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十余年,我欠她良多,尤其是当日,在她竭力救下珹儿之后,我更是曾允诺要“竭诚以报”,却终是因着国家大义,而选择让其孤身一人深入虎穴。
沉默着一路将其送到客栈门口,临行前,寒枝向我盈盈一拜,然后在起身的那一瞬,发出一声如呢喃似的轻问:“小姐,您做了这么多,可值得?”
我一震,便在那怔愣的片刻,她已转身上马。
“小姐,您多珍重。”
说完这句话,她便一挥马鞭,纵马驰骋而去。
我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耳边不断回响着她之前的那句轻问。
值得么?
嘴角微逸出一丝苦笑,这个问题,我居然从未考虑过……
“她走了?”
骤然响于耳畔的熟悉嗓音,令我陡然一惊,忙转过身去。
“你对她似乎很有信心?”轻瞥了眼寒枝离去的方向,他唇角微勾,带了几分莫测的深意。
我却是淡淡地一笑,不答反问:“暗影办事的能力,您觉得如何?”
他怔了下,随即也淡淡地笑了。那笑容在柔和的晨光里,竟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温柔……
“听小二说今日会有骆越人举行的墩圩,一会儿用过早膳,咱们不妨也去看看吧。”
听到这疑似征询的口吻,我诧异地回望他,却在触到他眸底的那一片温柔时,情不自禁地轻轻应了声:“好。”
根据客栈里骆越族堂倌的介绍,墩圩在骆越语中又被称作“窝墩”、“窝岩”,多在三四月或八九月的山野田间举行。只是今年,因当地忽遇春旱,直至四月底始逢甘霖,故为志喜兼且酬谢上天,便在这五月间举行此盛会。
“我族的墩圩素来便不喜外族人参加,况且今次的墩圩又是在位于柳州城东的多木寨里举行,那里的人原就对外族人比较排斥。故小人在此劝各位客官,若真想去凑个热闹,最好还是换身行头,毕竟倘以诸位现下的打扮混进去,实在太过扎眼了些。”
唇角微扬,我低头看了眼身下曳地的长裙,然后抬眼看看对面那人宽衣博带的打扮,再一想象混在那些骆越人中的场景,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既如此,那就麻烦小二哥帮我等购置几套骆越的服饰来。至于余下的钱,便都打赏你了。”如是说着,那人身侧的近侍便将一锭银子递到那堂倌手中。
只见那堂倌的眼睛顿时一亮,嘴角也咧得更开了:“客官请放心,小人做事包您满意!”
闻言,我颇有兴味地挑了挑眉。却不知堂堂吾朝天子换上那异族服饰,又该是何种情形?
头梳双辫,以银簪为饰,上身穿着衣襟与袖口均绣有细碎花卉图纹的大襟蓝干衣,下身换上长至脚踝的黑色镶红边长褶裙,再在腰间系上绣以精致图案的蓝布围裙。猛一抬头看到镜中的自己,倒是被吓了一跳。
“夫人莫急,可还没收拾停当呢。”许是我脸上的惊诧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见随侍的婢女掩嘴笑道。
接着那婢女便端来一个托盘,只见里面陈放着各种做工颇为精致的银饰。
将原先的那对耳坠换下,侍女拿起其中一对叶形的银耳坠,为我小心翼翼地戴上。接着又拿过盘中银制的项圈、项链、手镯和脚环,将其一一换上。最后,当箍于脚踝处的银质脚环被分别合上,那婢女又捧来了一双石榴红的蝶花厚底绣鞋。
走到屋中央那张圆桌前坐下,侍女刚为我换上鞋,便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那人缓步走了进来。只见他头上戴着顶黑绒镶边的帽子,翻檐处用金线钩边,上身套了件蓝色对襟短褂外罩黑色短坎肩,下身则穿着一条镶嵌有红色绲边的黑色长裤。脚登云头布底鞋,腰间饰以蓝底的刺绣腰带,腰带上则佩有一把用羊皮包着的月牙形短刀。如此打扮,竟是脱去了那素日的温雅,而为其另添一种勃发的英姿。
“永夕陡一换上这身,倒是教为夫不敢认了。”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戏谑地笑道。
我亦是一笑,颇带了点深长的意味:“有时候,认不出未必不是件好事。”
他一挑眉,随即笑出声道:“走吧。”
我微蹙了蹙眉,一边站起身,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到了多木寨,因为前往寨子参加墩圩的骆越人相当多,再加上我们一行俱是骆越人的打扮,故并未费任何功夫,便顺利地进到寨中。
随着熙攘的人群缓缓往寨中所辟的祭台方向挪移,周围的人均是一身盛装,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受此气氛的感染,我的心情亦随之轻松了不少。
正暗中观察着四周,忽然就感觉右手被人轻轻执起,十指相扣,竟在那一瞬令我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温情……
温情?心陡然一凛,便在此时,只听耳边传来一把熟悉的低醇嗓音:“永夕今日似乎格外安静。”
我一怔,随即淡淡地一笑道:“因为有些问题,时候到了自会得到解答,又何必在此刻多问?”
