身患颜控癌晚期无药可救的霍齐阳死缠烂打。
然而信奉理性至上的纪文博罕见的潜意识里却隐隐抗拒着接近对方。
——不要靠近。
——会有危险的。
当晚睡前他复盘反省自己一天时,笔尖唯独在莫深这个名字旁因为停留的时间过长,墨水甚至晕染开一朵小小的黑色的花。
“说起来,莫深似乎真的很喜欢看天空,”从美色中回过神的霍齐阳脑海里突然闪过类似的画面,便若有所思的开口,“他总是会无意识就将目光移向天空,但那并不是出自喜欢。”
纪文博侧目看向他:“原因?”
“我问过原因。他说,在看命运。”霍齐阳歪头想了想自己当时的感受,“他没有说谎。”
霍齐阳还记得莫深说出这个答案时的模样。
那时他们在电视塔的顶层餐厅刚吃完饭,从洗手间回来的霍齐阳一眼就看见莫深侧着脸看湛蓝无垠的天空出神。往日面对他时总是微微上扬的嘴角此刻抿起,不像在看自己喜爱的事物,反而像是在透过高高在上的天幕,企图探究触碰那里藏匿着的他所不知道却渴求的秘密。
电视塔是这座城市最高的地标性建筑,就算是高不可及的苍穹也因此显得平易近人起来。他们身处的这片区域的外墙和地板都由特殊的玻璃制造,透过玻璃往下瞧,人类就如蚂蚁一般渺小。恐高者坐在位置上便一定会被吓出一身冷汗。
和煦的光透过玻璃为莫深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辉,一时之间的距离感竟然让霍齐阳裹足不前。
那片云海之上,你注视的到底是什么呢?
霍齐阳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底异样的情绪,走近他,扬起与往常无异的笑容问:‘你喜欢天空吗?’
‘谈不上喜欢和不喜欢,’莫深收回目光,‘我只是在看命运。’
‘那你看见了什么?’霍齐阳好奇的问。
‘什么都没有。’莫深因为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继而冲他微微一笑,‘但我知道,那里写着我的命运。’
霍齐阳欲言又止。面前的青年说得云淡风轻,那幅笃定的神态像极了拥有预言能力的术士,寥寥几语便能予人莫名的震撼,他在夏天手臂上竟然生出了鸡皮疙瘩。
那一刻霍齐阳甚至怀疑莫深和自己一样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
“所以你在已经调查过他后又让我再调查一次是在怀疑什么?”纪文博淡声问道,“他的经历对不上现在形成的性格?并且,你已经认为这个对不上严重到堪称缺陷了,对吗”
这种行为好比已经把考题自己做过了一遍又拿过来让他做一次,霍齐阳的性子愿意这样做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才转而向他求助。
纪文博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霍齐阳这么郑重的拜托他了,更别提还是为了其他人。
霍齐阳眉头皱起又极快的松开,难得正色道:“文博,我不喜欢你用‘缺陷’这个词去形容莫深。不过,如你所言,我的确认为他的性格和经历对不上。”
回忆起他们相处的一幕幕,他若有所思的接着说:“这个人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冷静和从容,物欲淡得可怕,除了在吃上面稍稍执着一点以外,其余方面则是‘怎么样都好’,甚至有几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感觉。”
纪文博轻呵一声:“你想说这是位年轻的圣人?”
“他不是。”霍齐阳断然否定,他眼眸微眯,因为思考目光在刹那间转为锐利深沉,可偏偏他的脸上神色却又是温柔的,这矛盾的情绪混合成一种别样深沉的魅力。
“正相反,我认为莫深也许实际上比你我都更加冷漠。”
纪文博终于在此刻确定的得出结论:“你喜欢他。”
“他那么好看,我当然喜欢啊!”霍齐阳以理所当然的态度说,又笑笑,“不过,比起说‘喜欢’这种泛泛的词,我更愿意用其他词去形容我对他的感情。”
他想起了自己的梦境,放柔了声音:“——我怜爱他。”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纪文博陷入沉默。他盯着霍齐阳注视着莫深的侧脸,像在看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
这两个人创造了自己的回忆,并自成一个世界,而别人无从踏足。
这个“别人”正是纪文博。
沉甸甸的不快压在心脏之上,纪文博将理由归结于霍齐阳那张脸太傻气,他的语气平静得甚至有些平淡:“我确实最近知道了一个有关莫深的消息。“
“什么?”
