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宸妃一言不发,她伴君已久,深知这位皇上的性子,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霍贵妃就是因为手腕凌厉,故而不得皇上欢心。反而是她这出身寒门的小家碧玉,更得萧贤喜爱。
这两月俸禄对宸妃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皇帝一时高兴给她的赏赐,少说也抵她半年俸禄。最要命的是宸妃在宫中上下诸人面前,丢了面子。莫说皇上罚她闭门思过,便是不令她思过,她也是无脸走出碧霄宫的了。
宸妃尽力忍住奔涌的泪意,平静道:“皇上开恩,可否容臣妾回寝宫更衣?”
萧贤轻叹一声,道:“罢了,日后须记得,贵妃入宫比你早,位份在你之上,身为主位,要谨言慎行,敬上爱下,别忘了当初你也是从绮年行宫的宫女。霍贵妃如今摄六宫事,贵妃的威仪便是朕的威仪。”
宸妃咬碎了银牙,才从喉咙里逼出一个“是”字。
苗宸妃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步走出嘉荫堂,她狠狠地咬断胸中涌上的哽咽,若是在这里落泪,她将遗人更大的话柄。
宸妃回到碧霄宫,把强忍了多时的泪水一次流了个痛快。段尚宫闻讯早已赶了过来。宸妃跪在脚踏上,半个身子伏在床上痛哭。
段尚宫苦劝道:“娘娘别哭坏了身子!再叫那起小人听见,又不知编派娘娘些什么言语呢!”
宸妃猛然坐起,也不拭满脸的泪痕,柳眉倒竖,恨道:“叫她们编派去好了!我早已把面子都丢尽了,再也没什么可丢的了!”
段尚宫使个眼色,寝宫中的两个近身宫女连忙退了出去,打开窗子,远远地守着。
段尚宫见只剩了她们表姐妹两个,拿出绢子为表妹拭泪,劝道:“娘娘想多了,大听广众之下,娘娘与贵妃穿了同样的服色,规矩犯在了明处,皇上不罚娘娘一点儿俸禄,难以服众,只要皇上的心还在娘娘这儿,后宫里那些看热闹的人,过不了几日,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宸妃冷笑一声,道:“他的心若在我这儿,方才就不会说那些刺心的话。什么绮年行宫的宫女,这宫里谁不知道我出身微贱,必得过个三年两载拿出来表白表白,好叫我记牢自己的身份!”
段尚宫眉间掠过一抹阴霾,却勉强笑道:“皇上是看重娘娘,才会如此生气,再者也是说出话来挡贵妃的面子,否则那贵妃岂肯善罢甘休的?娘娘想想,若是有比娘娘位份低的嫔妃,穿了与娘娘相同的服色,娘娘也必是要生气的。”
宸妃似想起了什么,摇头道:“不对,这事不对,表姐你想想,怎会有这样巧的事?尚服局同样的宫装只会做两件,怎么就偏偏穿在了我和贵妃的身上?”
段尚宫初闻消息也是惊惶,此时表妹一提,又静下心来想想,这事前前后后,确是透着蹊跷,因问道:“娘娘的衣裳是谁选的?”
宸妃一掌拍在海棠美人榻上,直着嗓子便向窗外唤道:“金鸢进来!”
一个纤瘦机灵的宫女忙忙地奔了进来,跪在榻前,颤颤道:“娘娘……有何吩咐?”
金鸢知道这位主子最爱面子,绮年行宫是主子的大忌讳,可今日非但当着众人见谴于皇上,又被皇上揭出昔日绮年行宫的微贱之事,想着少不得今日要走霉运,被主子拿来出气,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方才见段尚宫遣她们出去,才松了口气,此时又听主子传唤,腿早就软了,不想宸妃只是从容地问道:“今儿这衣裳是谁挑的?”
金鸢不过十八九岁,却已升至碧霄宫的从三品惠人,自是心思机敏,听得宸妃问及此事,立即意识到这是个转嫁祸水的好机会,当下便口齿伶俐地回道:“主子一说,奴婢倒想起来了,如今想想确是奇怪。尚服局每次派给主子的跟装宫女,最低也是女史,有几次还是钟掌衣亲自伺候娘娘衣装的。这次却选了个新晋宫女伺候娘娘衣装,奴婢有心追究此事,但一来伺候娘娘衣装的人选,并无一定之规,二来听尚服局的人说,这小宫女十分能干,宫女考校时还得了头名,奴婢想再去与尚服局的人纠缠这事,没得叫人说咱们碧霄宫仗着皇上恩宠,嫌三嫌四,反而于娘娘不好,故而也没叫她们换人。后来又见选来的衣裳也说得过去,更是没往深处想,不料竟出了这事!”
段尚宫以手止之,问道:“你说那负责拣选衣装的小宫女,曾经得过尚服局考校的头名?”