身侧那人静默了一下,随即亦笑道:“为夫还以为,是永夕又一次猜到了此中因由,故而一直闭口不言的缘故。”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妾身以为,那杨修之死便是如此。”闻言,我淡淡道。
他沉默,只是那握着我手的力道顿时紧了几分。
说话间已来到了祭台所设之处。这多木寨乃座落于柳江畔的古亭山下,远眺,山势巍峨秀丽,江流弯曲明净;近观,寨内绿树浓荫,泉水幽深碧绿。而那祭台,正是设在一个背靠坡地的岩洞前。
在鼎沸的人声中穿行,寻觅了半天,方找到一处稍远且隐蔽的地方坐下。而就在我们坐下后不久,祭典便开始了。
只听鼓声响了三下,接着在洪亮的牛角号声中,一面绣有老者图案的旌旗缓缓升起,与此同时站于祭台两侧的祭师亦开始缓缓吟颂起来。
“那面旌旗上所绣的乃是骆越人信奉的创世大神布洛陀,传说中他开天地、定万物,制定了世间的一切伦理秩序。而现下那些祭师口中所吟哦的,便是布洛陀经诗。”
听着身侧传来的低声介绍,我有些诧异于他的涉猎之广,可再一想便也了然。既是有目的地潜进这骆越人的寨子中,又岂会不提前做些准备?
思索间,一队盛装的的骆越族青年已将水果、肉品、纸花、纸扎的马、牛①等物品依次摆放在主台的布洛陀旗子前。接着便听歌声响起,却是环绕在台下的几十名骆越族女子齐声颂唱祭歌。
嘹亮的歌声里,只见有长者依次登上主台进香开祭,而就在一个体格壮硕的中年男子登上主台之后,台下的人群发出了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再看周围人的面上均带着一股由衷的崇敬之色,便对那台上之人的身份又好奇了几分。
“台上那位是?”看来对此人身份好奇者,并不仅我一个,但听那人向身边的近侍如是询问道。
“回主上,那是多木寨的寨主农谟,因为他在今年此地遭遇春旱时,曾带着族人积极开挖沟渠,引柳江水灌溉农田,减少了旱情所带来的损失,故而在柳州一带的骆越人中享有相当高的威望。”
一问一答间,那寨主已点亮祭台正中的两根香火,跪于布洛陀旗子前,而台下的众人也随之跪下。
见状,不禁蹙了蹙眉,转首探询地看向身侧之人。而他则意态悠闲地冲我微微一笑,接着用眼神示意我看向左前方。
诧异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左前方的树丛后,一个身着骆越服饰的青年同样未跟着众人一起下跪,而是借着树木的遮掩站在那里眺望祭台。
许是察觉到背后有目光停留,那青年倏然转过头来,一瞬间,四目相对,令我颇感尴尬。
略感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我忙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将视线重又投回到前方的祭台。便在同时,耳边传来身侧那人温和而又清淡的声音:“永夕觉得此人如何?”
