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尚寝目光如电,道:“嗯?你还想不认么?那玉色哆罗呢的包袱的里子上还沾着你平日喜欢的浅妃色蔻丹,况且那哆罗呢是贵重之物,而我素来简朴,又怎么会用那样的包袱!”结绿这才明白,那日交到她手里的哆罗呢包袱,根本就是宁尚寝早已设好的局!
易掌设颓然委地,道:“好,我认!”
宁尚寝冷冷笑道:“这两件罪名虽重,比起以巫蛊之术诅咒嫔妃与危害皇嗣来,可是轻得多了,起码,不会累及你的家人,我看在多年共事的份上,可以求贵妃娘娘,保你个全尸!”
易掌设听到最后的结果,反而平静下来,道:“还有什么,一起说了吧!”
宁尚寝道:“你须写一封遗书给你妹妹,就说肩舆之事与巫蛊之事,你全担下来了,免的裕妃或绾云有朝一日想要寻仇,如若不然,董丽仪的肩舆还没有毁掉,若此时查起来,只怕是血流成河!”
易掌设一愣,她是个心思机敏之人,立时意识到宁尚寝早将这个局设得密不透风,叫她逃无可逃,她除了依从,别无他选。
易掌设微微点头,宁尚寝说道:“梦澜的病已见了些起色,她知道了你的事,托我把这个给你!”
宁尚寝摊开手掌,里面躺着一个翡翠雕的玉兔,易孟云看到这只玉兔,失声痛哭,这只玉兔是她们才入宫时,义结金兰互相交换的贴身之物,因着孟云属兔,便将自己贴身的玉兔给了梦澜,后来易孟云艺不如人,始终被冯梦澜压着一头,便心生歹意,暗中与之作对,冯司设虽心知肚明,只作无知无觉。
几日前,她知道了这场差点令她送掉性命的大病,乃是结义姐妹所害,便托人把玉兔送了回来。
这里易孟云也把随身的一只金虎摘了下来,交给了宁尚寝,道:“我知道她不会再原谅我的,来生若有缘份,我再与她结拜!”
这里易孟云黯然离去,宁尚寝抚着额角,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湘漪转身离去,结绿向门外走了几步,重又折身回来,款款地向宁尚寝施了一礼,道:“奴婢尚有不明之处,请尚寝告知!”
宁尚寝双目微阖,笑道:“你是不明白,既然湘漪是我的人,为何不让她去送这个包袱,再去向易孟云告密?你还不明白,为何我会信任你,将这般机密的大事交与你去做?”
结绿吓了一跳,宁尚寝一面是廉洁耿直,另一面却多智而近妖,她料定的事,往往分毫不差,任何人站在她的面前,尽皆变成了水晶透明人儿,结绿看着她过早出现的憔悴之色,忍不住寻思,是怎样惊心动魄的宫廷生活,生死考验,才铸就了这样一个钢打铁铸的女子。
结绿低眉道:“尚寝所言,正是结绿想不通的。”
宁尚寝笑道:“虽然易孟云早就用好处去收买湘漪,湘漪也假意做她的心腹,可她对湘漪始终不放心,相比起来,倒是行事不计后果的腊月,更得她的赏识。上次腊月暗行巫蛊被揭破一事,她便怀疑是湘漪做的,还是我教湘漪直截了当地向易孟云承认,说只是为了与腊月争锋才下了手,易孟云才勉强信了她几分。她一时找不到心腹,也只得倚重湘漪。”
宁尚寝咳嗽几声,结绿忙端了案上的雪梨羹给她,宁尚寝捏着小银匙子吃了几口,才略略好些,接着对结绿道:“这次的事,为了能叫湘漪取得她的信任,我叫湘漪提醒她,说我可能怀疑她配了司舆房的钥匙,然后又在她面前作了场戏,说浣霞殿丢了东西,要搜检一遍,这才叫她又信了几分。若再叫湘漪去送包袱,会显得我过分倚重湘漪,到时湘漪说的话,便不那么可信了,易孟云是个多疑的人,我才不得不如此谨慎。至于我为什么会选你,因为我看得出你是个可信的人。我十二岁入宫,在宫里生活了近二十年,别的本事没有,什么人可信,什么人不可信,我还是颇有些心得的。”
结绿听了,只觉得这极目望去美轮美奂,恢弘壮丽的亭台楼阁,处处都藏着杳然无踪的心机谋算,不由黯然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儿啊!”