金鸢为自己的细致沾沾自喜,点头道:“不错,奴婢打听过的,还记得她叫……叫什么……结绿!”
段尚宫还未开言,宸妃便迫不及待地从榻上撑起身子,惊讶道:“结绿?可是那个口无遮拦诋毁本宫的小宫女?”
金鸢正色道:“可不是么?娘娘好记性!”
宸妃细白的手指深深地陷入掌心,切齿道:“本宫自然记得她!”
段尚宫忙道:“娘娘不可因小失大呀!一个新晋小宫女,未必有这么大的心思,必定还有幕后之人……当年康贵妃势败,起因也不过是虐待宫人,才牵三扯四的被人……”
宸妃摇手,道:“尚宫不必为此事操心了,本宫自有分寸!你先退下吧!”
段尚宫知她这位表妹心胸狭窄,有仇必报,怕她再闯大祸,但当着金鸢的面,宸妃下了逐客令,她便有千言万语,也难进一言了,只得扯衣理鬓,揣着满腹心事,回到尚宫局所在——浣荷殿。
中秋家宴过后,尚服局的宫女们着实松了口气,活计不多,秀清她们用过晚膳又呼朋引伴的踢起了毽子。结绿隐约听到宫人们议论家宴时宸妃被罚的事,心急之下却无良策,只有灵筠安慰她,此事若论公理追究起来,她并未犯宫中规矩,宸妃纵要迁怒,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惩处于她。
结绿没有与灵筠深谈这事,她心中总隐约地有个疑影儿,若说贵妃有意着了与宸妃同样的服色,又是谁做了她的耳报神?这深宫之中,处处凶险,她一朝不甚多说了几句话,竟招来祸端,结绿立誓从此之后,无论何事定要守口如瓶,不可再祸从口出了。
结绿想宫里的主子若有心要找她麻烦,哪是她能躲得过去的?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还算是个凡事想是开的,晚膳后照旧跟秀清她们学着踢毽子,这日结绿正踢出个燕归巢的花式,只听身后一把清脆的嗓音唤她道:“结绿,你跟我来一下!”
结绿回头一瞧,这不是碧霄宫的翠鸢吗?心内不由哆嗦,脸上却泰然自若地笑道:“翠鸢姐姐有何吩咐?”
翠鸢笑道:“娘娘说了,前几日你伺候衣装,做得极好,叫我带你去碧霄宫领赏呢!”
结绿看着翠鸢眼底的笑意里,闪出寒光来,便知此一去凶多吉少,但主子要赏,奴才没有不去的道理,因笑道:“奴婢伺候宸妃娘娘是份内的事,怎好再去领赏?”
翠鸢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笑道:“娘娘如此吩咐的,你也少不得跟我走一趟,不然,娘娘可是要责我当差不利了!”
结绿情知无法推脱,只得随翠鸢出了浣花殿,一径往碧霄宫而去。
才踏出浣花殿的仪门,只见飞琼正坐在一块大玲珑山石的阴凉底下,托着个绷子扎花儿呢!飞琼一向不与小宫女们玩闹,大伙儿也不叫着她,平日与结绿她们连话也难得说上几句,因此出了垂花门,拐上甬道时,结绿和飞琼都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倒是翠鸢见了自家主子的表侄女,曲意奉承,满面谄笑道:“飞琼姑娘扎得好俊的花儿,我今儿竟是头一遭见着……”
飞琼只摆出一个漠然的笑容,便像有什么要紧事似的,起身走了,弄得翠鸢不咸不淡。结绿见了,揣了一肚子笑,心想遇上这么个孤僻冷傲的主儿,也难怪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毣洣阁
结绿惴惴地领了赏,乃是十个事事如意的银锞子,两匹尺头,却连宸妃的面儿都没见着,只冲着碧霄宫正殿挂着的大红洒花软帘磕了头,便算是谢恩了。
翠鸢照样儿领着结绿回去,结绿知她是碧霄宫从六品的尊等宫女,哪敢再叫她送自己,因此虽说天色已昏,还是笑道:“哪敢再劳烦姐姐,姐姐请回吧!”说着,又从赏赐里拿出几个银锞子,笑道,“没什么孝敬姐姐的,小小心意,还请姐姐收下!”
翠鸢却坚辞不收,笑道:“娘娘的心意,岂能随意送人的。娘娘适才吩咐,叫我好生送你回去,这懿旨我可不敢有违!”
说罢,只默默地走在前头,向前走去。
结绿走着,只起了疑,对翠鸢道:“姐姐走得并不是来时的路啊!”
翠鸢回眸笑道:“你入宫日子浅,从碧霄宫到浣花殿有条近道可走,以往我为娘娘去浣花殿当差时,总走这条路,错不了的。”
结绿隐隐只觉得不对,却又不敢丢下翠鸢一个人离去,只得跟着她走。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后宫传奇之萧结绿更新,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宸妃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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