忆起之前视线相触的短短一瞬,那人极是犀利的眼神,我略一沉吟,然后淡淡道:“非是池中之物也。”
“哦?”顿了顿,他轻笑一声道,“能得永夕如此评价,想来此人定有其不凡之处。”
闻言,我亦报以一笑:“妾身区区一介妇人,不敢自比作那伯乐。”
他没再开口,只是又一次捏紧了那只与我交握在一起的手。
与此同时,跪地叩拜的人群已纷纷起身,只见祭台上的寨主接过递来的鼓槌,用力敲击着右手边那面巨大的木鼓。鼓声隆隆,台下众人尽皆肃然而立。未几,鼓罢,那寨主点燃祭台中央的火把,然后大声说了句什么,随之便响起一片震天响地的欢呼声。
“那句话乃是骆越语,意思是宣布墩圩正式开始。”蓦然耳边清晰地响起了一把熟悉的声音,却是他已不觉凑近。
下意识地转首看向他,却被他笑着一把拉起身:“走吧,咱们也走近一点看看。”
我顿然无措,不为别的,仅为此刻他身上某种东西的改变,竟陌生得好似换了个人,距离却也是前所未有的近……
撇过眼,我无法再多说或多做些什么,只能怔怔地任他牵着,往前方欢腾的人群走去。
周围不时有欢呼沸腾之声在耳畔炸响,可恍惚中却又似乎寂寂无声,安静得仿佛天地间失去了一切声响……
骆越人的墩圩除了需要祭拜始祖布洛陀,更重要的一个内容便是青年男女的倚歌择配和赛歌赏歌。
因为有“伤风败俗”之嫌,前朝曾一度禁革骆越人的这一传统,直至前朝覆灭,本朝□□出于安抚人心的考虑,方才解了这一禁令。而其中被认为最是“有伤风化”的,便是青年男女倚歌择配的传统。
根据骆越人的习俗,倚歌择配通常都是先由男子采取主动,通过唱“游览歌”来观察物色对象。若遇到了心仪的对象,便唱起见面歌、邀请歌,而女方如果也有意就以歌声相和。接着再由男方唱询问歌,直到彼此有了情意,便唱爱慕歌、交情歌。然后女方若对男方的人才、歌才都满意,便可趁旁人不注意,悄悄将怀中的绣球赠与意中人,而男方则报之以手帕、毛巾等物。如此歌声愈甜蜜,始订秦晋之好。
同坐于一块地势较高的坡地上,我正安静地听着那人用低柔的声音将墩圩中的种种习俗娓娓道来,忽然——
“呀——”
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接着眼前一花,一物已凌空落到身侧那人的怀中。再转首定睛一看,却是……
“好精致的一个绣球。”身侧那人在微怔之后轻笑道。
看着他拿起那绣球细细端详,我但笑不语,心里却也暗暗称道那绣球的精美。只见那绣球用丝线钩织的十二花瓣连结而成,每一片花瓣都绣有一种花卉,代表着其生长的那个月份。再看绣球两端,却是以一条绸带相连,下坠丝穗和装饰的珠子,竟是异常的精巧别致。
正打量着那绣球,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虽已猜到那脚步声应属于女子,且八成便是那绣球的主人,可待到回头看时,仍是小小得惊讶了一番。
只见那匆匆走来的少女,双脚赤足,一身蓝布印白花衫裤,腰间系了条色彩极是鲜艳灿烂的绣花围裙,耳上则带了一对足有酒杯口大小的金环。再瞧那身量,估计也不过才十五六的年纪,却生得娇艳动人,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媚态。
见我们站起身,回头打量她,那少女秀靥一红,透出一股赧意,脚下的步子却分明快了起来。
待到那少女走到近前站定,手一指那绣球,便径自开口说了起来。
只听那声音娇柔宛转,荡人心魄,却愣是没能教人听懂。
见我们半天都没有反应,那少女秀眉微蹙,又指了指那绣球,一边叽里咕噜地说起来。
这一次倒是有了反应,但听身侧之人轻笑一声,接着便将手里的绣球递还给了那少女。
接过绣球,那少女立时笑逐颜开,手捧绣球喜不自禁地在原地转了一圈,接着便放声高唱起来。
听着那婉转清亮的歌声,我与他俱是一怔,不由面面相觑。便在这时,一个清朗的男声从旁插来:“两位怕是汉人吧。”
听到这句话,我立时一凛,忙循声望去,却吃了一惊。原来那开口之人不是别人,却是那祭拜布洛陀时同样未曾跟着众人一起下跪的青年。
同时见到那青年的,还有之前那少女。只见她立刻停下了歌声,喜出望外地跑到那眉目英挺的青年身边,甜甜地喊了一声什么。接着就见那青年微微一笑,伸出手轻轻刮了一下那少女的鼻头,而少女则撒娇意味十足地撅了撅嘴。
感受到那两人间流动的甜蜜,我了然地笑了笑。便在同时,那青年已上前一步,对着身侧那人作了个揖道:“在下乔简,这位是多木寨寨主之女农秀英。”
“晋宣,”他颔首以礼,然后执起我的手,对那乔简淡淡道,“这位是内子。”
“原来你们是汉人!”话音刚落,乔简身边那少女便一脸恍然地用汉语叫道,“怪不得我说了那么半天,你们都没听懂呢。”
“阿英!”少女的话音刚落,那乔简便蹙眉低斥道,“声音轻点,当心把旁人给召来。别忘了,你阿爸他们可最讨厌汉人混到寨里来了。”
那少女闻言,有些气恼地撅了撅嘴,却也未再开口了。
倒是身侧那人听到此言,当即出声问道:“听乔公子之言,似乎寨子里的人对汉人多有怨怼?”