宁尚寝淡然道:“一入宫门,就已经注定了我们的命运,咬牙走下去,也许有一线生机,否则,除非你愿意像蝼蚁般的活着,任何人都可以来欺凌你,侮辱你。”
结绿当然不想这样活着,她虽不是热衷权势的人,却不能失去起码的尊严,结绿突然想起了柏婕妤,再过几日又是宫中分发份例的日子了,以往结绿每月都会把份例按时送到柏婕妤处,近来她连遭祸事,兼之浣霞殿诸事繁杂,她便请杂役嬷嬷代劳了几月,易掌设的事了结之后,她打算亲自去探望柏婕妤。
结绿缓缓向宁尚寝行了礼,准备告退。此时斜阳半落,淡金的余晖染黄了宁尚寝烟白素绒的宫装,乍看如一页古旧的宣纸,又如一片凋零的枯叶,结绿不由心酸,想起宁尚寝这大半日没安生了,便欲到浣霞殿的小厨房,亲手为她做些吃的来。
结绿这样漫不经心的想着,却见回廊尽头,远远一个憨态可掬的人影,摇摇摆摆地端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结绿细瞧,这不是阿真是谁?
结绿疾走了几步,阿真看到结绿,也想赶上来,又恐怕打了手里的瓷盏,脸上却开了花似的冲结绿笑着,结绿走到阿真跟前,接下她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个定窑白瓷大海碗,上面扣着盖,不知满满地装着什么,冬日里天冷,白气丝丝缕缕地从盖底下冒出来。m.bïmïġë.nët
结绿问道:“你这会子还没吃饭吗?”
阿真笑道:“早吃完了,这是做给宁尚寝的,我见她大半日没吃东西了!”
结绿欣慰地笑了,阿真平日就是个贪嘴的,不想贪嘴也有贪嘴的好处,真没想到她在这事上,难得的想到了结绿前头。
结绿笑问道:“这里头盛的什么?”
阿真笑道:“火腿汤。”
结绿皱眉,摇头道:“你也知道宁尚寝大半日没吃东西了,只这点子汤水怎么行呢,你先等一等,我去小厨房给她盛碗绿畦香稻粳米饭,还有午膳时的糟鹅掌和黄焖鸡,一并给她端过去。”
阿真笑道:“结绿姐姐,你往日这样聪明,怎么今儿倒糊涂了?糟鹅掌虽好吃,可里面加了黄酒,你忘了宁尚寝是从来不喝黄酒的?再则今日之事叫她如此烦恼,只怕这会子还没缓过劲儿来呢,你细米白饭,肥鸡大鸭子的端了去,她岂不更没胃口?上次你被带到慎刑司去,急得我一天都没吃饭,平日最喜欢的鱼啊肉啊,越看越烦,倒是清淡些的菜蔬,还顺眼些。”
结绿不由惊诧,阿真讲得还真有道理,想来人爱吃什么饭菜,也是因心境而异的。不想平日没头没脑的阿真,在吃饭这件事上竟如此有心得。
结绿便笑道:“那你的火腿汤又有什么讲究呢?”
阿真笑道:“天这样冷,热汤是最易暖身子的。这火腿是今日才贡来的金华火腿,是尚食局的韩尚食特地送给我们小厨房的,我用它做了一碗火肉白菜汤,加了一点虾米,配了点青笋和紫菜,颜色看着鲜嫩,也能叫人有些食欲,再则我把火腿切得极薄极细,宁尚寝喝着热汤,不知不觉就咽下去了,也算是当饭吃了。”
结绿只得轻轻点点阿真的额头,笑道:“这可再妥当不过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快趁热送过去吧!”
阿真得了结绿的称赞,满面春风,笑吟吟地一径去了。
建宁十七年腊月二十五,贵妃于长秋宫拟下懿旨:尚寝局掌设易孟云挟私设计,致使司设冯梦澜病危,幸冯梦澜及时出宫诊治,得以延寿,以私相传递为名,诬蔑尚寝宁若昭,易孟云身为宫廷女官,无视宫规,陷害同僚,念其在宫中多年,赐其自裁,遗骨回归本家。冯梦澜无辜受害,准其痊愈之日,重回宫廷担任司设之职。宁尚寝含冤被诬,为示抚慰,并表彰其廉洁孝道,每月分拔纹银十两,送与其母。
懿旨下达,浣霞殿中各各称颂霍贵妃行事公允,处事果断。只是霍贵妃却无心理会这些议论,她正在长秋宫里,听着漫天风雪,籁籁地打在糊着烟绿乳云纱的窗户上,笑意嫣然地看着洛南试穿一件豹皮大氅。
豹皮这样东西虽然普通,优与劣,差别却很大,次的形同猫皮,而洛南这件,黄澄澄的底子上,一个个黑圈圈得笔酣墨饱,霍贵妃笑道:“下头人孝敬你舅舅的东西,果然是好的!你舅舅舍不得穿,把两件都拿来给了你!”
三昧斋里本已笼着地坑火龙,又有几个黄铜炭盆,里面满满地盛着银霜炭,炭火映着洛南的脸,红扑扑的,再披上这厚实暖和的豹皮大氅,洛南的额头上已沁出了一层薄汗。贵妃与周姑姑看着面貌俊朗的洛南,赞不绝口。
这里洛南却恭然道:“儿臣有事要求母妃恩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后宫传奇之萧结绿更新,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血偿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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