“他和莫尚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猛地转头看向纪文博的霍齐阳瞳孔地震。
然而纪文博扔下这个炸||弹便迈步走下图书馆那长长的台阶,一点儿解释的意思都没有。莫深已经看见了他们并在冲他们招手,不想崇拜哥哥的莫深听见这个消息,霍齐阳只能憋屈的将满腹疑问都咽了下去,匆匆跟在他的身后。
话说,这个家伙到底为什么心情突然就不好了啊?!
霍齐阳追着走得飞快的纪文博满腹苦恼的想。
这个世界莫深和莫尚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个消息莫深只比纪文博晚几个小时知道。
知道两个人都在调查自己,背靠着熵这个外挂的莫深在两个人拿到各自调查结果的当晚便轻松愉快的共享给了自己。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莫深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之中,他环着手臂,右手手指一下下的点在臂弯,目光注视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明明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但熵盯着他的手指却觉得这晃动的一小截指节对于他而言就像逗猫棒对于猫充斥着吸引力。
莫深的平静之下正涌动着暗流,意识到这一点让熵有些喘不过气,它忍不住打破沉寂:【宿主,你在想什么呢?】
焦灼感在左胸口处源源不断的燃烧着,当它注视着莫深时,这股焦灼感便蛇一般的紧紧缠绕着它,而它按照莫深的吩咐去监视他人的时候,这股焦灼感不仅没有安顺下来,反而吐着信子似乎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将毒液注射进它的身体之中。
莫深思考的节拍停了下来,熵的思绪随之一滞。莫深低头看他:【熵,你喜欢平行世界还是虚拟空间?】
【什么?】突如其来的话题让熵分外迷茫。
莫深笑了一声,像是在看一个稚嫩的孩子一般温和,耐心的解释着:【我在问,如果要你做出选择,你是喜欢因为选择不同而出现分岔路口的平行世界,还是喜欢仿造真实做出来的虚拟世界?】
熵软糯的声音充满迟疑和慎重:【……我不太明白宿主你的意思】
虽然它摸不清莫深到底在想什么,但总觉得此刻面对的问题好比人类中‘我和你|妈掉水里了你先救谁’那般的送命题,莫深在看它,但又似乎在透过它看着其他的存在。
【它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吗?】熵想了想问。
【当然有,】莫深说,【它们都是替代品,也只能是替代品。】
熵一愣:【那宿主更喜欢哪一个?】
【我?我不喜欢赝品。不管它有多么完美多么逼真,赝品就是赝品。不到最绝望的那一刻,我都不会选择替代品聊以自|慰。】
熵满脸写着问号,但他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它习惯在莫深面前不掩饰任何情绪,于是莫深伸手掐了掐它脸颊上的嫩嫩的软肉,感慨着:【熵你就是太甜了。】
这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家伙就算你卖了它它也只会帮你认认真真数钱。
莫深将它整个揽进怀里,将头靠上了稚子的肩膀。他正抱着一团‘数据’,这团‘数据’是如此真实,细嫩的皮肤触感,柔软的发丝,连衣服的褶皱都是如此真实,它潮热又微弱的呼吸轻轻的逸散在他耳际的皮肤,带来一丝温度。
那他们之间的区别到底在哪儿呢?
是它在逐渐趋向于他,还是他在被它同化?
莫深想着,忍不住发出一声笑音,但这声笑音闷在喉咙里便散开了,仅仅扯着胸膛震动一下。
肩膀上的沉重让熵不自觉的挺直腰杆,努力撑起莫深赋予的重量。莫深已经很少对它做出亲昵姿态,偶尔的肢体触碰也更像是在传递某种不能明言的信息。而现在,他将整个人都靠在它的身上,是全无防备的信任姿态。
熵并不觉得疲惫,反而像是被交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甚至拿出了最郑重的态度。它放松自己的身体,关切的问:【宿主,你累了吗?】
【不是哦,是我在向熵撒娇啊,】耳边传来坦然的声音,隐隐听上去还有一丝孩子气的笑意,【熵不喜欢吗?】
【是、是这样吗……】
熵错愕的睁大眼眸,金色的眼眸深处有微光闪动着,磕磕巴巴的说。
它迟疑着将双臂环上他的脖子拥抱他,动作格外笨拙。发丝擦过脸颊带来一些麻痒感,见莫深依旧没有抬头或是推开它的意思,于是它悄悄的收紧了力道,牢牢的圈住让它生出喜悦之物。
要是能长大就好了。
这样,就能像水镜里看见的那些人一样,可以给予他一个更加用力的拥抱。
作者有话要说: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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