“这……”那乔简沉吟了一下,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周围,“此事说来话长。”
“既如此,”闻言,那人轻笑一声道,“在下之前无意发现,寨中那处潭水附近的景色很是清幽,不如与乔公子共往,游赏一番如何?”
“这……”那乔简又一沉吟,然后微微一笑道,“那么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乔大哥,我也要跟你去!”听到乔简应承下来,那个叫农秀英的少女忙出声喊道。
“阿英听话,我去去就回。”
那乔简颇为无奈地一笑,带着安抚意味地想要去摸那农秀英的头,而那农秀英则负气地侧过头,避开了他伸过去的手。
见状,我微微一笑道:“小妹妹,我看你那绣球做的倒是挺精致,不知你又是否愿意跟我说说,那绣球究竟是如何做成的?”
闻言,那农秀英一时也忘了赌气,忙睁大双眼看向我:“这位大姐也喜欢我的绣球?”
我微笑着点头:“小妹妹不仅人长得美,活计还做得这么好,可真教人羡慕。”
听到这句话,那农秀英立刻喜笑颜开:“这位大姐可真会说话。”
“这些可都是我肺腑之言,”顿了顿,然后道,“潭边寒气太重,而女子的身体又最是禁不得寒气的,所以小妹妹还是陪我在这里说说话吧。”
听我这么说,那农秀英低头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抬头一叹:“好吧,就听大姐的。”说着便又拽了拽乔简的衣袖,然后抬头瞪着他道,“早去早回啊,这可是你答应我的!”
“是,我的好阿英!”闻言,那乔简状似无奈地轻叹一声,一边又伸出手轻刮了下她那挺翘的琼鼻。
紧扣在一起的十指骤然分离,我垂首看着自己那空荡荡的掌心,忽然感到有些莫名的失落。便在这时,耳边传来他的一句低语:“等我回来。”
抬头茫然地看向他,却看到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清晰如斯。
“好。”
恍惚中,似乎听见自己这么轻轻应了一声。
人来人往的寨子里,映入眼中的是陌生的服饰,传入耳中的是陌生的语言。乱了,全都乱了,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下,一切似乎都已失去原有的秩序,就像一座崩溃的沙堡,一旦起了个开头,就再也无法阻止。
“子乾——”于是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瞬,我就这样不受控制地轻轻喊了出来。
他的身形立时一顿,接着回过头来,带着满脸的不置信与……
“我……等你。”
说完这句话,我分明看到他脸上缓缓扬起一抹浅笑。那浅笑虽不及过往那般的深沉雍雅,却足够真切。
与那农秀英一同坐在坡地上,听着她用甜腻柔嫩的嗓音说着寨中对歌、采花、觅草,以及女孩子间的游戏玩闹。如此细细诉说了一阵,那农秀英忽然将手里那枝花的花瓣给扯下一片,然后闷闷道:“我曾听闻,你们汉人有一句诗,依稀是说男子如尘,女子如泥,所以两人无法在一起的,却不知是否有这么一句?”
我一怔,随即轻叹出声:“确乎有此一句,原诗是‘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②?’,就不知小妹妹为何会突然想到这一句?”
她亦轻叹,然后一边低头扯着花瓣,一边向我娓娓道来。
原来那乔简不是别人,却是柳州太守乔焱的次子。两人因为一次意外而相遇相恋,才子佳人本是天作之合,却不想身为太守坐镇一方的乔焱拒不接纳这样一个异族女子为儿媳,而当地以多木寨为首的骆越人,本就视移居此地的汉人为外来者,对汉人多有嫌隙,再加上朝廷对百越几次用兵,导致当地也几番被战火所波及,由是对汉人也愈加怨怼。于是,一对鸳鸯也只好偷偷找机会,暗中见上几面。比如,今日的墩圩。
“汉人真是厉害,能写出这么好的句子来。”抛掉手里光秃秃的花枝,农秀英幽叹道。
我笑:“浮沉各异势又算得什么,你还小,尚不识‘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滋味。”
听我这么说,她怔了下,接着又是一叹:“那滋味总也不会比我跟乔大哥这样来得难受。”
“这你可就错了,”我语气平淡地道,“虽然如今你和你乔大哥的感情确实遇到了很大的阻碍,可那阻碍毕竟只是来源于外界。而感情上的最大阻碍,往往并非来源于外界,却是来自于彼此之间。”
“来自于彼此之间?”
看着她困惑迷茫的眼神,我轻轻地笑了:“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这样的例子,我已见过太多太多了。”
“所以你宁愿冷眼旁观,也不肯轻易尝试?”
骤响于背后的声音,令我顿然一惊。急忙回过头去,却发现他已在不知不觉之中,悄悄站到了我身后。
急忙站起身,便在同时就听他对坐在一旁的农秀英温言道:“农姑娘,乔公子让你去老地方找他,他此刻正在那儿等你。”
闻言,农秀英忙从地上站起身,匆匆道了个别,便快步离开了。
静静地站在原地,之前的那个问题,我宁愿当作没有听到,当然我想他应该也愿意当作没有问过。因为,无论是今日的我抑或是今日的他,都未免有些失控了。
然而我终究是猜错了,便在农秀英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便听他语气平淡地道:“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原来你在晏朝夕的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我默然,片刻后方才淡淡道:“乔简和农秀英可用。”
“别想岔开话题!”他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度,带着隐隐的怒气,“我的问题,你都还没有回答!”说着,他就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将我原本背对着他的身体给拽了过去。
被迫正对上他的目光,彼此的视线在空中交缠,剪不断,理还乱,却终究……我忽然轻轻笑了,却终究还埋着一条无形的线,一旦过了界,就会换来深深浅浅的割伤。
“因为,如果不是一直都这么想,晏朝夕早就死了。况且……”唇角扬起的弧度里不觉带了些讥诮,“啬于给予的人,又谈何得到?”
“你……”
他蹙眉看着我,某种情绪从那双紧紧锁着我的黑眸中倾泻而出,而我只是倔强地与他对视着,一动不动,带着丝丝潜藏的快意,就好像可以在这场对峙中,发泄出某种积压在心底已久的情绪般。
良久之后,他忽然轻叹一声,展臂将我轻轻圈在了怀里。
“无论你我今后会怎样,我只要你记住一句话:我不会是武帝,而你,也不会是阿娇。”
我原本是想冷笑一声的,可就在嘴角勾起的那一瞬,却化为了一种莫名的苦涩。他不会知道,如果得不到全部,那我宁愿不要。
温热的指腹轻擦过我紧蹙的眉,带着些微粗糙,接着耳边传来他温柔的语声:“再喊一次吧,你之前喊的那一声,我……很高兴。”
闻言,我抬头与他凝眸相望。不时有微风轻抚过脸颊,那双幽深的漆眸仿佛带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力,直欲将我吸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于是我被蛊惑了,心跳逐渐加快,就好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而嘴里也发出一声近似轻叹的呢喃:“子乾……”
他唇角缓缓扬起,接着用手扣住我的肩膀,缓缓向我贴近。而我,事后想来每每诧异不已,竟又一次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那般,慢慢闭上了眼……
“主上——”
便在那温热的气息扑面而至的瞬间,一个恭敬的声音骤然响起。于是我知道,这场虚幻的梦境是时候结束了……毣洣阁
注:
①:中国历朝历代,出于保证有足够的耕牛来满足农业生产的需要,都颁布律法严厉禁止任意宰杀牛。所以文中祭祀所用的贡品,会用纸扎而成。
②:出自曹植的《七哀诗》,意思是男女双方因为地位迥然,而无法重会。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决命天下更新,第 49 章 第四十八章脉脉此情向谁诉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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